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你告诉我, 益珊在哪里!”萧圣峻根本听不进去其他, 他要益珊,只要益珊。
他想尽快看到益珊。
“反正没在我这里。”萧圣嶂凉凉地说。
萧圣峻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揪住了自家哥哥的领带:“哥,告诉我!”
声音低沉颤抖,带着几乎压抑不住的怒意。
“哎……我喘不过气来了!”萧圣嶂脸色难看地道。
急也不是这么急啊,看这架势,难道打算谋杀亲兄?
这可真是见色忘兄!
“哥,你告诉我啊!她在哪里!”此时的萧圣峻没有过多言辞,只是咬牙逼问道。
“在当初陶人宋的工作间。”萧圣嶂有点喘不过气来了,赶紧给出了答案以求解脱。
萧圣峻听了,立即放开了哥哥:“我现在去找她!”
萧圣嶂望着弟弟急匆匆往外跑去的样子,连忙叫道:“慢着!”
萧圣峻顿住脚步,也没回答:“什么?”
萧圣嶂挑眉,无奈地摊手:“你好歹把我领带还给我吧。”
萧圣峻低头,这次看到,自己手里尤自攥着哥哥的领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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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圣峻开着车,一路疾驰,奔向那片业已开始拆迁的没落之地。此时的雪虽早已经停了,道路两边却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他紧踩油门,紧握着方向盘,仿佛孤身一人奔驰在苍白虚无的梦中。
他小心翼翼地接近她,眼看着她一点点接受自己,幸福就在手边,可是谁知道哥哥却闹出这么一茬。
心里是气恼的,可到底是亲哥哥,哥哥对自己的好他也知道,所以现在心中的无奈和焦急,也只好闷在心里。
如今只盼着,益珊一切都好,益珊没有生自己的气,益珊不会怪自己……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开到了昔日曾经繁华一世的街道,车速减慢,望着路边那些待拆或者半塌的古老房屋掩映在白雪之下,残破旧败,他依然仿佛走在那个古老而遥远的梦里。
曾经的多少次,老侯开车带着他来到这处街道,他远远地下了车,一个人穿过那熙熙攘攘的街道,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来到了陶人宋的店面前,走进店铺去。
每当他踏进那家店面时,心里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因为在这里,有一个姑娘,每当他走进去,她都会抬起头来,对他笑一下。
她笑起来很好看,仿佛是开在风里的百合花,清纯柔美。
她只要一笑,他的心就跟着揪扯一下。
此时的萧圣峻,紧握着手中的方向盘,牢牢地盯着这处街道,半响后,终于停车,走下来。
外面的积雪有些已经开始结冰了,他的皮鞋踩在这半冰半雪的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周围空旷,寂静无声,偶尔有寒鸟低低地掠过破败的屋顶上空,发出嘎嘎的声响,震落了屋檐上的些许散雪。
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脑中却不断地想起七八年前。
同样的街道,同样的他,就是这么一次一次穿过。
只是这一次,他走到了街道的尽头,踏入了那处陶人宋的门面,是不是还能看到那个像白百合的女孩,是不是还能迎来她抬脸时的一个笑容。
是不是她依然会像过去一样,最后依然不记得他的模样?
萧圣峻此时已经来到了昔日陶人宋的大门前,盯着着破败的大门良久,他终于鼓起勇气,迈步走进去。
刚一踏进院子,就看到了老侯。
“二少爷。”老侯摘下了帽子,恭敬地向他点头示意。
萧圣峻冷扫了老侯一眼,没说话。
老侯对他一直很好,可是这一次,他是帮着哥哥一起欺骗了自己。
“二少爷放心,宋小姐就在房间里,她很好。”
也很忙。
后面那句话,老侯没说出来。
萧圣峻听了,点头,不再看老侯,径自踏上台阶,走进房间。
推开门,外面雪光发射出来的白芒,顿时洒满了整个工作室。
而就在那白光之中,他看到宋益珊正坐在一片陶泥和半成品之中,手中拿着修形刀正在精心修着什么。
萧圣峻目光微移,他便看到,在宋益珊的面前,是一组陶人。
那组陶人,是一男一女,还有个小男孩,三个人手牵手地坐在沙发上。
男人,像自己。
女人,则是宋益珊自己。
而那个小男孩,赫然正是宋冬松的模样。
这组陶人刻画得活灵活现,仿佛真人一般。
而最让萧圣峻无法移开目光的,便是那对男女四目相对,彼此之间的脉脉情深,便是隔着很远也能感觉到。
萧圣峻怔怔地望着那组陶人,这一刻,竟然分不清心中是何滋味。
从大洋彼岸一路急赶而来,怒气冲冲地逼问了一向敬重的哥哥,接着又风雪之中飙车来到了此处,踏着积雪,一步一个忐忑,就怕推开房门后,她依然是七年前的那个宋益珊,望着他一脸茫然完全不认识的宋益珊。
他不怕她不喜欢自己,就怕她从来不记得自己的脸,不知道自己是谁。
有什么比你自以为和她有了无声的默契,但其实她根本从来没有记住你更让人绝望的事情?
