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有些理智的,家丑不能外扬,这是能当着叶素素这个堂妹面说,却不能当着陈瑛儿、周碧秋的面说。
叶素素自然知道叶蓁蓁所谓何事,只是笑盈盈应道:“好啊,大堂姐,你请说。”
陈瑛儿和周碧秋自然是极其有眼神地第一时间就退了出去,只留下叶素素和叶蓁蓁及她们身边服侍的人。
叶蓁蓁见周围没有外人了,索性一咬牙开门见山直接道:“郡主,我的奶嬷嬷这一次是随着我一起到了骊山院的,可是今日我一直没有找到她……想问郡主是不是知道我的奶嬷嬷的下落?”
叶素素挑眉冷笑,道:“大堂姐,我虽然不济,却也是皇上亲封的郡主,皇上和皇后娘娘都赏赐了我身边伺候的人。我从小到大还没有自降身份干过仆人的活,更没有盯过仆人的梢。大堂姐身边的一个嬷嬷不见了,就来找我要人,你这话究竟是恭维我,还是变相羞辱我?”
叶蓁蓁听到叶素素这么一说,顿时就脸色惨白,想要解释:“我不是说让郡主去盯梢,我是说……郡主身边的人一定知道吧?”
叶素素脸上已经明显地露出了怒容,神色不悦道:“我身边的人,都是奉命伺候我的人,难道你的奶嬷嬷比我一个郡主还要尊贵,时时刻刻让我的人盯着?她成了什么,我成了什么?大堂姐,我知道你从小就是在京城之外长大的,家里的规矩乱,主仆不分,你把奶嬷嬷当成了亲娘、当成了叶家的大夫人孝敬,这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大堂姐,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你已经进了京城了。京城是个规矩多得能砸死人的地方,你若是再这般主仆不分,容忍手下人奴大欺主,那早晚是要招来祸事的。”
叶蓁蓁心里愤愤不平,想着叶素素竟然敢鄙夷她是京城外面长大的,没见过世面,刚想要反驳,叶素素忽然朝她看了一眼,根本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直接就打断她道:“大堂姐,我这就要回宫了,你在骊山院里好好照顾自己。这里不是叶家,有些事要有些分寸。”
她说完,摆了摆手,扬着头带着乐竹香竹等伺候的人出了门。
叶蓁蓁脸色难看,她总觉得叶素素刚刚的话里话外都在说她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连仆人和母亲都分不清。她下意识地跟着叶素素身后追了两步,忽然回过味来,叶素素刚刚的话明显是意有所指,叶素素是知道王嬷嬷的下落的!
等她反应过来,追到莲池苑门口时,叶素素已经准备上郡主的车马驾了。
大原国的车马驾都是有规格的,除了皇宫里的车马驾之外,在外面最显眼的无疑是郡主的车马驾了,而其中以郡主车马驾出现京城次数最多的人,无疑是长仪郡主。
叶蓁蓁看了,未免有些眼红。她正要上前追着叶素素说话,太子赵从嘉坐在肩舆匆匆赶了过来。叶素素身边原本就一堆伺候的人,太子殿下又带来一堆伺候的人,堵得叶蓁蓁根本就够不到叶素素,甚至连叶素素的人影都看不到。
她此刻切身体会到身份地位的诧异,她望着眼前乌压压的一片人,心里想着,如果她不是叶家的人,而是皇室赵家的人,这些仆人下人一定不会如此怠慢她!如果她的身份地位比叶素素这个郡主高,就像太子殿下来了,叶素素就算是身体不适,也会出来见人,而不是让她的贴身丫鬟客客气气地打发她……
