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来是送李陵姮的生辰礼物,然而魏昭没忍住,还是提前拿出来送了她。他近来越来越觉得遗憾,五年前他们两人成婚时,他还是声名狼藉的太原公,没有给李陵姮最盛大的婚礼,还让她因为自己而受人嘲笑。
他将李陵姮抱进怀里,指尖轻触金凤,金凤颤巍巍抖起来,口中的宝石珠串左右摇晃。宝石的光芒璀璨耀眼,遮掩住了魏昭眼中的野心勃勃。
当大晋骑兵的铁蹄踏遍万里山河时,他要让李陵姮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李陵姮没有察觉到魏昭心中燃烧着的野心,她伏在魏昭怀里,嘴角微微翘起,带了几丝感慨,“刚刚得知我们俩的婚事时,我一心想和离,哪里想到最后我们两个会走到一起。”
从李陵姮口中说出来的和离两字显然触动了魏昭心中的某根弦。他说了一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后,便低头擒住那两瓣柔软的红唇,轻柔又霸道地舔舐着,像是要将她吞下去一样。
在李陵姮看不到的地方,魏昭目光温柔又森冷,生是他的人,死也只能是他的鬼,生生世世,李陵姮都只能属于他。
常山王婚后不久,魏昭就带着李陵姮回了邺城。清心寡欲这么多年,一朝开荤,魏昭恨不每晚都缠着李陵姮,但他知晓夫妻间房事不宜过多,否则于两人身体不好。魏昭小小年纪就能选择装疯卖傻的计谋,忍辱负重七八年,意志不可谓不坚。
但就算魏昭有所克制,两人行周公之礼的次数也不算少。
不知不觉间,离两人圆房已经过去四个月,天统三年变成了天统四年。
过完年,开春后天气回暖,花园里景色秀丽。五枝想到李陵姮最近一直情绪不高,忍不住出言劝她去花园里走走散散心。
李陵姮歪在贵妃榻上,正百无聊赖地用手拨弄着一旁架子上苍翠欲滴的春兰。听到五枝的话,她摇了摇头,“不用了。”
五枝坐在贵妃榻的脚垫上,一边替李陵姮捶腿,一边问道:“殿下,您最近因何事困扰,奴虽资质愚钝,但也想为您分忧。”
李陵姮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叹一声,朝五枝摇摇头,“没什么。”
五枝见状,明白李陵姮是不会说了,她没有再追问,心里却打定主意,不能任殿下这么忧愁下去。
实际上,李陵姮发愁的事很简单。
两人成婚五年却一直没有孩子,之前李陵姮虽然也急,但好歹她还能用两人尚未圆房安慰自己。然而现在,眼看和魏昭圆房已有四个月,自己的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忍不住担心起来。
尤其是,她想到上一世,自己和裴景思成亲好几年,却同样没有子嗣。再想到,这一世,她和裴景思两人各自嫁娶,而裴景思膝下有子。她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体有问题。
和宁殿外,魏昭刚想走进来,却见李陵姮身边的大宫女五枝拦在宫门前。
“何事禀报?”魏昭停下脚步,神情冷淡。
五枝低头,恭敬地将李陵姮最近这些日子的情况禀报给魏昭。
听完五枝的话,魏昭两道剑眉皱了皱,又很快松开,扔下一句话,“你做得很好。下次若是有同样的事,也要来禀报孤”,便大步流星进了和宁殿。
魏昭一进殿,就看到李陵姮靠在贵妃榻上发呆。因为练武的缘故,魏昭走路几乎没有脚步声,但在走近李陵姮时,他却特意放重步子,就怕自己吓到出神的她。
李陵姮连忙收起脸上的忧色,微笑着看向魏昭,“二郎,事情都处理完了吗?”
魏昭没有答话,而是抬起手抚上李陵姮的眉头。他坐到李陵姮身旁,口中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心疼,“阿姮,你有苦恼的事,为何不告诉我呢?你难道觉得我不能帮你解决吗?”
