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砸了?”晴亲王妃一怔,转头瞪向甄家姐妹,“你们做了什么?”
“我……我……”甄可儿本还没有回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倒是甄珠儿反应快些,拉着她就跪了下来:“回王妃,我们不知他是表哥,见他闯进来,又……又对可儿无礼,一时慌乱……请王妃恕罪。”
晴亲王妃听了心中生恨,恶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朝着尉少达道:“慢在那里胡说八道,快过来让我瞧瞧,可敲坏了不曾?”
尉少达不过借酒装疯,所言不过想勾起晴亲王妃的愧疚来,如今听晴亲王妃软和下来的语气,便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趴到了晴亲王妃的腿上:“母亲,我头好疼。”
晴亲王妃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他的头上,并无伤口,但还是不放心,叫人去传了御医来,御医刚巧在府上守着,来得也快。
尉少达本没资格让御医看诊,不过这位御医是个圆滑的,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瞧便瞧了,反正也不费什么事儿。
瞧过了,尉少达也没什么事儿,若说头疼是被砸的,不如说是喝酒过量的宿醉症状,御医不多说什么,开了醒酒的方子,又回去守着晴亲王去了。
甄家姐妹跪到现在,膝盖早已酸痛不已,但晴亲王妃不叫起,她们也不敢动,往日里亲切和蔼的姑姑王妃,原来说变就变冷酷了。
晴亲王妃摸着尉少达的头,道:“好孩子,你说吧,待将她们如何,母亲都依你。”在晴亲王妃的眼里,甄家姐妹已无太大价值了,不是太子这个地位的人,是没办法给晴亲王府争取到什么利益的,所以即便俩姐妹将来还能嫁得富贵人家,于她又有什么助益呢。甄家女儿从小接受的本就是利益教育,故而利益为先,亲情什么的,原就是次要的。
尉少达的眼神从甄珠儿扫到甄可儿,色眯眯的:“儿子还没娶妻呢,我看表妹们就很好。”尉少达原就不想娶个言情书网的大家闺秀,那样的人家到时候拘着他不得逍遥,又有什么乐趣?他也不稀罕提拔帮衬,就算给他个官做,他也做不来,贪污受贿处罚又太重,搞不好就要被流放被斩。不如娶个娇弱貌美的,既满足了私欲,也管不到他头上来。至于过日子,他就不信他母亲还能不管他不成?常打打秋风,也就尽够了。
姐妹俩一听,顾不得膝盖的疼痛,忙抬头朝晴亲王妃摇头:“王妃……姑姑……不要……”
晴亲王妃眸光一寒,冷冷地从俩姐妹身上扫了过去,口中道:“好,母亲给你挑个性子好的。”不是没看出来甄家姐妹的抗拒和不情愿,但正是这份抗拒,让原本还想给自己儿子娶个家世好的媳妇的晴亲王妃同意了尉少达的要求。
虽然想着利用这俩姐妹攀权附贵,可自己儿子再怎么差,也不是她们能够嫌弃的。怎么,叫你们勾引太子就含羞带怯欲迎还拒,嫁给我儿子就委屈你们了?这让晴亲王妃多年来求而不得的怨气一下子冒上头来。
不过晴亲王妃并没有放弃给自己儿子娶个更好的媳妇的念头,不过反正甄家姐妹还未到成亲的年纪,如今跟甄家说定了,也不必定亲什么的,到时候若有更好的选择,反悔了就是。
“儿子两个都喜欢哪。”听晴亲王妃同意,尉少达头疼也顾不得装了,直勾勾火辣辣的眼神从姐妹俩身上一遍一遍地扫。
“只能选一个。”晴亲王妃理智还未尽丧,若是太子,俩姐妹一起送上是为了增加胜算,两人也愿意,可若是尉少达,难免甄家不情愿,这样的事情闹出来,反倒害了尉少达。
“那,儿子自己选。”
