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康熙独坐窗前,听着外头此起彼伏的知了声,心中亦是一片沉静。
他静静把玩着自己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眸光幽沉,荣妃……又是荣妃……
胤礽所行所为纵然让他不喜,但是这个荣妃,最近是不是太显眼了些?
是因为惠妃闭门思过了,所以让荣妃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了吧?
至于胤礽,他私自安排石氏入宫,也有不敬君父之嫌,何况,最近那个沙穆哈,还有许许多多他知道或者不知道的沙穆哈在巴结着胤礽和石氏,嗯,还有先前宜妃的话……
康熙微微眯了眼,想,众人不敬胤礽这个皇太子时,他不高兴,总要帮胤礽立威;如今胤礽这个皇太子在他的帮助下威望大涨,甚至众人敬皇太子如同敬他这个皇上时,他又不高兴了。
且这种不高兴,更为叫人不爽快。
康熙想,他是该做点什么,让这种局面扭转一下了。否则持续下去,是要坏事的。
毕竟,他要的是一个全面服从他听从他能为他所控的皇太子,不是要一个有自己心思,甚至会忤逆他的皇太子。
第54章
康熙最擅长的便是制衡之术。
既然如今皇太子威望大涨无人能够压制, 再者,册封太子妃典礼成, 也让朝野上下看到了皇太子距离登基只有一步之遥了,那么,也确实该有个人出来给皇太子给众人提个醒,提醒众人,胤礽现如今还只是太子, 不是皇帝,还尚且不能够胡来。
惠妃禁足数月, 一直表现良好,如今后宫不太平,是时候将惠妃给放出来了。惠妃一旦出来, 荣妃宜妃等人, 也能安静些。
既然惠妃解了禁足,那么,大阿哥和大福晋也都该放出来了。
康熙想, 若是想要制衡, 并且压制胤礽, 还是得靠大阿哥和大福晋出面才行,胤禔是长子,他的这一层身份, 干这件事儿最合适了。
何况,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康熙心中早就不生气了, 眼瞧着胤禔的府邸即将落成,也是时候该放胤禔出来了。
制衡之术不仅仅陷于后宫,前朝也是要的。
康熙想到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且为胤礽坚实后盾的索额图,眸光便是一沉。
他转过身来,对着侍立在旁的梁九功道:“去,去将明珠叫来见朕。”
明珠赋闲已久,当年康熙为了帮胤礽立威,扶持索额图上位,硬是将明珠给撸下来了。
如今,若想要压制索额图,还得起用明珠才行。
朝堂和后宫上的这等消息总是传得最快的,这边康熙刚解了惠妃母子及大福晋的禁足,又重新起用明珠后,那边索额图就得了消息。
索额图就搞不懂了,怎么好端端的,皇上突然就起用明珠了呢?要知道,这事儿之前可是一点儿征兆都没有的啊。
索额图连忙让人去查,还别说,还真是让索额图给查出来了,皇上在做此决定之前,是见过荣妃的,而荣妃说过的一些话,也叫索额图给查出来了,毕竟荣妃所说的那些话并未回避奴才们,御前伺候的人嘴巴虽然紧,可索额图是谁啊,是太子爷的叔姥爷啊,他若是想知道的事儿,还有查不出来的么?
查出来之后,索额图就连忙派人去将已经在康熙跟前交付了差事,如今一心一意在督建太子府的胤礽给叫到了府中来。
索额图见了胤礽后,将前事说后,便忍不住数落了胤礽一顿,说胤礽不该做这样的事情,以至于让人钻了空子,在康熙跟前给他上眼药,以至于康熙如此出招,将明珠起用,又将惠妃大阿哥放出,用以压制他们。
胤礽虽整日泡在督建太子府的差事中,但朝中动向他还是知道的,被索额图叫来索府的前一刻,这些事,他已经预先知道了。
所以这会儿听索额图说起,也并不惊讶。
相反,听了索额图的一番情急数落,胤礽反倒笑了起来:“叔姥爷急什么?”
