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去摸口袋,烟盒冒出四分之一,又重新塞了回去。
韩毅重新走回沙发旁,又低头看着程桑桑的睡颜。
细长的睫毛跟小扇子似的,轻轻地颤动了下,像是蝴蝶扇动翅膀。没有涂任何唇膏的唇饱满又性感,她忽然拧了下眉,梦呓了一声,伸出粉嫩的舌舔了舔嘴唇。
韩毅宛如被烫着一般,迅速挪开了目光。
他忽然暴躁起来,把面端到厨房给吃了,又顺手把锅碗筷子汤勺都洗了。冷水碰触到手掌,内心的暴躁似乎消散了不少。
他重新走回客厅。
程桑桑换了个睡姿。
抱枕不知何时已经落到地上,她一只手捂着喉咙,一只手抓着头发,整个人在喘息,她的眉头拧得挤出了一个“川”字。喘息声一声比一声重,仿佛陷入了一场梦魇之中。
“程桑桑。”
韩毅喊她。
程桑桑依旧沉浸在梦魇里,她张嘴困难地呼吸。
韩毅又喊她。
她忽然痛苦地喊:“生理需求,有本事你以后别和我上床!你去找其他女人呀,反正对你来说都一样。”
“程桑桑,醒来。”他伸手摇她。
可程桑桑却像是找到了飘在海面上的浮木似的,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五指牢牢地握住,力度大得惊人。可也是这个时候,她紧拧的眉头渐渐舒缓,也不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整个人前似乎所未有地安心。
她很低很低地喊:“韩叔叔,我想你。”
她的嗓音里带着一丝那么迫不及待的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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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毅没再叫醒她。
他在沙发边上坐了下来,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许久他才松开程桑桑的手,横抱起她。
他用脚踢开虚掩的门,发现不是卧室,又去了另外一间。他弯腰把程桑桑放在床上,开了空调,准备给她盖被子时,程桑桑忽然搂住他的胳膊,脸贴在他的臂膀上,轻轻地蹭了蹭,像是只小猫咪似的,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
韩毅愣了下,到底是没有推开她。
然而,这样的姿势有些难受,韩毅最后躺在了程桑桑的身边,任由她搂着。他抬了眼,打量程桑桑的房间,色调偏暖,每一处都是纤尘不染,看得出来只有她一个人居住的痕迹。
打量完后,韩毅扭头看程桑桑,就这么看着她,偶尔乏了就眨下眼睛。
直到天色将亮的时候,韩毅才把已经发麻的胳膊抽了出来,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关上卧室的门,最后离开了程桑桑的家。
几乎是韩毅离开的同时,程桑桑睁开了眼。
她打了个哈欠。
卧室里安置有落地窗,她拉开了遮光窗帘。
几分钟后,她看到韩毅走了出来。
十五层的高度,她依旧能第一眼就认出他的背影。
第二十二章
程桑桑周日轮休。
她拉回窗帘后, 去浴室洗了个澡。
她洗澡向来费时间,没半个小时出不来浴室, 昨晚韩毅在厨房, 怕他提前走了,随便冲了下就出来。她顺便洗了个头, 出来擦头发的时候, 给方阳打了个电话。
她按了免提。
没一会,电话接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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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桑桑问:“方医生, 半个小时的时间有吗?”
方阳说:“行,师妹的烦恼我一定凝听。”
程桑桑沉默了会。
方阳已经习惯程桑桑每次来咨询时的沉默, 他也不做声, 等程桑桑主动开口。非面对面的咨询, 无法从病患的面部表情揣测一二,主动等病患开口,再寻找插入点最好不过。
终于, 程桑桑开口:“我心里不好受。”
一顿,她又说:“昨天晚上我在被追赶的时候, 想起了以前不好的回忆,当时特别焦躁,喘不过气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窒息而亡,完全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后来韩毅出现了。我之前和你提过的。”
方阳说:“我记得, 你的第一个男朋友。”
程桑桑又说:“他救了我,我没有依靠任何药物缓解了过来,当时我就在想,我无论如何也要抓住他。后来,我费尽心思把他骗回家。我装崴脚,装柔弱,后来实在犯困睡着的时候做了个噩梦。”
她改了称呼,说:“师兄,我自从小时候那件事之后就睡得格外浅,他喊我名字的时候我的噩梦就已经结束了。”
方阳给程桑桑做了几年的心理咨询,很清楚程桑桑的行事风格。
他接了句:“你后来做了什么?装梦魇?”
