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完,姚未还特特问了一句“郁兄弟,你觉得我这法子如何?”
郁桂舟是没想到这位姚学子做事竟然这样干净利落,站定一方后就不管不管了,相比其他那些站姚大人这头,但也不会明目张胆一条黑的,实在是不得不道一声佩服。
“魏兄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自然是会有好成绩的,如今试卷已交,不如沉静下心神,准备明日最后一场科考?”
姚未听了他的话,偏头想了想“郁兄弟说得有理”
就此,几人分别,又是一场夜幕降临后,考场再度安静了下来。
当阳光再此洒向大地后,第三日最后一轮科考也开始了,这一场考核为诗赋,按题目和格律创作一首咏春赋,俗称一诗一赋。
赋,介于诗和散文之间,注重文采、韵律,写景抒情,春赋对学子们来说,委实难度不大,但要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还需要让考官看着眼前一新。
郁桂舟提笔在草纸上写了一篇,待修改后,又读了两次,虽然心里不太满意,但他学诗经时日不久,在赋上确实不如做诗来的灵动,也只得如此了。
待抄录完毕,一番查阅后,提早交了卷。
郁当家一早就到考场外头等着了,跟他一样陪着来的也都紧紧盯着门口,在有了第一个学子出来后,气氛更是紧张了不少,郁桂舟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在外面搓着手渡着步子走来走去的郁当家,忙走了过去“爹”
“老大啊,你考完了?”郁当家问了话,又一把接过郁桂舟手上的篮子,掀开面前的布,见备下的干粮糕点都还有一些,倒是清水没了,不由道“是不是这些干粮不好吃,那咱们快回去,我这就给你弄些好吃的”
郁桂舟见他忙里忙外的,神色间总有些欲言又止,只得认真说道“爹,我知道你想问我考得如何又怕伤了我,不过儿子自认考得还不错,至于能不能过那就得看主考官的了”
郁当家被揭穿心思,讪讪的笑了笑。
这也不能怪他不是,儿子虽然去年非常用功,几乎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了,但他统共才读了一年,整个渝州府的童生多了去了,哪个不是读了八九年的,他们都不敢保证说自己能过,儿子比人少读了好多年,这一比,还有啥希望?
父子俩回去后,郁桂舟提了一桶水,好生的洗漱了一番总算觉得自己活下来了,等郁当家在酒楼买了些卤肉、父子俩坐上桌时,郁桂舟才浅浅把这三日的考试说了一说。
吃饱喝足后,郁当家催促郁桂舟去歇息一番,郁桂舟笑着摇头“儿子还不累,也不知道家里如何了,这都走了快来月了”
他们从谢家村出发,到渝州花了好几日,到了后又在房舍住了十来日,如今科举考完,算算日子,前前后后都二十来日了,郁桂舟在谢家村生活了一年多,在接受了再也不能回去后也彻底在大魏生根发芽了,他同郁家人生活了数百日,也慢慢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在看。
哪怕泼辣不讲理如丁氏,郁桂舟如今也有两分怀念她吵吵嚷嚷不安分的声。
郁当家倒是放心得很“有你祖父祖母在家,出不了多大问题,待院试放榜之后,咋们就启程回去”
郁家有郁老祖和庞氏在,确实出不了什么大问题,相反,正因为有他们在,所以郁家才如此太平,虽说这些时日那柳牧日日都来郁家打转,话里话外不外乎说的是郁竹离家已久,柳家双亲得她不辞辛劳的照顾了几年也念她得紧,一个劲的催促着让郁竹快跟他回去云云。
为此,柳牧还特意在怀云镇上买了条镶银的钗子送给丁氏这个做岳母,让她帮忙说两句,劝庞氏放行,让郁竹跟他回淮南。
丁氏收到银钗的时候那是一百个高兴,顺口就答应了下来,只转头就把这事给抛到了一边。
丁氏是啥人啊,那是见到银子走不动路的,连亲儿子都坑,别说一个女婿了。有郁老祖发话,丁氏压根不敢在生小心思,反正郁竹姐妹俩吃的喝的又不是她花银子,谁爱养就养吧。
至于这送上门的肥羊,那就是见一个宰一个。
柳牧送银钗之前没打听下丁氏的为人,等他看着这十几日都过去了,郁家连点反应都没,哪里还猜不到他那好岳母压根就没帮忙。
虽然气恼丁氏说一套做一套的,但他早前说过那是孝敬岳母的,他也扯不下颜面去说道。这日,柳牧依旧话题重谈,言语里也重了几分,实是他在渝州耗费得太久,不说别的,就是银钱也花费了不少,柳家虽然开了布庄,但他兄弟三个,庄子也不大,一家人守着一个铺面,日子也只比普通人过得好一些罢了。
这要带妻子回家咋这样艰难呢?
庞氏等人听他说完,一众女眷你看我我看你的都没应,还是庞氏看了他一眼,道“按说这嫁人了自然是婆家的人,所以大姐儿在你柳家的事郁家也没人插手,不过你柳家当初既然撵了大姐儿回来,说句难听的,这都你家的人了,回来后的吃吃喝喝你柳家可有关照过半分?”言下之意就是我领了人,养了这几个月,你说要带走就带走?
