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春面红地推开他,斥了句没正行,翻过身又问:“那你整日绷那么紧?往日在徽州你也没这般认真苦学过,瞧着可不像被刺激了嘛!”
钟敏学抱着她笑得痴醉,喜欢的不行。
可他总不好解释说自己此次见到夏家人之后,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说了也解释不清,这种嗅觉,旁人没经过事儿是怎么也不能体会的。顿了顿,他半真半假地提了句:“只是,觉得铃铛有些怪罢了。”
“铃铛?”
夏春愣了下,钟敏学提起来,她便也想起了那静静跟在夏老汉身边的姑娘。这么细想,也觉得有些不同,“相公看她哪里怪?”
“我哪有那个闲心看旁人啊!”钟敏学轻咬了下夏春肩膀,懒懒道,“就是觉得她好似对幺妹有些敌意。”
夏春一僵,差点坐起来:!!!
钟敏学不理她,伸出长臂圈了人便拉下来躺下。然后被给她折腾的时间,只翻了身将人压至身下:“莫急,不是什么大事儿。一个小丫头而已,你若是得了空,且主意看着莫叫她伤了幺妹便是……”
……
天一亮,夏暁刚从夏父夏母的屋里出来,便被夏春拉进了她屋。
夏暁还想着什么事儿,没成想,她姐是来提醒她铃铛的事儿。夏暁一听她也知晓了这事儿,忍不住感慨她大姐如此敏锐。
于是便将方才跟夏父夏母说过的话,又给夏春重复了一遍。
夏春掩嘴惊呼:“快四个月了?!”
旁的夏春没管,就光拎着‘怀孕快四个月’这句吃惊了。她围着夏暁不住地打转,暗道这也是奇了,记得自己怀欢欢时候又是吐又是躁的,折腾的钟敏学夜里不睡觉也要哄得她舒坦了。怎地她妹子怀孕不声不响的?
这孩子也太会疼人了!
夏暁被她转得眼晕,无奈点头。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既然胎位坐稳了,再落胎便容易伤身子。而且这孩子在肚子里就知道疼人,将来定是个孝顺的,夏春也舍不得她幺妹打掉,“爹娘怎么说?”
夏家老父老母都通情达理之人,再没有为了名声叫闺女吃苦的。
夏暁叹了口气:“爹娘说生下来。但我打算,明日就搬出去。”
“那哪儿行!”
夏春当即不同意,俏脸冷沉沉的,“莫说你一个人出去住,家里人不放心,现如今你这怀着身子出去,你是在胡闹!”
夏家其他人自是也不同意她搬,但夏暁意已决谁也变不了。
当日,夏暁就命阿大阿二将铃铛打昏送走。同日下午,她将阿大留下帮衬家里,带着阿二绿蕊便搬走了。
夏老太哭得实在伤心,夏暁无奈,只得哄她说自己住的不远。阿大知晓住处,若是她哪日得了空,尽管叫阿大送她过来瞧瞧。老太太不听,非要跟去,这一跟着,她就不走了。
于是,夏老太就这么跟着夏暁住下了。
夏暁简直是哭笑不得。为着她,竟闹得父母分居。
铃铛醒来,已然是黑夜了。
她昏迷的时辰怕是挺长的,铃铛摆弄了几下胳膊,又酸又麻。等压麻了的腿脚恢复知觉,她站起来环顾四下,发现自己在一处门窗紧闭的黑屋子里。
不用想,她便知道自个儿做的事叫夏暁发现了。
今日一早见夏暁还活蹦乱跳的,她便知道自己下的那药夏暁没吃。事儿曝露了她便做好被人打死的准备。结果醒来发觉全须全尾,铃铛抱着双膝坐在墙角,暗叹还算得夏暁为人心善。
铃铛优哉游哉,并不知夏暁是心善,但阿大阿二却不。
阿大阿二如今虽为夏暁护卫,但却是自小训练的周家暗卫,忠诚于周家人是刻在骨子里的。这铃铛敢动夏暁的肚子,那是犯了两人最大的忌讳。迫于夏暁的命令,两人不能杀人,却是把铃铛送到周家暗卫处的刑讯室来。
这暗卫处的刑讯室,就没有撬不开的嘴。
此事,暂且不提。
却说朝晖堂,长公主等了两天没等来铃铛的消息,不耐烦了。
可她着急没用。当初周斯年置办外室,为了不叫他知晓萧媛也掺合其中而彻底冷了心,昭阳皇后可是嘱咐了长公主连身边的人也不许说。应了这话,她没法自己差人去联系铃铛,便只好进宫去找昭阳皇后闹。
昭阳皇后可是烦透了她!
