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糯米这人有些霸道,使劲拽着不让拿,要眨巴着眼看着人,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一旁的姚未也顾不得伤感以前了,急忙劝阻起来:“哎哟叔,你让他玩呗,我家里还有好多,他玩坏一个我给两个!”
这话说得,完全没毛病!
郁当家看了看那坠子,又看了看一脸满不在乎,一点也不差钱模样的姚未,把到嘴的话给吞了回去。
他还心道姚公子如今沉稳了,说话也是有前有后,慢条不稳了,待这话一出口,他心里反而生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
果然姚公子外表再如何沉稳谦逊,但骨子里的东西始终是改变不了的。
郁当家便也揭过这茬道:“待明年你参加完乡试在去亡山境好好游玩一趟也是不错的,如今乡试在即,还是好生准备科举之事为上。”
“唉,我爹也是这样说的,”姚未顿时唉声叹气起来。
偏生在这时候他接到了白晖的书信,信上说他和施越东二人正游历在亡山境外泰州一带,亡山境内如今十分安全,他们准备从泰州入亡山去看望郁兄,来个三公子重逢。
去就算了,还写信给他让他眼馋,姚公子十分不满,明明就是四公子,怎么就变成三公子了?想当年他们是何等的风光,四公子之名在渝州境内那是如雷贯耳,便是如今,那些书院的各种风雅之道的书籍也是由他们四人编订而出,这一年有余在渝州,姚未那是过得风生水起,再也无人说他是草包,只能仗着祖上余荫了,出门在外,谁不称呼他一声姚秀才了?
“姚大人也是一心为你,”这父子的事儿郁当家也不知如何说道,只干巴巴的安慰了一句。
好在姚未是个心大的,知道事情早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也只不虞了一瞬便放开了,四处看了看,最后把目光放在郁当家怀里那白团子上,搓了搓手:“叔,这糯米真是胖乎乎得可爱得紧呢。”
郁当家高兴的回着:“是啊是啊,我孙儿天真可爱得很。”
姚未铺垫完,这才两眼发光的说道:“那叔,你把糯米给我抱抱吧,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玉雪漂亮的孩子呢。”
郁当家有些怀疑姚未这个公子哥会不会抱人,但被姚未几句好话一灌便乐呵呵的把人给他,还小心的叮嘱:“你小心些,对对对,要轻轻抱着,否则糯米不舒服,你头稍稍抬一点,对就这样。”
在郁当家的□□下,姚公子很快上手了,而糯米更是不挑剔,在谁的怀里都安稳得很,还饶有兴趣的抓着姚公子绸缎上绣的精致花纹,凑着小嘴上前糊了姚公子胸前好大一坨口水。
到这会,姚公子才体会到了小娃的磨人,最后苦着脸把糯米给还了回去,再看一身,皱巴巴的损了他贵公子形象不说,还让他狼狈不堪。
郁当家乐得在一旁笑着:“这小娃都是如此,小时候看什么都新鲜,都想抓一抓,尝一尝,你啊以后成亲有了孩子便知道了。”
姚未惊诧的看着他。
小孩子都这样吗?