叶蓁蓁默默地站在角落里,第一次开始嫌弃她自己的出身。
那边叶蓁蓁想什么,叶素素自然是没有心思搭理她的,现在比较让她头疼的是太子赵从嘉。
赵从嘉一想到叶素素就要离开骊山院,他要等到酷暑结束之后才能再次看到叶素素,顿时就舍不得,想要跟她一起回去。他刚刚已经问过王公公了,王公公只说是皇上召见长仪郡主,却并没有说是什么事情,而且皇上根本就没有提赵从嘉和长乐公主两人,没有圣旨,他们是不能随意出入骊山院的。
所以,此刻的赵从嘉拦着叶素素的车马驾,不想让她走。他的腿昨日在莲池苑莫名其妙地受了伤,如今为了行动方便只能坐在肩舆上,抬着肩舆的人只能随着太子殿下一起挤在马车前。叶素素看着自己马车前乱糟糟一团,真想闭了眼睛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幸好王公公毕竟是宫里伺候的老人,加上太子殿下身边的小六子那个人精,最后总算是没有耽搁时间,叶素素一行出发了离开了骊山院。太子赵从嘉依依不舍,直到把叶素素送到了骊山院门口,这才停下了下来,没有继续向前送。
叶素素不想看见赵从嘉的那张脸,索性把马车帘子都挡得严严实实,根本不去看外面。也因此,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回京的这一路上,有一行人一直默默地跟在她的车马驾之后,极为低调,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叶素素离开骊山院之后,周碧秋也借机会到了自己原来居住的地方,一时间莲池苑只剩下住在东厢的叶蓁蓁。
叶蓁蓁一直愁眉苦脸,因为王嬷嬷还是没有消息。她觉得一定是叶素素做了手脚,把王嬷嬷关在了莲池苑的什么地方。她想,反正现在莲池苑只有她一个主子住在这里,她也不用顾忌谁,索性拉着从叶家带过来的仆人开始挨个房间的找。
她就不信了,叶素素还能把人藏到什么地方去?!
她这边正找着,那边就看到几个莲池苑伺候的小內侍,各个扬着下巴,趾高气昂地路过。
叶蓁蓁觉得这几个小太监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立即大喝了一声,想把人拦下,可是那几个小內侍却只朝着她敷衍的行了礼,之后就拐个弯就走了,一点都没有留下来恭敬她的意思。
叶蓁蓁正气得不轻,刚要发怒,她身边伺候的一个婢女脸色苍白地跑了过来。
“大姑娘,大姑娘……我刚刚听说,今日在莲池苑,有人意图偷窥圣意、藐视皇权,惹怒了暂住西厢的王公公,王公公已经把人处置了……”
“什么?!”叶蓁蓁脑子几乎一片空白,身子摇摇欲坠,想到王嬷嬷的音容笑貌,不敢相信地质问扶着她的小丫鬟:“你刚刚说……王公公把人处置了,什么意思?”
小丫鬟低着头道:“就是大姑娘您想的那个意思……王嬷嬷她,她殁了……”
叶蓁蓁瞬间瘫倒在地,她是被吓的!
她不敢去想,如果当初不是王嬷嬷去了西厢,而是她自己亲自去了西厢……那么撞见王公公被处置的人就是她了……
她想告王公公一个草菅人命,可是她根本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替王嬷嬷击鼓鸣冤!皇上身边伺候的大公公,除了皇上,谁敢治他得罪啊?可是,她不过是叶太傅的侄女,不过是长仪郡主叶素素的堂姐,她就算是想要去找皇上告御状,皇上也要肯见她啊!
