很显然,如今的情况下,魏昭变得更加重要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逃出生天?
河阳,失去全部部下,只剩他一人还活着的高尚敖伏在草丛里,看着不远处的魏家二郎魏昭,眼底闪过复杂之色。
谁能想到,最后救了他的竟然会是被众人公认愚钝木讷的魏家二郎魏昭。自从那日被魏昭从箭雨中救出来之后,高尚敖就一直跟着魏昭东躲西藏,躲避伪梁兵士的搜寻。他回忆起在伪梁兵士围捕时,魏昭毫不犹豫下令跳河逃生的情形,又想起这些日子在魏昭的带领下,他们不仅没有被伪梁士兵抓住,还俘虏了好几名伪梁士兵的事,心里再次忍不住苦笑。
若是这样的魏昭都只是个傻子,世上还有几个聪明人?
而韬光养晦、忍辱负重到如此地步的魏昭,竟然毫不顾忌地在他面前展露真实的自己。很明显,是想要拉拢他。高尚敖心里犹豫不定,魏昭于他有救命之恩,按理,他确实应该为魏昭效犬马之劳。但在大丞相的众多子嗣中,他一直偏向世子魏暄。
最后一波搜寻的伪梁士兵离开,魏昭起身,带着部下走到高尚敖藏身的地方。
“高将军考虑得如何了?”
高尚敖从草丛中坐起来,起身,发现魏昭的几名部下隐隐将他围了起来。很明显,若是他的选择不能让魏昭满意,知晓魏昭真面目的他可能就要命丧此地了。
在性命与忠心之间犹豫了一会儿,高尚敖最后还是选择了性命。魏昭见状,心里满意高尚敖的识趣。不能效忠他的,就算是东梁大将,也只有被他舍弃一条路。
当远在晋阳的李陵姮听说高尚敖带着魏昭等人,突破西梁士兵重重围捕,顺利逃出生天的消息后,彻底松了口气。只要魏昭没事就好。
东西二梁的河桥之战,上辈子东梁本就是大赢家,除了失去大将高尚敖。这辈子,虽然受到对方重生者影响,但东梁还是险胜,最重要的是高尚敖没死。不仅没死,还立了大功,他探清西梁情况,将惨遭埋伏的太原公魏昭安全带了回来。
在众人眼里,太原公魏昭依旧是个无能之人。拿了魏昭所有功劳的高尚敖想到自己也曾是这些人中的一员,心里忍不住苦笑,既笑自己,又笑那些被魏昭骗得团团转的人。
李陵姮却没管这么多,在她看来,不管旁人怎么看,只要魏昭能够顺利回来就好。
军队凯旋的日子定在三月十八,猜到魏昭不会跟着队伍游街庆贺的李陵姮,没有去街上看将士游街,而是在家里等着魏昭。
想到很快就能见到魏昭,李陵姮心里莫名有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
“阿姮。”一声熟悉的男声从门口传来,李陵姮猛地扭头一看,果然是魏昭站在那里。
她下意识起身,朝门口走了两步,然后才止住步子,“二郎回来了!”哪怕一心想要克制自己激动的心情,李陵姮眉梢眼角还是泄露几分激动。
魏昭察觉到和他离开前相比,李陵姮的态度有些奇怪。但心里装了其他事的他,暂时将这件事放在一旁。
他原想拿自己这回遇到的一件事问问李陵姮,却先是被李陵姮推着洗了澡,然后又在她的安排下睡着了。
消除了一身倦意的魏昭从睡梦中醒来时,屋外已经漆黑一片。屋里点着灯,李陵姮坐在灯下慢悠悠地绣着东西。
烛火温暖而明亮,烛火下的李陵姮神情闲适而自在。看着这一幕,魏昭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错乱、茫然。这样的画面太过安逸,让他怀疑自己是否身处梦境之中。
魏昭微微笑了笑,笑容是难得的平和。然而,他的梦,从来不会有如此岁月静好的时候。
这一刻,仿佛被蛊惑了一般,魏昭靠在床上,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眼神柔和地看着灯下人,心里那些怀疑纷扰,仿佛都如潮水般褪去。
第32章 32.绑架
正出神的李陵姮心有所感, 回眸一看, “醒了。我让厨房给你下碗面?”
