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铎却还不解气,低了头没有去看叶素素,不自觉地紧握了双拳,“你都掉进河里了,他竟然……竟然没用地瘫在湖堤,连喊人救命的声音都那么小……我若是走的再远一点,都未能听到!”
何恩新在聂铎眼里,简直是一无是处。
叶素素却不这么觉得。何恩新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既不像她哥哥叶墨轩一样从小就舞动弄枪,也不像她表哥陈满他们骑射弓箭样样精通,更不及聂铎年纪轻轻就已经上过战场杀敌,所以遇到今日的情况,何恩新被吓得没有了主意,也是正常。
她原本就没有对他抱有多么高的希望,不然上一世他也不会一点都不反抗,就接了圣旨尚了大公主做驸马了。
性格使然罢了。
可是,看到聂铎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叶素素还是理智地决定,暂时不要见这个何恩新了。
乐竹得了命令,出去回了何恩新的话。
“何公子,我家郡主已无大碍,现在正喝了药睡了,不方便见客。何公子先请回吧。”
何恩新知道今日是见不到长仪郡主了,犹犹豫豫有些不舍得离开。他缠着乐竹问了许多叶素素的事情,比如说,太医是否来看过?开了什么药?长仪郡主是否服药?
这些都是私密之事,乐竹当然不能全都告诉何恩新,只得态度极好地反复说着:“何公子请放心,我家郡主已无大碍。”
何恩新最后实在是没有什么可问的,只能依依不舍地告辞。他走了两步,似乎挣扎犹豫了许久,又匆匆地跑了回来,叫住正要转身进去的乐竹,道:“那个……今日救了长仪郡主的是何人?”
乐竹一愣,反应极快,笑道:“何公子,您这话问的?救了我们家郡主的,自然是在莲池苑服侍郡主的內侍,否则您以为是何人?”
何恩新将信将疑,那个男人容貌俊美,身材颀长高大,眼神骇人,那个男人真的是一个内侍吗?可是,如果不是內侍,又无法解释他不顾男女之妨那么抱着长仪郡主。
他眉头挤到了一起,一抬头,又看到乐竹笑盈盈地看着他,也不好一直在这里纠结,只好说:“请郡主好好休息,在下明日再来看她。”
何恩新走了,乐竹松了一口气,刚回到内室去服侍叶素素,守门的小丫鬟又来报:“郡主,周姑娘、大表姑娘和大堂姑娘一起过来探望您!”
罗汉床上,叶素素被裹在一只软蚕丝斗篷里。这斗篷是夏日用的,清爽凉快,裹在身上很是凉爽舒服。
她探了探头,看了一眼聂铎。
聂铎坐在罗汉床边,听到小丫鬟的话瞬间眉头皱起。他手边是一碗半开着盖子的冰糖雪梨,他正试图全叶素素喝一点润润喉咙。
叶素素见聂铎这么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瞬间就笑眯眯的,像是一只偷腥的小猫。她吩咐乐竹说:“你就说我已经睡下了,让她们先回去吧。”
她和乐竹说完话后,转头看向聂铎,手脚并用爬到了他的身边,伸手去抚他的眉头,似乎想要把他皱起的眉头抚平。
聂铎受不住她这么亲密,身体微微后倾,想要躲开她。
叶素素忽然开口,眉眼弯弯,笑盈盈说道:“铎哥哥,是不是不耐烦这些人了?”
聂铎目光迎向她,眉心依旧微微拧着。
叶素素起身,一个猛扑,扎进他怀里。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小声道:“铎哥哥,我们现在就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的更新来啦!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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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陪她
“铎哥哥, 我们现在就走吧!”
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口, 正抵在他心口跳动的位置, 声音很小,因为之前落水喉咙还没有恢复, 略带了沙哑, 软软糯糯,每个字都敲在他的心头。
聂铎缓缓地头,目光落到她漆黑的发顶, 垂在身侧的双臂却没有动。静默了许久之后,他开口道:“好, 我们现在就走。我说过,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只有你想。”
窝在聂铎怀里的叶素素觉得, 聂铎说这话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悲哀。她抬起头去看聂铎,想看清他的表情,可是聂铎的脸上已经露出的笑容,温润如玉,暖风和煦, 丝毫看不出异样。
叶素素已经下了决心, 咬了咬牙, 道:“铎哥哥,我们现在就走!我现在就收拾东西,你等我,我很快的!”
