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知道蒋立军实则就是个无可救药的迷弟,程桑桑是真的要有危机感了。忽然,蒋立军三步当两步地冲回来,狠狠地熊抱了韩毅一把。
“船长,等你在国海安定下来,我就去投奔您。再见!”
溜得飞快。
饶是韩毅也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半晌才说:“兔崽子真他妈黏人!”一侧首,却见程桑桑皱起眉头,又说:“蒋立军这小子太狂热,受不了,还是我媳妇好。”
说着,伸手去揽程桑桑的腰肢。
程桑桑也没说什么,直到回车上后,他正要发动车辆,程桑桑问:“你的工作究竟是什么回事?去了国海还是东远?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韩先生,现在我们来上家庭课。”
她伸出一根纤纤细指。
“第一,夫妻之间不能有任何隐瞒,要坦诚;第二……”
韩毅抓住她的手指,在掌心里把玩,轻描淡写的说:“没有第二,也没有第一。工作的事情是出了点问题,但只是小事。程桑桑,这点小事我都处理不好怎么当你老公?”
程桑桑问:“什么小事?”
韩毅说:“有人在背后动了点手脚。”
“谁?”
韩毅:“还没弄清楚,但总会弄清楚。”
程桑桑若有所思地“哦”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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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之后,柳微雪就开始经常煲润燥去火的汤。
她习惯了早起,每天七点不到就离开房间,收拾得妥妥当当地钻进厨房。她给家人煲了几十年的汤水,对于食材火候等控制早已烂熟于心。
她今天一样起得早,天还未彻底亮透就下了楼。
陈阿姨已经在打扫房子了,笑着和柳微雪打招呼:“太太早上好。”
柳微雪问:“猪肺买了吗?”
陈阿姨说:“都放在厨房里了。”
柳微雪含笑点头,煲汤的同时顺手做了两份西式早餐。陈阿姨笑说:“太太是我见过的女人里最贤惠的,程先生娶了您是三生有幸。”
柳微雪笑得温柔。
陈阿姨在程家干了几十年,对柳微雪算是了解,哪里会不知道这阵子程嘉康和柳微雪感情特别好。以前程嘉康是隔三差五才回家一趟,有时候和柳微雪吃顿饭,人又离开了,一个月见不着人也是正常的事情。这些年来,她看着太太不假手于人,亲自养大几个孩子,心里也觉得太太实在辛苦。好在最近程先生渐渐把重心放在了家庭,一周的时间里能起码能见个四五次。
可以说是苦尽甘来。
锅里的烫煲沸了,又转成小火慢熬。
柳微雪对陈阿姨说:“人生呀,其实和煲汤是同个道理,只有慢慢熬,等好了才能喝到最值得的味道。”她把剩下的那一份早餐放进打包盒里,说:“嘉康今天十点的飞机,去澳洲那边。机场的早餐哪里能吃的?等汤好后,你送去公司里,让秘书给他带着。今天王太太约了我打牌,她的儿子前阵子刚办了婚礼,我顺道取取经。”
陈阿姨说:“太太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还是很看重姑爷的。”
柳微雪说:“桑桑喜欢,我也没办法。天下间的当父母的,哪里斗得过子女?女儿喜欢那就算了,以后也是我的女婿,一碗水不端平,女儿心里也不高兴。”
其实说起来,柳微雪倒是有几分感激韩毅。
这些年来她和丈夫聚少离多,越来越相敬如宾,最近因为他的事情,反倒让丈夫意识到家庭的重要性,渐渐有了几分当初新婚甜蜜的迹象。
人呀,活得越久,越能感受到家和万事兴的含义。
陈阿姨说:“姑爷家境一般,但比许多年轻小伙子好多了,有责任心,还上进……”
“哎,家境是一般,但我们程家也不需要桑桑的婚姻来锦上添花。”
陈阿姨心想早些年太太您可不是这么想的,但人总会变,想法也会变。她正想说什么,门口却有脚步声响起。不过须臾,陈阿姨就见到程桑桑说走了进来。
她喊了一声“妈妈”。
柳微雪微微讶异,说:“来得正好,我煲了猪肺汤。”
程桑桑说:“陈阿姨,我有话和我妈妈说,麻烦您出去一下。”陈阿姨愣愣地点头,一离开,程桑桑就咬牙问:“妈妈,是不是您动的手脚?”
柳微雪问:“什么意思?”
程桑桑说:“我知道你一直不待见韩毅,也不喜欢他,接受他是看在爸爸的份上。可是您不能这样,你要为难我未婚夫直接为难就是了,有必要在背后动手脚吗?”
柳微雪面色微变。
不过瞬间,脸色已经是极其难看。
“程桑桑,在你心里,你妈妈到底有多不堪?我用得着动手脚吗?”
