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蔡主薄脸色大变:“下官绝无此意。”
“既然绝无此意那便给我好生的写!”郁桂舟不咸不淡的把薄册扔了过去,却像一把锤子一般狠狠打在了蔡主薄心上。
原本,他确实是想在这上头卖那关家一个好的,只如今……
而被剥夺了问询权利的关三公子看到这儿,突然冷冷的笑了起来,对着看上去与他差不多大小的寺卿威胁起来:“寺卿大人真是好大的威风,只是不知道你是否能承担得起得罪我关家的后果?我劝寺卿大人还是安分点,莫要丢了头上那顶乌纱帽,到时候后悔莫及!”
郁桂舟“噗呲”一声笑出来,眉眼弯弯的问着:“怎么,不装哑巴了?”没等关成辉发火,他挑着眉,挑衅的道:“商家的事儿你不也敢做不敢承认吗?”
关成辉压根不知道这是个套,以为郁桂舟怕了,一下狂妄起来。
“我就是承认了又如何,小爷看上那姑娘是她的福气,给我做妾有甚不好,非得要反抗,还有那小子,不过是个秀才罢了,还指着小爷说什么目无王法,也不瞧瞧,在这上淮城里,谁敢对我关家说王法二字?”
便是被带到了这里又如何,这大理寺的人敢对他做什么吗?
关成辉有恃无恐,压根不觉得在大理寺有人能耐得何他,反倒是他被大理寺强行从关家带出来的事儿如今恐怕已是人尽皆知,丢尽了颜面,恐怕明儿就有不少以往与他不对付的公子哥们要嘲笑他了。
这让一贯要强的关成辉根本接受不了,所以,对这个识时务的寺卿,他也定然要告诉他姐姐,把这人给弄下来,以报这一箭之仇!
只是他也不曾想到,郁桂舟从头到尾就没想过示弱,在得了他那一番话后,微微点了点头,朝着一边的蔡主薄问道:“方才这位关三公子说的话都记下来了吗?”
蔡主薄也学着陈司直的模样,擦了擦额头的汗滞,众目睽睽之下呐呐的点点头:“记好了。”
郁桂舟站了起来:“既然事情的真相已大白于天下,关三公子调戏民女在先,又指使他人打伤了商家秀才,如今还恶意的威胁朝廷命官,便把他收押吧,该如何判便根据我大魏律法如何判便是,诸位觉得如何?”
上到少卿,下到司直,谁还敢在说一个不字。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都不曾想到,这第一把火竟然是烧在了关家身上,且寺卿大人的态度竟然连他们也琢磨不透,这态度竟然有些……有些有恃无恐。
话落,见无人反对,郁桂舟便朝下走着,长长的官服下摆在地上拖曳而过,身姿挺拔得如同翠绿的丛丛青竹,坚韧又沉稳。
“站住,你给本公子站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关我,你可知本公子是谁,你就不怕丢了乌纱帽……”
身后,是关成辉气急败坏的声音,他不停的咒骂着,还有狱丞们为难劝解的声音,前厅门口,两个黑衣护卫在郁桂舟出来后便跟在他身后,随同他一路离开了大理寺,回了郁府。
府外,天气正好,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如同滴滴暖流,一股股流进了他的心里,再看看身后两个巍然不动的黑衣护卫,心里更是安定了下来。
有这些黑衣护卫在,便是对上上淮这些盘固了数百年的世家他也不怕,何况只是一个公子哥儿的叫嚣呢。
郁府里,丁小秋正带着糯米满园子的玩风筝,郁桑便捧着一本书在廊下斜斜的坐着,在他旁边,还端端正正的坐在看人玩的小圆子。
那圆滚滚的小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看得进门的郁桂舟心都化了,只是他也没进去打扰这欢乐的一幕,他怕对上小闺女的眼神会忍不住满足她的任何要求。
可事实上,小圆子太小了些。
于是,在原地不过片刻,郁桂舟便带着人回了书房,只有郁桑注意力被这边引了引,不过当他看过去时,也不过见到那翻飞的一片衣摆罢了。
郁桑把目光转回了书里,定下了心。
