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薇——梨花落落
时间:2017-10-18 16:30:30

    “还有一桩,我始终觉得有些奇怪。姐姐可还记得父皇身边的玄大总管?”慕容薇手托香腮,露出沉思的神情。
    “自然记得,当年玄霜背负逃名出了皇宫,刺杀苏暮寒未遂,血洒马场那一幕何等悲壮,是一等一的忠义之人”,温婉忆起前事,手上大拇指一挑,言辞间是一片唏嘘的赞叹。
    慕容薇盘膝而坐,微微点着头。将青绸丝帕绞在指头上把玩,上头一片前蔷薇花夺目,开得灿灿动人。
    她的眉梢轻轻蹙起,问着温婉:“姐姐难得不觉得奇怪?大总管当年既是自毁容颜,蛰伏在马场无人识得,后来又被侍卫们砍得惨不忍睹,苏暮寒他们从哪里得知他便是当年父皇身边的玄霜?”
    “莫非是大总管临死之时自暴身份?还是了他身上有什么暗迹信物之类?”温婉偏头思索,感觉方才被拨开的迷雾散开,竟又隐藏着一重。
    重重迷雾相联,始终难以拨云见日。
    旧事重提,当年被温婉忽略的问题呈现在眼前,温婉眼里也浮起真切的疑虑:“苏暮寒当时余怒未消,回来后便肃整后宫,查找大总管是否有着同谋,很是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你虽困在废宫不得知,我却看得清清楚楚。”
    提起当年的惨状,温婉心有余悸:“那场风波涉及的人很多,后宫之中人人自危。那一阵风声鹤唳,简直草森皆兵。宫里宫外,时不时便捉回人来,说是什么谋逆的同党。”
    说到此处,二人眼前同时一亮。
    既然如此大张其鼓搜寻同党,只能说明玄霜身边确实聚集着一群人,与夏钰之和陈如峻的义军不同,还有另一支队伍躲在暗处。
    “瞅着时候问问皇祖母,大总管究竟什么来头?”慕容薇陷在沉思里:“从不晓得大总管还会武功,不过觉得他是跟着皇祖父的人,父皇顺手接过来用。”
    “不对”,温婉蓦然张大了眼睛,语气越发殷切,“阿薇,我们都糊涂了。以先帝爷的睿智,驾崩的那一刻神志又无比清明。连禅位那般的大事都能从容安排,又怎会不留个妥当人扶持当今陛下?”
    如一缕阳光穿透慕容薇多日盘桓在脑中的阴霾,温婉的话终于拨开另一层迷雾,帮她理清了思路:“不错,父皇虽然不说,大总管只怕不是寻常人。”
    当年城破,玄霜自知无力回天,救不走皇族一脉,便不做无谓的牺牲。他选择长久蛰伏,暗中联络旧部,想要杀了苏暮寒替当今陛下报仇。
    两人抽丝剥茧,一层一层往下分析。若是崇明帝身边还留有先帝的人,那便是一大助力,有了他们暗中保护,西霞便更添一层保障。
    撒网的时间已然够长,是时候捞些小鱼小虾,牵动躲在深潭里的迟迟不肯露面的大人物。两人议得性起,浑然不觉日影西斜,眨眼便是黄昏。
    另一边,流苏却偷偷拖住了红豆,细问她那一日枕霞阁里的情形。
    小螺与红豆亲厚,不屑与自己说的话,兴许可以告诉红豆。流苏许了红豆两根簪子,要她打探夏兰馨主仆对自己乍然排斥的原因。
    红豆瞅着四处无人,才与流苏走到屏风后头,悄声说道:“小螺说了,原是公主守着禧英郡主哭了一场,说姐姐心比天高,郡主这是为了替公主出气。”
    为着吃醋捻酸,无法同旁人明说,竟哭到夏兰馨面前。
    流苏只恐是飘桂树下传递消息的事发,听得是如此一回事,瞬间放下心头大石,委委屈屈与红豆诉道:“咱们做奴婢的,哪有什么心气,不过随着主子的心意行事。多亏你说与我听,日后我也好生注意。”
