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胤礽挑眉，“老四，那你同我仔细说说。这其中，是何人布局？又是如何布局的呢？”
四阿哥道：“这事说起来还是三哥托付臣弟帮忙调查的。三哥说他查到去岁皇阿玛与他修好那一日，在宣召他进宫之前，皇阿玛是先见过吏部尚书的，所为之事，也是官员外调升迁及考评之事。三哥说，他觉得事有蹊跷，问题可能就在这个折子上，臣弟这段时日，就去调查了这个事情，发现，这件事还真是别有内情的。”
胤礽闻言，笑道：“老四，那折子上升迁调动的官员，皆与索额图有关，考评优等之人，皆是曾经公开在朝中称赞过我这个皇太子的。你想说的，让老三得封郡王的契机，是这个事吧？”
胤礽淡淡笑道，“这事应只是巧合而已。我和索额图都不曾插手那次的官员选调及考评，那都是吏部四司自己按例定下来的。”
那个折子的事情，索额图是在康熙照准了之后才晓得的。早在正月的时候，他就在私下将这事儿同胤礽说过，还表示他绝没有插手，胤礽自己就更没有插手了，叔孙议论过，都认为此事就是个巧合，所以都不曾在意。
而且，以他们二人当时的情况，要下手去查又怕惊动了康熙，事后又见康熙已经册封了三阿哥为诚郡王，为免让人说他们是自己心虚才去调查的，胤礽和索额图也就没怎么在意过，他自问心无愧，皇阿玛要想防着他，他也是没有办法阻止的，所以这事儿就这么被他轻轻放过去了。
胤礽淡淡笑着，却听四阿哥义正言辞的道：“太子，这件事并非巧合。臣弟已经查出来，这件事与直郡王还有明珠都脱不了干系。有明显实证，证明这件事是直郡王和明珠授意手下人所为。其目的，就是为了刺激皇阿玛，让皇阿玛以为这件事是太子和索相所为，然后皇阿玛才会将三哥册封为郡王的。”
四阿哥查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太大的进展，就在前不久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然后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还真让他将实情给查出来了，查出实情后，四阿哥就赶着来了太子府，要将这事儿告知太子。
在他看来，三阿哥的事已成定局，可以不必再关注了，但直郡王和明珠明显逆着康熙的意思，暗中给太子下套下绊，这就是大事了。
他素来与太子交好，又素来与三阿哥关系好，这小半年的事情全都是因着直郡王和明珠这件事起头的，他心里有些瞧不上，更何况，直郡王和明珠这样做，实在是害了太子，四阿哥觉得依太子的性子，是绝咽不下这口气的，因此，就跑来如实相告，是要请太子自己拿主意，他就不往康熙那头报了。
胤礽一听，脸上的笑瞬间就没了。
连声音都冷下来了：“老四，你确定此事与直郡王和明珠有关？”
四阿哥点头：“臣弟确定。臣弟手上有实证。只是为免打草惊蛇，臣弟没有惊动旁人，只一查到实证后，就悄悄来了太子这里，与太子明言了，便是皇阿玛那里，臣弟都未漏出去一字的。这件事如何处置，臣弟听太子决断。”
胤礽沉吟道：“照你如此说，那这件事的因果就对上了。”
他冷笑道，“这个法子，绝不会是直郡王想出来的，必定又是明珠给他出的主意。也就是只有明珠才会这么了解皇阿玛，会在恰当的时候，在皇阿玛心里忌惮我的时候，揣摩准了皇阿玛的心理，然后给皇阿玛制造契机，不但栽赃陷害了我，还重提旧事，给了皇阿玛册封老三的时机，借机用老三的上位来打压我这个皇太子！明珠这一手，玩得可真是不赖啊！”