得了晴亲王妃点头允诺,尉少达搓着手往两姐妹跟前凑去,这个颈边闻闻,那个身前嗅嗅,还好顾忌着晴亲王妃在跟前,没像之前那样上下其手。
甄可儿微微哆嗦着,如同受惊的小兔子一般,怯生生地眼神让尉少达心里直痒痒,恨不得立刻就将这只小白兔拖回狼窝里吃掉,如此一来,一旁低眉敛目不声不响的甄珠儿,倒显得平淡了些。
尉少达逗弄了两人许久,才指着甄可儿道:“儿子要这个。”
“好,母亲叫人去甄家说。”
这才有了刘嬷嬷跟着姐妹俩回府找甄老夫人传话的事情来。
姐妹俩告知了甄夫人事由,甄夫人沉吟许久,才道:“你们二人年纪尚小,还未到成亲的年纪,便是你们祖母应了,也办不得亲事,只是如今我们家全靠着晴亲王妃过活,慢说是这样亲上加亲表面看来极好的事,便是……只怕你们祖母和父亲不会拒绝她的要求。为今之计,只有在这一年里,母亲为你们做主,瞧好两户寻常安稳的外地人家,待得你们十六岁便即刻嫁过去。到时候,王妃便是有什么不满,也只能冲着甄家来,于你们却是鞭长莫及,总是无碍的。”只嫁掉一个是没用的,剩下的那个必定会被要求填补了空缺,唯有两个一并嫁掉。
甄珠儿问道:“母亲如何认得什么人家呢?”
甄夫人勾了勾嘴角,道:“豪门富户我自然是识不得的,但普通人家与我们门当户对的,以你们姐妹俩的品貌,却大有挑选的余地。若你们愿意,便是拼着跟你父亲撕破脸,我也要护着你们。”
姐妹俩低下头,手下抚着身上柔软却仍觉得粗粝的衣料,耳边响起在晴亲王妃时环佩叮当的清脆声响,心中是有些不愿的。甄夫人能认识的大约只是跟她们家一般的人家,到时嫁人生子后,怕是连如今被捧在手里的小姐日子也不能够过得,难道还要跟母亲一样吃斋念佛、操持家事?
如果只是为了这般日子,还要跟着母亲一同反抗祖母跟父亲的安排,真的值得吗?她们想要的是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过人上人的日子,富贵安乐,若嫁给普通人家,说不得还不如嫁给尉少达呢,至少他有个亲王的爹,亲王妃的娘,将来可以当子爵的妹妹,就算没有爵位,钱财上难道还能亏待了他不成?
甄夫人看着女儿们沉默不语,不由得讥讽一笑,笑自己还看不穿,只道:“罢了罢了,你们且去吧。”多年来的吃斋念佛,心性本就冷了,不过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也愿意难得一搏。只是女儿们心不在此,她却是无计可施的。
也许这都是自己当年犯的傻、造的孽,而遭到的报应吧。
第十八章
甄宝玉躲在一旁,看两个姐姐离开,屋里甄夫人一声哽咽后,继而又敲起木鱼来。
甄宝玉躲在窗口瞧了一会,朝着家里最偏僻的屋子走去。那里本该是柴房,不过他们搬进来的时候就改建了,成了一个小屋子,里面住着寡居后投奔母亲而来的小姨。
甄宝玉跟这个小姨还是十分亲近的,她比母亲小几岁,对他格外亲切慈爱,他身上的衣物,大多都出自她手,可以说,她待他,比母亲待他还好些。只是小姨大概是寡居的关系,喜好亲近,平日里并不怎么出屋子,也不与家里人多见面来往。
甄宝玉原本觉得小姨是因为膝下无子寂寞,所以将他当了自己儿子疼爱,如今看了尉北璀给他的资料,才明白,原来自己可能真的是小姨的儿子。
瞧见甄宝玉,小姨寡淡的表情立刻就变了,笑得温柔:“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小姨拉着甄宝玉进屋,道:“你来得正好,上次瞧你的衣服又短了一截,我给你新做了一身,快试试合不合适,有哪里不合适的,我立即给你改改。”
“小姨,”甄宝玉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你……是我的生母吗?”
