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夫人捂着心口,眼圈也不由地红了。
既然素素想哭,就让她哭吧,哭够了,才能重新站起来。
叶素素不知道,叶夫人也不知道,在叶家的院子里,一个高大的树上,默默地蹲了一个人,把叶素素所有的眼泪和悲伤都看在眼里,手掌的拳头攥紧,青筋凸起。
直到叶素素哭够了,被叶夫人带回亭如院,树上的那人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
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人间四月,叶素素病了。
这一病,就直接病到了七月,把炎炎夏日,都带着病了过去。等她彻底好起来时,周碧秋已经嫁了进来,成为了她的嫂子。
七月过后,还有两个月就是叶思思出阁的日子,因为是与平郡王府联姻,叶家上下十分重视,到处都喜气洋洋的。
叶夫人带着新进门的儿媳妇周碧秋替叶思思张罗着。这个儿媳妇她是怎么看怎么满意,叶墨轩也天天喜气洋洋,脸上经常带着笑,每日下了衙门回府第一件事就是要问少夫人在什么地方?问过后,总是立即换了衣裳就去找周碧秋。
周碧秋倒不是不想留在屋子里等叶墨轩,只是因为叶思思出阁之日在即,叶夫人有心把叶府主持中馈一事交给周碧秋,索性趁着这件事带着她熟悉熟悉,这就导致每日傍晚,叶墨轩都不得不厚着脸皮跑到正院来,弄的叶夫人哭笑不得,忍不住骂自己儿子没出息,一眼看不到媳妇儿就想得慌。
叶墨轩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想我父亲,这有什么不好?”
叶太傅被逗得哈哈大笑,点头承认:“我的儿子,自然是像我。”
除此之外,皇宫里也有件喜事,太子侧妃姜如萍临盆了,生下个七斤二两的大胖小子,太子东宫有了庶长子,皇上和皇后娘娘升级做了皇祖父皇祖母。
皇上没有说什么,甚至在太子赵从嘉请皇上为小皇孙赐名时,皇上也只摆了摆手,让做赵从嘉和陈瑛儿这对做父母的取名就好。但是,有眼睛的人还是能看出来,皇上近些时日很是高兴,对于自己做了祖父这件事并没有像他表现的那么冷静。
皇后娘娘虽然也很高兴,但是还是背后找了太子妃陈瑛儿说话:“瑛儿,庶长子虽然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但毕竟是侧妃所出,带了一个‘庶’字,他的生母又是宁王之女,皇上和太子都不会太过看中这个孩子。昨日皇上还与我提起,想要抱嫡孙呢。”
陈瑛儿明白了皇后娘娘的意思,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道:“母后,儿媳会努力的。”
皇后娘娘叹气:“瑛儿,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这女人啊,压力越大越不好有孕。你和从嘉成亲不过三月有余,这事倒也不急。”
“儿媳多谢母后。”
皇后娘娘握了握陈瑛儿的手,忽然叹气:“哎,你嫁进宫里,离我近了些,这是好事,我想见你随时就能见你,也不知道你素素表妹现如今如何了,你二姨母上次过来说,素素的病情一直反复,真是让人担心……”
陈瑛儿脸上挂着笑,看不出什么情绪,她安抚着皇后娘娘:“母后,素素表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是呀,这孩子也是一个命途多舛的,这皇上好不容易给她挑了个仪宾,没想到她竟然病得这么严重,这婚期只能一直向后拖了。好在何家和何家的那孩子都是懂事的,本宫看着欣慰。”
……
陈瑛儿从凤梧宫出来,坐上太子妃的轿撵,帘子挡上的那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就不见了,面无表情,冰冷阴森。
陈瑛儿手指抠着手里的帕子,恨不得直接撕乱。
别人不知道叶素素为何会病?她陈瑛儿是从小跟叶素素一起长大的表姐,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自己的表妹究竟为何生病?
叶素素病的时候,正好是太子赵从嘉和她大婚当日,也是皇上赐婚当日,为何病的,难道不是一目了然吗?
郎情妾意,从此你婚我嫁,各不相干,怎能不病?
“叶素素,你最好是病着,一直的病着,否则今日之辱,我定要让你加倍偿还!”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九十九章
听说叶素素病了, 坐不住的人大有人在。
名正言顺的自然是郡主仪宾何恩新, 何恩新几乎整日都要去趟叶府关心叶素素的病情, 可惜一直没有见到叶素素本人。
叶夫人心里过意不去,却对何恩新的好感越来越多, 心里想着何恩新这人也不错, 老实憨厚又殷勤,何家家风甚好,有他给叶素素做夫君, 似乎也不错。
不过,想着想着, 叶夫人就无声地叹了口气,心里堵得慌。
叶素素怎么就看上了聂铎, 怎么就看不上何恩新呢?