只是对于姚公子的婚事,他本人是完全不着急的,且家中长辈也让他不要太心急,等乡试过后再替他好生相看相看,倒是白晖,早在中了进士后白老爷子便替他相看了起来,在前两月,听说是已经谈好了一位千金,只待明年初便要成亲了。
施越东就更不用说了,他儿子如今比糯米还大上一些,在施家长辈的教导下,如今都可以读上几句诗歌了。
姚未在此待了几个时辰,还蹭了顿饭才舔着肚子回去了,临走还还告诉众人,他在州府里调了几个衙役跟着他们一起上路,路上也好护着他们的安全,对此,郁家众人也没用推迟,亡山那条路,也是这一两年才开始太平起来,路上有没有那仗势欺人的谁也不好说,有官差跟着,也能让人忌惮一些。
第二日清早,郁当家先喂了马匹草料,随后在郁婉等人简单的用了饭后,包括郁婉母女一起先后上了马车。
姚未派过来的官差天还不亮就过来了,如今下了马车在屋外等候着,等他们收拾妥当后,这才转身上了后头两驾马车,迎着清晨的风,听着清脆的马蹄哒哒,几辆马车不多时便消失不见。
而在亡山通往渝州府的路上,被郁桂舟派来的副官以及一众士兵们正疾驰的赶着路,约莫在一路急奔六七日后,与迎面而来的郁家众人碰了个正着。
确认了身份后,郁当家的出面对风尘仆仆的副官和士兵们道了谢,同时,被姚未派来的一众衙役也告辞了,如今眼见着有人接,他们也不必在跟着过去了,走时,郁家每人封了个红封以示答谢,在原地休息了半晌后,两队人马各自离去。
这位副官姓张,张副官等人来时几乎没有多加休息,如今护送人回去,尤其里头还有奶娃娃,路程就被一拖再拖,六七日的路程生生熬到了十来日左右才进入亡山境。
郁家人掀开了帘子,看着亡山境内沿途被开垦在半山破的土地,不由得好奇的问了起来:
“张副官,这亡山的土地怎都在半山坡上?”
“你们瞧那头,隐约的还有人在挖石头,这是怎生回事?”
“……”
亡山特殊的地形让众人一字一句的都忍不住问道了起来,张副官在马车旁,闻言说着:“诸位有所不知,亡山地形特殊,可用之地只有那山上的半坡,但破上又到处是石头,所以,大人便让那些贼子们开挖山地,这一路上已经开垦过的,都已种上了耐寒的植物,只等冬季一过,春天就可以看到长势了。”
又行了两日,在这一问一答中,他们终于到了亡州府。
如今新的城门已经修葺好,城内破旧的也被大加整理了下,整个城内崭新亮堂,而他们这一行人进城也引起了无数老百姓的关注,用士兵们护送的,这两驾马车里的说不得是什么重要人物才是,直到随着队伍一路到了郁府门前,老百姓们远远的看着。
只见在郁府大门前,郁桂舟和郁言、陈蕊等人皆是遥遥相望,等马车临近,脸上都送了口气儿,张副官当先一步翻身下马,抬手施礼:“大人,下官幸不辱命。”
郁桂舟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你和诸位了,先下去休息几日好好养养精神吧。”
“是!”张副官抬了抬手,护送着的士兵们便鱼贯而出。
这头,待马车停稳,郁桂舟和郁言等人抬腿便在第一驾马车处停下,掀了帘子把郁老祖夫妻和郁当家给迎了下来。
“祖父、祖母,爹,”阔别两年,再相见时总是格外让人激动。
“瘦了瘦了!”庞氏等人也满含慈爱的看着他,不住的念道,同前两年浑身还带着书卷气的郁桂舟相比,如今的他干练了不少,人也消瘦了不少,看得人忍不住心疼。
郁老祖和郁当家见到他们身后的郁府,眼里更是激动连连,心里头那股子从家败后便一直存在心里的闷气终于消散了。
他们没本事守住家业,但他们的后人能重振家业,想来老祖宗们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对了,快去后头,去接接小荣和糯米,”心疼完人,庞氏便推着他去看看媳妇儿子。
郁桂舟点点头,侧身让郁言与他们聊着,自己大步往后走,只是不消他接,后面马车上,郁竹姐妹、郁婉母女、和谢荣母子已经下了来。
四目相对,夫妻两个心里看着对方安好的模样都是不由自主的松了气,待行至跟前,郁桂舟只得把眼眸扫像一旁,喊着人:“姑姑,大姐、二姐。”
“三弟瘦了不少,”郁竹姐妹也如同庞氏一般感慨起来,郁婉也跟着接口:“可不,前两年见你倒是颇有些不同。”
陈书也在郁婉的示意下施了个礼:“表哥。”
郁桂舟含笑点头,这才回到谢荣身旁,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怀里睡得香甜、小胸脯一起一伏的糯米,满眼慈爱:“他真是漂亮。”
谢荣“噗呲”笑了出来,道:“哪有夸他漂亮的,又不是小姑娘。”
“谁让他生得如此?”郁桂舟还想抱抱,但见儿子睡着了,只得忍了下来,带着几人入了郁府。
而在他们进了府门后,郁大人的亲眷来州府之事不到几刻钟便宣扬得人尽皆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让他们相聚就相聚
第166章 为官之道(十七)
黄家村里, 元家的人正要准备去州府, 这回过去,不是平日里普通去做伙计卖东西, 而是去见久违重逢的亲人, 除了心里着实激动外,整个元家闹得鸡飞狗跳的还因为另一桩小事。
穿啥?
