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红杏纸上春——许乘月
时间:2017-10-19 18:26:27

  “怕什么?”
  “你就不怕,将来殿下封王之后,或许……会同你分开吗?”
  顾春想也不想地含笑答道:“纵是这世间最最情深不渝的两人,最终,也是要分开死的。”
  之前她或许曾有顾虑迟疑,可这些日子她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在正好的年纪,遇到正好的人,心中怦然一动……
  那就去爱呀。
  年少的情意本该如此热烈直白:飞扬的笑脸,缠绵的拥抱,炽热的亲吻。
  顺心而为,理所当然。
  就像春风里合该有缱绻的情话,就像冬夜里自当有旖旎的相拥——
  管它是天长地久还是朝生暮死,谁怕谁啊。
  ****
  七月十七,白露。
  这日是第一批进山练兵的人返寨休整之期。
  鸦青色的天幕下,山峦暗影幢幢。
  寅时刚过,摸黑行至山道口的顾春停下脚步,抿唇笑着捋了捋裙摆褶皱,举目遥望。
  在黑暗中视物不清的顾春远远瞧见道口处有模糊的人影,几乎立时就辨出了那是谁。
  她喜爱的人呢,有意气飞扬的剑眉,有璨若星辰的眸子,有颀长且硕的身形,有澄澈热烈的心。
  世间只此一人,无端端入了她的眼,就赖在了她的心上。
  所以,便是闭着眼,她也不会错认。
  此时已是初秋,寅时的山口风声呼呼,带着夜露未晰的凛冽,沁得人指尖微凉。
  顾春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缓缓举步向前,满心的欢喜惹得唇角一直朝上飞。
  李崇琰先行抵达山道口,此刻正伫立在高处,居高临下观望着大队屯军出山的秩序。忽听得身后有细微响动,他立刻警醒地回头,右手已同时按上腰间长刀的刀柄。
  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个在他心尖上跳来滚去、生生闹了他两个月的小妖怪。
  这突如其来的欣喜使他蓦地周身发紧,恍惚间如坠梦中。
  待顾春终于来到他面前,他不自觉地伸出双手,将她的两手收进掌心。
  柔软但冰沁的手与温热的大掌才一相触,立刻惊得他一个激灵,回魂皱眉:“手怎么这么凉?不对,你出来做什么?”
  口中斥着,却将她的双手合在掌心,小心翼翼地替她搓暖。
  心心念念整整两个月,重逢时的第一句话竟是训人,顾春仰头笑着嗔他一个白眼,微微嘟起嘴耸了耸小巧的鼻头。
  察觉掌心的柔荑挣扎着想要脱离,李崇琰正要瞪她,却听她抿笑轻道:“我就来……抱抱你呀。”
  李崇琰立时如临大敌,凶巴巴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几乎是咬牙切齿了,“想都别想!”
  咦?
  这个拒绝可以说是很出人意料了。
  顾春傻眼:“才分开两个月,就不给抱了?!”
  继而忿忿地抬脚踹他:“负心汉!人渣!见异思迁!朝……”
  被踹到哭笑不得的李崇琰不动如山,只分握着她的两手引她环住自己的腰,却始终没放开她的手。
  瑟寒秋风中,两躯相贴毫无罅隙,近得能听到对方热烈的心跳。
  李崇琰俯首轻笑,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余恨:“我可还记得,上回有人说完这句话后,是偷偷拿针扎了我就跑的。”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不得不防。
  顾春哼哼笑着,软嫩的面颊在他肩头蹭了蹭,“那不一样啊。”
  久违的甜软嗓音,在晦暗天色中如烁目的亮光,蛮横又甜蜜地劈进李崇琰的心间。
  “怎么不一样了?”李崇琰终于想起下头是陆续出山的大队人马,若他们中有人稍微抬头,一眼就能瞧见自己这里的动静,于是依依不舍地将她松开。
  顾春略收了收下巴,咬唇低笑,微垂的眼睫轻颤如蝶翼:“那时,我还没有这样想你。”
  绵绵软软却字字清晰的话尾散进风里,似吹落漫天繁星。
  仿佛有一整条星河倏地跌进李崇琰如墨玉般的双眸中,骤然乍亮,如明月在上,使流萤无光。
  两个月来漫长苦涩的相思熬煎,就这样,被一笔勾销。
  他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有满心欢喜似要撞破心房。
  在这缱绻至死的气氛中,顾春做贼似地探头望了望他身后的坡下,奈何她于暗间视物艰难,极目只见幢幢影影,也不确切大队人马是否到了。
  “做什么?”李崇琰忍住将她再次按回怀中的冲动,喉头发紧,哑声道。
  顾春收回无用的远眺目光,仰头望着他眼中那动人的星光,笑得贼头贼脑:“既不给抱,那……我能亲一亲你吗?”