“叔姥爷从前就说过,皇阿玛最擅制衡之术,如今这局面,皇阿玛不就是又在玩弄制衡之术那一套么?何况,朝中这几个月以来,一直都在传说明珠即将起复,如今,也不过是传言成真了而已。叔姥爷从前与明珠斗了那么多年,都已经赢过一次了,如今老对手重逢,叔姥爷这么着急,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再说了,这回我为了如愿修建太子府的事情,确实将大阿哥欺负得狠了些,皇阿玛起先生气,如今都好几个月过去了,惠妃和大阿哥还被禁足着,皇阿玛又岂有不心疼的道理呢?叔姥爷是知道的,皇阿玛其实也并没有那么讨厌大阿哥的,断没有将大阿哥永久禁足的道理,迟早也是要放出来的,如今,皇阿玛不过是借着我这件事为契机,将惠妃和大阿哥放出来罢了!”
胤礽顿了顿,才又望着索额图道,“况且,叔姥爷说我这事做的不对,难道,我就该对小阿哥见死不救吗?”
索额图原本预备了一大堆的说辞,听见胤礽最后这句话倒是被噎的沉默了片刻。
说起来,庶妃赫舍里氏也是他的亲侄女,小阿哥胤禨(ji)也是他的侄外孙,与胤礽一样,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这些年,他暗中也接济了赫舍里氏不少。
要说真有法子救小阿哥,又怎能见死不救呢?
只是,这血脉亲情同权谋地位纠缠在一起,就要愁人许多了。
胤礽救了,却惹来这等事情,在索额图眼里,就真的有些得不偿失了。
可他将胤礽的话细想想,又觉得胤礽所言倒有几分道理。
“太子那话倒说的很对,老臣与明珠相斗多年,最后还斗赢了明珠,如今明珠再被起复,这老对手重逢,老臣是绝不怕他的!”
索额图顿了顿,又沉声道,“可是,老臣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皇上是最为清楚的,老臣代表的是太子,而明珠则代表大阿哥,皇上重新起用明珠,又解了大阿哥的禁足,是否是也要重用大阿哥之意呢?老臣总觉得,皇上此举,是要用大阿哥和明珠来压制臣与太子的意思,太子,皇上心中,是否不再如前那般信任太子和臣了呢?”
胤礽笑索额图多虑了。
他道:“我是皇阿玛亲封的皇太子,这些年皇阿玛待我如何,叔姥爷是亲眼所见的,皇阿玛若不信任我,又为何会让叔姥爷居高位,又为何会为我修建太子府呢?”
“叔姥爷就别疑神疑鬼过度解读皇阿玛的心思了!皇阿玛此番只是制衡而已,将来,若是大阿哥和明珠当真欺压到我同叔姥爷头上来了,皇阿玛也自会为我们做主的,所以,叔姥爷是完全不必担心的。”
胤礽这会儿始终坚信,不论康熙起复谁,重用谁,在康熙心中,他这个皇太子,永远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索额图没有胤礽这般坚信康熙,他与胤礽所处的位置不同,角度不同,看待康熙的方式也有所不同。
所以,他并不赞同胤礽的话,还试图用他的方式来说服胤礽。
“太子,这话不是太子这样说的。从前那些年,太子年幼,皇上为了巩固太子的地位,自然是要给太子一个依仗的。除了皇上,老臣就是太子的依仗。可现如今不同了,阿哥们渐渐长大,大阿哥三阿哥和四阿哥都开始为皇上办差了,太子的根基已经稳固,在这个时候,皇上已不需要为太子立威了,相反,太子威势太盛,皇上心中势必开始忌惮太子了。想来日后,利用阿哥们来牵制太子,制衡太子的势力,定是皇上的常用手段了。”
“请恕老臣直言,想必,为太子修建太子府,大约是皇上最后毫无
第55章
三福晋道:“三阿哥说, 他今日进宫, 还得到了一个消息, 说皇阿玛将明珠起复了,他不知皇阿玛骤然如此是何意,但只觉得蹊跷,所以,叫臣妾来告知太子妃,请太子妃同太子爷说,还是要小心为上。毕竟那明珠, 是大阿哥的叔公, 也是大阿哥的依仗。”
其实, 三阿哥的原话不是这样的。
三阿哥说,惠妃大阿哥及大福晋,还有明珠在一日之内解禁的解禁, 起复的起复, 着实蹊跷, 但此举,怎么瞧都是针对皇太子的, 所以, 让三福晋来给石心玉和胤礽提个醒儿,他虽不知道皇阿玛为何如此,但似乎从中看到了皇阿玛想要压制太子的意图。
毕竟, 当初明珠被革职, 就是因为攻讦索额图和支持太子的人, 两方闹得太过了,皇阿玛为了保护太子,所以才将明珠革职查办了。
如今明珠再被起复,是否就说明,皇阿玛想要用明珠来对付索额图呢?