若非三阿哥疑心，若非四阿哥机警，他这个皇太子，就真的是被明珠给坑了还不自知呢！
胤礽的心里是恼火的。
但他赋闲在家也有一年多了，别的不说，养气功夫是越发的精深了，便是心里恼火，这面上的冷意维持了一会儿也就渐渐散去了，紧接着显露出来的，还是那一脸的淡笑。
他含笑看向四阿哥道：“老四，老三将这等疑心之事都同你说了，可见他是与你议论过册封王爵之事的，你又这般用心替他调查，可见你们是交心过的，那眼前的这个降爵之事，你也有参与吧？”
“不然的话，他在敏妃丧期最后一日剃头，就算是真的记错了日子，那也是不孝不悌，老十三岂有不恼他的？他们兄弟之间，也是老四你居中调停斡旋，才得以让这出戏顺利进行的吧？”
四阿哥没想到胤礽再开口说的是这事，倒是愣了一愣，才点头道：“太子猜得不错。这件事情，确实是三哥找到臣弟，请臣弟帮他解眼前困局的。臣弟愚钝，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法子，就替三哥出了这么个主意。”
四阿哥是个板正性子，既然事情已经被太子猜出来了，加之三阿哥又没让他不许同太子说这个，所以，四阿哥就将前前后后的事情全同胤礽说了一遍。
胤礽听罢，倒气笑了，咬牙问道：“老三就没同你说，他为什么不来找我的原因？”
四阿哥答道：“臣弟问过，三哥说，他不想为这事麻烦太子。”
胤礽又被气笑了，咬牙又道：“想要出错降爵的法子多得很，我这会儿都能想出五六个来，根本不必将事情闹得这么大，还要将老十三扯进来，还背上个不孝不悌的名声，你们啊，这又是何必呢？若是肯来问问我，也不至如此。”
胤礽说了几句，又瞧了四阿哥一眼，才笑道，“罢了，事情已经过去，我也就不同你说这个了。横竖都是老三的不对，回头我亲自找他算账去！倒是老四你，这一向辛苦了，也亏得你在这其中周旋了几个月，你为我为你三哥的一片心，我都是瞧在眼里的，你也是不易，现如今还在办差，还能记挂我和你三哥，我心里感动得很哪！”
胤礽如此一说，四阿哥倒是受宠若惊起来，连忙道：“臣弟做的都是臣弟分内之事，臣弟是太子的兄弟，为太子做这些事理所应当，臣弟不敢言辛苦。”
“好！老四，你这话，我这个做兄长的就记在心里头了！你放心，日后，我是必不会亏待你的！”
胤礽含笑望着四阿哥道，“既然老四肯为我实心办事，那我这个做兄长的也就不客气了。方才你问我打算如何处置明珠和直郡王，我倒是心有一计，只是，又得需要老四你同我一道做一出戏了！”
四阿哥闻言，毫不迟疑的道：“太子但有所需，臣弟责无旁贷，愿为太子效劳！”
第109章
胤礽笑着一连说了几个好字, 之后，他就同四阿哥如此这般交代一番, 四阿哥听完后，便让胤礽放心, 他保证将胤礽交代的事情办好。
胤礽点头笑道：“老四, 你做事我还是很放心的。这事儿不难，只是要看准时机下手，这几日你便机警些, 看见风声起来后, 就可以动手了，等人到了跟前, 你把东西翻出来给他们一瞧, 这事儿也就成了！”
兄弟两个议定了细节, 四阿哥就悄然离开了太子府。
胤礽独个在前厅默坐了一会儿，便将李元福唤了进来, 如此这般吩咐一番后，才淡声道：“爷吩咐的事情，可都记下了？”
李元福点头：“奴才记下了。”
胤礽道：“那就去着手办吧。切记暗中行事，不要让人露了行迹。”
李元福出去按照胤礽的布置派人行事, 胤礽布置完一切后，心下倒也轻松起来，起身背着手就从前院逛着走回了烟南园。
他本以为他走后，石心玉是要继续看书的，却不想踏入内室后, 瞧见的却是石心玉在书案前临摹他的字。
胤礽瞧见这一幕，心中暗笑，倒是他想错了。
春日阳光很好，书案就搁在临窗的窗格边上，阳光透过窗格落在书案上，在那一桌的笔墨纸砚和站着安静习字的石心玉身上，都打上了细碎明亮的烙印。
