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主上!”他赶忙夺过碗盏入药,迅速在刘恒伤口处撒了把药粉,鲜血速止。
南山欲要替他处理伤口,刘恒却是冷冷避开,眸光湛湛盯着南山:“这点小伤我自会处理!”
小伤!南山深吸了口气,行至郑佟儿身前。
女子棱角分明,安容皎皎,绝美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血呈暗色。
他只淡淡一眼,便是移开了视线,将瓷瓶中的天蛊放出,天蛊出世,几乎是无一丝犹豫,便是朝女子心口扑去,它张开青绿的大嘴,隔着衣料便是咬了下去,黑血涌出,天蛊享受地吮吸着粘稠的血液。突然,在二人灼灼的目光中,它倏地一下钻进了郑佟儿的体内。
南山眼角一抽,下意识去看刘恒。
刘恒眉头紧锁,他看到,冰玉般的女子眉间皱了起来。此刻的她正陷入重度昏迷,若不是很疼,是不会有这般形容的。
他别过了头,思绪飘远……
高祖十年,北人始乱,十五岁的郑佟儿怒斥葛峥无能,葛大将军含怒归隐。自那以后,汉朝出现了自开国来第一位战神,北人再不敢南下而牧马。
十年前的刘恒尚幼,他不明白义姐的天生神力,甚至嫉妒过她。
直到长至十余岁,刘恒亲历北地磨砺。
后来,南山在为战神治伤中偶然发现战神体质异常,也是在那个时候,刘恒方知道,佟儿的神力,从来都不是天生的,自她九岁那年,汉朝新立四年,她便是对自己下了战神蛊,誓要除尽北寇,为复天下太平。
可是,北寇岂是那般好对付,无论是前代今朝,北寇都是国都心患,万难拔除。他不明白,国都心患,怎能让一个女子去承担。
她,要对自己下蛊,忍受着毒蛊钻心之痛,变成一个冷血无心之人。皇上为什么要令她如此,他不能理解,也不可能理解!
再看郑佟儿,面上的暗沉不见,转瞬变得苍白起来,血色极速消失,变得通透。
“主上,战神蛊已经死了!”南山神色微松,战神蛊种入战神心脉十数载,能一次泯灭实数不易。
刘恒微微颔首,静静看着南山驾轻就熟地将混有心头血的生血蛊植入郑佟儿体内。
他清晰地看到血蛊植入瞬间,郑佟儿面上挣扎起来。他喉头一甜,转身出了内室。
“噗嗤”一声,一口鲜血自刘恒口中喷出,染红了案几旁的屏风,他手紧抓着案几,关节泛白,面上血色更是极速褪去。
“主上!”忽闻一个清朗声音响起,刘恒心头一滞,扶着案几直起身子,微不可查地抬袖掩去了嘴角的血渍。
“主上!”声音再度响起,刘恒恢复了面上血色,缓缓转过身去,只见一个小和尚“噔噔噔”朝这边跑来。
“主上,你方才是怎么了?属下还以为你要摔倒了呢!”慕容跑至刘恒身前停下,神色愈发地焦急。
“没怎么。”刘恒语气淡淡,摔倒?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刘恒目光落到慕容光的发亮的脑袋上,神色有些怪异,这家伙平日最爱惜他的墨发飞扬,如今怎么剃得一根不剩了?
慕容想起这茬就来气,刚想气骂出声,却是慌然想起如今罪魁祸首正在这东境城内,况且当着王爷的面说他媳妇儿的坏话委实不妥。
一番纠结,慕容只得闷闷开口:“是王妃娘娘帮我剃的。”一个帮字看似委婉,实则隐含暗讽,以刘恒对他二人的了解,也是能猜出其中原委。
刘恒不说话了,父命子继,当初皇上迫他娶权相之女,他想此生恐怕都将献身疆场,而王府里也不过是多了个守活寡的女人。却是不想,会惹出这么些乌龙。
他身边的得力助将一个个“折损”她手不说,如今她又是这般跑到东境城来,实不安生。
☆、第十一章 王妃被弄丢了
“主上,你看看这个。”慕容将小盒子呈与刘恒。
刘恒见及,神色微讶,这东西怎么会落到慕容手上,他可是清楚地记得自己是交与旭升保管了。
“你是怎么拿到的?”刘恒接过罗盘,神色有些复杂。
慕容笑笑,颜色顿生,神情得意起来:“属下是从王妃娘娘那儿抢…呃…要来的。”
刘恒心知慕容说话修饰太好,也不与计较,只是这东西怎么会在王妃那儿?
“这是百里拿给娘娘的。”慕容不等刘恒问起,便是早早将百里供了出去,那死丫头成天使唤他,现在也是时候小小报复她一下了!
百里。刘恒凝眉,她是要造反不成?
“慕容,你去办件事。”
慕容倾听,是要去打压百里吗?他很愿意去!