可是此时此刻,她都没有来得及抬头看他,他的心就已经落地了。
宋益珊摩挲着手中那精心制作的陶人,慢腾腾地抬起头来,便看到了逆光站着的高瘦男子。
他很高,身形颀长优雅,站在门口处,有些痴楞地望着自己,仿佛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抿抿唇,犹豫了下,轻轻仰起脸,对他绽开一个笑来。
仿佛许多年前那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一般,一个犹如风中百合一般的笑。
“我好像想起来了,你,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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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这一次,她终于记起来了。
当没有了关于责任和传承的压力,当她终于得到了这个世界迟来的承认,多少年压在心间的石头慢慢卸下,她终于可以拨开眼前的迷雾,去审视曾经的自己,也去审视周围的那些人,其中就包括他。
在宋益珊的记忆中,当年师姐一夜之间性情大变,红肿着眼睛离开了陶人宋,从那之后再也没回来。父亲也因此备受打击,意志消沉,成日沉浸在陶艺之中不能自拔。
有时候他甚至会对着陶人自言自语。
宋益珊明白,父亲是太过用心地栽培了师姐,结果却遭到师姐的背弃,这种打击对他来说几乎无法承受,。以至于他短短几个月功夫,头发已是灰白。
那段时间日子是灰暗的,宋益珊也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想让父亲开心一些,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试着,做出一个能让父亲满意的作品。
如果她能像宋天赐那么优秀,是不是父亲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可是她承受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罢了。
她就是这么无能。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家里多了一个学徒,年纪应该是很轻的,沉默古言,犹如一块木头般坐在那里,父亲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很听话。
父亲说,这是一个坐得住的孩子。
她偶尔也会看一眼这个坐得住的孩子,因为父亲很少夸人。
但也就是看一眼而已,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这个学徒,捧着一个他的作品送到了自己面前。
她抬起头,诧异地望向那个作品,竟然是一个女孩儿,一个梳着马尾辫穿着白衬衫在阳光下绽开笑容的女孩。
她傻傻地盯着那个作品很久,最后终于抬起头,问他:“是你做的?”
“是。”他的声音清冷好听。
她盯着那个少年半响,最后终于昂起头说:“你做得很好,可是我不喜欢。”
少年一愣。
她继续说道:“没有我的允许,我不许你拿我当模特。”
说完这个,她咬唇离开了。
闷头回到自己房间,她望着自己不知道多少次的失败品,忽然泪水奔涌而下。
而那个时候的她所不知道的是,工作室里,少年手中的陶人,应声落地。
他不知道花费多少心血做出来的,她却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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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宋益珊,摩挲着自己做出的一组陶人,含笑仰望着多年以后的萧圣峻。
“对不起,那个时候,是我的错。”
“也许我本来应该记住你的,可是因为你太出色了,你的出色反而提醒了我自己多么的无能,我一直下意识地排斥着你。”
“可是现在我终于记起来了。”
也许是因为阿丑丑狗的被承认,让她拥有了足够的信心,也许是师姐的那一番话,让她终于放下了心中最沉重的包袱,她终于开始重新审视曾经的一切,去检视自己遗落在角落里的回忆。
“我想,我一直都是记得你的,要不然我也不至于——”
可是这话还没有说完,萧圣峻便上前,紧紧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他低下头,捧起她的脸,狂热地吻着。
其实他所要的,本来就只有那么一点点。
现在她给予的,比自己以为的要多。
幸福来得是如此汹涌而迅疾。
第43章
关于宋益珊和萧圣峻之间的过往, 情况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宋益珊也就是十五六岁吧, 她的师姐暗恋自己师父多年后,深夜表白献身, 却被残忍拒绝。事情既然暴露了,师徒二人再相处下去, 也是凭空生出许多不自在, 于是师姐绝然离开了师门, 出去浪迹天涯——或者说四处作死?