最近李陵姮掩饰得太好了,若非五枝告诉他,只怕他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李陵姮没想到会被魏昭发现,她想过把担忧告诉魏昭,但这件事不同寻常,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当真是她身体有问题,那——
魏昭双臂一展,李陵姮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抱进了怀里。魏昭将她搂住,捏了捏她莹白如玉,在阳光下甚至有些透明的耳垂,耐心道:“阿姮,你常说我们是夫妻,你愿意承担我的麻烦,难道我就不能替你解决你的烦恼吗?”
被魏昭这么说,李陵姮都觉得自己如果继续瞒着他,显得自己不够诚心了。她靠在魏昭胸口,深吸了一口他衣服上清清洌洌的香味,心里忽然觉得安定下来。
“我们圆房已经——已经四个多月了,这么久,我却一直没有怀上孩子。”李陵姮低垂着眼眸,颤抖着睫羽,将心里的猜测说出来,“会不会是我身体有问题。”
魏昭还以为她这些天在担忧什么,没想到会是这件事。闻言,他松了口气,脸上严肃的神情也被无奈的笑意取代,“阿姮,你瞎操心什么。你的平安脉每半个月都要请一回,若当真身体有问题,我难道会不知道吗?”
李陵姮却没有在魏昭安慰中放松下来,如果自己当真身体有问题,不能怀孕,只怕魏昭会将消息瞒得死死的,根本不会告诉她。
见李陵姮不信,魏昭摸了摸她的头,“傻姑娘,我们一直没有孩子,难道就不能是我的问题吗?”
对大多数男子来说,绝对不可提的问题,魏昭却毫不在意地提出来,只为了让李陵姮宽心。
“不可能!”李陵姮下意识反驳,声音斩钉截铁。
对上魏昭疑惑的眼神,李陵姮没有多说,只又重复了一句不可能的。想到上辈子魏昭是有孩子的,这辈子,裴景思也有孩子了,李陵姮神情又低落下去。
如果她真的不能生育,魏昭作为皇帝,怎么能没有子嗣呢。
魏昭不明白,李陵姮为何一心肯定是她的问题。他抱着李陵姮思考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很久以前,他刑讯西梁巫女时,对方似乎提到过李陵姮一生未有子嗣,结合这辈子的情况,裴景思有了儿子。
魏昭眼睛亮起来,他找到解决法子了。
他一直派人监视着裴景思,很早之前就知道裴景思的儿子不是他亲生的。他那个小妾,外面还有一个姘头。
只要把这件事告诉李陵姮,相信她就能相信,孩子这事确实不是她的问题,只是他们缘分没到罢了。
“阿姮。”
李陵姮抬头,看向魏昭,眼中有几丝困惑,不知魏昭要和自己说什么。
魏昭望着李陵姮的眼,慢慢摇了摇头,“没什么。这件事你别瞎想,我们只是和孩子的缘分没到罢了。”他忽然想起来,他不该知道李陵姮和裴景思的关系。裴景思的事,不该由他透露给阿姮。他需要找一个人。
他握住李陵姮的手指,心中渐渐有了最合适的人选。
李陵姮和魏昭提起这件事后,虽然还不曾找到真正的解决办法,但到底心情好了一些。大约半个月后,接到穆元颖约她去游河的邀请时,她也有心情赴约了。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河岸边绿柳飘扬。
李陵姮带着人登上游船时,穆元颖已经在里面了。见到穆元颖时,李陵姮微微有些惊讶。上一次她见到的穆元颖,周身气息沉寂,明明不到双十年华,却活得心如死水。然而,这回,虽然还是穿了襦裙,但颜色比上次鲜亮了许多,她站在船头,神情激昂,妆面艳丽,仿佛一下子活过来一样。
“穆娘子,你今天?”
穆元颖似乎是想笑,又在努力克制,导致脸上表情有一丝丝的怪异,她心情极好地朝李陵姮说道:“不用叫我穆娘子了,叫我阿颖就好。”
李陵姮从善如流,“阿颖。我们今天游河是从这里到那一段河?”
