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桂舟沉重的点点头。
对丁氏,他实在是觉得恨其不争,已经享受了比泰半人更优裕的生活,却依旧不懂得反省,不懂得从自己身上去找原因,只觉得人人都给了她委屈受一般。
就她那些叫委屈,那别人还活不活?
若她那些叫委屈,让她换成一个普通的农家妇人,看她愿意不?
又想高高在上摆姿态,又想人人都来跪舔你,哪有那样大的脸,她到底又付出过多少?发生这事儿之前,郁桂舟还觉得她尚且有救,只现在来看,真真是无可救药。
既然要往死里作,那边作吧,看她以后会不会后悔!
把丁氏的事儿抛开,郁桂舟对儿子的降生真真是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还想着去翻阅古籍给刚出生的大胖小子取名儿,不过被郁五叔给阻止了。
上头两层长辈,取名有他啥事?
最终,郁桂舟听从了郁五叔的建议,选了个小名叫糯米,还写信回去表示那大名不急,等他过了会试回家再且讨论。
忙里忙外的,时间一下就过了三月,万众期盼的会考终于来临。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啊,宝宝更晚了,实在是肚子疼,头疼,晚上吹空调还把我给冷醒了,好不容易盼到了降温,我却感冒了!!!!!!
第143章 皇都之行(六)
上淮之中, 分考场两处, 其一为皇城根脚下,其一为上淮城郊, □□月正是一年当中日头最旺盛的时候, 魏君便定下了考场地址,正是城郊那处林荫背后,逢夏季时,上淮里的贵人最是爱在这郊外的庄子上避避暑,听那山涧泉水溪溪,听林间林中鸟鸣,闻着百花盛开, 吃着美食, 喝着美酒,娇妻美婢在怀,当真人生一大幸事。
当学子们听到考场定在这儿时也松了口气儿, 开恩科原就是一幸事, 但正逢秋老虎暴晒之际, 若还是沿袭往年一般在城内贡院科举,只怕三日未过, 就得抬出去泰半学子。
对魏君体恤民情之举,学子们又是高歌称赞了一番。
“这浮夸的,跟不要银子似的,”在去往考场的路上,白家这头出动了两架马车, 四公子一架,郁五叔和陈蕊一架,姚未和郁五叔两个给应试的三人送行,顺道在这城郊处住上几日,享受一番。
在他们马车旁边,不时有路过的学子和马车,还时不时有夹杂着几句夸赞当今魏君英明神武、勤劳爱民,是一位难得的明君云云。
对姚未的抱怨,郁桂舟只说了一句:“说话可不要银子的。”
所以这夸夸怎么了,万一魏君微服出巡,就听到了这舒心话,一口气儿给听进了心里,那这学子不就一步登天了?
还能这样的?
姚未有些瞠目结舌,但又不得不承认,郁兄这话还是有几分歪理的。
古来有帝王微服出巡与绝色佳人来一段情爱佳话,最终纳入宫中相守,成为宠妃,为何就不能有学子拍马屁拍到了帝王心坎上,一跃成为宠臣?
郁桂舟暗笑。
他方才其实是信口胡诌的。
帝王旁的宠臣怎会一跃而上,便是朝中重臣也不会同意,当今魏君又不是个昏庸无能的,岂会让空有口舌之人当着宠臣?
当然,若是帝王有那特殊癖好,见到美男,而这美男尚且还有几分学问的便又另当别论。
白晖已经不忍直视姚公子的傻气儿,跳过他与郁、施二人商议起来:“二位兄台,此次咱们要携手合作了,愿意一曲惊天下!”
郁桂舟、施越东对峙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严肃和正经,三人覆手,齐声道:“愿以一曲惊天下!”
“不对,还有我呢!”被晾在一边的姚公子不干了,也跟着覆了手上来:“愿以一曲惊天下!”