“嗯,你看着办就是了。”
李陵姮起身去吩咐婢女, 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魏昭已经穿好鞋下床,正站在桌前, 拿起她刚才绣的衣服看。
那是一件雪青色的男式夏袍,袖口衣角用浅绛色丝线绣了莲纹。见魏昭在看这件衣服,李陵姮想了想, 含笑说道:“还没绣好,等绣好了,正好天气合适,你可以穿。”
魏昭摩挲了下指尖的衣料,“是给我的?”语气里中带着几分惊讶, 待见到李陵姮点头的动作后, 他脸上浮现笑意,“谢谢。反正离入夏还有段时日, 你不用急着绣完。夜里灯光昏暗,小心眼睛。”
虽然说着体贴感激的话,但魏昭心里却对李陵姮反常的行动生出几分疑惑。离开晋阳前,李陵姮对他虽然也有关心之举, 但远不到为他亲手做衣服的地步。他不在晋阳的这些时日, 李陵姮身上发生了什么?
看来, 空下来之后, 他有必要召来监视李陵姮的部下问一问。
其实李陵姮只是不想让自己遗憾。她喜欢魏昭,但她也知道自己的未来不会有魏昭的身影。她原本想要和魏昭相敬如宾、疏远地过完这几年,但魏昭突然出事吓了她一跳。见到魏昭安然无恙回来后,李陵姮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她想在和离前顺从自己的心意对魏昭好一点。
不过,这个好也要掌握分寸。李陵姮只想把那份感情藏在心里,和和气气与魏昭过完这几年,然后大大方方地离开。
因着心中的想法,听了魏昭的话,李陵姮模样坦然地笑了笑,“不是着急。是我最近没什么心思看棋谱和香谱,晚上闲着又没事干,就顺手绣几针。”
她不想自己的心思被魏昭发现,也不想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
魏昭拿着衣服的手僵了下。他若无其事地放下衣服,宽和地道了句:“那就好。”心里却扯开讥讽的笑容,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事实上,随便换个人,都不会对李陵姮的话多想。偏偏魏昭小肚鸡肠,性情偏激,觉得自己自作多情,心中恼怒的他,一瞬间就将之前看到李陵姮灯下绣衣而产生的平和温柔全都冲刷干净。
好在这时,李陵姮吩咐的鸡丝面送上来了。
白瓷青花的海碗里盛着细细的面条,鸡丝青菜搁在上头,面汤金黄,没有半点油花。除了鸡丝面,还有一碟脆而鲜的酱王瓜和一碟玉兰片。
温暖的食物让魏昭内心逐渐平静下来,也让他想起了自己一开始惦记的事。
李陵姮其实有些困了,但见魏昭吃完面精神十足的模样,于是掩饰着自己的倦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他们聊的是魏昭随军作战时的情况。虽然魏昭已经平安归来,但李陵姮还是想知道这些日子他过得如何。魏昭碍于自己心里的想法,不仅没有应付了事,反倒主动说起自己在战场时的一些情况。
一个有意询问,另一个故意配合,不一会儿,两人就说到了魏昭在南城遇袭一事。
魏昭说得平淡,但李陵姮听着却觉得凶险万分,忍不住揪心。但魏昭说着说着,却话锋一转,“好在,对方虽然人多,但我们也抓住了几个伪梁士兵,经过一番折腾撬开了他们的嘴。据那几人所说,他们的目标就是前往南城救高尚敖的人。”
至于,他是用了什么手段才撬开那几人的嘴,就不必告诉她了。
魏昭没有将目光放在李陵姮身上,余光却死死注意着她脸上神情和身体动作。他以一种百思不得其解的语气,继续道:“你说,西梁那边怎么会知道高尚敖会在南城遇险,而且判定有人会去救他呢?”