穆元颖终于笑了出来,“不急,我先请你看一场好戏。”她笑容里有三分神秘,又有四分得意还有三分讥讽。
第78章 笑柄
李陵姮见状, 站在穆元颖身边不再言语。
游船在穆元颖的指挥下,以缓慢的速度在河面上前行。李陵姮一边欣赏两岸风光,一边在心里猜测穆元颖所说的好戏是什么。
不等她猜出来, 就见不知不觉间,河面上船只多了起来。几艘恢弘大气的游船渐渐赶上她们的船只。
李陵姮定睛一瞧, 在那几艘船上见到了几个熟人,穆氏三郎,也就是穆元颖的亲兄长,还有年纪不小,却迟迟未曾娶妻的楼家小郎君, 以及其他一些勋贵弟子。她刚想收回眼,忽然发现那些人里居然还有一个裴景思。
一瞬间,李陵姮把这些人和穆元颖所说的好戏联系起来。她下意识皱眉,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阿颖,你——”李陵姮张口欲问穆元颖, 却见她眉眼一瞬间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激动人心的画面一般。李陵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河中央只有一艘模样普通的游船,慢悠悠地荡着。
不对,那艘游船船头站着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 他正朝着这边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刚刚那几艘载着勋贵弟子的游船中,有一艘不小心撞上了那艘小游船的船头。一瞬间,那艘小船剧烈地摇晃了几下, 像是随时要翻倒一样。闯了祸的游船立刻停下来,一块跳板被放下来,连接到另一艘船上,几名侍从顺着跳板匆匆跑到那艘小游船上。
李陵姮冷眼瞧着,发现之前出现在那艘小游船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而船尾的水面上,一圈圈细小的涟漪还在不停荡开来。
那几名侍从进船舱不久,又个个跑出来回到大船上。李陵姮没有错过那几人脸上慌乱的表情。
她心里一动,瞬间明白,好戏要来了。
那几名侍从火急火燎地跑进船舱。船舱里,穆三郎正在和裴景思切磋棋艺,听到仆从的脚步声,他头也没回,不在意地问道:“怎么样?那艘船上的人没出什么事吧?他们要什么赔偿?”
领头的一名侍从瞧了眼正要落子的裴景思,上前一步在穆三郎耳边耳语了几句。
穆三郎看向棋盘的目光渐渐收回来。
裴景思已经落了子,见穆三郎既没有下棋,也没有交代侍从办事,也抬起头看向他,“姊夫,那艘船上的人有什么不妥吗?”
裴景思问出这句话时,其实并不觉得会真有什么不妥之处,毕竟他们这边个个身份都不同寻常。但没想到的是,穆三郎居然皱起了眉头。
在裴景思关切不解的目光中,穆三郎迟疑着说道:“子迁,刚刚我的仆从禀报,那艘船上的人有些特殊,是你的认识的。你不如去看一下。”
裴景思越发好奇,“我认识的?是什么人?”
穆三郎闭口不言,仿佛有难言之隐,只回头朝仆从吩咐道:“带裴郎君过去。”
裴景思跟着侍从们踏上跳板。他身后,穆三郎从船舱里出来,望着裴景思的背影,嘴边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从投壶场上脱身的楼小郎君站到穆三郎身旁,望着小舟,目光冷峻,脸上却浮现起玩世不恭的笑容,转身朝船舱里喊道:“喂,你们几个投壶都玩多久了,一点意思都没有。裴子迁去那艘船上了,我们也过去瞧瞧。”
船舱里跑出几个相貌英俊,神采飞扬的郎君,跟着楼小郎君一起冲上跳板。他们背后,穆三郎眉头紧皱,朝几人喊道:“怀昱,快点带人回来!这是子迁的私事!”
