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样的,到底还有多少?”秦天文头疼欲裂,闭着眼扶着额头问季俊明,“怎么揪出你一个,然后就没完没了了?”
季俊明嘿嘿乐呵了两下,说:“不多了不多了,只是赶巧了。”
秦天文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肯定还有不少妖怪混娱乐圈,只是没有必要不会向他一个人类暴露而已,他的世界观已经产生了裂痕,以后怕是和谁合作都要先怀疑一下对方是不是人了。
这回徐心音在拍的电视剧班底不比《天子谋》差,白杨憋着一股劲要让秦天文看看她挑中的故事拍出来能带来的效益未必就比不上一般电影,这时候她倒是显示出了和白竹一样的工作狂基因,事必躬亲,精益求精,所以小山神对她会不会准假也有些吃不准。
不过当徐心音祭出可怜巴巴、眼泪汪汪的绝杀后,果然没有人能忍心拒绝,白杨也没能例外,一时心软答应下来之后小山神倒是欢天喜地了,她看着后面的进度安排五官皱成了一团。
另一边花千树进组之后的拍摄进度也不容乐观,秦天文比他想象中要难搞很多。
他的角色就是试镜时演的徐晨,杜明轶演的则是袁广济。两人一个二十五六,一个三十六七,从外形到路线到定位都大相径庭,秦天文似乎也刻意把两人的角色往对比的方向设置,徐晨是单纯善良的大学生,袁广济则是心狠手辣的老油条,不过这只是角色一开始表面上的设定,随着剧情进展两个角色都有可挖掘的深度。
杜明轶和秦天文第二次合作,对他的为人处世已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和花千树见面的第一天就拍了拍他的肩说:“兄弟,咱们的苦日子算是开始了。”
虽然杜明轶说这话时是笑着的,语气也是开玩笑的语气,但事实证明他所言不虚,即便是能随时随地上演变脸的花千树,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将秦天文应付过去。
“卡!”
随着紧皱眉头的秦天文一声大喝,花千树知道他方才那一段表演又白瞎了。
“你刚才的眼神还是太模式化了。”秦天文对他始终不能突破也很不满,“你根本没有好好进入角色,一直浮在表面。”
花千树费了很大劲才忍住一爪子挠死秦天文的冲动,挤出一个笑容道:“秦导,我和试镜的时候比起来,应该已经有进步了吧?”
他刚才演的正是那段松手任袁广济摔死的戏,比起试镜时粗浅的表演,拿到完整剧本后花千树自认已经将徐晨这个角色揣摩得很透彻,把徐晨因为怀疑袁广济是通缉犯而放弃救助他的决绝,以及激发出黑暗面后的懊恼都表现出来了,他自觉演的完全没有问题。
但秦天文仍是不松口:“是有进步,但还不够。”
爸爸!这和他想的不一样!花千树的笑容已经快绷不住了,他就是为了防止秦天文吹毛求疵,才没有在试镜的时候展露出完全的实力,没想到还是不行。
秦天文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笑容发僵的花千树,认真地说:“徐晨尽管不后悔没有救袁广济,但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流逝的重量,还是会压得他后半辈子都喘不过气,但是在你身上我看不到这种复杂的矛盾,对你来说,有个人在你眼前死了就和死了一只蚂蚁一样。人命于你没有任何价值,对不对?”
此言一出,片场所有听清了秦天文的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这话说的,似乎有些重了,年轻演员演得模式化而不走心是常有的事,但扯到花千树麻木不仁,好像就有些人身攻击的意思了。
一般年轻演员要是被秦天文这么严肃地批评了,脸皮薄些的讲不好都能当场掉两滴眼泪,再怎么样也得低头反思一下,花千树却仍旧带着笑,甚至是比方才笑得还开了一些,而秦天文也紧皱着眉头看了回去。
一旁的杜明轶看着对视无言的两人,正想打个圆场,花千树却突然笑眯眯地开口了:“秦导教训的是,我明白我的问题出在哪里了,您给我点时间,我再想想该怎么演。”
秦天文沉声“嗯”了一下,准许了他的要求。
花千树面无表情地走回自己休息的地方坐下,接过唐柚递来的水半天没说话,随后瞥了一眼也保持了沉默和面瘫的唐柚说:“想笑我就笑吧。”
唐柚知道他还记得试镜结束时,她劝他不要小看人类,当时他还不以为然,现在被打脸了,所以觉得她会幸灾乐祸。说实话看到秦天文一言道出花千树的问题所在,唐柚是觉得挺爽,但对他这种老妖怪大儿童,这个时候却只能顺毛摸。
“没打算笑你啊,秦导对每个人的要求都很严格,杜影帝之前不也被训了半天。”
花千树又抬眼瞥了她一下,见她不像在说假话,气才算顺了一些,嘀嘀咕咕道:“还真不能小瞧人类。人命的重量?我怎么知道有多重?”