若不是这是惠德帝一母同胞的妹妹,昭阳皇后真恨不得叫人将她赶出去。皇后想想自己这阵子做的事就烦躁。她贵为堂堂一国之母,日日忙着后宫事务都不得闲,真是半点不想掺合臣子家后宅的腌臜事儿!
长公主进了宫,对夏暁怀孕的事儿是闭口不谈。
她也是看得明白了,她的好皇嫂为了维系住皇家与定国公府的关系,为了她能稳稳占住定国公世子夫人的这个位置,是怎么都会劝她忍耐的。萧媛冷笑,她偏不要忍耐,不舒服了她就要闹到自个儿舒服。
她一进未央宫便吵闹,直说那贱人叫她不高兴了,她要折腾那贱人家里人!
昭阳皇后心中顿时鄙夷不已。
她忍不住想,若不是青梅竹马,周斯年看上这人真是瞎了眼!罢了罢了,道理都讲遍了,不听,她也没法子想。皇后抚着额头,再不想兜这些事儿:“罢了,随你吧。本宫也管不了了。”
昭阳皇后心寒,往后就是出了事儿惠德帝怪她,她也问心无愧!
长公主得了她松口,冷笑着出了宫。
第四十九章
上次被送去枫林别院的五个姑娘无疑是摘星楼中资质最优异的五个人。然而那又如何,还不是却灰头土脸地回来?莫说攀到高枝儿了,连贵人给的赏赐也只是了了五人很是被嘲笑了一番。
姑娘们自是各自不服闹将了起来。
闹了过了火,还是妍妈妈出面震慑才平息。
夏花自那日枫林别苑铩羽而归后发热的头脑如被浇上一瓢冰水,冷静了下来。她这才意识到往上爬仅凭一腔孤勇是不可行的。她陡然间发现胆识、魄力、心智她都不能够格。
一时间灰心丧气恍若困兽,无他解脱之法,便闭门练舞日夜不歇。
楼里的几个主事妈妈看在眼里春先生还特意找夏花谈过,但夏花绷紧的神经就是松不下来。如此劝了两回不顶用,她们只能顺其自然。
转眼,又是与夏暁的约定之日。
骊妈妈知晓她近日状态不好看她那般刻苦过了头,此次放行还特意给延长了外出的时辰。直说她有苦楚尽管去与亲姐妹分说,散了心结才好。
夏暁一早就在等了同行的还有思念闺女的夏老太。
夏花显然没想到会在见到母亲,才一踏进破庙眼眶就红了个透。不管不顾的,牵了裙子飞快地扑上来。
夏老太更是涕泪横流,嘴里花儿啊花儿啊地喃喃着瘦小的身子还企图接住夏花。别提多教人心酸了!
两个爱哭鬼抱在一起,那眼里是谁都看不到了,哭得天崩地裂又水漫金山。夏暁无奈扶额,只有等两人哭够了才能好好说话。
好容易母女两个吸了鼻子,都快半个时辰过去了。
夏花也是憋狠了,凄惶无助、对自身渺小被人肆意摆弄的恐惧,以及极力想往上爬的欲望夹缠在一起,逼得她快崩溃。如今见着亲娘,再多的强撑都碎成一片。坐下说话时,恨不得黏在夏老太身上不下来。
夏暁也不插嘴,只叫两人亲热个够。
引着这次就带了阿二一个,她便尽职地守在破庙大门口,将跟在夏花身边的两个丫头挡着不许进去打扰。
夏老太细细问了女儿吃得可好,睡得可好,可有受欺负,夏花都一一说好。有些话大差不差的夏暁以往具都有转告过,但夏老太还是要听夏花亲口说一遍才放心。
听夏花说的没受糟蹋,夏老太忍不住又是哭,连连点头说好。
“那花儿啊。”旁的地儿活得再如意,也没有家里经心。女儿还是在身边才好,“既然你们楼里的骊妈妈与你关系好,你看能不能找她说项说项,家里多出些银子叫那什么楼放你回家来?”