第三百三十一章 恻然
    红豆接了流苏递来的簪子,愈发笑得甜密:“小螺面前,我也是这么与她说的。姐姐不过与世子相熟些,多说了两句话而已。”
    流苏眸中如弯着春水,拉着红豆的手愈发亲切:“咱们做奴才的,自然百口莫辩,还是你明白我的心意,说了句公道话。”
    怕叫罗嬷嬷看着,流苏便辞了红豆,照旧回到慕容薇房里替她打理衣裳。
    流苏纤柔的素手抚过慕容薇那些美丽精致的月华裙,还有妆奁匣子里珠光闪烁的各色首饰,眼里闪过深深的渴望。
    眸间贪婪与嫉恨之色一闪而逝,流苏越发留心地往裙上薰着淡香。
    红豆直待流苏走远,才拿出袖中的簪子轻轻撇了撇嘴,露出不屑的神情。眨眼便进了罗嬷嬷房里,将方才与流苏的对话一五一十学了一遍。
    慕容薇生辰宴后,有着苏暮寒的百般撺掇,楚朝晖自己也动了心,便禀明皇太后与楚皇后,搬入含章宫与温婉同住,想要在宫里留些时日。
    温婉只住了含章宫的偏殿,素日楚朝晖的寝宫不曾动过。闻得义母入宫,自然欢欣,早早命人换了新的床幔被褥。又因着楚朝晖偏爱素静,便选了只汝窑浮凸绿萼折枝梅的花瓶,采了几枝含苞待放的白色荷花,为寝殿内添些生气。
    眼瞅着时辰不早,温婉亲自下厨做了几味小菜,又依着当日从苍南返程途中,跟罗嬷嬷学会的豆浆面制法,先炸了辣椒,再磨了新鲜的豆浆,又擀了面条晾着,单等着楚朝晖回宫。
    温婉事事仔细,每日精心调理膳食,含章宫里楚朝晖重享天伦。吃着温婉亲手下厨准备的小菜,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话也多了起来。
    苏暮寒近水楼台得了便利,自此便府中宫中两头跑,愈发比在家里更显殷勤。
    每每来了含章宫,与母亲和温婉坐在一起聊天,苏暮寒孝顺地给母亲剥着山核桃,纯净的笑容温雅又暖心。依稀是往日那个懂事与听话的儿子重新回到身边,到令楚朝晖觉得自己素日有些多心。
    周家人遍寻不得,瞅着楚朝晖不在坐的时候,苏暮寒依旧想从温婉口中套话,温婉反是泪水涟涟,反过来请他帮忙。两人彼此打着太极,谁也难以相信对方的说辞。
    守着楚朝晖,自然不提这些窝心事,到是一味的笑语盈盈。含章宫里气氛融洽,有时楚朝晖留人,有时苏暮寒自己待得久些,不想误了宫门落钥的时辰,便也一并留宿宫中。
    明知不合礼仪,碍着楚朝晖的身份,宫人们不敢转圜,楚皇后也不好多说,只私底下吩咐含章宫的管事嬷嬷多多留心。
    自谓从流苏那里得知了慕容薇的心意,苏暮寒还想着趁热打铁。瞅着上次慕容薇喜欢水胆玛瑙,苏暮寒吩咐辛侧妃查了库房的帐册,又从母亲的陪嫁里取走了下剩的一块,向母亲说明是要送给慕容薇。
    楚朝晖对身外物本就不感兴趣,百年之后偌大的家业都归儿子所有,还在乎这区区一块水胆玛瑙?何况又听儿子说是要送给慕容薇,便应承下来。
    两块水胆玛瑙价值不菲,都是楚朝晖当年的陪嫁。一名丹凤朝阳,一名嫦娥奔月,原是皇太后赐下,给女儿做压箱底的东西。
    苏暮寒不管不顾,拿了丹凤朝阳做了慕容薇的生辰礼,嫦娥奔月更是借机想要说动慕容薇,成就他从未放弃的边城之行。
    一块淡紫的水胆玛瑙,雕成广寒宫主,那一枚鹅蛋大小的水胆,正是嫦娥捧在手中的圆月。下面还题了几个梨花小楷:元是嫦娥迎巧夕,最是切情切意。
    苏暮寒越瞧越爱,配了一只水晶盒子装着,辞了母亲便往璨薇宫去。
    温婉瞧着苏暮寒踟蹰满志,又瞧着楚朝晖一脸期许,明知义母的愿望终究是一场空,想要规劝的话绕在嘴边却说不出口,唯有满心恻然,待楚朝晖越发尽心。