大比之年,涌进了五湖四海的各路举子,载着他们的豪情壮志,载着他们的权倾天下,载着他们的名扬四海,载着殷切期盼。
考场的大门被缓慢合上,似乎还能听到里边庄重的钟声回荡,到大门被合上那一下发出的沉重声响时,所有人都不禁肃然起敬。
熙熙攘攘,天下学子无不以此地为荣。
芸芸众生,莫不忘从此地一跃青天上。
这份豪情壮志,只有此时此地此刻才会蓦然而生,却会在心田里久久发芽。
“你后悔吗?”陈锐靠在郁言肩上,问道。
郁言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嘴边轻轻的溢出了叹息:“虽遗憾,却不悔,如今有你,有这份安定的日子,我此生已圆满,谈何论别的。”
至于郁家的荣耀,在幼时也曾在他心尖徘徊过,只是后来他认命了,就想着平平凡凡与家人偏偶一方,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不谈荣耀加身,只求心无愧对,不被人欺就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生为当世男儿,他自然也有那满腔热血,只是热血过后,便是渴求的平淡,至于那些改换门庭,就交由大侄儿去吧,他相信以郁桂舟的聪慧和圆滑,在这个世道上走得会比他远,想得也比他深,是最适合不过的人了。
陈蕊带着帷冒,虽不见她表情,但从她脑袋蹭啊蹭的动作就表面她其实是很满意的,姚未也不知道为何他会去看这对恩爱的男女,简直亮瞎了他一双狗眼。
原本姚公子心里正冉冉升起了一股热血豪情,只是那几缕豪情在他心里一晃而过,便被这对“狗男女”无时无刻不在的甜言蜜语一下惊得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什么豪情,什么热血,什么男儿当志强,通通长着翅膀飞了。
姚公子觉得自己应该生气才对,只是目光移到那带着帷冒的女子身上时,一股凉意袭来,顿时就焉了。
算了,老祖宗说过,非礼勿视,他是有品德的秀才公,不应该与他们计较才是。
老祖宗还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真真是古人诚不欺我!
凄凉孤独的被排挤走后,姚公子在密林处待了半晌,眼见送行的人都已恢复正常离开考场了,郁五叔两个还不见出来,他不由得伸头一看。
那原地哪还有两人的身影。
“我X,”竟然把他一个人抛下了!此时此刻,姚公子不由得爆了句粗口。
考场里头,分了甲乙丙丁戊己庚七个号房,里边是历年来各科举子,年老者已是垂垂白发,年幼者,还未成年,郁桂舟似乎是所有好运气都用光了,此次分到的号房竟然是戊号房后头,也就是俗称的“臭号”一片。
城郊这一片虽说挨着山林,山清水秀,空气流通,且那号房尾端还有一小块树林,过了后才是茅房,但委实架不住人多,浩浩荡荡的一个考场里数千者之多,还有驻守的各士兵、文书、大人等等。
而戊号正是直冲冲的对着那茅房袭来的位置,可想而知对戊号尾端的学子来说,这一场科考应该是有多难。
郁桂舟还算是有心理准备的。
无论是府试还是乡试,拿号房时都因为背后靠了大树所以给了他一个好地方,但这是会试,是举国最重要的场合,他的靠山也使不上力,所幸,来之前他带了不少东西过来。
干粮点心他依然选用了上回那种切成薄片,薄得让人一眼能看清能不能藏得住东西那种,清水则多带了两壶,最主要的是为了怕遇上臭号,他特意备下了一个炉子,里头搁了香片,只要用火折子把炉子里头的碳给烧一烧,让那香片化掉,总能挡一挡那臭味的。
在他慢条斯理,不慌不乱的做这些时,臭号里的人也有不少早有准备,拿出各种早备下的预防臭号的神通一一装备上,看得没准备的人眼巴巴的,好在准备的人不少,这些香抵挡了许多,让没准备的人也好受了许多。
有那经验丰富的,一脸仙风道骨似的摇头感叹:“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还是想得太少了。”