唐柚被其他工作人员叫走帮忙后,花千树一个人坐着,看着眼前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人类,眼底一团郁结不散的阴沉。
“不要太放在心上了,秦导也不是针对你。”
一个女声从上方传来,花千树抬头扫了一眼,原来是这些天和他对手戏挺多的黄潇潇。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又晚了_(:3)∠)_今天出版的书出链接了,兴奋了一段时间⊙3⊙
☆、失控(七)
剧情中孙夏云作为警察正好住在这栋楼,是执着于找出混在居民中的通缉犯的一个角色,和从一开始就向观众表明大学生身份的徐晨有种结伴搭伙的感觉。黄潇潇先前就和花千树相识,这些天因为对手戏多关系更近了一些,加上剧情的缘故在现实中也有些没出戏,把他当成了可以交心的同伴,又都被秦天文批评过,难免有种感同身受的关心。
然而花千树听到黄潇潇安慰的话后做出的反应却和她想象中任何一种都不同。
他看了她一眼后便移开了视线,眼中的阴沉丝毫没有散去,只是更添了几分轻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啊。”
黄潇潇一愣,之前看他一脸不高兴地独自坐在角落里,她还以为他是被批评狠了心情郁闷。她沉吟了一会儿又说:“难受也是很正常的,你不用……”
“你是觉得我怕丢人才不承认吗?”花千树有些好笑地抬眸看她,“别想太多了,我真没有因为秦导那些话而难过,还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呢。”
被打断的黄潇潇稍显讶异地看着他,他咧开一个幅度很大却没有温度的笑,语气也是轻飘飘的,混不在意地说:“因为我确实理解不了他说的那种,因为有人死在自己面前而后半辈子都有阴影的感受,不就是死了个人吗?真不明白哪里需要多愁善感。”
黄潇潇面上的讶异渐渐消退,转变为一种复杂难言的神色,花千树轻笑出声道:“像我这种情感缺失的人,好像是叫反社会?如果吓到你了,不好意思啊。”虽然最后说是在道歉,他的语气中却根本听不出来,只有懒洋洋的漫不经心。
黄潇潇皱着眉头踌躇了几秒,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原来是这么想的。”
这回轮到花千树稍微愣了一下:“你道什么歉?我怎么想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我原来和你接触不多,以为你是一个阳光开朗的人,没想到……”黄潇潇顿住了话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一样,表情有些为难,但看向花千树的眼神却有着显而易见的同情和不忍,而这两种情绪支持了她接着往下说,“如果我刚才的话让你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我很抱歉。”
黄潇潇的神情和语气都特别诚恳,花千树品味了一下她这番话,想明白后正要笑,但话到嘴边却又习惯性地拐了个弯,说起了谎,表情也一并配套跟上,做出了阴沉而受伤的姿态,沉声道:“什么不愉快的事?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黄潇潇见他这副嘴硬的样子,更加确认了心中猜想,拍了拍他的肩说:“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花千树低头憋着笑,余光扫到唐柚正向他们这边走来,便索性不忍了,抬起头对黄潇潇哈哈大笑道:“对不起我实在演不下去了。”
黄潇潇后面的话立时被他放肆的笑声噎了回去,只是脸上的关切还没有完全褪去,和不明所以的困惑混在一块儿显得有些滑稽。
花千树笑了一小会儿,捂着肚子说:“我答应过柚柚,不再在其他女人面前装样子,让她们以为自己对我来说很特别,不然的话逗逗你还是挺有意思的。”
有些明白过来自己被耍的黄潇潇面上浮现出一层愤怒的微红,气恼地看着乐不可支的花千树说:“我好心关心你,你这个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过分吗?”花千树定定地看着她,理所当然的语调听起来格外讨打,“我从来也没要求过你来关心我啊,是你自己同情心泛滥,自以为能理解我罢了。”
“你……”黄潇潇气得都语塞了。
花千树的笑意也在刹那间消失了,冷漠凉薄地说:“你以为我是因为受过创伤才会有刚才那样一番感慨吗?都说了别想太多了,你想当圣母,我可没有奉陪的意思啊。”
他说着又突然笑了,一派轻松愉悦道:“我从小爹爹疼,哥哥宠,从来只有我祸害别人,没有人敢惹我,也没有任何心理阴影,就是天生反社会人格不行吗?”