    璨薇宫内,有着淡淡清香的气息,与那些姹紫嫣红的花香混在一起。
    慕容薇虽未制出百濯香,兴趣依然不减,如今又与罗蒹葭在香房里折腾。
    罗蒹葭被太后娘娘亲口册封为亭主,身份水涨船高,出入宫廷比从前方便。又兼着礼敬罗嬷嬷当日的规劝,才有今日苦尽甘来,情愿将她当做母亲来尊重,也愿意时时入宫陪着罗嬷嬷说话。
    今日一早,接了慕容薇相邀的帖子,罗蒹葭便直接来了璨薇宫,由罗嬷嬷陪着,三个人已然在制香室里待了足足两个时辰。
    流苏这两日将心中怨愤狠狠压下,一味照着从前的样子对慕容薇曲意逢迎。慕容薇乐得卖她面子,假做十分开心,随手赏她两件首饰,依旧由她顶了璎珞的差事,守在制香室外头。
    望着含笑而立满面期待的苏暮寒,再瞅瞅闭得紧紧的香房大门,流苏绕弄着衣带一脸为难:“公主吩咐过,如今正是制香的紧张关头,凭谁也不见。方才秦姑姑替皇后娘娘传话,大公主好歹露了个脸,直接便打发了回去。”
    “无妨,如今离得近便,我改日再来寻阿薇便是”,苏暮寒也不难为流苏替他转交那块水胆玛瑙,依旧将水晶盒子捧在自己手上。
    得了流苏连着几次的传信,对慕容薇明里暗里的罚了流苏,还有夏兰馨替她出头,狠狠下流苏的脸面,苏暮寒心间其实有几分安稳,顺带着小小的得意。
    依着慕容薇的性子,发现他与流苏徘徊在菡萏花丛间有说有笑,自然妒性大发。若是知道流苏对自己满含爱恋却又不闻不问,那才是真正出了问题。
    这般眼里揉不得沙子,依旧是往日跋扈的性情,他反而更好应对。
    放眼整个西霞国内,除去自己,谁敢大刺刺地求娶慕容薇?想来她终于弄明白自己在她心底的份量,不会再一味地耍些孩子脾气。
    苏暮寒心情大好,见流苏欲言又止,目光瞥向罗嬷嬷的住处,含着深深的期许,苏暮寒微笑颔首,向她比了个安心的手势,流苏霎时笑颜如花。
第三百三十二章 图谋
    总觉得慕容薇待自己有了芥蒂,是因为罗嬷嬷几次三番地从中作梗。流苏不敢对慕容薇下手,已将罗嬷嬷记在黑名单上,单等着苏暮寒履行承诺。
    见苏暮寒淡然转身,流苏有些不舍地送他到了门口,只规矩地曲膝行礼告退。终不敢与上次一般,在殿前那些盛开的菡萏间徘徊。
    从璨薇宫出来,苏暮寒并不打算无功而返,而是折向了御书房,求见崇明帝。
    崇明帝刚刚批阅了几封奏折,将朱砂御笔一搁,正喊了玄霜进来说话,想要听听这些日子玄霜在玉屏究竟查到了什么。
    听得门口小太监的通报,安国王府世子爷求见,崇明帝与玄霜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带了几分玩味。
    崇明帝端正了坐姿,微微咳嗽一声,便吩咐传苏暮寒进来。
    玄霜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替苏暮寒打起明黄色的织锦帘子,做个请的手势。苏暮寒微一拱手便迈过了门槛,走进崇明帝平日会见大臣的御书房中。
    身上只有世子的头衔,无法跻身正经的朝臣行列。除去年节、太后千秋万盛这样的大日子,苏暮寒见崇明帝的次数也有限,更不用说是在御书房里。
    苏暮寒进得御书房,十分遵守规矩,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左顾右盼,恭恭敬敬地朝崇明帝行了叩拜之礼,唤了一声陛下。
    崇明帝早立起身子迎了上来,牵起他的手笑得慈爱开怀:“又不是在朝堂上,往常不都是唤朕一声姨父的么?”