——
东殿前院,百里见南山许久不回,登时有些不淡定了,也不知道慕容那家伙跑哪去了,至于她现在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
“百里,你说,王爷是不是在躲着我?”洛青垂了眸子,侧颜晦暗。她如今有些茫然了,当初的坚定,都是她太任性了吗?
“王妃,王爷怎么会躲着您呢!我去瞧瞧,说不准王爷正在来的路上呢!”百里说罢,径直朝院外走去。
王妃是她冒着叛主的危险“请”来的,若是还没见着王爷就想着离开了,那她岂不是白忙活了!
刚出了东殿,百里便是见得慕容朝她走来,看他来时的方向,分明是战神殿的所在,难不成,他去见王爷了!也不知道这家伙有没有在王爷面前乱说话。
百里停下了脚步,等着慕容靠近。
慕容远远见得百里停下,不由腹诽,这丫头怎地又是这番人上作态!
“大卫使,主上在明苑等着你,快过去吧!”慕容狭眸弯弯,笑的一派讨打。
百里强忍住绣花拳头,恨恨瞪了他一眼,大有回头算账的架势。
敛起怒容,百里甩袖朝明苑走去,一派大方。
慕容回眸笑笑,直到倩影消失尽头,他这才回身,敛了笑,沉了神,朝东殿走去……
洛青见得慕容回来,不由奇怪,百里怎么没回来?
“百里呢?”
慕容走进,不说话,面色沉沉。
洛青忽觉不对,却是闻得慕容开口:“王爷让属下送您回去。”
“送我回去!为什么?”洛青心头一滞,颤抖着朝后退了数步。
“这个就不是属下该过问的了,属下只是奉命行事,还望王妃娘娘谅解。”慕容语气冷淡,仿若换了个人般,又是上前了几步,令得洛青不寒而栗。
“我不回……”洛青话未说完,慕容已是没了耐心,将其一手劈晕……
——
明苑丛中,男子长身而立,面上是一派静淡,清幽绝尘。
“主上。”百里行至男子身前,淡淡开口,她已是隐有所觉,一切,绝没有表面上的这般古井无波,真正的情绪,还要看刘恒如何置之。
“说说看,你这些天都去做了什么。”刘恒垂眸看向百里,少女低垂着头,不敢与刘恒对视。
“百里知错了。”少女声音柔和,已是服了软。
刘恒冷哼一声,这丫头,做错了事就只会这么说,当他好说话不成!
“别以为你认个错就可以推卸责任了!”
“百里不敢。”百里语气愈发地轻柔。
刘恒静看着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最后,他叹了口气,语气也是柔和了几分:“自去领罚吧。”
“是。”百里一派静淡,语气中听不出喜忧,不过,这样的结果委实是不错的了,若要是换了慕容,那可是非得罚去挨几百个板子不止!明面上说是领罚,可是在这恒王之下,谁敢罚她?
百里出了明苑,越想越觉察出不对劲来,今日的王爷,是不是有点太好说话了?这般想着,百里加快了回程的速度。
百里回去自然是看不到洛青了,聪慧如她,很快便是明白了其中原委。死慕容!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冰雪心思,百里在国界入口赶上了慕容,只差一步,她就再追不上王妃了!
慕容头戴绒帽,一骑飞雪,身后的马车很是普通。
百里座下白驹,很快便是挡住了慕容的去路。
慕容见到拦路之人是百里,惊得差些摔下马去,尔后渐渐恢复了清明,顿觉羞恼。
“慕容,你最好交出王妃,否则……”百里说罢,抽出了腰间的长鞭,在荒芜上划起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慕容心中“咯噔”一声,面上却是一派阴沉,平日里被这丫头打压得抬不起头来,已经很丢人了,如今王爷吩咐的事,他还真就得办好了!
“否则如何?我还真就不交了!”慕容嘴硬,心里却是不淡定了,他得先做好皮开肉绽的准备。
慕容音落,一道长鞭便是朝他身上招呼过来,慕容心惊,慌忙躲闪,他可还没做好皮开肉绽的准备!
有惊无险,慕容险险避开第一道鞭,已是气喘起来,不等他恢复片刻,第二道鞭已是接踵而至,这下避无可避,鞭锋结结实实地落在慕容脸上,白皙的玉面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你……”慕容尚不急发怒,第三道鞭已是毫不客气地朝其另一边脸砸来。慕容惊恐,长剑砍断车源捆绳,一骑飞雪,掉头就走,自顾逃命去了,什么王妃不王妃的,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管了!
冷冷看着慕容落荒而逃,百里忽的轻笑起来,她还真以为这小卫使胆子肥了,却是不想,这么快就……逃了!
百里行至车前,轻轻掀起布帘,待得她看清车内情形,面上笑意却是一僵。
马车内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王妃的影子!
好你个慕容,居然学会玩调虎离山了,我看你能逃到哪去!