按当时情况,另一路士兵和高尚敖带领的军士相距甚远,根本不可能及时知道高尚敖遇险而去救他。而其他诸城的兵力也不可能立刻赶到。就和出发前,李陵姮故意暗示他南城会出事一样,西梁那边似乎知道些什么。
在魏昭说出他心里的困惑时,李陵姮差点失手打翻桌上的杯子。魏昭肯定是联想到她身上来了!李陵姮死死克制着心里的惊惧,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朝魏昭笑了笑,说道:“我也不清楚,这件事确实有古怪。”
虽然李陵姮极力做出不关她事的模样,但眼神尖利的魏昭还是捕捉到她脸上一瞬间的改变。
已经得到答案的魏昭心满意足地对着李陵姮开口:“确实,大概除了下令的本人,没有人能猜到西梁那边是怎么想的。时辰不早了,你我都该休息了。”
躺在床上,魏昭听着另一边久久不能平缓的呼吸声,心里逐渐思索起来。很显然,李陵姮不知道通过何种途径得知了高尚敖将会在南城身亡,她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但西梁那边也有人知晓高尚敖会在南城身亡,不仅如此,对方还清楚东梁也有人知道,才会提早设下埋伏。
很明显,李陵姮不清楚西梁那边的状况,才会没有任何提醒就让他去救人。若非他对李陵姮留有七分警惕,害怕南城会是个陷阱,因此带过去的部下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只怕自己当真会死在南城。
不过好在,虽然过程凶险,但结局还算差强人意。
被西梁士兵围堵搜寻的时候,魏昭也怀疑过会不会是李陵姮和西梁之人勾结,故意想要置他于死地。但仔细想过之后,他否认了这个猜测。
他查过李陵姮,和西梁绝对没有来往。
现在的问题是,李陵姮和西梁那边,是如何得知高尚敖之事的。黑暗中,魏昭神情严肃,莫非,这世上当真有人能够知晓天机不成?再一次,他想起了曾经被自己否认的猜测。也许,这方面他也需要查一查。
而此时,西梁的一座府邸中,正同时被李陵姮和魏昭忌惮之人正听着部下的禀报。房里昏暗无光,那人端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手中把玩着一块翡翠佛玉牌。
“主人,属下办事不利,让那人逃了。求主人给属下一个机会,让属下戴罪立功。”一身黑衣的武人匍匐在地,姿态恭敬谦卑。
不大的密室里静得死寂,空气中透着紧张压抑。武人背后的衣服渐渐被汗水打湿,座上的那一位,一身鬼神莫测的本领,铁口直断,他们这些下属,私下里都对这位充满敬畏。
良久,座上人才停下把玩玉佛的举动,“两百鞭,若是还活着,就去南边跟着办事。”
等待太久,惩罚真正落下来的时候,武人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等听明白后,他立刻感恩戴德地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
武人推开密室门打算离开时,屋外耀眼的光线争先恐后朝屋里挤进来,却只照亮了那人握着翡翠玉牌的一双手。十指光洁白皙,养尊处优。
等到密室中只剩一人时,一道幽幽的叹息在密室中响起,“毕竟是天命所归的帝王,没那么容易死。”
半晌,密室里又响起一声轻笑,“动不了魏昭,难道还动不了李陵姮吗?”