胤礽站在那里瞧着，不由屏气凝神，生怕惊散了这样许久未曾见到的美景。
即便石心玉如今已生过了孩子，但身形依旧纤细柔美，她还是那么的漂亮，还是美得如同江南烟雨般令人流连忘返，但这份美丽中，还添加了几分生了孩子之后才有的母性光辉，这份光辉加身，愈加让站在阳光中的石心玉明亮耀眼，就像是那天上挂着的太阳一般，明亮耀眼的让人无法忽视。
胤礽看得心头悸动，忽而就很想上前去抱一抱石心玉。
他这般想着，也就这般去做了。
正静心习字的石心玉忽而被人自后抱住，身子一僵手一抖，手下正写的字就成了一团墨迹，不能看了。
她感受到是胤礽熟悉的气息包裹住她时，她的身体就放松下来了，搁了笔，对着胤礽可惜她正写着的那个字。
“爷进来怎么不出声呢？爷瞧瞧，臣妾的这个字写毁了。”
胤礽就笑，抱了她在身边圈椅上坐下，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拿了那写毁的字看了一眼，轻笑道：“进来时见你在写字，一开始不忍惊扰，可瞧了一会儿，见玉儿你实在是生得太好看了，尤其是静心习字的时候更是好看，爷一个没忍住就想抱抱你，于是就这么做了啊。”
胤礽将手里的字随手放到书案上，低头就去亲石心玉：“玉儿这笔字倒也没有退步，回头有空再练练便是了，这一个字毁了，原也无妨。”
缠/绵一吻后，石心玉软软的靠在胤礽怀里喘息，片刻后，喘息方定，石心玉才问一直含笑望着她的胤礽道：“爷既回来了，那四阿哥是走了么？”
胤礽叫石心玉这幅样子勾的心动，又低头去亲亲她的脸颊，才勾唇笑道：“嗯，老四走了。”
他先开始还被石心玉勾的心动，本来还想抱着石心玉做一些脖子以下不可描述的事情的，但听见石心玉提起老四，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大阿哥和明珠，这心里的一点儿旖旎绮念一下子就消散了，也就只剩唇边一点淡淡笑意了。
石心玉倒是很敏锐的注意到了胤礽情绪上的变化，她便问胤礽道：“三阿哥降爵之事，爷可有问过四阿哥么？是否真如爷所猜想的那样，这事儿四阿哥不但知道，还参与进去了？”
胤礽眯眼道：“问了。老四说，这事儿就是他同老三一手策划的。”
胤礽言罢，便将四阿哥同他说的那些事儿又给石心玉复述了一遍。
石心玉闻言，啧啧叹了两声，才问胤礽道：“爷不高兴，是因为四阿哥擅自替三阿哥做主筹划这降爵之事么？“
胤礽淡笑道：“自然不是因为这个。”
他道，“不过，老四同爷说这事儿的时候，爷还是有点儿想法的。毕竟他同老三两个闹出来的这件事在爷看来，都是不必要的，想要出错降爵，又哪里只有这一种方法呢？如此折腾，老三倒还落了个不孝不悌的名声，旁人不知情的，只怕就晓得老三同老十三从此就交恶了，也是他们一时心窄，就没有多想了吧。现如今，这事儿都出了，再说这个也无用了，爷同老四也是这样讲的，这事儿出了也就罢了，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索性老十三是知情的，也没因这件事对老三有什么想法，这也就罢了。”
石心玉闻言便问道：“既不是为了这事儿不高兴，那爷是为了什么？”
胤礽淡道：“老四上门，可不是为了这事儿来的。他是查到了皇阿玛册封老三为诚郡王的真正契机。又因这契机涉及到爷，这才特地上门来同爷说明的。”
石心玉听了这话，便问胤礽是何契机，胤礽就将四阿哥前前后后的话又同石心玉说了一遍，石心玉一听这才晓得，原来这许多事情的开端，竟是直郡王和明珠在背后捣的鬼。