柳牧被说得有些羞愧,他也知道在这一点上自家是做得过火了一些,当初因为竹姐儿一直没生下孩子,别说柳父柳母,就是他也是怨怼不已,只是竹姐儿身后站着的是举人老爷,柳家这才想出个先把人撵回去,抬个二房把孩子生了再接回来的打算。
庞氏接着说道“我也不是不明白你们柳家的心,可这也是要看缘分的,既然你们有了打算,那又为何把人给撵回来不闻不问的,要不是你来这儿,我还当你柳家没大姐儿这个原配呢?”
“不,不是这样”柳牧急急的想解释,被庞氏给打断了“你也别觉得我说话难听,实在是我郁家的姑娘命苦啊,都成这副样子了,你瞧瞧”
她扯过一旁的郁竹,指着她说道“你瞧瞧,这才多大的人,被生生给磨成了什么样,我若是再不替她们着想,她们哪儿还有活路?”
柳牧被这明里暗里的指责更是无地自容,红着脸辩解“我以后一定会好生对竹姐儿的”
庞氏摇摇头,再柳牧不解的目光里解释“家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我老婆子自是做不了主的,待过几日,大姐儿她爹和她弟弟回来,问过他们的意思再谈,你说呢?”
渝州府,今日是院试放榜的日子,一早,郁当家就起来了,一直在房门外转悠,等郁桂舟起来后,还十分等不及的跟他说要去城里看榜。
郁桂舟其实也没睡好,这种人生大事上,绕是他再镇定,依然心尖有些发颤,醒得其实并不比郁当家早多少,只是在他们二人中,总的有人冷静下来,所以他又沉了片刻,这才在天大亮的时候出了门。
“不用的爹,若是我考中了,一会自然会有唱报的过来,红封包了吗?”
“红封,对红封”郁当家一拍脑门,跟阵风似的跑进了屋。
郁桂舟静静的站在院子里,青衫下的手指微微颤着,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在郁桂舟觉得腿都有些发麻的时候,耳边,远远的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声儿正往这里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众人:啊来了来了,到底谁中了谁中了,中了没中了没?
郁桂舟:别慌,我正在等。
丁氏:看我头上这钗子,宰肥羊的就是痛快。
哈哈哈哈哈哈,来了来了。
乔乔新文《引月入檀》宝宝们帮忙点点收藏呗,叩谢!
第62章 古代穷小子之↑头名
郁当家也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一下从屋里出来了, 手上还拿着几个红封,有些激动的问道“老大, 我好像听到是朝这边来了, 是不是?”
郁桂舟想笑又笑不出来,手指动了动“好像是的”
随着他们的说话,那外头敲锣打鼓的一行人越发接近,仿佛还有唱报的高声喝道“峨山书院白晖第二名”连着说了三次。
在他们前头不远,熙熙攘攘,高声道贺的欢呼透过薄薄的青砖墙清晰的传了过来,郁家父子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郁当家听过白晖的大名, 那是今年争夺头名的大热人选,乃是峨山书院院首的弟子,自幼进学, 虽今年才十八, 但足足读了十来年的书了, 这样的人居然才第二名,那第一又是谁。
是府学的顾生还是桓县的施越东?
虽那顾生并未见到, 但施越东前几日日日来房舍与老大谈书论道,两人聊得十分投机,事后老大更是说这施越东虽在人情世故上有些欠缺,但在书道一图上专一认真,连他都多有不如。
想来是他才对。
郁当家不敢仔细打量儿子的脸, 只捏紧了红封,用自以为最温和的声音劝道“老大,你也别伤心,咋们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不急的啊”
郁桂舟在郁当家笨拙的安慰下,奇迹般的放下了紧张得难以平复的心,淡然的在石桌上坐了下来,笑道“爹,我没事,儿子就算名次不在前,也定然能上榜的,待官爷们把头几名的唱报过了自然会派人来通知的,咱们耐心等下去就好”
说完他伸手在石桌上的茶具里倒了杯茶递给郁当家“爹你喝茶,是前些日子姚公子送的那城外寺里的新茶,味道醇厚,难得一见的好茶”
郁当家下意识接了过来,等温度从杯里传到他手上后才回过神,面色复杂的看着云淡风轻的儿子,心里暗道,既然老大都装做淡定,没道理我这个做爹的还提心吊胆的样子,这样一想,郁当家也顺着坐了下来“既然如此,那爹倒要好好尝尝了”
郁当家装模作样的看着杯中浮起的清茶,这个前半生的纨绔子弟,在郁家还没倒台时从来都是品的好酒,哪会品茶这样附庸高雅的事,这种事只有郁言才会做,但他还是夸赞起来“这茶叶想必是采摘的头一茬的新茶,只留了叶尖,被水冲泡还留着淡淡的浅色,香味浓郁,应该是庙里大师们亲手栽种的吧”
“爹说的不错”郁桂舟还对郁当家另眼相看了一眼“这茶的确是大师们亲手栽种的”
听姚未说,城外的慧觉寺虽然香火鼎盛,但最为出名的还是每年初春时慧觉寺特制的茶,不仅受渝州境内的各大家喜爱,渝州境外也有人在每年三月左右过来采办寺里的新茶,而且这茶可不便宜,一个小包就要二十几俩银子,都够普通百姓吃喝几年了。
郁桂舟初初知道这茶的价格时,差点喷出了一口茶水。感觉这不是在喝茶,是在喝银子!