可不是吗,分臭号那也是气运,万一碰上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是?别说郁桂舟了,便是白晖、施越东也给自己备下了一份,只是他们没用上,而郁公子用上了。
在等待发考卷时,郁桂舟还想着,这辛亏不是在皇城里贡院考试,否则那密不透风的,人都怕要熏死几个,也就这天大地大,山多水多草多给分散了不少,否则,他真没信心能完好无损的走出去。
钟声过后,铜锣声响了起来,戊号的大人抱着试卷一张一张的发了下来,最后再是铜锣响起,大人一声令下:开考。
郁桂舟展开那试卷,帖经卷上密密麻麻,毫无空隙。考试前几月,白家几人把自己收集到的消息整合,又从拜访的大人哪儿听到的只言片语,最后推论魏君是个胸有大才之人,如今寒门学子和世家子弟的差距已逐渐缩小,只要稳住这种趋势,那以后必然能两两挟制,这个时候,魏君已从科举中抽出了大半视线,在开始想尽办法做到“安居乐业”了,去年乡试中那策论中提到的农事不过就是个信号而已。
其实这也能理解,自古先攘外,再安内,如今四海太平,边关有骁勇的将军驻守,且朝廷还年年输送各路小将过去历练操持,以武力震慑着周边各族不敢轻举妄动,其内大刀阔斧的提拔寒门弟子对上世家子弟,瓦解世家过甚、时日太久越发紧密、肮脏的内里,再其次提高举国老百姓的日子,充实国库,这一环一环的,非大毅力者能办到。
几代魏君的心血,在这一代魏君身上逐渐开始发挥,自古男儿有平定天下的豪情壮志,那君王也有名垂青史,被四海称颂的旷古恒心。
这些帖经卷上,农事占了一半有余,五经占了小半,另外一小半分给了律典、民风,整篇试卷竟然没有涉及到一丝风花雪月,吟诵载德。
左相一脉果真不愧是写实派,通篇都是在考核学子,没有一点废话,郁桂舟相信,经过了此次会考,从前对农事并无多大了解的学子们又多了一些选择。
比如他们,这几个月也不过是往这个方向闭门苦读,稍稍有了些理解罢了。
正因为了解,所以才疾百姓之苦为自己苦,以后当为官为民时才能更好的为大魏、为老百姓做出贡献,这也是魏君希望看到的,所以越到了后面的考试,范畴也早已脱了那书中所见,而变成了自己所思、所见、所观。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听了一首歌,叫苍天,循环了一个通宵都没腻,给宝宝们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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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皇都之行(七)
待帖经卷做完已到午时, 郁桂舟甩了甩酸痛的胳膊, 在篮子里夹了几片干粮片和肉片吃了吃,等肚子里有了饱足, 把篮子盖得严严实实的, 又闭目歇了一会,这才润了笔,把答案给填了上去。
未时一刻,帖经卷考校完毕。
只头一轮下来,考场中不少学子便耗费了泰半精力,瘫在号子里动弹不得。有年老者更是精力不佳,脸色有些虚白。
在白公子所在的丙号房中, 难得的他竟与宣和分到了一起, 两人就在对面挨着,原本白公子还暗想见到了熟人,待会考试完便唠唠嗑, 小声的闲聊几句罢了。
如今他双眼无神, 抬头看着同样双眼翻成了死鱼状的宣和, 歇了那要唠唠嗑的心思,岔开腿, 毫无形象的爬着,而宣和原本也存着与他一样的心思,这会子也不得不先闭目养养神了。
半个时辰后,铜锣声响起。
巡逻的士兵挨个的敲醒了正睡过去的学子,施越东就是睡得沉那一类, 因为考试越发临近,所以原本捧着书不离手的施公子已经连着熬了好几宿,在考核前才勉强休息了几个时辰,这会又被这高强度的一压,在休息期间便睡了过去。
睡意朦胧,还带着迷糊之际,施公子恍惚想起了来之前见他精神不佳的郁兄给他的一粒丸子,说吃了肯定有效,就是要多备一些清水。
清水施公子带了不少,这会精力不行,便把郁桂舟给的丸子找了出来往嘴里一塞,刹那,他的双眼便鼓动起来,嘴里不止的噗哧,连世家子弟的形象也顾不得了,不断的伸出舌头用手扇风,又赶忙拿出清水孟灌。
郁兄这给的到底是什么,辣得他脸上都开始发烧了!