“嗯。”聂铎淡淡地应了一声, 眉宇间带着笑意,可是他垂在两侧的手并没有回抱叶素素。
叶素素此刻满心满脑都是要跟聂铎私奔的想法,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从聂铎怀里跑出去,跑进内室就开始收拾东西。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出过远门,也不知道究竟要收拾什么东西带走。她想了想,索性连衣裳也不带,只拿了几个实心的金元宝放进了荷包里。
出门在外,钱是最重要的。
她在内室收拾,聂铎站在外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之后才迈步朝着门外走去。
屋外,陌暮带着人守在树上,悄无声息,像是根本就没有人藏身在此处似的。
聂铎走出来,陌暮先一步从树上跳了下来,轻轻落地,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守在不远处的几个小丫鬟都没有发现这边的动静。
陌暮却顾不得那么多,急急快走了两步,走到聂铎身边,也顾不上行礼,压低了声音,满脸惊讶地问:“铎爷,您……您真的要带着郡主私奔?”
聂铎脸上一直挂着笑,他点了点头,轻声“嗯”了一声。
陌暮听到聂铎肯定的回答,急得差一点就要跳起来了,幸好多年的训练有素,让他即使惊讶也不会做出发出声响引起旁人注意。
他张了嘴,正想要说什么。聂铎却先一步开口,面上依旧是挂着笑,好像一张假面具。
他说:“她不会跟我走的,她只是……一时冲动,说一说而已。”
“啊?!”陌暮一头雾水,不明白聂铎这是什么意思。他满脸疑惑地朝着聂铎看过去,蓦然发现,聂铎脸上虽然挂了笑容,可是他带笑的眼眸深处却藏着辛酸和苦楚,他的眼眸深处,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满满的悲哀。
聂铎没有让陌暮说话,而是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像是说给陌暮,也像是说给他自己:“她一时冲动想要玩,我就陪她玩。她想要怎样,我都会陪着她。如果……如果她真的肯跟我离开京城,我就不会再把她还给叶家!”
陌暮低了头,悄无声息退去,就和来时一样。
聂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转身走回屋子里。叶素素已经从内室里出来了,并没有带什么包袱。她跑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朝着门外望了一眼。乐竹和香竹她们还都守在外面,正在跟身边的几个小丫鬟说话,那几个小丫鬟点头如捣蒜,应该是乐竹和香竹正在吩咐她们什么。
叶素素看了几眼,跑回到聂铎身边,小声与他说:“铎哥哥,我本来想带几件换洗的衣裳,可是实在是太打眼了,又不好拿,所以我只带了金元宝。”
说话时,叶素素像是邀功似的把怀里装着金元宝的荷包举到了聂铎眼前,眉眼弯弯,笑眯眯地等表扬。
聂铎看着她,点头说:“你做的对。”
叶素素收起手里装着金元宝的荷包,指了指门外跟聂铎说:“铎哥哥,乐竹和香竹是从小跟在我身边的,我如果离开,她们定然会发现。给我些时间,我先跟她们说说话,把她们安顿好?”
聂铎点了点头,道:“你把她们带上,有她们在你身边伺候,我也放心。”
叶素素一愣,没想到聂铎说的是这样的话。她想了想,或许这法子也不错,于是朝着聂铎一笑,一路小跑着去喊了乐竹和香竹说话。
聂铎看着一直在屋子里欢快地跑来跑去的叶素素,看着她一脸天真地笑着,看着她殷勤地收拾东西,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有那么一瞬,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觉得叶素素真的会跟他走!
聂铎缓缓地背过身,闭上了眼睛,心里却已经有了主意。
只要叶素素肯跟他走,他一定要保证叶素素的平安,一定会保证叶家的平安。什么皇上的怒气,什么天下大局失衡,什么藩王渔翁得利,什么聂家如履薄冰、腹背受敌,这一切统统都见鬼去吧!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罪名,所有的后果,都由他来背负,他会用自己、用整个聂家背负,绝对不会牵连到叶家,绝对不会让叶素素后悔。
只要她肯跟他走!
他缓缓回头,目光落到了忙碌的叶素素身上,竟然如此迫切地希望她真的能跟他走,此刻就跟他走,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说来玩玩,是真的跟他走……
乐竹和香竹听到自家郡主的吩咐,吓得立即跪在了叶素素身前磕头:“郡主,郡主……您不能走啊!您走了,叶家怎么办?老爷和夫人怎么办?皇上和聂家血海深仇、势不两立、水火不容!如果您真的跟聂公子走了,皇上追究起叶家和聂家的关系,迁怒于叶家,该怎么办?郡主,郡主……您要三思啊!就算是不为了您自己,为了叶家,为了老爷和夫人,您也不能和聂公子走啊!”
两个丫鬟把形势都看得如此清楚!
叶素素想到上一世,她一心一意痴心妄想地想嫁太子赵从嘉,其实一直以来执迷不悟、看不懂形势的人只有她一个,或许还有个没有脑子的赵从嘉!
真是讽刺啊!
她若是跟着聂铎走了,叶家一定会受牵连,到时候她的父母一定会比她先承受皇上的怒火……可是,一想到门外站着的铎哥哥,叶素素心里不由地酸酸的。
叶素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了顿说:“既然你们两个都不想和我走,那么你们两个就留在莲池苑里,帮我挡住那些来找我的人。如果骊山院有人问,你们就说我回叶家了;如果叶家有人来问,你们就说我想一直留在莲池苑。”
“郡主!”乐竹和香竹两个人脸色瞬间惨白,这样欺上瞒下行径,若是被人发现,她们两个还有活路了吗?
