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鸿安哪里敢说什么反对的话,感激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李怀遇走到一边掏出手机对着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两分钟后又走回来,略顿了顿才说道:“走吧。”
谭鸿安跟在他后面,已经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了,期待、悲痛、疑惑,种种情绪积压在心里,只等见到那个二十多年未曾谋面的人。
陆雅元看着自从接了一通电话后就有些魂不守舍的傅锦恒,伸出手推了推他,让他赶紧把火关小。
虽然她不喜欢猪脚汤,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就这么炖下去啊。
“怎么了吗?谁的电话啊?”
傅锦恒沉默着,好久才回答她:“李叔。”
“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吗?”
她一下子从一旁的凳子上站了起来,太过用力脚又传来一阵刺痛。
傅锦恒赶紧蹲下来,看了看她的伤势,有些不满地瞧了她一眼,一把将她抱起放到了沙发上,嘱咐她不许再乱动。
“你别走啊,李叔怎么会突然给给你打电话呢,你快告诉我呀!”
她生怕傅锦恒又遇到了什么事憋在心里不肯告诉她。
听傅锦恒说过,李叔和傅妈妈是很多年的老邻居了,他以前是镇上高中的老师,自从几年前老婆去世以后便辞了工作,去了墓地当守园人,也是以另一种方式陪着爱人。
而傅锦恒因为常年不在家,李叔也帮着他照顾家里那栋房子和傅妈妈的事情。
眼下他突然打电话过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傅锦恒知道不给她一个解释她一定不会罢休的,再者这件事也不是不能说,想了想便告诉了她。
“他怎么会去家里?还碰上李叔!”
傅锦恒说的轻描淡写,陆雅元却比谁都着急。
“哎呀,你能不能严肃一点儿,你还让他去看傅阿姨,他怎么配!他怎么配!”
陆雅元每每想起这件事就为傅阿姨抱不平,根本不能理解为什么傅锦恒要同意让谭鸿安去阿姨的墓地。
傅锦恒半拢着她,一下一下的用手指疏通着她的长发。
他始终记得,母亲临终前一天,有些神志不清了,拉着他的手,断断续续地说着谭鸿安来镇上拍戏的那段时光。
很多事情她自己也记不清了,说的时候总是前后矛盾,但每次提到那个人,她总是笑得比谁都好看。
那个时候傅锦恒不懂情,但他也知道,即使被谭鸿安伤的那么深,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母亲还是记挂着他的,甚至选择性的遗忘了那些不愉快,只记得最初的那些美好。
他让谭鸿安去见母亲,不是满足谭鸿安的愿望,而是为了弥补母亲的遗憾,至死不得相见的遗憾。
“那如果被他知道了你……”
陆雅元说着又停了,傅锦恒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没有说话,只是摩挲着她的耳.垂。
就在陆雅元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以后他突然回答道:“知道又如何呢?让我改姓?进谭家祖籍?还是要给我分遗产?”
他话语里满是嘲弄。
“不过依着他们这种把脸面看得比命都重的人家,只怕是恨不得没有我这个人吧,来历不明的私生……”
他话没说完就被陆雅元捂住了嘴,小.脸满是怒容。
“是我说错话了。”傅锦恒将她的手拿开,亲了亲她的掌心,让她别气。
“我姓傅,是傅念秋的儿子。”
“和别人没有关系。”
第42章
“导演,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姑娘, 我可是说了不少好话才把她请来的。”
谭鸿安正急得焦头烂额呢, 天上就掉下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转过身便看见他住的那家店的老板拉着一个姑娘往这边走来。
女孩子二十上下的年纪,一身蓝色的长裙,搭着碎花衬衫, 长及腰的头发披在身后,一阵风吹来, 微微掀起裙角,拂乱发丝。
娟秀的眉眼, 嘴角噙着一抹笑,站在那里似乎就是一道风景。
好标致的姑娘。
想他这些年来见过的美女也不在少数, 奔放的、婉约的、小家碧玉、大家闺秀……
但是看到她,他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标致能用来形容她了。
店老板把姑娘推到了他面前,介绍道:“这是念秋,您不是正在找会弹钢琴的姑娘嘛, 我们这个镇上啊,除了念秋找不出来其他人了。”
许是被老板这番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谭鸿安只看见这个叫做念秋的姑娘脸颊慢慢泛了红。
察觉到他在看她,她略抬眼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转而又低下头去。
“会弹钢琴?”他问道。
傅念秋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细声细气应道:“以前和老师学过一阵子,但现在不怎么熟练了。”
吴侬软语, 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明白古人为何这么说。
初来小镇,他一直觉得这里的方言太过黏.腻,连带着就算当地人说起普通话他也觉得万分奇怪。
可是此时她只说了短短一句话,就让他改变了想法。
这才是江南水乡孕育出来的姑娘,那软软的尾音像是敲打在人的心头。
谭鸿安出神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众人都在看着他,想了想说道:“过来试试吧。”
屋子里有一架钢琴,傅念秋轻轻拎起长裙在凳子上坐下,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琴键上划过,又转过头来问要弹什么。
“秋日私语。”
……
谭鸿安站在她身后,确实如她所说,可能是太久未弹有些生疏,但是还是能看出来是有一定功底的。
一曲完毕,傅念秋显然也知道有失误,虽然不知道张老板把自己叫过来具体是做什么,但还是为在陌生人面前出了丑而觉得尴尬。
“我可以走了吗?”
她有些无措地拢了拢裙子,局促地问道,像是想早点离开这里。
“你不知道来这里做什么吗?”