小老太太希冀地看着夏花,可这话叫人哄都没处儿哄。
夏花面上露出难色,说不出话来。
眼看着小老太太的眼眶迅速盈泪,夏暁忙过去搂住她的肩膀:“这事儿啊急不得!人家不说买进花儿用了多少银两,这几个月悉心教导着,怕是又费了更多。您就是想叫花儿回来,咱一时间也掏不出来是不是?”
手拍了拍瘦伶伶的后背,缓和了声音劝道:“别急啊别急啊,总会有法子的。”
小老太太哪里不知道这难,她就想得一句准话好有个念想。
夏花最是体贴的人,又怎么不懂小老太太的心?重重点了头,叫她安心:“娘您放心,我这皮相在这儿呢,楼里才舍不得糟蹋的。”
夏暁当即附和,奇货可居的道理谁都懂。
夏老太看看三女又看看幺女,惶惶然的,好似半懂半不懂。
这般,夏花又说起自己去枫林别苑给贵人献舞的事儿。夸赞那地儿哪哪儿都好,处处富贵,听得夏老太一愣一愣的。夏暁看着她说得欢实,目光忍不住闪烁,便大约猜到了些情况。
她家花儿打算抱大腿,换句话说,攀高枝儿。
夏老太在一旁,夏暁又不能多说,瘪了瘪嘴又把话咽下去。
夏花说着说着,也参杂着练舞的辛苦楼里姑娘的争夺。直说自己最厉害最被看好,往后定能有大出息。
这般说给夏老太听的话,夏花自己好似也被鼓舞了斗志。一双眼睛又闪闪发亮,说是对夏老太不若说是对自己说:“不会的东西就去学,去看,去琢磨,我那般聪慧,我总是学得快学得精!”
夏暁听得皱眉,说不出她的斗志是好是坏。
默了默,实在憋不住直接问她:“花儿,若是我能筹足钱,你跟我回家么?”
此话一出,正听得入神的夏老太反应过来,立即仰着头,巴巴看向夏花。
夏花嘴角一滞,面上僵硬了许久,没说话。
半晌,她摇头了,态度很坚决。
晓得她心思重脾气又犟,这般郑重其事怕是九头牛也拉不回头。夏老太心里酸得慌,捶着夏花的胳膊又哭了,嚎啕大哭。夏暁舔了舔唇角,喉咙干涩说不出话。
渐渐的,变成母女三人抱着一起哭。
另一边,长公主的人找到了夏家。
夏春还未下摊子,夏青山钟敏学两人正在屋里读书。阿大也刚好在院子里劈柴,夏家院子安安静静的。突然之间,院子外头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兵荒马乱越来越近。
一帮子人将院门拍的啪啪作响,惊得在洗衣裳的陆婆子忙擦了手过来开门。
刚撤下木闩,门口四个凶神恶煞汉子推了门便冲进来。然后不管陆婆子跟在后头呵斥阻拦,蛮狠地就在院子里搜找了起来。
陆婆子唬得不行,钟敏学听见动静探头看见了,平整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他趁机指了刚从隔壁屋里出来的孙婆子,叫她去报官。
孙婆子恍惚着还不晓事儿,手里拿着针线点了头便慌慌张张溜出院子。
“夏暁人呢?”一个皮肤褐黄的蒜鼻头男人操着震天响的嗓门大声道,“叫她出来,外头有人要见她!”
夏青山一听是找夏暁的,立即便猜到是铃铛的背后之人。他手指骨头捏的咔咔响,气得脸都红了。明目张胆地私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
他刚要说话,被钟敏学拉住。
钟敏学开了门施施然走出去,似乎才受了惊的模样道:“你们是谁啊?怎地突然到我家来?”