“直郡王和明珠这是摆明了利用皇阿玛对爷的防备心思来针对爷的，那爷打算如何应对呢？”
石心玉抿唇，问胤礽道，“爷是要忍着，还是寻个时机反击呢？”
胤礽闻言倒笑了起来：“这直郡王和明珠都欺到爷头上来了，爷怎么可能忍着呢？自是要布局反击的。”
石心玉忍不住道：“可先前明珠对索额图的种种动作，爷不是都忍下来了么？”
胤礽眸光一暗，冷道：“那不一样。”
“明珠对索额图的种种动作，是皇阿玛默许了的。不但索额图不能如何，便是爷也不能如何。因为那种种动作的背后站着的是皇阿玛，爷不能在皇阿玛特意提点过爷后再公然违抗皇阿玛。所以，在不过分伤害索额图的情况下，爷只能忍着，也幸而索额图自己知进退，明珠才不能够有更多进一步的动作，现如今，才能这样看似相安无事。”
“玉儿，你是知道的，皇阿玛他心中并非不疼爱爷，他要遏制的是爷同索额图的势力，这才是他抬举直郡王和明珠的根本原因。所以，直郡王和明珠的用处，就只是这个而已，再多的，皇阿玛也不会允许了。不管直郡王晓不晓得，明珠心里肯定是清楚这一点的。”
“所以，玉儿，你想啊，如果皇阿玛知道了明珠和直郡王暗中违逆了他的想法，直接布局来陷害我这个皇太子，以期达到他们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以皇阿玛的性子，他又怎能容忍棋子的擅自行动呢？因此这件事情，老四查得实证后，爷根本就不需要忍着，只要悄悄做个局，让皇阿玛知道爷受了委屈，探知真相后，皇阿玛自是恼怒，也会收拾他们的，爷根本不必亲自动手！”
胤礽淡笑道，“方才，爷就已同老四商量好了，这一局他同爷一起来做，务必要让皇阿玛知道事情的真相，到时候，直郡王和明珠，自然会为了他们的所行所为而付出代价的！”
胤礽这次是真的恼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必然携雷霆之势，要一举重创直郡王和明珠！
也不等石心玉再发问，胤礽直接就将他想好的计策同石心玉说了一遍，石心玉听了暗自点头，胤礽的这个法子不复杂，相反还很是简单粗/暴，但却极其有用，一旦事情按照胤礽的部署进行下去，等康熙知道真相后，必有被直郡王和明珠愚弄之感，直郡王和明珠必会被康熙所惩戒。
只是，听胤礽所言，整个计划之中，四阿哥都有参与进来，还参与到了最为关键的部分，这让石心玉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这一段的历史她知道的不详细，也不是很多，但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虽然自嫁给胤礽到如今，她发现许多事儿都没有按照历史上的走，她几乎肯定这里是个不隶属真正历史的平行时空，但不到最后，谁也不晓得结果是怎样的。
胤礽没有走到最后顺利登基，就说明事情尚未尘埃落定，总会有翻盘的可能。
现如今，这个历史上真正的赢家却同胤礽这般亲密，可这亲密能信么？
四阿哥是否对太子储位有野心？四阿哥是否对胤礽这个皇太子忠心？
这都是石心玉心里的疑问，因着胤礽这两年似乎越来越信任四阿哥了，石心玉的心里，就有些担心。
她怕胤礽信错了人，到时候反倒弄了个引狼入室的结果，那样，岂不是满盘皆输么？
胤礽瞧了瞧石心玉，见她沉眉不语，不由笑问道：“玉儿，你还担心什么？可是爷这计划，有什么不妥么？”
石心玉摇头：“爷的计划没有问题，臣妾担心的不是计划，而是执行计划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