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何话说?”闵氏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本夫人先听你有何话说。”
闵氏这个人,到底不是个不讲理的性子。
夏暁偷偷打量她的神色,犹豫着说实话好,还是全推给周斯年好。顿了顿,她直觉说些实话为好。
“妾这般,也是不得已为之。”夏暁慢慢组织语言。
“哦?”有理由最好,闵氏也不愿发现儿子身边总是些不消停的女人。否则她都要觉得周斯年命不好,去庙里给儿子算算了,“说说看。你的理由若是占得住脚,本夫人再做评判。”
“妾那日,实则是被雏菊推下山的……”
夏暁舔了舔下唇,换了个手抱孩子:“雏菊告知妾,她一家子性命捏在长公主手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能对不住妾……”
这话到是不像掺假的,雏菊招的跟她所说大差不差。
闵氏端着茶水饮了一口,紧绷的神色缓和了些:“雏菊被找到时人在山底下,这你又如何说?”
“是妾拖过去的。”既然闵氏说到这个份上,夏暁干脆道,“妾运气好,摔到了抓到她的腿,将她一起摔下去。不过她手里拿着匕首,滚下去的时候,划了自己身上一身血。”
这是实话。
“……摔下去后,雨幕太厚看不清路,妾被刀剑声吓得撒腿便乱跑。”夏暁自不会认下蓄意逃跑之事,斟字酌句道,“冒雨在山脚下乱窜,无意间,碰到了博艺的奶娘在掐博艺的脖子……”
夏暁说得慢又沉,闵氏听着心跟着提了起来。
“若非妾身边有爷派的人在,拼死救下了孩子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夏暁脸上露出了些愤愤之色,后怕不已的模样。
“……妾的护卫逼问奶娘为何会对博艺下手。”眼角余光注意着闵氏的神态,半真半假道,“她说是长公主命她取孩子性命。妾害怕,长公主身份贵重,妾实在怕她会再下手,慌乱间就……”
闵氏明了,准是这时候临时起了心思逃走。
这么一说,确实情有可原。不过人总习惯从自己立场琢磨对错,闵氏只要一想起知晓博艺丢了的那个月的煎熬,这口气就是有些难咽下去。夏暁做的这事儿,到底败了闵氏对她的好印象。
既然有错,那就得罚。
闵氏琢磨着,周斯年如今后院没有女主子,发落犯错的妾室只能她来。不过这般也给闵氏提了个醒,周家也该添一位有分量的少夫人了。
“既然如此,夏氏你可认错?”
夏暁眸色闪了闪,没说话。
顿了顿,她很利落地说了一个字:“认。”
闵氏的脸色一松,神色才和缓下来。夏家如今早已不同往日,夏暁这般了没翘尾巴还能摆出好的态度,倒是驳斥了她刚才的怀疑。自己到底是没看错人的,就是为人处事莽撞了些。
点点头,闵氏道:“不过念在你有孕在身,这顿罚就先记着。”
夏暁低垂着眼帘,行了个礼。
夏家人赶过来刚好听见这话,重重出了一口气。
夏暁也没想到闵氏轻拿轻放了,她有些拿不准闵氏什么意思。夜里跟周斯年说起,世子爷的神色很莫名。
次日,就听闵氏发了封信件回京,她决定等夏暁的胎坐稳一道走。
世子爷修长的手指点在桌案上,莫名有些凝重。不过夏暁问他出了何事,周斯年都叫她莫要操心,自己自有章程。
夏暁琢磨了几日,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顺其自然。
……
日子一晃就过,三个月坐稳了胎。
夏暁的身子没问题了,闵氏半分没商量地叫她随车队一起启程回京。
她早晚要回京,夏暁瞥了眼周斯年,乖巧地点头。
出行的车辆是闵氏亲自安排的。
她自己一辆车,周斯年一辆车,夏暁也是一辆车。
夏暁感觉怪怪的,但转念想,许是乍然跟周斯年分开不太习惯,于是便没往深了想。闵氏倒是想把博艺抱去自己车,可博艺认生,她一抱就哭。没办法只能妥协,由夏暁亲自带孩子。
世子爷的眉头却蹙得紧了起来。
舟车劳顿,路上走了一个多月终于抵达京城。周家人老早就在城门口等着,一看到车队上定国公府的标志,立即迎了上来。
姜嬷嬷是要回西府的,得在城门口下车。
夏暁注意到她从上马车起就一路不曾说过话。临分别,姜嬷嬷沉了脸跟夏暁提醒了一句:“主子,夫人怕是有给世子爷娶妻的念头。”
夏暁心咯噔了一下,恍然大悟。
第一百零九章
回府安顿几日之后有了相看的想法,闵氏便行动起来。
朝堂新旧更替,京城贵族世家中涌入了一股新鲜血液。新贵为极快融入京城贵人圈子,京城这段时日大宴小宴不断不少人家都热衷于宴客。如此,又有不少生面孔出现在女眷圈子。
闵氏一改常态突然交际活跃起来。不少巴巴盯着长宁侯继妻之位的立即猜到周家怕是要选新少夫人了。
世子爷早有感觉听闻一些风声,某日下朝便去双禧院等闵氏回来。
闵氏外出做客了。
正值菊黄蟹肥的时节,今日晋安侯府摆赏花宴,特特请了闵氏去坐镇。世子爷看了眼时辰,转头去了永宴的院子。
永宴还在双禧院养着,看闵氏的意思是不会再交还夏暁的。世子爷去时小家伙正在罗汉床上追着丫鬟的拨浪鼓爬。
小侧院里下人见他摆手行礼退出去。
永宴越长越漂亮两只漂亮大眼看人时候亮晶晶的,小小年纪生的眉目如画。也不知还认不认得周斯年,见了人就张着小胳膊就要抱抱。世子爷心化成了水,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灵秀。
闵氏进门就听说周斯年在等她皱了皱眉脚尖一转便去了小侧院。
“这般着急所为何事?”