    早些年的崇明帝对苏暮寒十分客气,总觉得自己夺了本应属于他父亲的东西,连带着对楚朝晖母子都没有底气。名义上是君臣,私底下,依旧说与她们延用着旧日的称呼。
    苏暮寒再三试探,崇明帝依旧是从前温吞软弱的模样。与朝臣议事的御书房,自己说进就进,私底下谈话的态度,依旧多了一丝的纵容与宽厚。
    望着苏暮寒挺秀高颀的身姿、丰神俊朗的模样,都与苏睿有几分相像。崇明帝仔细端详着,心里头微微叹息。
    一样的父子,不一样的选择。这一生只怕是要对不起连襟的嘱托,无法让他的妻儿安然无忧的过着富贵生活。
    “暮寒今日又入宫来瞧你母亲?”崇明帝指指方才呈上的茶水,将案上奏折一收,与苏暮寒闲话着家长。
    苏暮寒行礼谢过,彬彬有礼地答着话:“给母亲请了安,本想去探望阿薇,不巧她忙着制香没有遇见。甥儿想着许久不曾给姨父请安,这才来了御书房。”
    “难为你一片心意,如你姨母所说,一家人不用那般拘束”,无视于苏暮寒特意点出的御书房,崇明帝清隽的脸上含着亲切的微笑,到似是看着自己的孩子。
    玉屏山封邑的圣旨一下,难不成崇明帝洞窥了慕容薇对他芳心已许的心意?只怕是顾及着慕容薇的面子,待他越发比从前亲近。
    苏暮寒心上一喜,这样的崇明帝叫他放松了警惕,越发想将话题往玉屏山那块地上头扯去,想从崇明帝口中探些蛛丝马迹。
    “阿薇求了几次,有些志在必得。朕私心觉得,也未尝不可,便顺了她的意思”,崇明帝说的含含糊糊,只点明是慕容薇的意思。
    苏暮寒越发笃定,面上却一泒从容,只微笑道:“阿薇身份贵重,是姨父姨母的掌上明珠,并不输前朝的晋阳公主,享个实封也是实至名归。何况玉屏山那里山青水秀,当地人都说那是块风水宝地,也配得起阿薇的身份。”
    “那里离得你苏氏老宅近便,暮寒果然知道得多些”,崇明帝捻须微笑,显得极为满意:“风水宝地好啊,给了朕的宝贝女儿,有机会朕也去看一看。”
    言官们的折子三五不时的还能呈到崇明帝的案头,暗示他对大公主宠溺太过。这些陈词滥调的东西早被内阁驳回,批得体无完肤。崇明帝不过想借机看看,究竟哪些人在里头搅和混水。
    崇明帝的好脾气给了苏暮寒新的希望。过不了慕容薇这一关,苏暮寒并不放弃去边城的打算。瞧着姨父心情极好,苏暮寒忽然想到可以从这里另辟捷径。
    若是崇明帝允诺自己的请求,何须再寻求慕容薇的支持?他言辞委婉,细致地表达了他想仿效父亲驻守边城,而母亲也赞成的意思。
    无事不登三宝殿,对于苏暮寒的贸然求见,崇明帝早已心念电转,将他可能的所求都想了一遍。待苏暮寒提出想要远走边城,寻求自己的支持,崇明帝已然成竹在胸,心内早有了对答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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