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福晓得胤礽一直都在伺机而动,但见胤礽说走就走,当下就有点儿愣神:“爷,那这儿的差事?”
胤礽挑眉:“就撩在这儿!爷要进宫去伸冤,去皇阿玛跟前诉委屈,谁能拦得住爷?谁敢拦爷?走,回宫!”
这回皇阿玛给的差事太磨人了,压根就不是三五天能办好的差事,起码还得磨半个月才行,偶尔一天半天撩下不管也没什么,就眼前来说,还是他要办的这件大事最重要。
胤礽到乾清宫的时候,胤禔还没有回宫来,他还在回宫的路上。
胤礽直接来求见康熙,说是查到一桩要事,要来禀报康熙。
康熙正因为外头的风言风语而心烦,甚至心烦的连手头的奏折都不想看了,就一个劲的在榻上坐着琢磨,该如何安抚胤礽。
正巧这时候听见小太监来报说太子来了。
康熙心头第一个反应便是高兴,胤礽都好些天没来给他请安了,今天总算是来了啊!
康熙忙叫人把胤礽请进来,然后就想,不管胤礽要说的是什么,反正他已经想好了,等胤礽说完之后,他要大大的赏赐胤礽一些好东西,在这个时候,大概也只有赏赐,而且是赏赐好东西,才能堵住外头的悠悠之口,然后安抚胤礽那颗受伤的心灵了。
毕竟,他得让外头的人都知道,比起大阿哥,他更看重的是胤礽。
胤礽进来后,对上康熙笑吟吟的眼,二话不说就跪下了。
他如此,倒是将康熙吓了一跳:“保成,你这是怎么了?”
这跟康熙想象的情形完全不一样啊。
胤礽不是说有要事禀报吗?说公事,至于进来就跪吗?
保成这个样子,怎么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康熙一时护子心切,早忘了自己之前的想法了,只一叠声的问胤礽,问他究竟是怎么了。
胤礽给康熙行了大礼磕了头,再抬起头来时,眼眶都红了,虽然没哭,但是声音都哽咽了。
一开口声音就颤抖:“皇阿玛,求皇阿玛为儿臣做主啊!”
胤礽这样,真的把康熙给吓到了,康熙印象里,胤礽好像从来就没有这么激动过。
这眼眶都红了,这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真是让康熙心疼死了。
“保成啊,你别急,你慢慢儿说!你同朕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是有人胆大包天又欺负你了吗?”
胤礽委屈道:“皇阿玛,那日您将皇额娘的东西赏赐给石氏后,石氏回去便不敢怠慢,忙着就将皇额娘的东西按照您给的礼单造册登记了。可是,等东西都清点完了之后才发现,礼单上的东西有缺失,与您写的礼单对不上。”
“儿臣因想着,这是皇额娘的东西,又是皇阿玛赏赐的,儿臣便不敢怠慢,生怕是底下的奴才不规矩将东西给扣下了,于是儿臣就让人去查了,可这一查儿臣才知道,原来缺失的那几样东西,都是让索家的人给拿了去!”
胤礽抬眸,红着眼睛十分委屈的看着康熙道:“皇阿玛,儿臣心里真是觉得委屈啊!皇额娘的东西,皇阿玛守了二十多年,儿臣多次索要皇阿玛都没给,怎么能被索家的奴才们给拿走了呢?如今把东西给了太子妃,儿臣感念皇阿玛的看重,可是,这东西并不齐全,都怪那索家的奴才贪财,贪了原先旧主的东西!”
“儿臣查出,那些个奴才都是曾经伺候过皇额娘的奴才,都是跟着皇额娘的老人儿了,也算是索家的奴才,与儿臣也算是有主仆的名分在的,可是,您看看,这些个奴才都欺负到儿臣的头上来了,他们拿了儿臣都没得的东西,难道儿臣还不委屈么?”