而且,早年间,明珠和索额图之间争斗,都不曾涉及过皇太子和大阿哥,因为皇太子和大阿哥那时候还小,可如今皇太子和大阿哥都长大了,身边也都有了一定的势力,明珠代表大阿哥,索额图代表皇太子,那么,皇阿玛想用起复明珠来压制索额图,是否就是想要用大阿哥来压制皇太子的意思呢?
当然了,这些心思,三阿哥都没有同三福晋讲,实际上,他也不能同三福晋讲。
皇太子是个聪明人,三阿哥想,只要三福晋将他的话转达给太子妃,再由太子妃告知皇太子,皇太子必定能想到这些的。
要说三阿哥为什么对皇太子的事儿这么上心,又这么热心,便是自己寻不到人,还非要让自己福晋尽快来太子这里传话呢?
原因也很简单。
太子从小不爱跟大阿哥一起玩,跟四阿哥玩的也比较少,年纪相仿的阿哥中,就是跟他玩得比较多,也比较亲近。
而三阿哥呢,同太子的感情还是很深的,也是真心当太子是自家兄弟看待,所以太子有事,他自然是不愿袖手旁观的,虽然不能帮太子些什么,但想到了事儿,提个醒总还是可以做到的。
三福晋听了三阿哥的话,总觉得那话太过直白,她不好对太子妃讲,就稍微改的委婉了一些,这才说出来的。
三福晋点到为止的话,石心玉倒是都听懂了,她只是没想到,外间会有如此变动,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担心胤礽,若胤礽知晓了这些消息,心中只怕不会高兴的。
石心玉心中转着自己的心思,面上却仍是一派笑颜。
“三弟妹放心,这话,我一定一字不易的转达给太子爷。如此,还要多谢三阿哥对太子之事的挂心了。”
三福晋笑了笑,她任务完成,又同石心玉说了几句闲话,见天色已晚,便回去了。
石心玉等三福晋走后,便起身出了屋子,到院中古树下,去眺望无逸斋的大门,虽然她瞧不见太远的地方,视线最多也就是到无逸斋前的菜园那块,但看看天色,石心玉想,往日这个时辰,胤礽差不多都要回来了。
今日这时候,若无意外,胤礽也快要回来了吧?
石心玉倒猜得不错,胤礽确实快回来了。
这会儿的胤礽,正好进了畅春园大门,正要回无逸斋来,却不想在路上遇到了大队伍。
这大队伍是谁呢?也不是旁人,正是带着自己福晋和侧福晋及格格们准备入住畅春园的大阿哥。
胤礽去见了一趟索额图,又得了宫中传出的消息,知道了所有的事情,虽然他在索府笑索额图多虑了,但这会儿看见大阿哥,胤礽的心里头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夜色降临,但因沿途挂着宫灯,大阿哥身边伺候的奴才又提着一溜儿宫灯,所以这条路上还是很亮堂的,在胤礽看见大阿哥的时候,大阿哥也一眼就看见了胤礽。
大阿哥先叫住了胤礽,还笑着跟胤礽打招呼。
“太子,好久不见啊。”整整四个月啊,四个月未出阿哥所一步,他就再没见过胤礽,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胤礽从大阿哥笑得灿烂的脸上扫过,勾唇露出一个淡笑来:“是啊大哥,好久不见。”
大阿哥望着胤礽笑道:“皇阿玛解了我的禁足,见我福晋有孕在身,说阿哥所不便养胎,便让我带着福晋和孩子们到畅春园来住着,说是等府邸好了,再让我们搬过去。哦,对了,皇阿玛说,我的府邸快要修好了,皇阿玛让三弟将差事又都还给我了,还让我继续督建我的府邸。”
胤礽淡道:“皇阿玛体贴大哥,这是好事。”
大阿哥笑道:“太子这话说的对极了。这皇阿玛不但是太子的皇阿玛,也是我的皇阿玛,自然是不肯叫我多受苦,自然是要体贴我的!”