小姨一下子愣住了,整个人被定住了一般动都不动,许久才僵硬地扯动嘴角:“你……你在说什么,小姨就是小姨啊,你母亲……”
可看着甄宝玉执拗而沉痛的眼神,小姨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甄宝玉喃喃道:“我一直觉得,母亲是天性如此冷淡,对姐姐对我都是一样,并非不喜欢我;我一直觉得,小姨与母亲几乎从不见面是因为彼此都喜欢清静;我以为有几次瞧见父亲从小姨这儿离开不过是对亲戚的关切;我以为小姨对我好是因为小姨把我当、成亲生儿子……”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听到甄宝玉说瞧见甄应嘉从她屋里离开的话时,小姨就有些受不住了,还有什么比被自己的亲儿子瞧见与人苟且的事情更令人无地自容的?
多年来藏在甄家的阴影里见不得光的日子,像被困在这个方方正正的小屋子里的生活,像个暗娼一样容忍着甄应嘉的留宿,被这个家里的人当成边缘人物般轻视,自己的儿子也不能相认,小姨早就受不了了。只是为了甄宝玉,她只能日复一日地忍耐下去,她也不止一次地想象,如果能够跟儿子相认该有多好?
如今,亲生的儿子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似乎已经知道了真相,那么她还有隐瞒的必要吗?她还能忍受继续隐瞒下去吗?
甄宝玉恍惚地走出家门,家里正乱着,也没人顾得上他。
原来,自己所想要坚守的一切不过是虚假的幻影,原来,自己真的不是甄夫人的儿子,而是甄应嘉与小姨的私生子罢了。
唯一不同的是,这桩奸情是由甄夫人一手促成的,因为生了双胞胎女儿后伤了身子,无法再生育,为了不被甄家逼着和离,她将寡居在家的亲妹妹骗了来,哄着她答应做了有实无名的“妾”,甄夫人假装怀孕,将小姨生下的儿子变成了甄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只是待得娘家无人,姐妹俩便被甄家人捏在了手心里。
甄夫人眼见着自己的女儿被当成了攀权富贵的筹码,甚至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惜二女共侍一夫,自忖是报应不爽,只能一心向佛寻求内心平静。
而小姨有儿子不能认,自己还得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避人耳目地活着,又哪里不后悔当日的一念之差呢?
甄宝玉一屁股坐在巷子里一棵大树下的石头上,忍不住呜咽地哭起来。
“你哭什么?”旁边一个院子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爬在树上掏鸟窝,好奇地看着他问。
甄宝玉抬头看他,男孩儿胖嘟嘟的,咕噜噜转着一双大眼睛,十分机灵的样子。
甄宝玉突然有了倾诉的**,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压在他心里几乎要发疯,但是他又不知道该跟谁说,家里的人一下子都变得那么陌生和疏远,反而是眼前这个男孩子,他不认识,而且年纪还那么小,说了他也不懂吧?
甄宝玉哑着嗓子问:“你知道什么叫私生子吗?”