可怜陶人宋, 当年骤失所爱, 一个人抚养女儿长大。他一双慧眼,早就看出女儿天生脸盲症,并不适合承继自己的事业, 对女儿也就没抱什么希望。
后来天桥之下捡了一个孤女,这孤女性情冷僻, 却天生是这块料子, 用他的话说,就是祖师爷赏饭吃的。陶人宋认下这位孤女当徒弟, 本意是继承自己衣钵,同时也算是和自己女儿做个伴。
他身体并不好,不知道哪天就撒手人寰了, 有个宋天赐陪着女儿,自己走后, 也不至于太孤单。
人算不如天算, 谁知道这孤女竟然并不是一心当徒弟, 竟然在青春期的关键时刻,对他有了不-伦的想法。
陶人宋饱受打击之后,精神状态就不太好,以至于忽视了自己女儿心里的一些想法。
于是在这个时候,宋益珊慢慢地走入了极端。
她以为师姐离开了,继承父亲衣钵的责任在自己头上。
她以为只要自己努力有所成就,父亲就能展开笑颜。
偏偏她如同爱迪生一般屡败屡战的斗志,最后迎来的还是失败。
而就在她因为失败灰心丧气的时候,偏偏有个学了一个多月陶艺的少年,竟然跑到他面前,显摆式地拿出了他做的陶人。
你见过这样的人吗,别人科班出身奋斗多年却毫无所成,他却轻轻松松一个月搞定。
那一刻,宋益珊心中仿佛有一万头神兽在奔走。
不过当时的宋益珊那么乖,她当然想不到那么多说辞,她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少年,无法相信地望着眼前的少年,努力掩盖好自己脆弱的心,故作强势地说出几句蛮不讲理的话,之后便哭着跑开了。
她讨厌那个少年,恨那个少年,再也不想看到那个少年了!
于是她之后,彻底无视了那个少年。
后来她的父亲去世了,行尸走肉一般地送走了父亲,一个人回到凄冷的家,望着父亲临终前总是会徘徊的工作室,心如刀割的她,竟然破天荒第一次买了一捆子酒,狂饮一番。
不爱喝酒的人试图用喝酒来麻痹自己,结局当然只有一个,那就是喝醉了。
本来她喝醉也就醉了,痛苦地沉沦几天后,丧父之痛总归会过去,日子也是要继续过的。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意外发生了。
其实也不是意外,应该说是本该就会发生的。
那个每一次见到她都能看到她的一个笑容的萧圣峻,来到了她身边,默默地守候着她招呼着她。
在丧礼上,他就很担忧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生怕她有什么不好。后来葬礼结束,他和其他几个学徒一起离开后,总归是不放心,又让老侯开车带他过来。
他不想走了,想守着她,照顾她。
原本他想得很简单,就是照顾,那个时候的他还很单纯,单纯得对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邪念。
可是就在这种照顾中,酒醉的她吐了,他只好帮她脱衣服,然后抱着她去清洗。
一来二去,任凭再单纯的少年,也是有点本能的。
哪怕他不会,他也有属于自己的生物本能,于是接下来,天雷勾地火的事情就发生了。
关于那一夜到底怎么回事,其实萧圣峻想起来,也很难以启齿。
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怎么完成的,但是从一些生物学生理学书籍上的对比看,自己确实做了。
那并不是一个愉快的夜晚,因为有些疼,也有些紧张,传说中的愉快,他丝毫没有尝到。
不过他还是很高兴的,这意味着她和他之间更亲密了一步。
那一天早上,一夜没睡的他,凝视着她恬静的睡颜,心潮起伏,不知道生出多少怜爱和甜蜜,只恨不得守护她一生一世。
后来他看看差不多到了该早餐的时候了,就出去找老侯,让老侯带着他去买早餐。
他喜欢家对面孟记的早餐,一定要让宋益珊在醒来后第一时间吃到他最爱的孟记早餐。
当他重新回来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其他几个学徒,原来大家都是有些担心,也是舍不得,便相约过来看看。他当时并没有多想,就随着他们一起过来了。
那个时候宋益珊已经起床了,招待了他们。
他本来是紧张忐忑的,因为不知道宋益珊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恼他,还是说,其实她也喜欢?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她根本对自己毫无反应。
她面对自己时,是同面对其他学徒一般的客气疏远,带着礼貌的淡笑。
他有点疑惑了,盯着她看,谁知道她却只是回给他一个无辜的笑容,仿佛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他就想,她是不是生气了?生气自己买个早餐花了这么长时间?早知道自己不应该执着于孟记的早餐,或者说不应该非要自己亲自去买啊,可以让老侯买了送过来,这样自己就可以一直陪着她。
他在心里模拟了很多种,她如果真因为这个生气了,自己该怎么办,是不是应该和她说些好听的话,是不是应该低声下气哄哄她?
或者说,抱着她,亲一亲她,书里不就是这么写的吗?
不知道做了多少脑补的萧圣峻并不知道,此时的宋益珊看着他,真得是和看其他学徒没什么两样。
在她心里,他和其他人都长得差不多吧,看样子和语气都是她父亲的学徒,都为父亲的死而难过,都是好心来劝慰她的。
只不过,这个学徒似乎比别人长得更高,也更沉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