胤礽说着说着,情绪便激动起来,开始按照事先拟定的计划,攀扯眼前之事了。
“皇阿玛,这大阿哥和大福晋欺负儿臣,在儿臣跟前炫耀显摆他们要出宫建府的事情也就罢了,儿臣虽是皇太子,可到底比大阿哥年纪小,他是儿臣的大哥,儿臣不敢说什么,只好和石氏自己闷着,不过几日心酸委屈睡不着罢了。可是,现如今,连索家的奴才都来欺负儿臣了,儿臣不服!”
“皇阿玛,儿臣可怜,已经没有皇额娘护佑了,这天底下,能够为儿臣做主的,就只有皇阿玛了呀!”
康熙是万万没有想到,胤礽所说的要事竟然是这个。
他其实早就将默许索家奴才拿赫舍里氏东西的事儿给忘了,就算他记得,他其实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
所以,当初的礼单他压根就忘了改,直接就将东西全部都抄写了一遍,然后就直接赏赐给了石氏,其实,他就算是记得,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本来以为,石氏拿了东西肯定直接归入库房,不会再次清点的,却不想,他们偏偏就再次清点了一遍。
康熙瞧着胤礽,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胤礽虽从未见过赫舍里氏,可是,他对赫舍里氏还是有几分孺慕之情的,想他这些年一直想要赫舍里氏的东西,如今如愿以偿的拿到了东西,又怎么可能不清点一遍呢?
康熙轻叹,是他这个做皇阿玛的,疏忽了啊。
就因为他的疏忽,才叫胤礽又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偏偏康熙还不能言明,不能言明索家的奴才拿走了赫舍里氏的东西是他的默许,否则的话,此话一旦明言,那必定就要成了定例了。
可这宫里,宫规如此,奴才们就是不能私藏主子的物件,一旦开例,后果将不堪设想。纵然是康熙,也没有想过要做这等没规矩的事情。
这次闹成这样,是他的疏忽,他也不能明说,而胤礽的这个委屈,实际上也是他造成的呀。
看看胤礽这个样子,康熙是真心疼,这孩子,心里还不知道煎熬了几天呢,这数日未见,怎么就比之前瘦多了呢?
想想胤礽这些时在毓庆宫吃不好睡不好,康熙心痛,一时没忍住,也微微红了眼眶。
康熙听了胤礽这些话,多是心疼,后来听到胤礽提起大阿哥和大福晋,他就皱眉,又开始生气了。
要没有胤禔和他福晋的事情,胤礽怎么能委屈成这样呢?就算是觉着委屈,也绝不会如此悲愤的。
胤礽如今情绪这般激动,那都是被这两件事儿给同时刺激的啊。
康熙想到这里,就有些恼怒,若是没有胤禔和他福晋的事情,胤礽可能还好哄一些,现如今闹成这样,那就不是赏赐好东西能解决的了。
“保成啊,你先起来,起来说话。你放心,朕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胤礽目的还未达成,这时候哪里能起来呢?
就在他依旧跪在那里没动的时候,外头进来个小太监,站在殿前的门槛外道:“万岁爷,索大人进宫了,这会儿正跪在乾清宫外请罪呢。”
康熙皱眉,这个时候,索额图来请什么罪啊?这不是添乱吗?
康熙被胤礽弄的心绪烦乱,也不细想,张口就问:“索额图来请什么罪?”
那小太监答道:“回万岁爷,索大人说,他未察家中奴才拿了仁孝主子的东西,身为家主,他罪责难逃,所以进宫来,请万岁爷的责罚。”
康熙忍不住伸手用力揉了揉眉心,那几个奴才拿赫舍里氏的东西出宫,这事儿他默许了,索额图也是知情人,这个时候了,事情也没闹出去,索额图跑出来凑什么热闹请什么罪啊!
他这样一闹,只怕很快外头的人都会知道,索家的奴才,把太子给狠狠欺负了一通,就连他这个皇上也被蒙蔽了!
这样一来,事情岂不是越闹越大吗?
