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桑桑倒也不急,今早睡久了, 夜里值班的时候她补回来就好,而且有紧急情况的话, 霍铭一定会喊人来叫她。霍铭这人看着冷漠, 寡言少语的, 但实际上相处起来还挺轻松的。
程桑桑在洗手间里洗漱。
没一会,就听到隔壁有说话声传来,虽然船上隔音不太好, 但也听不清楚说了什么,只听到有两个人在说话。
程桑桑微微一怔。
在她印象中, 霍铭是个有点洁癖的人,平日里在医务室的时候,他每天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先把所有东西消个毒, 包括他昨天自己坐过的椅子,用过的办公桌,还有每一支笔,而且从来不让其他人进他的舱房。
她出了房门, 正好就见到有个水手从霍铭的房间出来。
水手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袖子撸到胳膊上,露出小麦色的皮肤,两只手各自提了一个二十八寸的钛合金行李箱,见着程桑桑,咧开八颗白牙齿,说:“程医生中午好。”
程桑桑问:“你在做什么?”
他说:“霍医生要换房间,我帮他搬行李。霍医生真是个读书人,舱房里的书多得不得了。”
话音未落,舱房里又响起一道冷淡的声音。
“还有四个箱子。”
“好嘞!”年轻的水手响亮地应了声,又对程桑桑说:“程医生,我先去搬行李了。”
水手离开后,程桑桑往舱房里望去,霍铭正在收拾衣物,柜子里的衣服摊在床上,左上角已经有五六件叠成豆腐块的衣服,再看他叠衣服的手法,相当专业,那架势认真的跟在手术台上似的。
程桑桑说了句:“看来霍家不仅仅能当航运业的老大,而且能考虑进军日化业了。”
这话她只是随口一说,想着以霍铭的性子,可能也就回应一个冷漠的背影。未料霍铭却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看向程桑桑,平日里冷淡的眼神里却添了几分阴郁。
“霍家与我无关。”
他语气的厌恶明显得即便程桑桑是个瞎的也能感受得出来的。
程桑桑平时虽然没过多关注圈内的八卦,对霍家也不甚了解,但毕竟从小是这个圈长大的。像霍家这种顶级豪门,外表瞧着风光,关上门了能乱上天,而且霍家在外大多数只知有个反派面相的太子爷,却无人知晓还有个霍铭,从未听媒体提过,且她参加这么多回宋家的宴会,太子爷来了许多回,包括霍家的掌舵人,也从未公开提过霍铭的存在。
一来二去的,这就很好猜测了。
眼前的霍医生在霍家不太被待见。
程桑桑歉然地说:“抱歉,是我说错话了。”
霍铭眼里的阴郁这才渐渐褪去,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冷淡,继续叠他的衣服。程桑桑见状,又说了句:“今早我睡迟了,晚上我来值班。”
霍铭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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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警船上有个小型的篮球场。
蒋立军喜欢打篮球,傍晚的时候常常叫上轮机部门的几个兄弟和其他部门的海员一块打篮球。不过今天蒋立军有些心不在焉,中场休息的时候,他蹲在球场边上,拧开矿泉水瓶,咕噜咕噜地喝了大半瓶,一擦脸上的汗,问身边的二管轮。
“你有没有觉得今天船长看我的眼神不太对?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吗?”
二管轮说:“没有,轮机长你表现得很好。”
蒋立军也这么觉得,在自己偶像面前他半分也不敢松懈,工作上怎么可能出现问题?但从今天早上开始,蒋立军就明显感受到船长眼神里的不善。
他做错什么了?不知道啊!难道是和女朋友分手了,心情不爽?但是跟女朋友分手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又不是导致两人分手的原因。为什么船长对其他人这么和气,只有对他这么奇怪?肯定是自己多想了吧?是自己脑补过度?被自己的偶像不爽,心情太他妈难受了。是自己多想了吧,是自己眼花了吧,是吃饭的时候吃太撑了所以才觉得船长眼神不对吧?
蒋立军仰脖又把剩下的小半瓶矿泉水喝光。
他坚定地告诉自己。
对,就是自己多想了。
二管轮站起来,挥手:“嘿,船长!”
蒋立军听到这两个字,浑身打了个激灵,正要站起来时,眼前已经多了一道身影,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蒋机长,来一场。”
蒋立军内心哗啦啦地下起暴雨,伴随着电闪雷鸣。
……擦,果然不是错觉!
二管轮吹了声口哨,说:“来!嘿,船长,输的怎么罚?”
韩毅问:“你们平时怎么罚?”
二管轮说:“都是友谊赛,最多输了回陆地后请喝酒。”
韩毅说:“行,输了我请喝酒,赢了,蒋机长绕船跑二十圈,五百个俯卧撑。”他看向蒋立军,问:“来不来?”