声音拔高。
本来都要往外走的陈阿姨听到厨房里的动静,又赶紧回了来,正好就见到柳微雪和程桑桑两母女一同红了眼眶。
两人哭起来实在太有母女相。
第九十一章
程桑桑是觉得委屈, 柳微雪一吼她的全名时,眼眶就忍不住红了。
未料她的眼眶一红, 柳微雪的眼泪就已经掉了下来, 跟掉线的珍珠似的,一颗接一颗, 不停地滚落。程桑桑这小半辈子就没有遇过比她还快落泪的人, 除了她妈妈。
如今一见她妈妈掉眼泪了,她也跟着哭了起来。
母女俩哽咽着, 大眼瞪小眼,一个比一个哭得凶。
陈阿姨手足无措地站在厨房门口。
“哎呀, 太太……”说着, 也不知要接什么话又改了口, 说:“哎,大小姐……”一见程桑桑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而太太亦是平分秋色, 陈阿姨压根儿不知道要先安慰谁,只能看看柳微雪, 又看看程桑桑,最后一跺脚也跟着抹眼泪。
三个女人一台戏。
厨房里的哭声起此彼伏,把过来准备蹭饭的程默然吓得不轻。
他站在厨房门口, 傻傻地看着。
半晌,他才问:“出……出什么事了?”似是想到什么,程默然面色微变,问:“是不是爸爸……”
话还未说完, 就被柳微雪打断:“乱说什么。”
她擦擦眼泪,又说:“你爸爸很好,没事。”
程默然看着家里的两尊大佛,蒙圈地问:“你们哭什么?”说完,他只见自己的妈妈和姐姐互望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说了句:“随便哭哭,养颜。”
接着,一起离开了厨房,往二楼书房走去,抛下了程默然一人。
程默然仍旧蒙圈得很,但也能察觉到自己的两位亲人有事儿瞒着自己,转头就问陈阿姨:“怎么回事?”
陈阿姨擦着眼泪,说:“不知道,突然间就吵起来了,没多久就开始哭了。”
“哭什么?”
“不知道。”
程默然见不得自己的姐姐哭,也见不得自己的妈妈哭,心中两尊大佛哭得厉害,现在又携手上楼,完全不肯向他透露一丝一毫的信息。
程默然严肃地思考了一会,悄悄上楼。
耳朵贴在了书房的门边,奈何书房隔音太好,他半句话也没听着。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拨通了一个电话。
“爸,妈妈和姐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陈阿姨说她们刚刚在厨房里吵了起来,现在两个人哭得厉害,又躲进了书房里……爸爸,你现在差不多该登机了吧。等到澳洲那边后,你给妈妈打个电话?我去劝劝姐姐那边。”
未料话刚说完,程默然就听到父亲那边分外凝重的语气。
“还在吵?”
“是。”
电话被迅速挂断。
不到半个小时,本该已经起飞离开S市的程嘉康出现在程宅。
“还在里面?”
“对……”
程嘉康拿出钥匙开门,程默然还想说什么,“砰”的一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进了书房,而自己又再度被隔绝在门外。
程默然:“什么情况?”
深深感受到被排斥在外的程默然着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左思右想一拍脑袋,给即将成为程家人的姐夫打了个电话。
“姐夫,你快来,出大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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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的书房里,柳微雪与程桑桑母女俩皆愕然地看着夺门而入的程嘉康。
“爸爸……”
柳微雪亦惊诧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你不是上飞机了?”
程嘉康沉声说:“公事要紧,家事更要紧。你们在吵什么?有话好好谈。”程嘉康面色一沉,拿出了一家之主的气势,坐在书房里的黄梨木书桌后,双手交叠,看着她们。
“坐下来,有问题当面解决。”
话刚说完,程嘉康又想起了女儿的心病,面色稍微柔和了一些,语气也变得软和,说:“桑桑,和妈妈吵什么?跟爸爸说说。爸爸以前顾着公司和事业,对我们这个家庭有所疏忽,但没有事情是解决不了的。爸爸对不起你们,也承认以前不好,但你妈妈也是不容易,你也要多多体谅她。”
程嘉康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对一双儿女有所偏,以前向磊尚在人世时还好,向磊去世后,他明显感受到妻子对小儿子的过分关注。他说过自己的妻子几次,妻子反应激烈。程嘉康一方面顾着公司的生意,另一方面也相信妻子管理家庭的能力,但也确实没想到因为妻子的重男轻女会给女儿造成这样大的心理伤害。
柳微雪出生于南方沿海城市的某县城,那儿环境特殊,整体三观畸形,格外重男轻女。
她出生在这样的环境,在娘家受到同样的对待,思想亦是根深蒂固。
程嘉康是真没料到妻子离开那样的环境多年,仍然无法彻底改变原生家庭的思想,相反还对女儿分外苛刻。那一日他们夫妻俩与未来女婿深入地谈论过后,他们夫妻俩私下里也敞开心扉认认真真地谈了一回。
最后谈的结果是他逐渐把重心向家庭转移,而他妻子也去咨询了心理医生。
咨询了几回后,效果颇佳。
没想到过没一阵子,妻子和女儿居然吵起来了。
程嘉康意识到妻子和女儿的心结不能靠时间来解开,必须要摆在台面上,清清楚楚地谈一次。
他微微沉吟,看了眼妻子,说:“现在先不谈今天你们吵什么,我们来谈向磊的事情。”
“向磊”这个名字一出,柳微雪和程桑桑本来就红肿成核桃的眼睛又红了几分。大儿子的意外离世,是程家人内心的痛,以往忌日才会被提及,但现在程嘉康必须要快刀斩乱麻。
“桑桑,你是不是认为爸妈因为哥哥的事情在责怪你?”