叶蓁蓁此时此刻终于明白了,为何她进京之前,父母耳提面命地叮嘱她那些话。她原本也很听父母的话,做得很好,可是她只是稍微大意一些,起了些心思,就招来此等祸事。
如今她才切身地体会到什么是皇权,什么是贵人!只需贵人一句话,甚至连一句话都不用,大概只一个眼神就能要了人的性命!想弄死一个人在那些贵人的眼里简直就如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叶蓁蓁这下是真的一病不起了,整个酷暑都窝在莲池苑的东相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也不肯见。
自然,长仪郡主离开莲池苑之后,也没有人想起莲池苑里还住着位姓叶的姑娘,恐怕整个骊山院里还记得叶蓁蓁此人的,只有每日往莲池苑供吃食的御膳房了。
叶素素的马车离开骊山院之后,几乎是昼夜未停,一路快马加鞭,总算是要进京城了。郡主的车马驾倒是大车轮大底盘,一路虽然行的快,倒也稳定,只是叶素素被连续两日闷在马车里,实在是受不住了,要王公公寻了驿站,暂作休息。
王公公也是吃不得苦的,既然长仪郡主都发话了,他自然是何乐而不为?立即带着长仪郡主到了最近的驿站暂作休息。
京城附近的驿站,毕竟接待王侯将相、达官显贵的频率比较高,所以驿站倒是建得不错,里面所需的东西也一应俱全。叶素素到了驿站的第一件事,便是好好地泡了个热水澡。
她带着叶家的丫鬟仆妇住在一个单独的院子里,院子外便是王公公带来的守卫,保护她们安全的。王公公办事,叶素素一向放心,她只一心一意地想把自己弄得舒舒服服的,倒没有在意门口的那些守卫是什么样的。
温热的水淹没叶素素的肌肤,为她扫去了几日来的疲惫。她闭着眼睛,靠在浴桶里昏昏欲睡,乐竹和香竹把她拖出来给她穿衣服时,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乐竹和香竹见自家郡主困得不轻,手里的动作也不由地加快了,就连给她绞干头发都是用的最快的速度。
一切整理好之后,叶素素倒在床上,几乎是沾了枕头就睡,很快眼睛就闭的严严实实。
乐竹和香竹守在门外替叶素素守夜,屋子内静悄悄的,周围都是一片寂静,偶尔有几声虫鸣,倒也不太闹腾人。
屋子内,因叶素素怕黑,乐竹她们给她留了一盏不算明亮的罩子灯,灯芯的光亮都是已经调好的,昏黄柔和的光亮,照在人身上暖暖的。
叶素素毫无知觉地在床上睡着,她的床边却坐了一个人。那人轻手轻脚地把她扯开的被子帮她盖好,目光轻柔地注视着床上的人,柔声道:“睡吧,素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42进宫
夏日酷暑, 驿站又没有冰可用, 叶素素睡得并不踏实, 翻来覆去地总是踹被子。可是被子却像是长了腿儿一样,她踹一脚, 过了一会儿, 被子就自己回到了她的身上,又盖在她的原来位置。
叶素素睡得迷迷糊糊的,忍不住撅了小嘴, 眉头皱了起来。渐渐地,她感觉似乎有凉风袭来, 一下一下很是轻柔,慢慢地驱散了她的燥热。
天色渐渐变亮, 叶素素睡了一夜好觉, 舒舒服服的。朦胧之间,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已经知道要到了该起床的时辰,却哼哼唧唧不想睁眼睛,翻了个身想要继续睡。
忽然, 她觉得自己的鼻子尖痒痒的, 好像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轻轻地招她的鼻尖。
叶素素不舒服, 哼唧了一声,用手挡了一下,脑袋侧到了一侧躲开。可是东西似乎跟着她似的,根本没有放过她的打算, 又开始在她的鼻尖作怪。
睡意朦胧的叶素素忍无可忍,终于气鼓鼓地睁开了眼睛,想要一探究竟。可是,入眼地却是聂铎带笑的眼眸,眸色幽深,星辰闪烁。
他的手里捏着叶素素的一缕黑发,正使坏地拿着那缕发梢轻扫叶素素的鼻尖。
明明在做坏事,可是却是满面柔和,温风和煦,如果不是被叶素素抓了个正着,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罪魁祸首。
叶素素委屈极了,不由地吸了吸鼻子。
聂铎本意是在和她开玩笑的,见她醒了便已经罢手了,只是指尖依旧捏着她柔滑的长发,不舍得立即放开,却没想到小姑娘竟然躺在床上一脸委屈地望着他。
他心下一慌,立即松开了她的头发,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装作若无其事,笑着与她说话:“你醒了。”
叶素素眼睛里还是委委屈屈,心里更是酸酸的。
离开骊山院已经两日了,她以为聂铎已经在回西南的路上了,没想到他竟然出现在了京城外的驿站里。不用想叶素素就知道,一定是她离开骊山院时,聂铎就一直跟着她的身后,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她拥着身上盖着的薄被坐了起来,什么也没说,一头就扑进了聂铎的怀里,纤细地一双手臂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
聂铎刚刚见她委屈,还以为她是为了被他吵醒的事情不乐意了,却没想到小姑娘竟然一头扎进了他怀里。他下意识地抬起双臂,轻轻地环住怀里的人,宽厚的手掌抚着她的脊背,一下一下,试图安抚她。
叶素素靠着聂铎的胸膛前,整个人窝在他的怀里,感觉舒舒服服的。他身上的衣料凉凉的,瞬间就驱散了她的暑气。
他身上这么凉,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夜没睡。
叶素素小手抵在聂铎硬邦邦的胸膛前,缓缓地推开他,因刚刚睡醒,声音里还略带了些沙哑:“铎哥哥,你不是回西南了吗?”
