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各有各的小圈子,但只要不闹事,林临是不会管这些的。
只是……
他叹口气,遥遥看向中心处何青所在的地方:阿青姐姐一个人在那里……
空气中的帝流浆越来越稠密,从原先的丝线一般的存在,到如今累累金珠般,一颗又一颗的从上方滑落。
明觉安静等在一边,眼看着一颗又一颗的金珠慢慢渗入王惟恂的躯体,心中只恨自己,为何不能替他多揽一些。
他不死心的伸出双手,试图掬起一捧帝流浆的金珠,然而那调皮的金色流光在它掌心不过打了个转,转眼就穿透他的躯体,飞向了其他地方。
明觉看着空空荡荡的掌心,怅然道:“原来,这就是帝流浆。”
他看着王惟恂仍在不间断吸收帝流浆,喃喃道:“你曾跟我说过,想要见一见帝流浆……如今,你看到了吗?”
何青在一旁安静等待着,眼看着大黑和长安身上也没少吸收,此刻便闭目凝神,恢复自己之前因大范围覆盖灵符而消耗的灵气。
听了明觉的话,也不过心中一叹。
——反正,明觉字里行间不忘王惟恂,可是人怎么能复活呢?帝流浆是天地盛宴没错,可却并没有半点起死回生的能力。
尤其,王惟恂还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
而在这时,本应在图书馆里安静睡着的叶舒文,却突然在黑夜中醒了过来。
他甩了甩头,迷迷蒙蒙的推开了图书馆的大门,跌跌撞撞向墙边走去。
他的双眼全无焦点,可似乎神智又是清醒的,还晓得时不时看看手机。
而在这时,他已经停留在门外的墙边,
图书楼足足七层高,普通人想要上去,除了架梯子,别无二法。而他此刻,在这静悄悄的校园中,却一把扣住了那浅薄到接近于无的强风。脚底,崭新的皮鞋在泥泞的草地上用力一踩,整个人“倏”的一下,就贴到了墙面上。
“明觉……”
第三十九章
教学楼翻新还没多少年头,墙壁十分光滑,那浅之又浅的墙缝,若凭人手去抠挖,简直难上加难!更别提还要一寸一寸向上爬……
可叶舒文此刻迷迷蒙蒙,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胳膊一伸,便轻轻巧巧的扣了上去。
他的指头是标标准准的学者指头,虽有些许因为执笔敲键盘带来的薄茧,但指关节匀称,手掌白皙,一看就从没经历过风霜。
但如今,他的动作却格外驾轻就熟,仿佛手掌上带着吸盘。就只那么轻轻向上一贴,五指微微弓起,整个人就牢牢贴在墙壁上。再脚下用力,两手并用,轻轻巧巧一踩,整个人就瞬间上行一寸!
这种游刃有余的灵活,没有借力,没有技巧,甚至没有任何道具……绝不是人类能做到的!
——仿佛他的身体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
倘若有人能看到离地两三米处他的面庞的话,便会发现,叶舒文此刻双眼失神,毫无焦点,整个人仿佛梦游一般,嘴里只喃喃念叨着两个字。
“明觉……”
月光越来越亮,一道道月华中的帝流浆在天空中弥漫,如同初雪一般静悄悄降落,又随意,又安然。天地一片寂静,油绿的树叶欢喜的抖着枝叶,努力将边缘向更宽更广处伸展。每成功留下一丝丝金黄色的帝流浆,便欢喜的沙沙作响。
枝头上,嫩绿的新芽正在悄悄萌发。
月光中的帝流浆越来越浓郁,天台上,不管是大小精怪,尽皆喜不自胜,再也顾不得平日里的纷争,只拼了命的想要吸收这难得的天地盛宴。
而等叶舒文将将爬到三楼,这才成功将头从树丛中伸出来——图书馆旁边的树,实在太过枝繁叶茂了。
而在这时,一缕月华便直直照入他的额心。
但遗憾的是,只那么一瞬,它又很快从额头处穿透。
叶舒文猛地甩了甩头,四肢如仍然如同壁虎一般紧贴墙壁,然而下一瞬,他的眼睛却陡然睁大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叶舒文惊恐的看着眼前冰冷的墙面,不用转头,眼角余光就能看清楚四周是个什么环境……脚底下还空落落的呢!
倘若近处看时,他的四肢都在微微的发抖,同时又更加拼命的向墙壁抠挖,脚尖勉强“踩”在墙壁的缝隙当中,险之又险。
叶舒文内心十万只小人正在瑟瑟发抖,此刻再看他的神情,分明惊恐又无助,显然是自己也不知为何就跑到这种地方来。
这一刻,他终于丧失了以往的好风度,惊恐的喃喃自语:“我什么时候学的攀岩呀?”