对康熙这样并不喜欢将事情闹大,万事都秉持着能息事宁人就息事宁人态度的人来说,索额图的所作所为,简直让康熙头大如斗。
但胤礽呢?他就希望把事情闹大啊。他在进宫之前,就派人去秘密通知索额图了,让他按照定好的计划行事。
如今索额图依约来了,来的还正是时候。
胤礽见康熙如此烦恼,他便在康熙还未下决断的时候,又添一把火。
“皇阿玛,这事儿查出来的当日,儿臣就去了索额图府中,找到那几个奴才,把皇额娘的东西都拿回来了。儿臣当时就同索额图说过,这事儿臣是一定要告诉皇阿玛的!如今,索额图来请罪,也算是他懂规矩,儿臣心里着实是委屈,求皇阿玛将那几个奴才重重责打,好让他们长长记性,日后再不许干这样的事情了!至于索额图,皇阿玛也该治他失察之罪!儿臣是皇太子呀,断不能给几个奴才如此欺负的!”
胤礽顿了顿,迟疑了片刻,才道,“至于、至于大阿哥和大福晋,到底是儿臣年长的哥哥,儿臣受点儿委屈没关系,却不能为此影响了兄弟之间的感情啊!大不了,大阿哥日后再炫耀此事,儿臣只管躲得远远,不见他,叫大阿哥和大福晋尽兴也就是了!”
胤礽这是以退为进的法子。
康熙喜欢看到他所生的儿子们相处和睦融洽,但是,却又最见不得众多儿子之中有人藐视皇太子的威严。
这二十多年来,康熙不遗余力的让胤礽这个皇太子立起来,几乎是要求众人敬皇太子犹如敬他一般的地步。
所以,胤禔和他福晋的行为,是康熙绝不能容忍的。
胤礽越是委曲求全,越是让康熙不要追究,康熙便会越生气,对胤禔和大福晋的恼意也就越重,到时候,为了压服住胤禔和大福晋,康熙就必须出手,让胤礽这个皇太子比胤禔高一头,以堵住外头那些悠悠之口。
比如说,给胤礽换个住处,让胤礽的新住处比胤禔更大更好,如此一来,才能凸显康熙对皇太子的重视。
第25章
康熙听了胤礽的话, 果然就很生气。
但此时他的气都是冲着大阿哥和大福晋去的, 对索家的那几个奴才,倒未见得有多生气, 只是瞧着胤礽这愤然委屈的模样,康熙心疼, 到底还是顺了胤礽的意思, 吩咐梁九功把索家的那几个奴才抓进宫来, 重重责打一顿,以儆效尤。
至于索额图, 康熙也让梁九功传了几句话出去, 斥责了索额图一番, 然后就是罚俸半年, 令索额图好好反省。
对于索额图这样的世家来说,罚俸半年当真不算是什么残酷的惩罚, 康熙不过是给个交代, 做个样子罢了,莫说索额图是知情人,就算是不知情, 康熙也没想过要给索额图多重的处罚。
趁着胤礽不注意, 康熙还给了梁九功一个眼色,他示意对那几个奴才重重责打, 但不可伤及他们的性命, 那都是曾经伺候过赫舍里氏的老人儿, 跟赫舍里氏的感情很深, 康熙因赫舍里氏而顾念体谅他们,如今虽要顺着胤礽的意思,却也不愿意对那几个奴才下了重手。
梁九功是伺候康熙多年的人了,只一个眼神,梁九功就明白了康熙的意思,躬身出去后,就忙亲自安排康熙交代的这些事情去了。
康熙这边才处置了这些事,正要开口说话让还跪着的胤礽起来,并且准备好好安抚一下他的时候,外头小太监却来报,说惠妃带着大阿哥来了。
康熙一听眉头就皱起来了,眼中有一闪而过的不悦和怒意,但康熙就算再恼,也没说不见惠妃和大阿哥,也没让惠妃和大阿哥在外头久等,只说将人请进来。
一转头见胤礽还跪着,康熙便道:“保成,你起来。”
胤礽心说这惠妃和胤禔来的真是时候,他这里才添了一把火,他们母子俩就到了,瞧着皇阿玛的这个样子,估摸已经是恼极了,接下来,也实在不需要他再添火了,以他对皇阿玛的了解,皇阿玛是必定会为他做主的。
于是,胤礽也就顺势站了起来,默立在一旁,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分委屈的模样。
惠妃带着胤禔进了内殿,见到康熙后,母子俩一同跪下给康熙请安,康熙冷着脸叫起,惠妃却没起来,胤禔原本是想起来的,但看见惠妃没起来,他也就没动了。
母子俩看见胤礽在康熙这里,倒都不是那么的惊讶,只是惠妃心里竟还松了一口气。
她想着,太子在这里也好,省得她再带着胤禔跑一趟了,既然都在乾清宫,那正好请罪和道歉一起进行,有什么后果,她和胤禔一同承担了便是。
“皇上,臣妾带着大阿哥来请罪,大阿哥言行失当,是臣妾教子无方,臣妾有罪,请皇上责罚。”
惠妃开了口,胤禔就不能不开口了。
胤禔垂眼道:“皇阿玛,儿臣有错,不该在太子跟前说那些话,儿臣愿给太子道歉,儿臣亦愿领皇阿玛责罚。”
其实细看之下,就能很清楚看到胤禔微撇的唇角,还有那明显忿忿不平的上挑眼尾,这一切都表明,胤禔是并不愿意来请罪认错的。
胤禔压根就没有意识到他有什么错处,难不成,那日他在太子面前表现他的高兴,这也是错吗?