聂铎怕她坐不稳,双手虚扶着她,开口说:“我来找你,是有东西要给你。”
叶素素惊讶地小嘴都不自觉地张开了,眼睛愣得发直。
聂铎抬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着说:“怎么这么惊讶?”
怎么能不惊讶?!
就因为想要给她送东西,竟然从骊山院跟到这么远?
跟她一起行进的,可是皇宫里的大太监,皇上身边伺候的公公,聂铎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害怕呢?甚至,此刻驿站的小院外面守着的还是王公公的人!
聂铎似乎明白叶素素的惊讶和担忧,解释说:“守在你院子外的是我的人,你不用担心。”
他说话语气很淡,却无形中给人一种信服的感觉。
叶素素刚刚睡醒,脑子里还迷迷糊糊,反应有些迟钝,直接被聂铎说话的语气哄得乖乖地点了头。
可是,点头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聂铎朝着她笑了笑,起身朝外面走出,很快就出了里间的屏风,坐在床上的叶素素很清晰地听到外间乐竹和香竹小而短促的惊呼声,只那么一声,立即就被人制止了,外间一点声响都没有了,只有乐竹和香竹屏气凝神的呼吸声。想来昨夜在外间守夜的两个人也没有发现里间有人,这才被从里面走出来的聂铎吓了一跳。
一想到隔着落地罩的乐竹和香竹都没有发现聂铎,叶素素多多少少有些放心了。
她在床上坐了腰,抻着脖子想往屏风后面,很好奇聂铎说要给她的东西是什么。她抻着脖子时,目光扫到床脚的一团蒲扇,离她的位置很近,好像是被人随手放在那里的。饶是叶素素刚刚睡醒,脑子还有些糊涂,也想明白了昨晚那般凉爽,大概是聂铎给她扇了一夜的扇子。
以往一到夏日,她屋子里都会摆冰,她又一向是心疼自己丫鬟婢子的,所以夏日里很少让她们不睡觉连夜给她打扇。昨晚乐竹想留在里间帮她打扇驱热,她想到这两日连日赶路,乐竹她们也累得不轻,索性摇了摇头,让她们都好生睡觉去了。
或许,是因为她很少在外面借宿的缘由,她还真忽略了没有冰盆后屋子里的情况。如此看来,聂铎昨晚大概是守了她一夜。
她正在走神间,乐竹和香竹已经进来替叶素素更衣洗漱。
叶素素皱了皱眉头,发现聂铎没进来,心里有些焦急,问她们:“聂公子呢?”
乐竹和香竹立即恭恭敬敬地回答:“聂公子刚刚吩咐奴婢们,先替郡主更衣起床,他在外间等您。”
叶素素一听聂铎在外间等她,立即催着乐竹和香竹手脚快一些,她不想让聂铎等得时间太长。
一切都收拾好之后,叶素素提着裙摆几乎是一路小跑地从里间跑到了外间。
聂铎正站在外间的正中央,背对着里间门口,负手而立,目光好像是在打量屋子里的一幅画,很是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