程桑桑说:“是,他前几天说了伤害我的话,我一直无法忘怀。我知道我不用这样的方式,他很快就会离开。后来事实证明,我赢了。再后来,他抱我回房,我搂着他睡,当时心情复杂,不知道要下一步要怎么计划,怕他走了,又怕他拒绝我,也怕他发现我在装睡。最后,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睡着,好像迷迷糊糊中睡了一会,没一会又醒来了。方师兄,你不知道,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特别安心。可是我还是心里不好受,我总忍不住骗他,我知道不好,可我忍不住。骗林楚安我没有任何压力,我和他不过是各有所需。可是韩毅不一样。”
方阳明白了。
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你这属于自我防御机制的开启。你的做法与你在道德上的认知有所冲突,因此你会心理不好受。归根到底,是你太在意韩毅,你的自我防御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而你缺乏安全感是儿时的心理阴影造成,治根要先治本,现在你能做的,是和韩毅沟通。”
程桑桑说:“嗯,我明白了。”
随后,她挂了电话。
方阳那边也放下座机,低头在程桑桑的病例档案上添了一笔记录。
他很清楚,程桑桑给他打电话咨询不是来寻求解决方法。
程桑桑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咨询他只是为了宣泄内心的情绪,她需要一个认同她做法的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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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桑桑在家里待了一整个白天。
暮色降临后,她才离开家,开车前往附近的一个商圈。白天的时候,程默然给她电话,约了晚上吃饭。姐弟俩感情向来不错,虽然已经不在家里住,也各自有工作,但时常会出来吃饭。
两人口味差不多,都更偏好家常菜。
这一回,程默然约的也是当地商圈一家有名的创意私房菜馆。
这家私房菜馆装修颇有特色,墙壁贴了许多符合本地历史的壁画,装修极有民国时期的风格,服务员也穿着雅致修身的工作服,画着有历史感的妆容,笑意盈盈地接待客人。
“已经有人先到了,临水包厢。”程桑桑对门口的服务员说。
“这边请。”
包厢的门一拉开,程桑桑就愣了下,随即就反应过来,问:“默然昨天找你救场子了?”
“还是你了解他。”宋韧朝她招招手,说:“默然落了手机在车上,去停车场拿了。我还没点菜,你看看要吃什么?刚刚他们的主厨说了,今天新到的鲈鱼特别新鲜,你想吃鱼的话可以让他清蒸,原汁原味。”
程桑桑翻菜单,点了菜。
等服务员收走菜单后,才问:“什么时候从北九州回来?”
宋韧说:“周三。”微微一顿,似是不经意地说:“我发了条朋友圈的。”
程桑桑揉揉太阳穴,说:“周三那天医院里来了个闹事的,心里烦着呢,没怎么看朋友圈。”
“默然和我说了,昨晚在派出所里他差点儿跟郭雪安那群人打起来。郭雪安那边有个叫峰哥的人,有点黑道背景,默然年纪轻,处事不够圆滑,”宋韧笑:“等历练个几年也差不多了。那边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和默然已经解决。”
程桑桑说:“多谢,改天请你吃饭。”似是想到什么,又说:“昨晚果然不该让他一个人去派出所的,他容易冲动,”看宋韧一眼,“就只会在你妹妹面前装成熟稳重。”
“你们说谁装成熟稳重?”
一说曹操曹操就到。
程默然坐下,喝了口水,才和宋韧说:“韧哥,下周末骑马不?我新买了一匹马,跑起来不要太快。要不要周末比一比?你要输了,把你家团子给我养一周呗。”
团子是一只布偶猫,眼珠子乌溜溜的,貌美得不行,是宋家上下的团宠。
宋韧看程桑桑,问:“你来吗?
程默然说:“我姐忙着追毅哥,肯定没空。”他又八卦地问:“姐,昨晚把毅哥搞定了吗?”
程桑桑没有回答,只说:“周末我有事就不去了,你们玩吧。”
宋韧问:“真打算和毅哥好了?”
程桑桑“嗯”了声。
程默然问:“说起来,我至今都没弄明白,当初你为什么把毅哥甩了?我昨晚看毅哥对你也挺在意的,那些人想动你一根手指头,毅哥铁棍啪的一下就抡了过去。都八年了还在意,当年可见是爱得深刻。既然彼此相爱,为什么……”
程桑桑说:“程默然,吃你的饭,小孩子别问大人的事。”
宋韧说:“附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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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薛正平组的兄弟饭局,七点多人就来齐了,除了还在海上的唐南周之外,其余都齐聚一堂。兄弟们多年未见,时隔六年再次相见,半点陌生感也没有。
酒一喝,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韩毅喝了半斤白酒,仍然稳如泰山。
韩毅出来抽烟,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对面也是个包厢,门口写着风雅的“临水”两个字,两个包厢中间隔着一道长廊,尽头有一扇窗,正好适合抽烟透气。
他抽了根烟出来,点燃。
抽了口。
烟雾徐徐喷出时,他的思绪也跟着飘飞。
满脑子都他妈的是不该想的人。
第二十三章
韩毅出去后, 包厢里就暂时安静下来。
阿山问薛正平:“老大是不是还在为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那一次是天灾,也是人祸, 老大经验再丰富, 技术再高超,也不可能和天斗。”
阿山, 楚北, 还有薛正平都是当年飞跃号上的兄弟。
今天薛正平组的局,把几个人都聚在了一块, 除了还在海上漂的唐南周。
“等会毅哥进来了,别再他面前提起这事。”薛正平喝了口酒, 叮嘱道。
阿山又问:“我怎么觉得你们有事瞒我?刚刚我正想问毅哥在哪儿高就, 楚北你就踢我的脚。这问题有哪里不对?”