他要搬家,他要换大住处了,高兴高兴还不对了?
要说有错,那也该是他福晋的错,他福晋言行失当得罪了太子妃,怎么又把他给扯上了呢?
胤禔不服。
可惠妃开了口,况且,他又跟大福晋夫妻一体,现而今外头的风言风语传得沸沸扬扬的,都说他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强压太子一头,想做个比太子还要尊贵的皇子阿哥,这完全就是诛心之言啊,叫皇阿玛知道了那是会坏事的。
胤禔心里就知道,这个错,是非认不可了。这个头,也是非低不可了。
康熙看着底下跪着的两个人,先前还蕴含着几分恼怒的眼眸,此时却是幽深一片,看不出任何恼怒情绪了。
但越是熟悉康熙的人,便越清楚,康熙表面上看起来越平静,就说明他越生气。
康熙的目光在惠妃和胤禔身上打转,心中确是怒意勃发的。
惠妃带着胤禔来请罪,胤禔二话不说就认了错,这说明什么?
说明胤禔确实存了在胤礽面前炫耀显摆的心思,说明胤禔确实想通过这事刺激胤礽来着。他只要一承认,就是彻彻底底的在自己面前坦诚了这样的心思。
而康熙,根本容不得胤禔有这样的心思。
康熙甚至在想,这还是在他看得见的地方,若是看不见的地方,或者说,他压根不知道的时候,胤禔和大福晋是不是会更过分呢?
他这还是护着胤礽和石氏呢,若是他不护着胤礽和石氏,那这大清的皇太子和太子妃,岂不是要被他们踩到脚心里糟蹋了吗?
这还仅仅只是搬出宫去的小事而已,胤禔就这样炫耀,拿出来在胤礽跟前刺激他,那若是以后胤禔办差了,岂不是处处要与胤礽为难么?
若任由胤禔这样下去,那还得了?
康熙又去看惠妃。
现而今后宫之中并无皇后,也无皇贵妃贵妃,后宫庶务,皆由惠荣宜德四妃代理。
四妃之中,惠妃和荣妃伺候他的时日最久,资格最老,只是荣妃生的三阿哥,而惠妃呢,生的是大阿哥皇长子,这便让惠妃在后妃之中多了几分尊荣,四妃也就皆以惠妃为首了。
虽说惠妃还只是妃位,但在如今的后宫,也就跟皇后差不多了,无非只是还没有享受到皇后的待遇罢了。
那么,正因为如此,才将惠妃的心甚至于大阿哥大福晋的心养大了,是这样么?
自佟佳氏去后,康熙早已绝了立后的念头,便是皇贵妃和贵妃,他都已然不想册立了。
可他的这个念头,从未对人说起过,后妃们也并不知晓他的这个想法。
康熙望着惠妃那不再年轻的脸庞,心里就在想,惠妃处在这样的位置上,大约对于更进一步,还是有些想法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