一骑白驹如风,顺着慕容的气息直奔而去,百里面色倏地阴沉下来。
——
“什么?马车里没有王妃!?”慕容顶着半边毁容的脸,面上的神色难看起来。他奉命将王妃送回帝都,现在好了,人没送到,竟还给半路弄丢了,这可让他有何颜面去见主上!
百里原是本着“我看你能编到几时的心态”冷眼旁观着慕容的惊诧,可越到后面,连她自己也不确定了,王妃是不是真丢了?
☆、第十二章 合欢曲下南梨香
洛青忽闻得琴曲殊和,悠悠梨花香入鼻。
她缓缓睁开了眼,九月的清风微凉,吹拂起她的双髻青丝,连带着她的目光,也漂洋到了远方。
目光越过拥挤的人群,落在了一个十三岁的俏儿郎身上。正是刘恒,一骑御寒马,侧颜冷肃,剑眉轻挑,宛若风神挚子,淡漠地朝着她的方向行来。
百姓们众星捧月般地围拢在和平街两侧,而她,亦是这千百平人之一。
这是刘恒封王的日子,洛青记得真切。
刘恒十二岁北历疆场,创下奇功旷绩百余,回朝后更是被汉帝功赏封王,成了汉立以来最年轻的军王,受汉室百姓爱戴追捧。
再历此景,洛青仿若初见,和平人那般目光无二,只是眼眸深处,有着不曾掩饰的倾慕与琉璃。
一骑雪驹,毛发飞扬。刘恒眸光如水,朝人群望去,环顾所有,在洛青面上只做短暂停留,便是移开了视线,与众等同。
可这一眼,落在洛青眼里却是怦然心动的对视。
刘恒眸光清澈,他生的最好的不是眼睛,年少的他,稚气未脱,清俊无双,神情却总是冷肃静淡的。这一点,直至很多年后也不曾改变。
人中雪驹渐渐远去,带着其上清挚的少年,没入了洛青眼底,消失不见。
洛青随着人潮涌动,挣扎着寻觅骑上风华,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了。天地忽的一静,眼前变得晦暗起来……
琴曲殊和,悠悠梨花香入鼻。
洛青睫毛轻颤,尚未睁开眼睛,双手已是挥了出去。
“你敢推我!”
入耳的是童声清稚。洛青终于睁开了眼,六七岁的孩童生的粉雕玉琢,一双含怒的眸子正湛湛地盯着她看。
“是你先来扰我清梦的!”小女娃不甘示弱,小脸上尽是委屈。
“你可知道我是谁?”刘恒被她气乐了,这个陌生的小姑娘,跑到他的地盘上呼呼大睡不说,竟还这般态度,还真是不客气!
“你是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阿爹是朝中最大的官,你若是敢欺负我,我就让阿爹去弹劾你全家!”
刘恒险些笑出声来,面上一阵抽动。
“你笑什么!”洛青薄怒,小脸气得通红。
“你知道什么是弹劾?”刘恒轻笑出声,看着洛青的目光有些好笑。
洛青顿时语塞,她常常在家听阿爹说谁弹劾谁的,可是,弹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青儿!”一声呼唤响起,洛青面色一喜,忙转过身朝着声源奔去。
面如冠玉的男子自香榭旁走来,远远看到女儿身后的刘恒,面上笑意却是一僵,神色随即变得复杂起来。女儿怎么和他混在一起了?
“阿爹,什么是弹劾啊?”洛青拉起洛黎叔的袖子,小脸仰得老高,神情期许。
洛黎叔回过神来,低头看女儿。回想着女儿方才的问题,不由得微微一笑,宛若阳光,正暖天辉:“青儿想知道弹劾是什么意思,何不同为父回去查查史料呢?”
洛青赞同地点了点头,尔后又恍然想起了什么般,轻轻摇了摇头。
“我还没回答他的问题呢!”洛青回身,去看凉亭中的小男孩,可在方才二人所呆的凉亭之中,哪还有男孩瘦小的身影!
“咦,刚才那个人呢?”洛青惊咦,那人怎么这么急着跑开了,难道是因为看到阿爹来了?
“青儿,我们回去吧!”洛黎叔环住女儿的双肩,将其拉回到了自己身前。
“可是……”
“走吧!”洛青还想说什么,洛黎叔却是不给她这个机会,语气不容辩驳,略带了几分不耐。
洛青被阿爹拉着出了西煌宫,她不甘地朝身后回望,却是再见不到亭台之内的粉雕玉琢。
耳侧一静,没有了琴曲殊和,悠悠梨花香却是愈发地清晰了。
洛青三度睁眼,眼前是漫天的白,胜飞雪飘然,洋洋洒洒落了满园。
“你醒了。”
洛青忽闻得舒和语音,下意识抬头望去。
翩翩公子白玉,眉目如画,精致中自成风华,一派净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