球场上有人问:“是不是请所有人喝酒?”
韩毅痛快地说:“行。”
海员们嗷嗷叫,二管轮立马催促说:“轮机长!你一定要打趴船长!稳住!你绝对能赢!”
蒋立军内心泪流满面。
……他果然是哪里得罪船长了。
他这么崇拜船长,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家爱豆在体能运动方面简直是个鬼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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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分钟后,船长队虐杀轮机队。
轮机队喘气如牛,瘫在球场上。
“要死了……”
“船长太厉害了……”
“喝酒无望了……”
……
最后一致望向轮机长,纷纷表示:“轮机长,您节哀,好好接受惩罚,我们精神上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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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桑桑晚上在医务室值班。
霍铭回了舱房休息,临走前他难得对她多说了一句话:“如果有紧急情况通知我,我在230。”
程桑桑今天精神状态极佳,都将近九点了,仍旧精神奕奕,手里的书也看得飞快。在海上待的时间长了,程桑桑是越来越适应了,夜里听着海浪声,屋里点着盏灯,安安静静地沉浸在黄金屋里,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蓦然,一道急促的喘气声响起。
程桑桑抬了眼看去。
医务室门口多了道人影,他浑身冒着汗水,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七点多的时候有个水手过来拿了管痔疮膏,到底是年轻,怕尴尬,不停地和她东扯西扯。,没一会,就提到了韩毅和蒋立军打比赛,蒋立军输得很惨,正在绕船跑圈,跑完后还有五百个俯卧撑要做。
程桑桑挑眉,问:“跑完了?”
蒋立军手背一擦汗水,说:“小意思,难不倒我。”
他在程桑桑面前坐下,“啪”的一声,甩了个本子出来。程桑桑瞅了眼,是个普通的本子,里里外外都是空的。他向程桑桑炫耀:“我跑步的时候想通了,人生在世难得有崇拜的偶像,多少粉丝……”他五指做了个向下的动作,“一辈子都没法和偶像见面说话,这是最底层的粉丝!”五指向上,“而我现在是最顶层的!被偶像惩罚过的粉!虽然不知道哪里得罪船长了,但能被船长惦记上还是值得高兴的。我跑步的时候萌生了一个想法……”
他指着本子。
“这个本子叫做《与偶像亲密接触》,今晚过后将会记下第一次接触。”
程桑桑抖了抖嘴唇。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她现在不会奇怪蒋立军的任何脑回路了。
她微微沉吟,对蒋立军说:“我大概知道你哪里得罪船长了,”一顿,她面不改色地又说:“船长知道了你说他和女朋友分手的事情。”
蒋立军恍然大悟。
“原来是因为这个,那好办。”
第六十六章
霍铭搬走后, 程桑桑心头大石总算落地。
夜里,韩毅过来。
两人干柴烈火。
隔壁房没了人, 她总算可以不用克制住自己, 在被韩毅送上巅峰的时候,可以适当地娇吟上几声。程桑桑酣畅淋漓地趴在韩毅的胸口上, 她说:“我的亲戚过几天要来。”
韩毅当然是记得的。
他哼笑一声, 说:“两天。”
程桑桑又说:“那你晚上还过不过来?”
韩毅拍她的臀部,问:“程桑桑, 除了上床,你没别的事情和我干了?”
程桑桑被这句话逗笑, 可仔细一想, 她和韩毅复合之后, 两个人宛如干柴遇上烈火,只要不是来亲戚,又或者是工作太忙太累, 几乎夜里都是围绕着性生活度过。
程桑桑想回一句“是”,可是瞧着他危险的眼神, 她知道一旦她这么回了,下场是明天上班会腰酸背痛。
她当即弯了眉眼,哄他说:“没有, 你来陪我,我睡得特别踏实。”
她探长脖子去亲吻他的唇,浅尝辄止。
不能吻得太过,太过了会出事, 少不了又来一场干柴烈火般的性爱。
她很快转移了话题,说:“我听说你今天罚蒋立军跑了五十圈,还坐了五百个俯卧撑?”
未料韩毅却皱了眉:“这么关心他?”