穆三郎声音着急,脚下步子却一动不动。
至此,李陵姮已经看明白,这场好戏的主角是裴景思。她下意识望向身旁的穆元颖,却见她脸上显出狂热之色,带着报复的快乐,以及几分藏得极其隐秘的伤痛。
尽管她和裴景思已经没有关系,甚至上辈子最后的那些事,将她对裴景思的所有感情都消磨干净。但见到这么多人一齐算计裴景思,李陵姮心中还是有些不忍。
她刚想开口向穆元颖告辞,就见穆元颖转过脸来,“你心软了?”她脸上一瞬间只剩下愤怒。她把李陵姮当朋友,想把这件得意的事分享给李陵姮看,才特意邀她前来,哪想到李陵姮竟然会对裴景思心软。
面对穆元颖陡然震怒的神情,李陵姮有些无奈,“阿颖,裴景思有负于你,你报复他,设计他,不足为过。但我与裴景思已经没有任何瓜葛。”对她而言,裴景思就是一个陌生人,而见到陌生人被旁人算计,她心里会生出不忍。
穆元颖冷哼一声,“说来说去,你就是没把我当朋友。”若是真把她当朋友,自然会与她同仇敌忾。
李陵姮心生无奈,她们两人关系一直不好,也就上次见面,她寻穆元颖帮忙,两人才再度有所交集。但上次分别时,穆元颖神情冷淡,她一直以为她们两人虽然不是敌人了,但也只是泛泛之交。没想到,原来在穆元颖心里,她们两人居然关系好到这种程度。
她都这样说了,李陵姮也不好再提出离开。好在这时候,这场闹剧终于进行到了最后。
小舟里一声声喧闹惹人心生好奇。但很快,喧闹声就静了下去。
裴景思铁青着脸从船舱里走出来,楼怀昱和其他几名郎君跟在他背后,互相挤眉弄眼,嘴角带着嘲笑之色。
走到船头,遥遥望见站在甲板上的穆元颖,楼怀昱脸上不正经的表情立刻收起来,朝着穆元颖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灿烂地笑了笑。
见穆元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前面的裴景思身上,楼怀昱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干净。他加快步子,追上走在前面的裴景思,也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惹得裴景思脸色更加难看。
楼怀昱、裴景思等人全都回了游船,进了船舱。大船上下来一个船夫还有几个仆从,李陵姮认出其中一人正是裴景思身边亲近的侍从。这几人上了小船,不一会儿小船就开动起来,朝着岸边驶去。
河面上重新归于风平浪静。穆元颖最后望了一眼游船,转身招呼李陵姮进船舱,“今天的戏已经完了,剩下的,你明天就能看到了。”
坐在船舱里,李陵姮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对穆元颖来说,抓到裴景思的把柄,让他和裴氏丢这么大一个脸,是她近几年来做得最快活,最得意的一件事。她迫不及待想要找人分享,因此李陵姮一问,她毫不犹豫开口。
“裴景思有个很宠爱的小妾,你知道吧?就是那天你送我回府,正好碰到的那个女子。我偶然查到了点事,原来这个小妾外头还有个奸夫。”穆元颖抬眼看了李陵姮一眼,自己正是因为被她那天一句无心之语提醒,才开始查这件事。
这个小妾能够瞒过裴景思和裴夫人,自然穆元颖一开始也什么都没查到。但半个月前,她忽然得到消息,原来这个小妾确实有奸夫,只不过两人幽会地点时常变化,她之前才没查到什么踪迹。
顺着这个消息查下去,穆元颖发现,他们下一次会在游船上幽会。穆元颖当时就心生一计,特地拜托自己大兄在那一日也请裴景思去游湖。那两人一人扮作租船的游人,一人扮作船夫,船上除了他们两人,便只有一群跟着妾室的婢女。为了让这场捉奸戏码更精彩一些,穆元颖特地还派人潜上他们的船加了一把火。
李陵姮觉得穆元颖肯定还瞒了什么,不然那小妾哪来那么大胆子在外面找奸夫。她心里有个猜测,却不敢去信,问穆元颖,她却一直卖关子,只说自己明天就知道了。李陵姮见状,只好等第二日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