想想郁家面膏的价格,在对比这一包小茶的价格,真真是萤火与地上的泥土差别。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
突然,郁当家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脸上似乎还有些不敢置信“老大,你听听外头在报啥?”
郁桂舟蓦然回神,见郁当家的模样仔细的一听,只听外头的唱报变成了“清县郁桂舟头名”接着又是几次连报。
“嘭”的一声,郁桂舟手中的茶杯一下掉了下去,碎片炸开的声儿一下让父子俩惊醒,郁当家一下跳了起来往门口跑去“我去开门”
郁桂舟也落后他几步,等郁当家开了门,报信的一队人也到了门口,为首的唱报官笑呵呵的在郁家父子身上看了过去,最后把目光放在郁桂舟身上,作揖道“想必这位公子就是本次的头名,来自清县的郁桂舟郁公子吧?”
郁桂舟上前一步,侧过了身,口中说道“不敢,在下也是侥幸罢了”
“郁秀才不必拘礼,秀才能得中头名,想来定是两位大人觉得公子有这个实力罢,下官要恭喜郁秀才了”要不然,这一位在考前连听都没听过名头的怎么会在两位不同派系的主考官里脱颖而出。
唱报官笑眯眯的,暗道今年院试这头名像匹黑马似的闯了进来,又有几人能猜到呢?
“恭喜郁秀才”唱报官身后一队人也跟着喊道。
“辛苦各位官爷,辛苦各位官爷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大家拿去买酒”郁当家在人说话时,一把塞了红包过去,等给完了红封,还伸手一请“各位官爷请里边喝茶”
唱报官把红封塞到兜里,高兴的摆摆手“郁老爷不必客气,下官们还有几家没去呢,就此告辞”说完仿佛又想起似的,对郁桂舟拱拱手“郁秀才,府尹大人在三日后会接见此次院试头十名学子,还望秀才公好生准备准备”
郁桂舟一听,也正了正神情,朝唱报官拱手谢礼“多谢官爷提醒”
唱报官这才点点头带着人又敲锣打鼓的去了下一家。
等他们一走,在房舍四周的住着的学子纷纷走出来,给郁桂舟道喜,郁家父子又打叠起精力把人应付了,待人渐渐走完,这才转身回了屋。
“老大啊,爹从来没今日这般高兴过”对郁当家来说,家破那一日的画面一直在他脑海里重复,他这一生碌碌无为,得过且过,没想过有一日,郁家会在儿子的手里一步一步的发展起来。
郁桂舟听着那微微带着哽咽的声儿,没回头,只微微笑道“爹,你放心,以后还有你高兴的时候”
“对对对”郁当家忙不迭地的点头“我儿子还要给我挣个举人回来,还得挣个进士回来”
举人、进士?郁桂舟在心里肯定,会有的。
“对了,要不然爹去探听探听府尹大人的喜好,过三日你要去见他了,万一不小心说错话了那可得罪人了”郁当家前一刻还在抒发情绪,后一刻突然又开始操心起了郁桂舟见本地父母官的事了。
郁桂舟也有些哭笑不得,一把按住他“爹别担心,府尹姚大人要见的是前十名学子,不会单独只见我一个的,最多也是问两句罢了,儿子会有分寸的”
何况,姚未的身份虽然没被点名,但施越东曾浅显的说过姚未身份不一般。
一个跳脱得根本不会看人眼色的公子哥,除了有底气能长成这样,他还真想不到别的。姚大人、姚公子?
姚大人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的好儿子会在才认识没多久的人面前敞开心扉,时常吐糟说自家老子就是个爱面儿、惯会在小辈面前用才华碾压人的心机爹。
“啊喷”府尹府里,姚大人突然打了个喷嚏,他也没多想,坐在案几后,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堂下负荆请罪的姚未骂着“你说说你,脑子是不够使吗?猪都比你聪明,你看看你在考场都
写了些什么,啊,我平日就是这样教你的?”
本来他也没指望姚未能考中秀才,只是丢进去见见世面罢了,何况这次有个跟他不对付的姓张的。谁知道姚未会在卷上写上那样胆大包天的话,那姓张的初初见了他的卷,差点没气得吹鼻子瞪眼,要不是顾及他,说不定会直接罢黜。
瞧瞧他写些什么,平日里顾着他狠狠骂骂儒派就行了,到了真刀明枪的时候,谁会把这些摆在明面上,简直不用脑子。
姚未简直委屈得快哭了“爹,我这不也是为你出气吗?”
要不是他爹整日在他耳边念叨说儒派的那些酸腐如何如何,他也不会把那些话原原本本的写上去啊,何况写完后他也仔细检查过,若是典派的人看了,只怕还得把口词清晰的他供上神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