还有这夜游的毛病……他睡觉再规矩不过了啊!
嘀嘀咕咕的,也不知是不是声音大了,他只觉胸腹微微一震,手指头就一阵无力,仿佛下一瞬就要掉下去!
——这可不行!!!
他惊恐的拼命用力抠挖,指头戳到细碎的沙石都不觉得疼痛,然而一阵手忙脚乱后,他的情况仿佛更加岌岌可危!
叶舒文终于绝望了,险险的贴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他忐忑的扒在那里,满脑袋冷汗涔涔。
他此刻心头只有疑惑——到底谁他妈让自己挂在这墙上的?!!!
然而下一瞬,他的眼神又开始迷茫起来。
只不过一瞬间,他的胳膊一动,逡巡着上方可以用来借力的地方,身子又将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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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帝流浆也降下的越来越多。何青入目所见,那金色的流光几乎遍布天际,让她满眼都是金光灿灿,几乎要晃花了。
大黑和长安在天台的边缘处来回奔跑跳跃,对他们而言,帝流浆与其说是大补之物,不如说这追逐的过程才是他们喜欢的。
两只狗都是黑色的,被金光衬托着,倒更显几分不可说的威严来。
而长安原本快要凝实的身躯,此刻也越来越结实,何青抬眼看去,只见在奔跑的几个瞬间,他已然彻底化为了实体,唯一让人觉得有异样的,就是月光下,他没有影子。
明觉站在最中心处,用灵力拖动着王惟恂的身子,来回转换方向,整个天台都被他所占据,地方宽宽广广,足够他的动作了。
而在几个奔跑的间隙,他仍然忍不住看向紫禁城的方向——倘若不是义父身上死气开始蔓延,被龙气抗拒,他们今天,也可以去最中心的地带。
而在他看向紫禁城时,何青眼瞳中精光大盛,太阳穴处一动一动的跳跃着,几乎抑制不住这莫名横生的欣喜!
她闭目凝神,感受到了来自神龙的欢喜!
整整120年,帝流浆终于来到!盘踞在紫禁城蟠龙柱上的神龙高昂头颅,空气中莫名一阵波荡,他那些陈旧的伤口,居然已经开始缓慢的蜕化腐皮,长出了新生的血肉。
唯独有两处伤口仍旧不变。
一处是颈下七寸处的逆鳞,另一处,就是它断掉的指骨。
但是,这些比之其他,已经是很好了。
神龙的身躯在天空中缓慢游动着,每一寸鳞片,都焕发着精神奕奕的光泽,肢体在云间穿梭腾挪,反而格外畅快又灵动,与空气中的灵气隐隐相合,这是许久未曾找回的感觉!
下意识的,它张嘴去要吐出龙珠来戏耍一番。然而才将动作,却忽然想起来,龙珠已不在身边。
——不过,这也没什么。
它将躯干盘在大殿的龙柱上。闭目凝神,感受着躯体里游动的灵气,在这难得的好时候,仔细修复着伤势。
何青睁开眼睛,感受着空气中会来回动荡着的属于林临的力量,安心的笑了笑。
看来,今晚大家还都算守规矩。林临他,也真的稳重很多。
惊喜的念头才刚过心上,下一瞬,她忽然转头,看向明觉。
明觉似乎对这感觉完全陌生,此刻只是安静的陪着不断飘动收集帝流浆的王惟恂。
“明觉,停下来!”
明觉转头,不耐的看着她。
“我说过了,等义父……”
话音未落,却见何青眉心狠狠一跳,她皱眉,用前所未有的严肃声音说道:“停下来!”
第四十章
明觉瞪着她,不耐烦的说道:“你什么意思?!”
“蠢货!”
何青喝道:“我是因为这个吗?你只顾高兴,居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吗?!”
她气急:“快停下来!我早说过,生与死的转换根本不可能,如今,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被死气侵袭了!”
明觉霍然变色,急急转头看去,果然,在王惟恂的另一侧,他的半边身子上,不光不断有帝流浆悄然透入,金色流光中夹杂的,还有丝丝淡青色的死气!
明觉不可置信的看过去——明明,明明之前只是微微有些僵硬,并没有这么多的死气!!!
他颤抖着手指慢慢摸索过去,然而下一瞬,便如遭雷击。
——那肢体触手冷硬,分明已经开始僵化了!
何青再也等不及,瞬间身影一个闪现,下一秒,就出现在明觉面前,骈指一收,立刻牢牢控制住明觉护在身侧的王惟恂。
“不许动他!”