程桑桑一愣。
蓦然间,天旋地转,她被韩毅压在身下。他单臂撑起身体,故意顶了顶她,低头又在被滋润过的红唇咬了口:“立家规,以后在床上,你口里的男人只能有我一个。”
程桑桑本来想让韩毅注意下蒋立军。
他今晚离开医务室的时候,双眼冒着亮堂堂的精光,她只需要一眼就能猜到以蒋立君十个编剧都无法破解的天马行空的脑回路肯定要搞事情了。
可听到“立家规”三个字,什么蒋立军都被抛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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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二天早上在食堂见到蒋立军的时候,程桑桑才想起了这事。
她多放了几分注意力在他身上,一整个白天下来,蒋立军规规矩矩的,也没见什么异样的举动。程桑桑见状,收回了关注。
两天过后,程桑桑的例假来了。
她每次一来例假就容易发困,次日原本该早上八点起来的,可她直接睡到了中午十二点。她醒来时一看到时间点,登时懵了下,半晌才回过神,匆匆洗漱收拾。
下楼的时候,她正好碰上五六个结成一群的海员们。
程桑桑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他们各自对望了一眼,才慢半拍地和程桑桑打回招呼。经过程桑桑身边的时候,还有人对举起大拇指,挤挤眼,说:“加油。”
“支持你。”
“你可以的。”
“你能行的。”
……
六个海员陆陆续续地给了程桑桑一句话。
程桑桑一听,就知道肯定在她睡过头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旋即赶往医务室。医务室里霍铭并不在,程桑桑愣了一秒才想起现在是中午的饭点,霍铭应该在食堂才对。
她又赶去了食堂。
海警船上的食堂十一点半开启,男人们吃饭大多风卷残云般的迅速,她到达食堂时,剩下的都是在第二轮值班的工作人员了。奇怪的是,这第二轮值班的人员看程桑桑眼神也很古怪,就跟刚刚在楼梯上的五六个海员眼神差不多。
她几乎一踏进食堂的门口,三三两两的男人们目光就刷的一下落在了程桑桑身上。
何为万众瞩目,这就是。
所幸身为美女,程桑桑早已习惯别人的目光。
她目不斜视地寻找目标,终于在角落里见到慢条斯理地吃面条的霍铭。
她在他对面坐下,说:“抱歉,晚上我值班。”
霍铭看她一眼,说:“不用,正好这几天我有事要忙,医务室比舱房安静。”
程桑桑说:“好。”
知道霍铭本身不是个爱说话的人,程桑桑也不多说,略一点头就起身准备打饭。经过霍铭身边的时候,他破天荒地说了句:“船员们大多都很单纯。”
程桑桑侧首看他。
霍铭坐在窗边,正巧这会有阳光直射,他的整张脸像是蒙上了一层光辉,可没由来的程桑桑却能看出一丝落寞。
她心中微动,又说:“环境使然吧,能静得下心来当海员的,又愿意在海洋上执行任务的,和我们家庭里的都不太一样。两种截然不同的环境,造就完全不同的人。当然性格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我有个弟弟,从小身体就不太好,让他来这里待半个月,不用一周肯定就会和我说想回家了。”
提起程默然,程桑桑语气里多了几分笑意,同时还真的有点想念自己的弟弟了。
霍铭忽然说:“你和你弟弟感情很好。”
程桑桑说:“嗯,是的,我和我弟弟感情十分好。”一顿,程桑桑倒是听出霍铭语气里的羡慕,她心中微怔,一般都是羡慕什么就缺乏什么。难不成霍铭和霍家那位反派相的太子爷感情不太好?
这个疑问止于心中。
程桑桑不是八卦的人,对于别的男人的其他感情问题也没多大兴趣,而且有些问题再谈论下去,容易引发不必要的情感麻烦。
像霍铭这样的男人,看似冷淡,却是个有故事的人。能听他说出故事的,极其容易牵扯出不一样的感情的开端。作为韩毅的女朋友,程桑桑很有自觉,同时也很有自信于自身的魅力,既然有家属了就不能招惹其他人,连一丝苗头的机会都不能放过。
有时候爱情的那条线很模糊,稍微一下就越界了。
霍铭是个有故事的男人,而她不会是倾听他故事的那个人。在感情问题上,程桑桑有属于自己的原则,谈恋爱时必须要专一,冒出来或者有可能会冒出来的情敌,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都要扼杀于摇篮里。
没有外面的阻碍物,两人的感情才能走得更远更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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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桑桑吃过午饭后去找了蒋立军。
她把蒋立军喊到了甲板上。
蒋立军一本正经地问:“有什么事?”
程桑桑盯着他不说话。
蒋立军又说:“有事说事,没事我走了啊。”
程桑桑说:“哦,没事了。”
她转身就要走。没走三步,她身后就传来蒋立军的声音:“程医生。”
她扭头看他,问:“什么事情?”
蒋立军本来想卖关子,然而程桑桑不配合,还反客为主,他只好讪讪地说:“行,你赢了,”很快的,他又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说:“我给你创造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你不必感谢我。”
程桑桑用脚趾头想,今天的所有怪异眼神肯定都是拜眼前人所赐,她直截了当地问:“你和其他人说了什么?或者说,现在船上最新的八卦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