程桑桑咬唇。
程嘉康又说:“自从向磊离开后,你开始性格大变,也不和爸妈亲近。”
柳微雪沉默。
程桑桑动动嘴,看了眼柳微雪,最终还是说了出口:“那时我和默然被送去了医院,我听到了妈妈说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此话一出,柳微雪面色变得惨白。
一时间,书房内的空气似是静止了一般。
过去的伤疤硬生生地揭开,血淋淋的,在空气里渲染了开来。
程嘉康也万万没想到女儿那时居然是醒着的,登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而此时,一直沉默的柳微雪开了口:“桑桑,妈妈那时只是太伤心了,一时口不择言……”
她顿了下,眼睛含了泪。
“过去妈妈承认更加偏袒默然,也承认对你的管教比默然严格,但你要知道妈妈也是爱你的。天下间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子女,一个巴掌五根手指各有所长,你和默然在我妈妈心里都很重要。妈妈为了你可以连命都不要。但以前的事情,是妈妈欠你一句对不起。”
程嘉康说:“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不要急躁。”
程桑桑的眼泪没停过,这会听自己父亲这么一说,眼泪顿时打住。
她怔怔地看着父母。
“爸爸妈妈,你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话一说出口,电光火石间,程桑桑蓦然明白了为什么那天带韩毅回家时爸爸妈妈态度忽变。
不对,她的韩叔叔又是怎么知道的?
思绪拉得很远,却很精准。
她想到了在海警船上的那几天,她家韩叔叔变得特别奇怪,对待她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仿佛她跟什么易碎的物品似的。而那样的小心翼翼在不久之后她的爸爸妈妈身上又再度重现。
韩叔是怎么知道的?
娴娴。
程桑桑脑子里冒出了宋娴的名字。
登时,先前她的所有疑点瞬间解开,思绪也变得清晰起来。
程桑桑恍然大悟。
她问:“韩毅和你们说的?”
程嘉康和柳微雪没回答,表情却表示了一切。一想到她家韩叔叔私底下还做了这么暖心的事情,程桑桑内心暖洋洋的,本来此刻因为过去的事情有几分难过,但现在悉数消失。
她冷静下来。
“妈妈,今天是我冲动了,对不起。”她又说:“以前的事情其实我能理解,站在父母的角度,我那一年没有和妈妈你商量就私自改了志愿,是我太任性了。”
柳微雪一听,又再度哭了起来。
母女俩抱头痛哭。
但哭声里,显然是已经释然。
程嘉康上前,一手抱住妻子,一手抱住女儿。等两人不哭后,才问:“好了,现在可以说今天因为什么而吵?”
第九十二章
韩毅赶来程宅的时候, 已经是大半个小时后的事情。
刚进门就看见程家的家政阿姨在角落里抹着眼泪,见着他时, 声音哽咽地打了声招呼。韩毅颔首算是回应, 饶是男人再大大咧咧的神经,此刻也能感受到氛围的不对劲。
他大步走进客厅, 左右张望一眼。
空荡荡的, 一个人也没有。
韩毅正要问陈阿姨人都去哪儿时,一抹人影箭步冲下, 端着无比严肃的表情,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声音沉沉:“姐夫, 不好了, 出大事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肯定是不得了的大事。”
他伸出手指,一指楼上。
“他们在书房里已经待了快一个小时, 不知道在谈什么,之前我姐姐一直在哭, 我妈也是。我先给我爸爸打了电话,我爸爸连公事都放下了,直接回了家。”想起先前程嘉康的眼神, 程默然说:“姐夫,我想了很久,怎么想都只想出一个可能性。”
他拽紧韩毅的胳膊。
“我可能是得了什么重病,所以爸妈和姐姐才想瞒着我。前阵子你和姐姐去体检的时候, 我妈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摸摸的胃部,说:“这个月以来我的胃都不太舒服,我怀疑我得了胃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