黄潇潇瞪大眼睛看了他半天,最后泄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看起来似乎并不打算再和花千树这种难以理喻的人多废话。
唐柚回来的时候正好和拂袖而去的黄潇潇打了个照面,她向她点头打了个招呼,却换来了一个白眼,用犄角想也知道花千树一定又干了什么“好事”,才害得身为助理的她受波及。
花千树一看到唐柚走过来,立即邀功道:“柚柚,我刚才忍住了没有祸害人哎。”
“那你真是好棒棒噢。”唐柚面不改色地以超级平淡的语音语调道。
“而且我还确定了一件事。”花千树刷一下站了起来,向唐柚的方向跨了一步,收敛起笑意,看起来十分严肃正经,“除了柚柚以外的人,果然都好无趣。”
唐柚没有后退,但上半身微微向后仰了一些,拉开了一点和花千树之间的距离,感觉压迫感没有那么强了才抬眼去看他。
花千树眼中含笑,看着唐柚的眼神中极尽温暖柔软,仿佛看见了被春风拂开的第一朵花苞,又像是因为被幼猫啃食掌心而会流露出的神情:“柚柚你从来没有自以为是地猜测过我是因为有心灵创伤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直埋头和我作对,实在太特别了。”
唐柚动了动眼珠,并不是很确定他这话算不算夸奖。心理学上有个晕轮效应,其他人看到他这副好皮囊,难免会觉得他其他方面的品性也会不错,如果不是他自愿流露出来,很多时候很难被人察觉到他的恶意,不过唐柚确实从来没有被他的外表骗到过,可能是因为她一直是一个比较冷静客观的人,可以把皮相和品性分开看,也可能是因为獬豸的基因不允许她被一个恶人欺骗,总之从头一次见他起,她就一直保持着警惕,哪怕是现在也不例外。
“你到底想说什么?有这个功夫不如多琢磨一下一会儿该怎么演。”
“听我说完嘛。”花千树露出一个天真纯净的笑容,满是期待地说,“柚柚你以后也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唐柚看了他几秒,还是实事求是道:“你突然这样问,我也说不好。”
花千树顿时耍起了赖,不依地说:“你既然喜欢我,当然不会离开我了,怎么会说不好呢?”
唐柚想起之前他自作主张地以跳跃性逻辑得出的她喜欢他的结论,移开了和他对视的目光,沉默了几秒后说:“我从来也没说过喜欢你。”
这话一出口,两人之间的空气都仿佛冻结了,唐柚再抬眼时看到的便是花千树泫然欲泣的泪眼,他一双漂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可怜巴巴的神情宛如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奶猫。
唐柚看了他一下又垂下眼,并不打算在他装可怜的攻势下妥协。花千树的神色便在这瞬间产生了变化,从可怜无助的幼猫变成了阴晦凶悍的猛兽,阴沉沉地咧开一个狰狞的笑说:“没关系,现在不喜欢我也没事。”
他凑到唐柚耳边时声音又变成了温柔的气音,但神态仍旧是阴森森的:“只要不离开我就好。如果你想离开我的话……”
“怎么?如果离开你,你就杀了我吗?”先前便察觉到他对她的占有欲,唐柚对他会放出威胁的话并不意外,虽然很不爽,但她看起来仍旧十分淡定。
花千树从她耳边退开,又恢复了奶猫的状态,双眼一眨像是要哭出来似的,哭唧唧道:“我怎么会杀柚柚呢?哪怕只是想一想柚柚死了,我都超级难过的。”
唐柚的双眸还是清冷而少情的样子,并不是很相信他说的话。
花千树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过如果柚柚想离开我,我就不能保证自己还像现在这么乖了。”
果然,他不会是一盏省油的灯。
这话的意思便是如果她敢离开他,他就大开杀戒呗。不过他开出的这个条件倒还属于唐柚能接受的范围,她本来也是出于不让他祸害人的目的才来到他身边,现在只是主动方和被动方颠倒了一下。
“好,如果你一直这么乖,我不会离开你。”
花千树闻言即刻笑弯了眼,笑得满脸孩子气,还原地蹦了两下,不过他蹦早了一些,因为唐柚的后一句让他更加开心了,差点想现出原形飞上一圈。
“如果能更乖一点,说不定有一天我真的会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