她这儿子,素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是为了夏氏那丫头?”
除了夏暁之事,闵氏想不出周斯年巴巴赶过来的是为了什么,“这么急着来说情?你母亲就是这么个心狠之人?”
以为夏暁在周斯年耳边说道了她要罚她之事,她说:“我知晓她所作所为事出有因,自然是不会重罚的。”闵氏开诚布公,“说要罚她也是为了警醒她,叫她知错。若是往后再这般行事?我两个孙子不还被她全偷了去?”
“母亲想到哪里去了。”
周斯年将小永宴放到榻上,不与她分辨这些,这事儿越描越黑。
他抬手,请闵氏去里间谈。
“到底所为何事?”闵氏眉头一蹙有些不解,怎地这般郑重?
摆了摆手,闵氏顺势叫身边跟着的下人都退下去,然后,抬头去了周斯年的对面位子坐下。周斯年为闵氏斟了杯茶,推至她手边。
“听说,母亲在为儿子相看?”
闵氏眉头一抬,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夏氏与你说得?”
世子爷蹙起了眉,看来博艺之事真败了不少他母亲对夏暁的好印象。他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不,夏暁对此事不知情,儿子自个儿听到了风声。”
“哦……”
闵氏面色算不得好,嘴里这茶没滋没味起来。周斯年能为了这点风声找上门,怕是对娶继妻之事不热衷。茶杯嘭地一声落在桌案上,闵氏不冷不热,“你特特来找我,是有何见解?”
“母亲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
闵氏低头理了理衣袖,施施然说道:“你和离也快半年了,萧媛之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后院再这么空着也不像话。”她语重心长,“府里的庶务我早晚要交到你妻子手中,是时候娶个能主事的进来。”
世子爷眸中厉光一闪,有些反感。
他立即垂下眼帘掩住神色:“我已有两子,均都玉雪可爱。”
“暁儿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若是女儿更好,有儿有女。若不是,便就是儿子也是不错。”周斯年执起玉壶,又为闵氏斟了一杯茶,“后院清静,没必要弄人进来徒惹麻烦。”
他这么说,闵氏就不乐意了。
“难不成你要一辈子守着一个妾过?”闵氏不否认那夏氏是个好的,但妾就是妾,跟正经上族谱的妻能一样?
“百年后,你难道一个人去见列祖列宗?”
“周斯年,为了萧媛你折腾四年我也就忍了。她好歹是皇家公主,天潢贵胄。”闵氏恨铁不成钢,“可为了个妾你又要犟,你对得起谁?”
“母亲作何这般说?”
周斯年不紧不慢,避开夏暁不提道,“不管是不是为了谁,我想母亲你也知道你儿子的癖性。这般,还折腾那些做什么?”
“由不得你!”
才二十五岁,就不打算娶妻这成何体统?闵氏真是气狠了,“娶妻是一定要娶的。夏氏,娘也不说她不好,但她进门就是妾,位置都定死了。以妾为妻在我们这样子的人家绝对不行!”
以为她不知他所想?
她生的儿子,就是长再大她也知道他要什么!原还夸赞夏暁好容色的闵氏,这时候真恶了她那副样貌,迷惑男人心。
“且说说看,母亲您都看上了哪些人家?”尽管周斯年早料到她会发怒,如今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闵氏一顿,不知他突然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她疑惑地回道:“邢御史家的嫡长女,户部侍郎家的嫡次女,还有几个武将家的姑娘都不错。怎么了?不好?”
“都是正经官家嫡女,年前才进京的,根基不深。”
这么一说,闵氏也嫌弃这些姑娘身份低:“若非你是娶继室,家中也早有庶长子,我不会将身段放这么低。”她心中省的,“况且我们周家有从龙之功,如今一门双爵位,声势太盛,不能再聘贵妻。”
周斯年头疼,闵氏这都考虑了。
“母亲不若换个立场想。”
“夏家如今是官宦之家,论品级也配得上。夏老爷子的郡公,靠宫里淑妃娘娘荫蔽获的爵位。”闵氏心意坚决,世子爷便不管玩抹角,“论稳妥,夏家更稳妥。根基浅,宫里又有个娘娘联系纽带,比旁的强得多。”
“那淑妃能有什么用?”