自从那日差点被魏昭发现之后,李陵姮内心忐忑地过了好几天。等发现魏昭似乎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上去了之后,心里才逐渐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之后,她发现自己仿佛走入了一个死胡同。西梁的重生者想要除掉魏昭,她却不能提醒魏昭。因为一提醒,只怕她就先要暴露自己的古怪。
什么都不做,李陵姮又觉得放心不下。最后,她只好抽出一张信纸,给娘家写了封信。
自从大丞相出兵西梁获胜之后,晋阳城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三月底的时候,李陵姮收到中书舍人罗志毅夫人的请柬,她办了个桃花宴,邀自己于四月初去碧桃园赏桃花。
中书舍人罗志毅虽然官阶不高,但其父乃是正四品太常,罗夫人娘家也不是等闲之辈。再加上李陵姮最近被一堆事情烦恼,也想出去散散心,因此回信答应赴宴。
四月初三,春暖花开,云净风清,是个出游踏青的好日子。李陵姮是在出门的时候,才知道冯宜公主也答应去碧桃园赏桃花。
坐在车上,想起出门时撞上的冯宜公主,李陵姮下意识蹙了蹙眉。
碧桃园离得不远,一会儿工夫就到了。魏昭扶着李陵姮下车,“好好玩一玩。”他朝李陵姮叮嘱道。这些日子李陵姮眉间总有挥之不去的愁绪,魏昭心知肚明,知道她是因为在他面前露马脚一事。
李陵姮点了点头,看着魏昭翻身上马离开后,才转身进了碧桃园。
碧桃园里,李陵姮见到了好些熟人,一一含笑点头打招呼后,她终于看到了王九娘。
王九娘笑着和李陵姮对视了一眼,朝她走了过来。在走到李陵姮身边时,她脸上的表情带出几分取笑之色,“我都看见了。”
“嗯?”李陵姮有些不解地看着王九娘。
王九娘抿嘴一笑,“刚才可是太原公送你过来的?”她没想到阿姮和魏二郎关系这么好,连参加个赏花会,魏二郎都要亲自送她过来。阿姮和夫婿关系好,她也很为阿姮高兴。
李陵姮神情泰然,“他刚好要去府衙办公,顺道送我过来而已。”来而不往非礼也,她斜睨了王九娘一眼,“我昨个儿才听说郑七郎花重金寻到一副前朝顾王孙的《秋水长天图》。”
去年十二月的时候,王九娘就已经成亲了。夫婿正是郑氏七郎,两人门当户对,志趣相投,感情很要好。
王九娘没李陵姮那么坦然,脸上显出几分羞涩和甜蜜,看得李陵姮心头感叹。
桃花宴还没开始,大家都三三两两各自结伴在园里先逛起来。李陵姮和王九娘也不例外。碧桃园的桃花品种多而品相好,正值花期,开得密密匝匝,十分繁盛美丽。两人聊着天走了一段,突然听到不远处的小径上传来一阵喧闹。
似乎是一名婢女急着送茶,不小心撞上了一名女郎,茶被打翻毁了女郎的衣裙。王九娘起先不甚在意地望了眼,待看清那正吵闹的女郎时,眉心忍不住一皱,脸色无奈。
“似乎是我小姑子,我过去看看。阿姮你先随便转转,不用等我了。”
想到郑家八娘子的名声,李陵姮顿时了然为何九娘脸上会出现无奈。她点头,体贴道:“不用管我。”
王九娘离开后,李陵姮带着人顺着西边小路走去。西边种了一片变种碧桃,有红花红叶碧桃,还有白红双色洒金碧桃等。李陵姮见一株白红双色洒金碧桃开得着实好看,情不自禁往里走了几步,想要仔细看一看。
结果,一走进就听到墙的另一边有两人在聊天。李陵姮不想做偷听之事,便打算离开。然而,那两人话里提到的一个名字让她下意识敛声屏气,专注听起来。
“我以前一直觉得魏二郎木讷痴傻,但你知道我前几日看到了什么吗?”
“什么?”
“我看到呀——”
李陵姮忍不住往墙那边靠了靠,全部心思都集中到了一墙之隔的对面。突然,一块帕子从李陵姮脑后伸出来,一把捂住她的口鼻。李陵姮反应很快,立刻抬手用手肘攻击对方,但不等打到对方,帕子上的迷药就发作起来。李陵姮只觉眼前一黑,然后完全失去了知觉。
跟在李陵姮身后,想要找她算账的冯宜公主没想到自己竟然目睹了这么一幕。她下意识转身,带着婢女远处跑去。然而还没跑出三步远,她就眼前一黑,软软倒在地上。
碧桃园里,大家伙儿是在出事半个时辰后才发现太原公夫人和大将军夫人不见了的。众人先是在整个碧桃园都搜了一遍,发现不仅是李陵姮和冯宜公主不见,连她们的婢女都失踪了之后,立马派人去通知大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