明觉喝道。
他手中灵力不停,如同锁链一般与何青角力,试图夺回王惟恂的控制权。可如今,何青的能力根本不弱于他,此刻猛一收手,王惟恂的身子仿佛被两方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在半空中不断左右挪移。
此刻可不是悠着劲儿的时候,何青脚下一顿,身子猛然回转,用力之下,王惟洵瞬间向她那边漂移。
然而很快又被明觉拉住。
他紧咬牙关:“帝流浆没有吸收完,你怎么知道义父不会复活?但凡有一丝希望,我就绝不会放弃!松手!”
“不可能!”
何青喝道:“你看看他裸露出来的手脚,分明已经僵化了!”
“明觉,僵化的,全部都是彻彻底底的死人。他不会再活过来了,你死心吧——到此为止了!”
明觉咬咬牙,一双眼亮的惊人。
他没有再讲话,或许,也是知道语言是说服不了何青的。只不过手掌中灵力索越发粗壮,身子微微转动着,力度也越来越大!
何青与他胶着着,在明觉一往无前的气势下,此刻也觉得万分艰难。
“僵尸是不能吸收帝流浆的。”
他喃喃道:“可你看,义父如今依然在吸收帝流浆……所以,他还是活……”
何青:!!!
何青怒瞪着他:“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身怀死气与帝流浆,他现在非人非鬼,这周围都是普通人,一旦有什么状况……”
何青叹息道:“明觉,伤害普通人的罪孽,你承受不起了!”
“就算他真的醒过来,顶着这样一副怪异的身躯,他也不会是你的义父了。”
十一点了。
天空中月华越来越亮。
何青抬头看天,再看此刻正诡异的不断向王惟恂涌去的,已经快要凝结成珠的帝流浆,心头一股不祥的预感陡然翻腾起来,无法抑制。
这股不祥越来越盛,越来越盛!
直到她的心神都不受控制的动荡起来。
何青二话不说,腾出右手来,灵力如钻刺破指腹:“灵力定海,为我中心!”
瞬间,她的身侧涌出一股粗壮的灵气,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牢牢扎根在地,挪移不得!
接着,她手中灵力索向前一松,明觉猝不及防之下怔愣一瞬间,立刻被她卡准时机,身子在旁边灵力柱上一绕一收,王惟恂的身子立刻被拉了过来!
明觉此刻棋差一着,只能眼睁睁看王惟恂向何青那边飘去,目眦欲裂!
“义父——”
他惶急的喊道,浑身腾起一抹赤红的火焰,整个人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带着一股拼命的架势,直接就冲了上来!
何青收手不急,还未曾触碰到王惟恂的身子,便又被急冲过来的明觉一把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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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壁上,叶舒文今晚第三次从迷迷糊糊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又爬高一层!
他闭着眼睛,神情不由越发绝望。
——我踏马这是怎么了?!!
好涵养如他,此刻也控制不住了。
他不止一次的思考着自己如今的现状,可惜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毕竟,每当他回过神来时,那神一般的攀爬技巧就消失无踪。而自己这笨拙的身躯,是无论如何都扒不住这光滑的墙壁的!
上一次醒来,因为太过郁闷,他险些直接跌落在地。这大半夜的,四周如此干净,恐怕自己摔下去,要熬到早上才能被人发现,这样的高度,不死也得残。
而如今,又是这样险之又险的境地。
他绝望的闭眼——还不如不醒呢!
而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头却突然疼了起来。
迷迷蒙蒙间,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玉雪可爱的男童,正笑嘻嘻的牵着他的衣角。
下一瞬,画面又转到一间沉闷的房屋当中。面容清癯的男人斜倚在床头,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明觉,好孩子,不要伤心。义父犯了错,有生死因果缠身,如今,是该赎罪的时候了。”
已经渐渐长大的少年,握着他干瘦的手趴伏在床边:“我不要……义父,你别离开我——”
…………………………………
叶舒文晃了晃脑袋,心中越发惊疑不定:难不成,自己是明觉义父的转世?可他之前不是查过吗?分明不是啊。
可如果不是,这场景,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念头刚转,却见画面又大不相同。
——那个死去的男人飘浮在半空中,眼看着明觉的一举一动,神情也是焦急万分。
不知为何,叶舒文只觉自己也心如火焚,嘴里喃喃道:“明觉,明觉!不可做,不可做!”
然而不管他怎么着急的看向明觉,明觉似乎都全无所觉,只自顾自摆出奇怪的姿势,身周有雾气涌动。
旁边,一身长裙的中年女人静静侍立在一旁。叶舒文看到,心中又莫名涌出一个名字——瑛娘……
还未来得及想瑛娘是谁,叶舒文却发现,不过转瞬的功夫,明觉双脚处,陡然升腾起一抹黑色的、好似火焰般的雾气,正一缕一缕的自小腿处缠绕他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