听了这么多,闵氏哪还看不出她儿子的意思?只觉得又魔障了!
“一个青楼出身的妃子,以色侍人能长久?等后头贵女的份位上去,她还能抵得住什么?况且大皇子还在呢……”正经嫡妻所生。
重话闵氏没说,未尽之意却表达得十分清楚。
古往今来,帝心难测。大皇子再不讨喜也是自己的儿子,萧衍就算因着母亲现如今看不上眼,可这哪说的准?指不定哪日就父子情深了呢?
闵氏叹气,她是盼着儿子后院和睦。但周斯年非要这般只在一人身上吊死,闵氏就不乐意了。
“说了这许多,你就是要那夏氏是吧?”
周斯年没想到看似豁达的母亲,竟也早把弯弯道道儿分析得透。不过关于张氏之子的事儿,还真没法说。
淑妃肚里的孩子分量重不重,萧衍年近而立才得的第一个子嗣,还怎么不算重?
很多内情不能说,这是他跟萧衍的默契。至少萧衍处置张氏之前,这些事儿不能由他嘴里说出来。
“大皇子如何,还真比不过淑妃肚子的分量。”周斯年干脆冷了脸:“母亲,夏暁为儿子生了这么多孩子。她又不是个不安分的,儿子觉得这般就很好,你莫要再折腾这些!”
闵氏差点气了个仰倒,就是这般癖性才叫人心焦。
“母亲别气,也莫要因着儿子的决定怪罪暁儿。”闵氏知道周斯年性子,周斯年也了解闵氏脾气,“暁儿年纪小,什么事儿都不清楚,儿子觉得这样就很好。心思单纯的,也省得儿子猜那些弯弯道道,心累。”
这话说得不错,他儿子整日算计这算计那,确实烦心。
“贵女也不是没有心思单纯的……”
闵氏不甘心,“你非得一竿子打死一船人?”
周斯年点点头,不否认。
“反正,为儿子娶妻之事,往后莫要再提。”
说罢,去抱了抱儿子,他转身离去。
她这个儿子,看似淡淡什么都不放心上,闵氏却最怕他哪日对什么东西上了心。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犟种!一旦上了心,那小子就是死也要抓手里。可那姓夏的一个妾室,凭得什么!
闵氏看他绝然而去的背影,恨恨地跺了跺脚,脸都气绿了。
没一个省心的!
傍晚的日头昏黄,红霞映满天。
京城繁华,车水马龙,商贩走卒叫卖不断。茶寮酒楼客满盈楼,处处皆人声鼎沸。临近酉时,东门的花柳巷喧嚣渐起。
龟奴打着哈气开了门楼,灯笼挂了起来。
齐佐扇着纸扇,立在摘星楼下仰头往上看,满脸的兴致勃勃。
听闻这里出了一位倾国倾城的贵人,他来见识见识。
与此同时,驿站那边,喀什果使者们急得团团转。他们一路边走边拖地进度,硬是把两个月的路程走了三个月。这都到了京城了,说好了会追上来的七王子,还是不见人影,这可如何是好?
再过两月,是外来使臣来大康的贺岁之期。
喀什这次与乌拉国使臣同时抵达京城驿站。晚上宫里要设宴款待来使,如今喀什的主事之人跑了个没影子,喀什的使臣们都要哭了。
宫人来驿站传话之事,齐佐正一手抱着一个美人,不知今夕是何年。
第一百一十章
喀什王子才进京便闹出了个笑话叫人好生笑了一阵。齐佐这‘神来一笔’的,倒叫喀什使者连原打定主意的求亲都不好意思开口。
齐佐无所谓,这时候想求到一门好亲根本不可能。
皇室公主能和亲的,只有两位公主。一个是孀居在南山别院的武安公主另一个就是长宁侯刚和离的前妻萧媛长公主。老实说这两个,他一个都不想要。一个年过三十老女人一个另一个虽然小一点也差不了多少。
齐佐乐得闹笑话,最好叫阿布他们对和亲之事张不开口。
接风宴过后再过半月,便值皇室秋猎盛事。
鉴于夏花说过一次宫里闷,萧衍在询问了太医之后,特意带了她去猎场散心。还给周家递了口谕,说淑妃对妹妹甚是想念让夏暁与双胞胎前往猎场陪伴淑妃。
淑妃这般得圣眷倒是叫闵氏等人心中吃了一惊。
周斯年则是对口谕不满。夏暁还怀着孩子猎场人多手杂的容易乱,若是有不长眼的碰了她哪儿,得不偿失。所以接了口谕后,脸就一直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