阿山是几个兄弟里年龄最小的, 当年十八岁不到就跟着上船了。
他又说:“这几年老大去了哪儿?你们有谁知道?”
薛正平喝了口酒,说:“宝石号邮轮知道吗?”
阿山懵了下,拍了拍腿, 说:“这不是狗子哥他们当年的梦想吗?我还记得那年狗子哥逮着空就和我说,等这次航行结束了, 他们就不走东南亚这边的航线了,要去宝石号应聘。狗子哥说他亲戚在邮轮上干活,天天纸醉金迷的, 上面有赌场,有豪华泳池,有各种各样的大型表演秀,就跟个移动城堡一样, 把好些飞跃号的兄弟都说服了,他们六个人还说要组成六人保安队,攻陷宝石号。我们当时还说狗子哥是宝石号派来的间谍,专门挖人。”
说着说着,阿山反应过来。
他问:“老大后来跑去宝石号工作了?”
楚北“嗯”了声。
薛正平又说:“在宝石号上当了六年的保安。”
六年,保安,这两个词汇一出现,阿山登时哽咽了。他仰脖喝了一整杯酒,放下酒杯时,鼻头仍然是泛酸的。他看看薛正平,看看楚北,好半天才问:“你们都知道?”
薛正平说:“都是这几天才知道的,你在国外念书,没来得及和你说。”
包厢里安静极了。
阿山说:“老大真重情重义。”
楚北说:“可不是吗?在海上航行,谁也料不到什么时候会碰上海盗,什么时候会碰上风暴。真出了事,是命。当初最后一个撤离飞跃号的人也是毅哥,船长的职责从头到尾都在执行,当年的事情毅哥并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毅哥不这么想。”薛正平闷头喝了酒,又说:“毅哥差不多该回来了,你这两个小兔崽子,尤其是阿山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知道了。”
说来也巧,阿山刚应了声,韩毅就抽完烟回来。
他看着几个人,问:“说什么呢,气氛这么沉重?”
薛正平正要开口,阿山就嘿笑一声,说:“我们都在担心老大你找媳妇的事儿,我认识好几个年轻漂亮的妹子,才二十出头,特别喜欢老大你这一类型的,以前瞧见我手机里的照片,都缠着让我介绍。”
阿山想得很理所当然。
既然老大在宝石号当了六年的保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没对象。常年在海上漂的人哪有会有媳妇?分隔两地就算了,海上还没什么信号,遇到风暴又得心惊胆战,毕竟海洋变幻莫测,前脚跟是壮丽恢弘的美景,后脚跟就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修罗场。
然而,阿山话音一出,桌底下又被薛正平狠狠地踢了脚。
他“哎哟”半声,及时打住。
薛正平说:“介绍什么,别惹嫂子生气。那天我在九院正巧就碰上嫂子了,嫂子还是个医生。”
楚北惊愕地说:“正平,你这就不厚到了,毅哥有媳妇了你都不和我们说一声。”
阿山自打嘴巴,说:“得了,我说错话,自罚一杯。老大你当没听到。”他仰脖喝了一整杯啤酒,一擦嘴,又说:“老大,我再敬你一杯,祝你找到了媳妇儿。当年我就知道老大你一定能找到媳妇的,那什么前女友,就是脾气不好又娇气,还作天作地的那个,当时我多担心老大你走不出来,每次喝醉酒就让我们对着照片喊嫂子,喊完后又开始说她作天作地,那会我们谁都不敢吭一声,老大你都不许我们说她不好,哎哟……”
阿山觉得自己的脚要肿了。
他万分不解地看向薛正平。
眼神问:我又说错什么?
这会,韩毅说:“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前女友确实脾气坏得要命,又娇气还任性,整天作天作地,”话是这么说,可阿山听出了一丝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味道,果不其然,他家老大接着喝了一大口白酒,说:“可他妈的都是我宠出来的。”
眼刀子冷飕飕地飞向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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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山打了个寒颤,没由来想起当年在飞跃号上时,喝得酩酊大醉的老大。
“……我前女友作得要死,没人比得上她。我下次见到她,一定揍她一顿。”
阿山当时不到十八岁,立马热血附和:“读X中的是不是?我认识人,我让我朋友去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