元家人的日子有目共睹,郁桂舟没来清除亡山贼寇前,那就是饱一顿饿一顿,衣裳更是补了一个又一个,面黄枯瘦得哪里有丁点肉,如今认了这回亲, 又听闻那二、三房的大大小小都要过来, 为此元家人还特意去打听了下其他两房这些年的日子。
二房那头原本也过得结结巴巴的,一年到头难得吃回肉,但到底是比他们窝在这亡山强, 何况后头二房慢慢起来了, 手上有银钱不说, 如今更是出了个四品大官,可谓是有财有权。
三房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当年的事把他们经营了数年的名声一朝败坏,但凭着往前留下的交情,在淮南那个地方过得还算滋味,至少比普通的小老百姓过得不愁吃喝。
大房出了那种事,累得二房、三房都跟着受了好些年的难, 在元当家的心里还是十分愧疚的,但愧疚的同时,心里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许是往前那么些年都是大房高高在上,二房、三房在下头,如今不止二房起来了,连三房那头,书院已经重新开了,教导出了不少优异的弟子,下一辈里那老幺小五也是个举人功名,差事虽闲,但好歹是个正经的朝堂官员。
唯有他们,一朝破败,沦落至斯。
除了元当家的有这番感慨外,其他几房里都忙得翻天覆地的,各房忙着梳妆打扮忙得不亦乐乎,大房这头,元当家生有三子一女,那闺女便是郁婉,这三子元老大元老二元老三三个,其中,元老大生有一子长孙元鑫,女元丽;元老二有一子元洪,女元纯、元西;元老三有一子元广,女元佩,又唤元小七,女元涵。
其中,长孙元鑫,长孙元丽,次孙元洪,此孙元纯皆是娶妻出嫁,二房元西、三方元涵两个是元家目前最小的女娃,年不过八岁,而元小七和其亲哥哥元广到了年纪,还未开始婚配。
此等大事,连已经出嫁的元丽和元纯都回了来,带着夫君子女准备同大房的人一同前往州府,女眷们知道二房、三房那边女子也有不少,几房相聚,虽大房沦落到如今地步,但也万万不能让人瞧清了去不是?
只是几房人翻来翻去,翻箱倒柜的,最后还只是凑了个不缝补丁的粗麻衣裳,换了从前,这衣裳也只配给伺候他们家的低等奴仆们穿穿,谁能料到时至今日,当初他们这些做主子的也穿上了同样的衣裳呢?
而绕是这没缝补丁的衣裳,也是元家在前几年几个子女娶媳、嫁女时拼拼凑凑给裁剪的,这几年不曾做过新衣裳,那麻都开始发脆性了,稍稍一扯便能扯下一截,出嫁的元丽和元纯还稍稍好些,也不知道从哪儿得了个粗棉衣裳,布料看着倒是比那粗麻好上许多,但衣裳的制式却是改动过的,灰扑扑的看着也不是她们这个年纪该穿的,眼看时辰差不多了,元当家便带着一大家子人,呼呼啦啦的朝着村外走去。
路上有黄村村民们不解的看着他们,相熟一些的还咧着嘴问道:“元家的,你们这么子大群人去哪儿啊?”