这缘分啊, 就是孽缘。
除了何恩新之外,太子赵从嘉也时不时地派身边伺候的六子公公过来给叶素素送东西。自然,他打得不是什么暧昧的名头,完全就是表哥对表妹的关心。
赵从嘉原话便说:“素素是跟我一起长大的表妹,她如今生病, 我这个做表哥的怎么可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自然, 叶太傅和叶夫人虽然不喜欢太子赵从嘉如此殷勤, 却也不能把他派过来的人挡在叶府之外。不过,六子公公一向规矩,说话办事滴水不漏,倒是也叶夫人舒服不少。
叶夫人把人都打发了, 终于去了亭如院。
进了屋子,发现叶素素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手边放着的是针线笸箩,里面是一只没有绣完的荷包。
这荷包叶夫人看了足足有三个多月了,每天都看见叶素素拿出来摆弄几针,却从没有看见她绣完。
“素素,何恩新刚刚过来,问候你身体是否好些。”叶夫人只挑了何恩新说,至于赵从嘉,她是连提都不会提的。
叶素素点头,其实她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她实在是对所有事情都提不起劲来,索性就这样一直病着,谁都不见,也省了许多麻烦。
叶夫人拿过梳子,走到叶素素身后,把她披散的头发都拢到一起,一下一下地给她梳头。
“我的素素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都到了成亲嫁人的年纪了。素素啊,娘亲觉得何家的人还不错。知道你这病着,何恩新天天都要上门来问候一声,对你很是上心。按理说,你和何恩新是皇上圣旨赐婚,这婚期早就应该定下来了,但是因为你这么一病,何家也一直没有提这件事,娘亲这心里也总过意不去。”
叶素素木讷地坐着,挺着背,任由叶夫人给她梳头,并没有出声。
叶夫人叹气,道:“素素,事已至此,咱们向前看好吗?记得当初娘亲就和你说过,若是你们能成,娘亲祝福你们。可是若是你们不成,你就好好家人,一心一意跟自己的夫君过日子。素素啊,何恩新那孩子不错,你接触接触,未必会不喜欢。我看他对你是掏心掏肺的,日子还长呢,你不能自己跟自己转牛角尖,把自己的路都堵死了。”
叶素素吸了吸鼻子,没有吭声。
叶夫人的话也点到为止,不敢继续往下说,她亲手为叶素素挽了个发髻,把她的头发弄得熨帖。
叶夫人放下手里的梳子,试探着说:“素素,你和何恩新的婚事毕竟是皇上圣旨赐婚,这婚期一直拖着,皇上那边也不好交代……”
“选明年开春吧!”一直没有说话的叶素素忽然开口,嗓音略带沙哑,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叶夫人被叶素素忽然开口弄了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叶素素似乎以为叶夫人不满,开口又解释了一下:“姐妹出嫁,是有顺序的,二堂姐的婚期在九月,之后又是过年,事情太多,不如挪到明年我生辰左右,姑娘家十六成亲,也不算晚。”
叶夫人回过神来,急忙应道:“好好好,我这就派人去跟何家说,我这就让何家来请期……”
叶夫人这几句话说得语无伦次,慌乱无比。叶素素忽然同意婚期之事,虽然是叶夫人一直拍着的,但是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叶夫人还是有些出乎意料,简直是又惊又喜。
她不敢再叶素素这里逗留,生怕叶素素是一时兴起,随口又要改了主意,急忙离开亭如院,张罗婚期之事了。
叶素素下了小榻,走到窗边,推开窗子,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面无表情。
许久之后,乐竹劝她:“郡主,如今已经是夏末秋初,天气转凉,您身子骨不好,我们离窗子远一些吧?”
叶素素没坚持,又回到了小榻上,拿起针线笸箩里的荷包和针线,有一下没一下的绣着。
乐竹不敢打扰她,带着屋里的人退到了隔间外。
叶素素手里的针穿过荷包,忽然一抖,直接扎进了她的指尖,瞬间白皙饱满的指腹上鼓出了鲜红的血滴,晶莹饱满,带着光着。
一直面无表情的叶素素忽然就哭了,白皙的小手用力攥紧针和荷包,豆大的泪珠像是断了线似的,一个接着一个滚了下来。
哭声里压抑着极小的呢喃,只有靠近了才能听到:“铎哥哥,婚期定下来了……”
……
夜色乌黑,四周寂静。
亭如院的灯已经熄得差不多了,乐竹把叶素素屋子里的灯芯挑了挑,让屋子里的光线暗了下来,蹑手蹑脚地去外间守夜。
床上的叶素素已经入睡,似乎做了什么不太美好的梦,眉头不由地皱了皱。
她的床边,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人,看见她蹙眉,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抚平。略带薄茧的指尖还没有碰到叶素素,他的手就像是被什么烫了似的,迅速地缩了回来。