大哥忙着让郁家在上淮站稳脚跟儿,没关系,那侄儿侄女的就由他来守护,他也会努力读书,争取考上举人、进士,然后站在大哥身边与他一同扛起安家的责任。
竖日,朝堂之上,御史党接二连三的上了奏折,弹劾大理寺卿郁桂舟滥用职权,擅闯官员家里,打伤了护卫,其态度嚣张跋扈,全然不顾及百官家眷,有强行定罪的嫌疑。
一个朝会,竟然演变成弹劾大理寺卿的场地了。
也有人为大理寺卿说了两句,只不过这些都是孤臣,是独臣,平日里与旁的往来少,比不过那御史党一茬又一茬的冒出来,还有其他的百官们此时跟约定好了似的,全都公然指责其大理寺卿郁桂舟来。
放眼整个朝堂之上,中立的或者说上两句中肯话的不过十不存二,而他们大多都是左相一脉的保皇党和孤臣。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人家没有存稿,但是人家就是想玩。
第183章 桃李满天下12
魏君一双沉静的眸子在朝堂四处略过, 渐渐的, 唇角蓦然勾起了一抹浅淡的嘲讽,只是无人瞧见罢了。
原本还有些争论不休的朝堂上渐渐演变成了全部讨伐那大理寺卿的上奏声儿, 你一言我一言的就为大理寺卿定下了数十条罪名, 最后所有人抬头看着上头一言不发的君上,呼呼啦啦的跪了泰半的人,请他下旨把大理寺卿扁为庶人。
如今不过不惑之年往上些的魏君身体健壮,气势深厚,脸上无波无喜,他微垂了眼眸,低低的在自己身上打量了下。
以他的精神头, 便是再统治这四海二十年也是使得的, 怎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开始打他屁股底下这张龙椅的主意了呢?
瞧瞧这跪了大半的朝臣,往日里把君上长、君上短的挂在嘴边,高歌颂德、你前我后的溜须拍马, 如今他还没死呢, 就迫不及待的投奔那关家去了, 为那关家卖命去了?
他亲封的大理寺卿,作为他的保皇党的一员, 谁不知道这是他的人?
可瞧瞧这些人,这些人如今的嘴脸,这是丝毫不把他放进眼里了吗?今日敢逼迫他对心腹动刀子,那往后是不是某一日,某个家族要奋起做这皇朝的主人, 这些文武百官,大臣阁老也会逼迫他退位让贤,或者逼宫赐他一杯毒酒?
泊泊寒意涌上心头,魏君的嘴角也跟着勾起了一抹寒凉的微笑。
早朝的弹劾没有后续便结束了,但对于某些在背后策划的人却是满意的笑了,第一次弹劾没有任何动作是正常的,反正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官员们尽数朝着宫外走去,而在宫殿城墙上,玄衣玉冠的当今四海之主看着那些鱼贯而去的人,眼里不时的闪过什么。
在他身后,年迈的左相含笑而立,风在城楼上吹起,吹动他们的衣摆,还有左相的询问:“陛下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老师。”魏君指着下头看似毫无干系的一众官员身上略过,道:“你曾告诉我,帝王之道在乎平衡,压制独大,这些年朕都记在心里,当年后族白家势大,为了稳固四海太平,朕一手扶植了关家来制衡白家,可如今,白家谨记了本分,而这关家却已然是狼子野心,路人昭昭了。”
什么帝后和睦,什么普天同庆,都不过是他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而做给天下人看的,数十年如一日的恩宠,却使得原本战战兢兢的人开始伸出了贪婪的双手,不再满足于他所给予的了。
这匹狼,是他亲手养出来的。
“陛下可曾怪过老臣所教导的不对?”左相反问了句。
魏君脸上有些愕然,随后摇摇头,笑道:“老师教导得很好,只是朕未能把这平衡之道做好罢了。”
“陛下何必要自谦呢?”左相上前两步,淡淡的道。
“从古自今,没有一个帝王敢说把这平衡之道做上一辈子,甚至让它发扬下去,变成几代人所能受益的,人心是最难掌控的东西,因为它随时都在变化,都在受别的利益的驱使,长年累月的,动心是在所难免,陛下又何必把这些怪罪在自己身上?”