自觉整个人都烧起来了的施越东在狂灌了一桶清水后才觉得那脸上的温度降了不少,然后心有余悸的擦了擦额头鼻尖的细汗,发卷的大人奇怪的看了他两眼,最后什么也没说的离开了。
等施越东细细的看了起来,突然不由得想到。好像吃了那辣丸子后,他确确实实不犯困了,如今别说犯困,便是想入睡也难得很,他的脑袋瓜反而无比的清醒。
这,到底该不该感谢郁兄一场呢?
此时,郁桂舟正在埋头苦思,此卷为名墨义,所谓墨义者,每经问义十道,五道全写疏,五道全写注。
他清晰的记得府试时,墨义还是这个墨义,大都问经义,而到了乡试开始,不问经义,问道,问见,问杂七杂八,各种稀奇古怪的事儿。
如今见到这一份别出心裁的墨义卷,他还是很淡定的。
上一篇帖经,全篇的农事、律典、民风,而此卷通篇论政,丝毫没有任何掩饰,也没有别的多余的掺杂。
经书里也曾有过论政,为君者,为官者,为民者,天文地理,人伦品德,都曾一一叙述,那是老祖宗们留下来的示范,教导应如何去为君、为官甚至为民。
可谁家这么有才,引用了老祖宗的原话后还让他们自行叙述,指出对不对,并加以引用?真引用当今后这会试还能过吗?或者说以后还能考试吗?
郁桂舟很淡定,只是额角发疼,忍不住扶额。
怎每回科举总会由一开始的正经一下变成了要靠气运夺冠?科举之中还给了他们两种选择,选择错了出局,选择对了一步登天,而此次是真的一步登天,若是侥幸过了会试,那大小也是个进士老爷,进士便可以在朝廷任职,从此达到读书人的一条出路,光宗耀祖,改换门庭。
而读书人的另一条出路便是不屑于这些官位,不在乎这些虚名,从一而终的在书道上一条走到黑,成为一方大儒,受学子敬仰,为四海传颂。
郁公子的读书路很简单,就是读书-科举-当官。现在他面临了一个选择,若是引用了魏君不好的,他还能不能有出头之日?这还没进官场便把最大那个官给得罪了,哪怕入了官场,那以后的升迁之路也是前路暗淡。
若是他引用好的,是否有太过谄媚巴结的嫌疑,世人总有通病,那便是对送上门的,或者讨好巴结的总是不屑一顾,从来不会留下一个好印象。
依郁公子的圆滑,最终他选择了好的坏的都引用,好的方面总是要比坏的方面多上三层,这样既不用一概的高歌称颂有谄媚的嫌疑,也不用一味坏的把人得罪死。
君王吗,高高在上,哪怕有错,哪怕犯错,那也是极少的!
一篇墨义卷下来,郁桂舟整个后背都打湿了,每一题每一句话他总是要斟酌许久,生怕犯了什么忌讳,他搁下笔,又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发现没甚大错处方才真的松了口气儿。
而不知何时,墙上已挂满了宫灯,照得暗沉的天色依旧亮如白昼。
戌时三刻,钟声接连敲响,很快,考场里响起了铜锣之声,士兵们开始收了卷,交给了号房入口处的大人,等这茬过了,此起彼伏的哀怨在考场里响起。
“今年这题可比往年更为严苛,根本摸不到思路,实在是任性!”
“就是啊,完全是无迹可寻。”
……
郁桂舟心想,可不是这样吗,现在的科举真是越来越任性了,若是再考上两次,他都要搭命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