屋里站着的人,目光落到了旁侧,那边的小桌上摆着叶素素的针线笸箩。这东西以前她是不玩的,如今却一直在她身边,时刻都不能离开。
那人大步流星地朝着小桌走过去,从针线笸楼里拿出了一只绣了一半的荷包。荷包上没用什么繁琐复杂的刺绣,也没有什么技艺复杂的绣花,只是简单的锁了边,还只锁了一半。
那人的目光却盯着荷包,久久不能离开。
这个荷包是玄色的,上面有点点痕迹,如果不是凑到眼前仔细看,是看不到的。
那些点点痕迹,是斑斑血迹。
握着荷包的人心头一痛,眉头皱得更深,不由地湿了眼眶:“傻姑娘……”
“傻姑娘”似乎做了什么不好的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嘴里声音发出了很轻的“哽唧”声。
聂铎放下手里的荷包,急忙回到床边,半跪在床边脚踏上,轻轻地握住叶素素的手,另一只手隔着被子轻拍她:“素素不怕,铎哥哥在这里,铎哥哥在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聂铎的声音起了作用,床上一直动来动去不老实的小姑娘渐渐地安静下来,很快又睡着了,唇角又挂了笑,好像是做了美梦。
聂铎看着她熟睡的小脸上挂了微笑,不由地也跟着笑了笑。他的目光从她的脸上划过,最后落到了被他握在手心里的小手。
五根晶莹剔透的手指,洁白如玉,宛若削葱根,个个都玉雪可爱,令聂铎不由地想要咬上几口。
他盯着她的指尖,很快就发现了细小的针眼。估计是今日弄得,往日里弄得那些已经没有了痕迹,唯独今日这个,还略带了微红。
聂铎缓缓低头,轻轻地吻上了她的指尖。
床上的人似乎感觉到了痒痒,不安地动了动,聂铎放开她的手,看着她的小手逃跑了。
盖在被子里的小姑娘满足地翻了个身,脸朝向了床内。她的一缕发丝落在白皙侧脸上,挡住了她的脸颊。
聂铎缓缓起身,手朝着她的脸颊伸了过去,动作轻柔地把那缕发丝别在了她的耳后。小姑娘动了动,没有醒,聂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倚着床柱,坐在了她的床边,直到天边泛白……
乐竹进来时,叶素素还在睡,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揉了两下,懒洋洋地没有动。
乐竹帮她把帐子帘子都打开,拿了清水过来替她漱口,叶素素坐了起来,低头弯腰,刚要喝水,忽然开口,问:“昨晚……是铎哥哥来了吗?”
端着杯子的乐竹一脸发懵,迟疑摇头:“没有,昨晚是婢子守夜,没有看到聂公子。”
“哦……”叶素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失望叹气,原来昨晚只是她做了一个甜甜的梦,一个有聂铎的梦而已。
叶素素无精打采地梳洗更衣,整个人病病殃殃的,有气无力。
今日亦如往日一般,何恩新下了衙门后又到了叶家探望叶素素,叶素素依旧是称病,谁也不见。
不错,今日除了何恩新之外,竟然还有位不速之客来到了叶家,是一个任谁也想不到的人。
叶素素听说之时,更是莫名其妙,不满地骂道:“我们叶家与他非亲非故,他寻的哪门子理由前来探病?”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一百章
这个被叶素素在背地里差点骂的狗血喷头的不速之客不是别人, 正是宁王世子姜成弦。
宁王世子姜成弦是因为饱满安慧郡主姜如萍, 也就是太子侧妃诞下小皇孙贺喜而来。说是到了京城之后, 听闻长仪郡主病了,特意过来探望的。
叶素素就纳闷了, 就算是她生病了, 她和宁王世子姜成弦一无交情二无恩情的,他凭什么来探望她?
自然,宁王世子姜成弦是不可能见到叶素素的, 但是这就是像是出门踩了狗屎,虽然不痛不痒, 却让人膈应。
何恩新和姜成弦在叶家是碰了个正面,何恩新对姜成弦客气又疏离, 根本不打算和他有交情。
姜成弦既然见不到长仪郡主, 自然就把注意打到长仪郡主的这位仪宾身上。
“何大公子,恭喜恭喜!”
何恩新客气地应了声,说出口的话也不含糊:“宁王世子是驸马,这声恭喜,我实在是不敢当。”
宁王世子姜成弦望着何恩新, 笑道:“何公子能娶到长仪郡主这样如花似玉的美人, 真是艳福不浅啊!”
他说话时, 目光里带着诡异的笑,看起来令人极不舒服。何恩新的目光顺着他的脸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因为上一次宁王世子姜成弦在骊山院受伤,之后虽然经过御医精心医治,但是姜成弦的背还是留下了后遗症, 直到现在依旧是伛偻着,身体几乎要勾成一团,加上姜成弦那样总是阴暗的脸,诡异的眼神和表情,看起来果然是十分地不舒服。
何恩新和他说了两句,就不想在说话了。他虽然表面上不说,但是心里却是奇怪的。
宁王世子姜成弦是大公主长乐的驸马,久未归京,回来之后不是第一时间回公主府,却跑到了长仪郡主的家里探望长仪郡主。别说他何恩新是长仪郡主未来的仪宾,就是个普通人听到宁王世子这种行为都要奇怪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