言罢,大阿哥也不再多说,只望着胤礽笑了笑,又扬手道,“二弟是皇太子,身份比我们尊贵,还是二弟先行吧。免得到时我抢了先,太子又要去皇阿玛跟前告状,说我欺负了你。若再要禁足,我可是受不起了!”
胤礽淡淡看了大阿哥一眼,并未在多说什么,对着大阿哥笑了笑,点点头,便当仁不让的先行一步了。
走是先走了,但胤礽心里也有些奇怪。
若按胤禔的冲动性子,是断不会就这么不阴不阳的讽刺几句就罢了的。若依胤禔的性子,今日见了他,说不准是要冲上来同他打架的。
可胤禔没有这样做,甚至在同他说话时,他都没在胤禔眼中瞧见愤怒讽刺,只是瞧见了胤禔的笑。
胤礽想,能让胤禔如此忍着性子的原因,无非只有一条,那便是明珠起复了。
从此往后,胤禔,又重新有了依仗了。
胤禔不着急,胤禔这是等着秋后算账呢。
胤礽如此想着,心情就有些沉郁了。
如今满园秋色,草木凋零,景致自是大不如夏日时节,胤礽心情不好,看到这种景致更是心情不畅,便只管沉着脸不说话,一旁的李元福见胤礽如此,也不敢多话,只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心里却想着,太子爷如此模样,大约只有太子妃可以开解了啊。
胤禔虽让胤礽先行了,可他心里却高兴得很,虽然那几句话也没怎么出气,但是,他叔公如今起复了,要想对付胤礽那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他不急在这一时。
想到这儿,又见胤礽走远了,胤禔这才挥了挥手,示意队伍继续走,往他原先就在畅春园中住惯了的地方去了。
胤礽直到回到无逸斋,走过那菜园子,看到无逸斋中那绿意盎然依旧葱郁的古树时,心情才略微好些。
满园子秋色浓重,景致凋零,也就是他的无逸斋,因是茂林修竹居多,倒显得与夏日时节一般无二。
多少能给他几分开解。
待胤礽看清院中廊下站着的人时,他拧起的眉峰倒不自觉的平了下去,就连目光也柔和了许多,眉梢眼角,都是柔情。
胤礽紧走几步,走到石心玉身前,将人揽在怀中,再去牵她的手:“玉儿,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风乍起,你也不怕冷,怎么还站在这里吹风呢?你跟前伺候的人呢?怎么也不劝着些,穿得这样单薄,还站在这里吹风,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石心玉同胤礽一道进屋,闻言笑道:“爷别怪她们,臣妾不觉得冷。前几日下雨,今儿却出了太阳,天气还有些热呢。况且,臣妾的身子哪有那么羸弱呢?臣妾是想在廊下迎一迎爷。”
胤礽揽着石心玉坐下,闻言,转眸便望着她笑:“素日殷勤倒也不至于如此,往日回来见你,或习字或读书,怎么今日还要亲自去廊下等着?想念爷了?”
二人相伴也有数月了,日渐熟悉之下,胤礽待石心玉随意亲近了更多,而石心玉呢,倒也不似之前那般面皮薄和拘谨了。
如今听胤礽在奴才们面前如此揽她入怀而调笑,石心玉也不过垂眸羞涩一笑,而后又抬眸与胤礽脉脉对视道:“臣妾,是有些想念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