魏君沉默,突然说了一句:“郁卿曾说过一句,君子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那是君子!”左相一双眼仿佛看透了沧桑一般,淡淡的说道:“臣这一生,倒未曾见过几个在朝为官的君子。”
真正不为名、不为利的君子都远离了朝堂、在那乡间野地安然悠闲的渡过此生,远离了世俗,远离了纷争,没有这些尔虞我诈,自然称得上是个真正的君子。
而卷入了这世俗名利场的,绝没有一个纯正的君子,那些自称君子的,泰半只是伪君子罢了,至于那郁桂舟,左相也是有些看不透,他的话,他的为人处世倒像是一个君子,或者说是一个圆滑的君子,但此人还太过年轻,以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的。
魏君没回话,也不知他是赞同左相的说法还是有别的想法。
君臣二人在城楼上直到百官散尽,有侍监跑来传话说皇后娘娘正在到处寻陛下,魏君才结束了同左相这场对话,朝后宫走去。
按照大魏的律法,险些打死人的案件有两种处置方法,一是私下和解,若是受害一方同意,那另一方便付足了足够多的好处,此事也算了解,但若是捅到了大理寺,无论要不要私下和解,作为打人那一方,若是人证物证俱在,且还有签字画押等,那都得被先仗刑二十,鞭二十,若是罪责大,那便要判一个流放。
关三公子调戏良家女子在前,又把女子兄长打到重伤在床,且那男子还身赋功名,两位少卿、丞、司直等便先判了个仗刑二十,鞭二十,罚了上千金银的决定,这回他们倒是不敢在这上头去跟郁桂舟硬争了,只一本一眼的按照律法走。
大理寺是个特殊的机构,里头的官员们虽官职小,但也有可以直达上听的权利,虽然是见不到那四海之主,但从那些保皇党里透露出来的消息,跟着这位郁大人干肯定是错不了的。
所以,这不过一日的功夫,哪怕朝廷上弹劾大理寺卿的奏折已经变成了厚厚的一碟,但他们却一下转了风向,不再想着两面讨好,四处逢迎。
对这点,郁桂舟是十分满意的,他亲自在狱牢里见狱丞们对关成辉施了刑罚,随后他又提了商掌柜到府衙问询。
商掌柜来得很快,昨日郁桂舟遣人寻了名医为他儿子治伤,这会已经无大碍,只需在床上歇息个几月便好了。
只到底是赶不上明年的乡试了。
商掌柜心底有些遗憾,但更多的还是庆幸,对郁桂舟也是非常感激,一见面就给郁桂舟行了个大礼:“犬子如今已无大碍,这多亏了大人你呐,小老儿真是不知如何感激才是。”
郁桂舟微微侧了侧身,道:“掌柜不必如此多礼,维护上淮城的治安、风气,是本官的职责所在,也是因为陛下信任本官,你若真要感激,便感谢陛下的英明神武吧。”
商掌柜连忙点头:“是是是,大人说的是,魏君真乃明君也。”
郁桂舟瞧他顺溜说话的模样,忍着笑意,正了正脸,开始问起了正事:“商掌柜的,请你来是有关令郎的案子想询问你一下。”
“大人请说。”商掌柜忙不迭词的开口。
郁桂舟微微额首,言道:“那关三公子昨日已经招供,今日已被执行了仗二十,鞭二十、罚千金的惩罚,仗刑和鞭刑已经执行,如今人就关在大牢里,你意下如何了?”