谭鸿安有些不满地看了眼张老板,他怎么没有事先和她说清楚呢。
听他这话,傅念秋有些后退了两步,望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心里却在想,难道他们要她做什么不好的事?
谭鸿安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又给她解释了一遍让她来这里的原因。
他这次拍的电影其中有几幕是女主弹钢琴的戏份,但是当初试镜演员那天,他有事不在,便让副导演负责了。
副导演忘了女主还会弹钢琴这回事儿,选了个演技最好的,到了剧组才知道她对钢琴一窍不通。
他又不能换演员,只能给女主演找一个会钢琴的替身。
傅念秋静静地听着他解释完,最后直摆手:“我不行,我不行的,我要回去了。”
她根本不知道来这里是这个原因,她父母去世后,镇上的人都对她颇为照顾,张老板也曾帮了她不少忙,因此他让她过来的时候她才没有追问原因直接来了。
眼下知道了始末,拒绝还来不及。
“念秋!”
张老板叫了她一声,对着谭鸿安笑笑,把她拉到了一边。
“只是让你弹个钢琴,不会露脸的。要是露脸了观众不是知道这是假的了嘛。而且这个导演有钱,给出的报酬也不低,接下了这个工作你也能轻松不少。”
张老板也算是看着傅念秋长大的,知道她拒绝的原因,慢慢和她剖析情况。
不得不说,这番话打动到了傅念秋,她犹豫片刻,又确认了一遍:“不会拍到脸是吧?”
看到张老板肯定地点了点头,她才轻声说了一句:“那我就答应了,谢谢您。”
张老板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又回去告诉谭鸿安。
这是初见,和烂俗的爱情故事一般,性格迥异的男女,远离世俗的小镇,朝夕相处中,慢慢滋生了感情。
他不是没有过挣扎犹豫,最后还是抵不过内心对她的渴望。
他想,一切都不是问题,等他拍完戏,就带着他的小姑娘回谭家。
那一段荒唐的政治婚姻,也是时候结束了。
只是希望,到时候这个小姑娘知道了真.相不要怪他有所隐瞒。
然而设想太天真,等他带着傅念秋回了江莱市,还没等他慢慢把这件事透露给家里人,就有多嘴之人捅到了父母面前。
一夕之间好像一切都变了。
父母知道了这件事,坚决反对他离婚。
那个名义上的妻子哭着求他不要丢下他。
而那个柔弱的小姑娘,第一次那么硬气,平时被吓到都要掉眼泪的小姑娘在知道一切之后没有哭。
在被他父母追着骂着是狐狸精,不要脸勾搭男人的时候没有哭。
她只是笑着告诉他,她不爱他了。
从此天各一方,再无音讯。
他试图反抗过,最后妻子自杀,留下稚子。
这个孩子是他的责任,他无法抛弃,只能暂时放弃傅念秋。
只是再等他找回去的时候,已经没有那个等在原地的姑娘了。
……
谭鸿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墓园的。
看着那个墓碑上的字眼,他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好像一切都有了解释。
他和傅锦恒第一次见面,他不过18岁,血气方刚的少年走到他面前问他:“谭导演拍过那么多电影电视剧,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那个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是刚进入圈子不懂事,没计较。
再后来,两个人就没什么碰面的机会了,但每一次遇见,似乎氛围都不算和谐。
之后,他接手《日出之前》,从一进组,他就冷眼以待。
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现在看到那行字眼全都明白了。
“慈母傅念秋之墓子傅锦恒立”
那是他的儿子!
那是他和念秋的儿子!
他这一生,幸又不幸。
生在富贵人家是幸;就此被拘在了那一方天地是不幸。
有过深爱的人,还有了两个孩子是幸;爱人最终离去,孩子也与他成陌路仇人是不幸。
他得到了很多,但失去了更多。
谭鸿安一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他想弥补傅锦恒,可是原本他和谭盛的关系就紧张,如果他知道了傅锦恒的身份,会不会两个人的感情就再无修复的可能。
回去的路上他想了很多,关于怎么做,关于怎么见傅锦恒。
和傅锦恒见上一面是肯定的,至少他想要知道念秋是怎么离开的。
从接到了李叔的电话之后,傅锦恒就一直等着谭鸿安的电话。
谭鸿安得知了这么震惊的一个消息,心里一定有很多的疑点,而他是唯一能给他解答的人。
是出于好心吗?才想帮他解惑。
傅锦恒在心里想着,然后露出一抹讥笑。
谭鸿安是什么人,值得他用好心去对待。
他没有那么烂好人,他只是想看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罢了。
等了两天,终于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他了然的接起,并没有说话,等着对方先开口。
谭鸿安一时无言,不知道要说什么,说我知道你的身份了,还是说和我谈谈念秋的事情。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却默契地都没有挂断电话。
“你……我在恒安会馆等你……现在见个面吧?”
他话里有太多的不确定,完全没有了以往的强势,像是怕被人拒绝似得。
傅锦恒拿着电话,手指不轻不重的敲着膝盖,陆雅元就坐在他身边,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好。”
谭鸿安等得已经没有脾性,正准备再说一遍的时候他答应了下来,然后便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没有再让他说一句话。
“要出去吗?”
陆雅元在一旁听见了两个人的谈话内容,许是感觉到了他有些情绪低落,整个人钻到了他怀里,抱着他的腰,轻声说道。
傅锦恒淡淡嗯了一声,一只手拢着她的肩膀。
“我在家里等你,早点回来。”她抱着他不撒手嘱咐道。
然后犹豫片刻,又继续说道:“不管你要和他谈什么,都别气着自己好不好。”
她知道傅锦恒的心结在哪里,私心里她肯定不希望他和谭鸿安见面,不希望他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