四个壮汉见远处一间屋子打开,出来个瘦长的俊书生。这么打量着,此人眉目平和宁静,气度温润如玉,顿时很有些奇怪。不是说夏家那个儿子是个废了的么?成日浑浑噩噩,瘦得不成人形?
这人不太像啊!
发觉人对不上,几人粗莽的举止便踯躅了起来。
一个瘦长的马脸汉子小心,问了句:“这里是夏家么?”
钟敏学皱了脸,不高兴:“不是!这里姓钟。你们莫不是找错了?”
另一个撸脸的大汉撸了袖子往地上啐了一口,半信半疑的:“你莫要跟老子车扯皮!这院子明明住了姓夏的一家子!快把夏暁叫出来,外头人还在等!”
“原是姓夏的,但他们前几天就搬走了!”钟敏学脸也拉下来了,好似他好声好气的说话,对方非要给脸不要脸。于是柔和的声调也变得冷冽起来:“都说了,这屋子现如今就我钟姓一家子在住!”
几个大汉被他突然变脸色吓了一跳,态度更犹疑起来。
说到底,这里是良民之家。他们几个为了些银钱敢闯院子,却是不敢乱冲进人家屋子里搜的。
一时间,几人在院子里僵住了。
夏青山在屋里竖着耳朵听,想了想不放心,去夏老汉屋里守着。
院子外头的马车里方嬷嬷等了半天没等着人,亲自进来看。
这一看僵持住,立即不高兴喝道:“都傻愣着做什么?!不是叫你们搜人么?院子里没有,不知道进屋子里搜?若是嫌银子不够,再给你们一百两!真是的,她夏暁那么大一个人,还能藏得住?”
此话一出,原还不太敢动的几人当即动了。
几人呸呸地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抬了脚便要推开钟敏学往屋里去。只是才抬起脚,便被阿大踹了出去。
阿大出脚十分重,几个大汉愣是被她一脚踹老远。
正当几人哎哟哎哟的爬起来,院外头孙婆子带着两个衙役急冲冲赶回来。她一边跑一边喘:“大人,就是这几个人私闯民宅,四处砸东西!”
两个衙役是刚好在这一带巡逻的,遇着孙婆子求救便立即赶过来。
此时一看,院子里确实有几个长相凶恶的家伙在摩拳擦掌。对面站一个清瘦的书生,一个有些壮实的女人,当下便做出判断。
他们冲书生打扮的钟敏学朗声道:“私闯民宅的可是这几个?”
钟敏学面上沉沉的,半是感慨半是冷哼:“小生可算见识了。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也敢行事这般张狂,莫不是京城的人都不将圣上的威严放在眼里?”他一边摇头一边指了四个壮汉身后的方嬷嬷,“那个是主谋,还请两位一并带走。”
两个衙役有些尴尬,冲他一拱手,拔了刀便厉喝着将几人带走。
方嬷嬷慌了,瞪了衙役几眼想威慑他。可那书生刚扣了那么大一顶帽子,她又不能明说她的身份,否则变成长公主不将圣上威严放眼里。如此,只能憋屈地被两个衙役捆了带走。
定国公府,握瑾居。
一个落地无声的黑衣男子,急匆匆地外门穿过走廊,一路往握瑾居的正屋去。临到书房门前,被悄无声息出现的侍墨拦下。
侍墨一见是暗卫那边的青一,抬手示意他稍等,转身敲了敲书房门。
须臾,一道清凉悦耳的男声淡淡道:“何事?”
侍墨回道:“世子爷,青一有事禀报。”
第五十章
周斯年正准备去明郡王府走一趟。
前些时日萧衍那厮接连被言官参奏强纳有夫之妇为妾之事,如今被惠德帝责令在府中闭门思过,并罚半年俸禄。其实这于萧衍来说不痛不痒。事实上从惠德帝登位起始,萧衍便从一个雅致人蜕变成京城有名的好色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