商掌柜微微呆愕,随后才慢慢反应过来,苦笑着道:“回大人,这已经很好了。”
若是他有那个权势,自然想把这关三公子揍得也只剩下一口气,让他的家人也提心吊胆一番,但他只是个普通的小老百姓,无权无势,如今能让他被施了刑罚已是往前想象不到的了,他还有何好不满足的?
“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关成辉并未伤及到性命,本官也无法让他以命抵命,只得施了刑罚加身,让他再不敢为恶,至于那千俩金银便作为令千金的嫁妆吧,算是给予她的补偿。”郁桂舟想起被施行时关成辉那惨叫声不绝于耳,痛呼、求饶、咒骂,到最后连出声儿都难,对于一个自小就衣食无忧的公子哥来说,此番在大理寺的经历,恐能让他此生难以忘怀了。
说不得到最后到底是谁吃了亏。
“大人大恩小老儿不敢忘怀,替我一双儿女多谢大恩。”
商掌柜走后,郁桂舟又吩咐了人去那关家说一声,让他们派人来接牢里看着奄奄一息的关成辉,等人领命而去,他又查阅了前几年的薄册,看似毫无章法的在那些册子上不知找些甚。
当落日渐渐倾落,光线渐渐变淡之日,寺卿大人的书房内终于传来了动静,随后郁桂舟的身影从屋里出来,两个护卫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随他一同出了大理寺。
外头,街道上人已经稀少了,小老百姓们大都回家生火做饭了,也有小贩们挑着担子从门前路过,开始在热闹的街道外头摆上小桌,等着夜幕降临后,明灯高挂时,迎接夜晚欢闹的人群。
在大理寺门外,一队人十分惹人注目。
打头的是个头带玉冠的公子哥,白嫩的年纪和脸庞,身后跟了一群带刀的护卫,这些护卫个个眼神犀利,不似普通人家护院,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是以更是让人忌惮,连忙绕了弯路也不敢从旁走过,就怕沾了这霉,惹祸上身。
郁桂舟含笑的走了过去,在那玉面公子哥前停住,抬手施了礼:“七皇子殿下。”
这位面色稚嫩的公子便是当朝七皇子,关皇后的幼子,从外表看,那真是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端的是个娇娇嫩嫩被众星拱月捧着的小公子一般,但皇家人,哪怕年纪再小,也是轻视不得的。
而这位七皇子看着天真无邪,但郁桂舟可是中过他的招,更是不敢轻易放松警惕。
“郁大人,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七皇子说着不知是嘲讽还是感叹的话,看着他:“今儿本皇子做客,请郁大人去喝上一杯如何?”
郁桂舟微微一笑。
鸿门宴吗?
作者有话要说: 唉,没有存稿的我,好可怜啊。
第184章 桃李满天下13
夜深之时, 上淮城中, 已经没有人烟在外走动了,落叶沙沙的飘在地上, 偶尔还能见到几个黑影悄无声息的走过。
郁桂舟悄悄推开了房门, 里头,原本漆黑的房间一下亮起了烛火,他定睛一看,原来是谢荣在床边掌了灯,披着外衫,想是已睡下了,这会被他的动作给吵醒了。
“怎还不睡?”郁桂舟掩了门, 走了过去, 从她手里接了灯,手轻轻在她肩上推了推:“快去睡吧,已经很晚了。”
谢荣点点头, 只鼻头一动, 下一刻已经捉了他的衣角, 仰头看着他:“你喝酒了?”
郁桂舟双眸有些润,点点头, 手在她乌黑的发旋上拂过:“没喝多少,沾了些别人的酒气罢了,我的酒量你是知道的,快些睡吧,我去洗洗先。”
谢荣这才放开他, 见郁桂舟弯腰在柜子里拿了里衣,又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坐在床榻上,她突然泄了口气儿。
打从到了上淮后,郁桂舟每每回家的时候总是越来越晚,能见到的时候也总是越来越少,她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但从前些时候的刺杀事件就能看出,夫君他如今所做的事儿总归是危险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