如今村里贼子被逮,村长也换了个人,生活好了些后,村民们平日里也开始四处走动了,对这元家的运道那是又羡慕又嫉妒,还隐隐的常有心思活络的村民们上门巴结一二,约莫有把元家当做下一个黄牙家供着的意思。
元当家自然是不会理会这些问话,自有元老大笑呵呵的同路过的村民们打着招呼,眯着眼回道:“去州府呢。”
此言更是惹得人惊呼起来,谁不知道这元家的靠山如今就在那州府里?
也有猜到几分的说起了前几日州府的传闻:“唉,你们可是不知,听说前些日子咱们知府大人接了亲眷过来,好家伙,你们是不知那浩浩荡荡的人马开路,护着那中间的马车,还有人听见知府大人唤那祖父祖母呢。”
“是吗,那这元家的可不是去认亲吗?”
“我猜多半都是。”
“怪不得我说元家的今日这穿得模样整齐的,衣裳上头连个疤都没见到。”
无论身后的黄家村村民们讨论得多热烈,元家人还是在临近午时赶到了州府,到了郁府门前。
郁府早几月便修筑好,这会二房的人也已到,郁桂舟便早早把府邸内各处要安排的人安排好,这会谢荣过来后,郁桂舟便把那些一应事物通通交给了她打理,每日逗弄着白白胖胖的儿子,偶尔闲暇时跟他的小姑娘说说知心话,处理处理公务,这样的日子,让他十分满足。
糯米的大名在几代人的权衡下,也定了下来,叫:郁朝昔,而郁桂舟的桂字辈分下头恰是一个朝字。
亡山境逐渐进入正轨后,郁桂舟如今的忙碌从剿灭贼子到如今扯到各家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早就被磨得怒火大炽,这会见公案上又是一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不由把公文一扔,发了火:“整日都是这些,下面的为何不能拿些正事上来?莫非本官这个知府便是替他们解决今儿一块豆腐,明儿一尺布料的事儿?”
郁言弓身捡起地上的文书,安慰他:“别生气了。”
其实他对这些也很无奈,亡山初露锋芒,本是百废待兴之际,下头的人却层出不穷的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报上来,各县的发展、路段、桥梁、河道、人口等等各类事物卷宗却不见踪影,仿佛用这些小事就能临摹出一副海清河晏的画卷一般。
随着郁桂舟开凿了亡山境内的太平后,朝廷那边便把各县的县令,师爷给任命了下来,哪知这些人拜访郁桂舟的时候倒是客客气气的,但转个身到了县里头后便是此等模样。
郁言也不跟他说虚的,据实分析起来:“这亡山地处偏远,这些人一来是妒恨你年纪轻轻却被任命为正四品的知府,其二恐怕也是打的主意在这境内好生捞一笔,反正天高水远,他们只要做得隐秘一些,几个县联合起来遮住你的耳目,你便是有心猜测也没用证据能把他们给换下去。”
在亡山境还是一团糟乱时,他们的年纪只能让人感叹一句年轻有为,但在太平的时候,便能让人生出,能否管理好一个州府,毕竟太过年轻的疑惑,世人都以长为尊,越是年长便认定资历更丰富,处理更得体。
资历这块,郁言承认他们是比不过的,但论治理和才学方面,他们却不输于任何人。
“唉,”郁桂舟叹了一声,跌坐在案后,脸上神情只凄苦了一瞬,瞬间又恢复了平常,他的眼里若有所思,手指在案上轻轻指点。
另一边,郁府门口,以二房为主、三房从旁次之,在府内恭候着大房众人,下人领着大房诸人来时,郁老祖等人脸上非常激动,长长的宽袖底下,手指尖都开是发颤,终于面对了面,看着大房那一行人老老少少皆是面黄枯瘦的模样,多年前的埋怨、不解、委屈,在这一瞬间尽数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