叶素素说:“你们两个放心,你们是从小就在我身边伺候的,一向对我忠心耿耿,我不会眼睁睁地把你们推进火坑的。我给娘亲写了一封信,到时候只要你们把这封信交给她,我保证你们性命无忧。”
她说话间,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封早就写好的信。
乐竹和香竹两个人几乎是傻了眼,原来她们家郡主一早就知道她们不会跟她走,所以早早地就已经写好了信,替她们想了退路!
乐竹顿时眼睛发涩,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忽然朝着叶素素磕头,道:“婢子乐竹,愿意跟郡主走。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婢子也不怕!请郡主带乐竹走!”
香竹拿着信,有些犹豫,纠结着说:“郡主,您的意思……是让我们隐瞒下来您和聂公子的事情?即使有人知道您私奔了,也不会知道你是和南郡聂家人走的,这样就算是皇上为了聂家龙颜大怒也不会牵扯到叶家!对吗?”
平日里香竹一向没有乐竹显眼,有乐竹在的地方,香竹绝对不争不抢,只管老实做事,为人很是憨厚。叶素素也喜欢香竹的这一份憨厚,所以除了乐竹之外,她最仰仗的人就是香竹。
今日一见,她发现在她身边伺候的人,没有一个是笨的。
香竹一看叶素素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急忙摇头哭求她:“郡主,聘者为妻奔为妾!您又是舍弃身份跟着聂公子走,南郡聂家又远在西南,万一……万一聂公子负了您,您可是连退路都没有了!”
叶素素看了香竹一眼,不由的感叹,活了两世,她才发现身边的两个丫鬟都是如此的聪明伶俐,一猜就能猜中她的心思。
她想跟聂铎走,但是她不想把叶家置于危险之地,自然绝对不能让叶家和南郡聂家有牵扯。她重活一世,上一世就算天下人都对不起她,但是生她养她的叶家绝对没有对不起她,反而是她一直是个不孝女,上一世让父母兄长为她操碎了心。
这一世,她原本想要做个乖乖女,好好听话,承欢父母膝下。可是,这一世她遇到了聂铎,上一世的不如意让她更不想放开聂铎!
她想为自己自私一次,她想要和聂铎在一起,那么如何让叶家不受牵连?唯独她舍弃叶家女儿的身份,舍弃长仪郡主的头衔,隐姓埋名,没有身份,没有户籍……或许这样身份的她也嫁不成聂铎为妻,可是她宁愿是做妾做婢女,她也想跟聂铎走!
她摆了摆手,道:“我主意已定,你们两个不用劝了,香竹你留下来,我的行踪和莲池苑的一切都交给你,我父母那里也交个你解释,至于南郡聂家……不要和我父母提,就说我看上个平头百姓,什么都不要了就想跟他走。”
香竹满眼是泪,似乎还想要劝叶素素。可是叶素素已经不想和她多说,转头看向跪在身前的乐竹,道:“乐竹,你如果跟着我,可就是一点退路也没有了;如果留在莲池苑,至少我娘亲可以保住你的性命,你自己做决定吧!”
“婢子愿意跟郡主走,婢子愿意为郡主做牛做马一辈子!”
叶素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这样的安排能为她和聂铎争取多长时间。只要他们能平安离开骊山院,平安离开京城,以她父亲的机敏,定然会有妥当的处理办法。
只希望这一次任性,不要牵连叶家,否则她会后悔一辈子。
叶素素收拾好一切,起身起找聂铎。因为决定带了乐竹上路,带的东西去更多了一些,又带了几套换洗衣裳,这一次出门多了几个包袱。
她见了聂铎,便扑了上去,亲昵地抱着他的手臂,仰着头道:“铎哥哥,天色不早了,我们这就走吧。”
她此刻迫切地希望聂铎带她走,她怕如果再耽搁犹豫片刻,她就会忍不住改了主意。
她害怕自己改了主意。
聂铎微微低头,看着她挽着他胳膊的那两只小手,心头蓦然发痛,眼角也忍不住发酸。
他想问她:“素素,你现在跟我这么亲密,难道就不怕你未来的夫君介意吗?”
可是,他不想说这样的话,他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想失去此刻的温馨。
就让他自欺欺人好了。
他朝着叶素素点头,道:“嗯,我们现在就走。”
此刻已经是傍晚,如今正是酷暑三伏,天色暗的晚,如今骊山院的天色还是大亮。
聂铎单臂揽着叶素素,带着她从莲池苑的一个小径向外走。他们身后跟着的是乐竹和陌暮两个人。陌暮见了乐竹,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他想起上一次是他把昏迷的乐竹扛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