可也不知道他这一句话哪里戳痛了男孩儿的神经,他脸色一变,朝他喊道:“私生子怎么啦?私生子也是人,又不是他自己想当私生子的。”
甄宝玉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气急败坏的男孩儿,眼泪都被吓了回去,心里恍惚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而男孩儿那么激烈的反驳也让他心里好受了一些,是啊,又不是他自己相当私生子的。
甄宝玉又道:“可是,私生子是可耻的存在,而且什么都没有。”
“哼,谁稀罕那些?那些农民家的孩子,就算分了一半家产,不也就几间破茅屋几亩地么,他们难道就不活啦?不还照样靠着自己的双手双脚吃饭。人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总要自己拼一把的,光是躺在父辈祖业上坐吃等死,总有一天要坐吃山空的。”
甄宝玉愣了,突然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呢,刚才知道那些不堪的真相后的痛苦,好像一下子没那么难以接受了,不由得问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贾环。”贾环见自己居然说得一个比自己大的男孩儿一愣一愣的,顿时心中暗自得意,他常常被姐姐用手指点着脑袋念叨,这话他自己都背得出来了,往常他觉得不以为然的话,如今竟也有几分入心了。
“环儿,你又爬树,看我不打你屁股。”
院中传来一个女孩儿清脆的喊声,贾环暗道“糟了”,哧溜一下就溜下树去,院中传来一阵追逐打闹的声音。
甄宝玉原本压抑的心情不由得就松了些,靠在树上数着树叶还有上面的虫洞,想着自己以后的日子。
尉北璀给他的资料显示,当年那位甄家姑娘阴差阳错没能嫁给大将军,后来又几乎算得上是被逼无奈而一生没有嫁人,硬是承担起了她本身不太容易承担得起的责任,多年来的压抑之下,心理有些扭曲,所以也见不得甄家后代夫妻恩爱和睦,若真有伉俪情深的,她总是要挑拨离间,有时还亲自物色人选安排外室,总叫他们夫妻离心面和心不合才肯罢休。
最后不堪忍受这些的甄家人都自立门户离开了,如今剩下的也就晴亲王妃和甄应嘉这一支,依然在畸形的家庭环境下固守着他们的老旧思想。
只是,自己到底还是太小了,便是想自立门户,也是不得法。真想快些长大,带着小姨离开这个家,过自己的生活。
尉北璀派了江泽熙去关注后续,他到底还是有些心软的,怕这个孩子一时受不了打击做出什么傻事来,可不是他希望发生的。
听了江泽熙的回复,知道他被邻居家的一个小孩子点醒了,尉北璀松了口气。
然而听到那个孩子的名字,他就愣了:“你说那孩子叫什么?贾环?”
待查知这甄家邻居的真实身份后,尉北璀也不由得感慨,命运的意志力是那般坚强,贾探春和贾环两个人居然没有被这个世界给蝴蝶掉,不管是什么样的身份吧,总之,他们依然存在。
甄家到底还是答应了晴亲王妃的提出的亲事,甄家如今还靠着晴亲王妃才能衣食无忧地生活。
而晴亲王经此一事,身体越发败坏,被御医勒令静养,皇帝兄弟几个干脆将他送到皇室的避暑山庄去静养,只有尉少洁常常会去看他,晴亲王妃和尉少达却不被允许踏足。
而甄家,甄宝玉并没有做什么,他年纪太小了,并不能够做什么,只是跟小姨越发亲近了些,家里人混不知觉,只有甄夫人瞧出了些什么,却奇异地没有说什么,甚至帮他们遮掩一二。
隔阂的种子已经埋下,早晚有一天会结出决裂的果子来。
不过甄宝玉倒是跟邻居家的孩子熟悉起来,贾环从学堂里回来,会很乐意给他讲学堂里学到的东西发生的趣事,而有时候甄宝玉也会碰见贾环的姐姐贾探春,偶尔说上几句话,这是个爽利精明、决断力强的女孩子。
不过,甄宝玉从来没见过这家的“男主人”,不过甄宝玉已经猜出对方家里是有钱人外室的身份,也并不过问,怕戳了人痛处。
然而,这一家人到底还是曝光了。
尉北璀查到了贾环一家的身份,闻亲王那边自然也是知道了,转身就告诉了德亲王,毕竟那是贾政的外室,自然是要先告诉贾元春的。
贾元春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是眼前一黑,她绝没有想到,自己人品端方的父亲,竟然会做出这样养外室的事情来,而且两个孩子竟都那般大了,这么多年也难为他竟然瞒得那般严实。
第十九章
这事是没办法遮掩过去的,首先贾政的官职就因为这样的品行问题,被撸掉了。不过看在德亲王的面子上,是另外找了贾政的错处罢免了的,倒没有广告天下他的出轨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