  “混、混蛋,”李崇琰蓦地僵直了背,强令自己后退了一步,紧张兮兮地提醒她,“你别、你别作死瞎撩,下头的人全都瞧得见。”
  若此刻只是他们二人独处,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她就地扑倒。
  可眼下众目睽睽……他是确定自己脸皮够厚的,可他怕等天一亮,这自寻死路的小糖人儿就要没脸做人了。
  对她,他大约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下.流起来自己都怕。
  “也是,都是熟人,若被他们瞧见,我今后大概也不必做人了。”顾春歪着脸认真地想了想,忽然反手将披风的连帽翻起来,兜头将自己的脑袋盖住。
  她躲在披风的帽中,红着脸朝呆愣的李崇琰招招手,笑容得意:“这样他们就瞧不出是谁在亲你了。”
  可把她机灵坏了,自己都很佩服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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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怎么会蠢成这样, 以为躲在帽子里别人就认不出是你了?
  望着藏在宽大兜帽下那张雀跃俏红的脸,李崇琰心中如有八十个小人儿同时擂起鼓来。
  震天的动静。
  一个好端端的机灵鬼就这样变成了傻瓜呆, 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姑娘当真是心爱极了他。哼哼。
  带着满心甜唧唧的得意狂喜,极力克制的李崇琰挪了两步, 不动神色地将她遮在自己的身前。
  这样,坡下的人就只能瞧见他的背影了。
  见他靠过来,头却要低不低的, 顾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水汪汪的美眸瞪出凶凶的光来:“你这勉勉强强的模样, 到底是让不让亲的呀?”
  朝思暮想了两个月的心爱姑娘站到面前,红着俏脸凶巴巴问“你让不让我亲的”……若不是此刻场面不对,李崇琰实在很想说——
  亲什么亲?!有本事推倒啊!
  不过,他还没色令智昏到忘记自己眼下还身负职责,与她在此黏缠半晌,已是从戎十余年来最不自律的一回, 算是极端破例了。
  他太清楚自己的意志在她面前有多么不堪一击, 所以此刻更不敢放任自己, 就怕一开了头,就再也撒不了手……他怕是当真什么下.流事都做得出来。
  所以,要克制。
  人,是可以克制自己的。
  见他神情怪异、若有所思,顾春皱着眉轻咬着下唇,这才忽然想到,自己今日是来得鲁莽了。
  毕竟此刻屯军还未进寨, 李崇琰作为此次练兵的主帅,自当做好表率,若是在这最后一刻,因为儿女私情而让人觉得他是“严已律人、宽以恕己”的两面三刀之人,那前面两个月的努力就算白费了。
  她不是个不懂道理的姑娘,这天不亮就急着赶过来,不过是想早一些见到他,让他确切地知道她的想念罢了。
  于是顾春再次环臂抱了抱他,甜笑着悄声道:“没关系,我回去等你。”
  就在她无比洒脱地打算撒手而去时,眼疾手快的李崇琰回过神来,抬手握了她的两臂,略使力将人扯过来紧紧贴在自己身前。
  “噫?”顾春疑惑地仰起脸,歪头盯着他又恼又恨的脸。
  李崇琰觉得,自己早晚会疯在这混蛋手里,“要亲就好好亲,问什么问?!往常我亲你时问了吗?啊?”
  他当然清楚此刻还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可……来都来了,好歹亲一下再走啊!
  顾春一听笑眯了眼,略抬起下巴指了指他身后:“哦,那……”若是被瞧见,会不会不好?
  “只能亲一下。”李崇琰急忙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忍痛划出底线。
  人,是需要克制自己的。
  顾春点点头,抬手环住他的后颈,拉他低下头,两张脸几乎一同躲在了宽大的兜帽下。
  甜软的红唇干脆利落地印上线条刚毅的薄唇,只飞快一触便分开,“啵”地一声轻响。
  如仲夏月夜里有昙花骤然绽放,哔啵一声,便是无人窥见的绝美盛景,刹那间动人心魂。
  心愿达成,顾春喜滋滋偷笑着便想抽身,却发现环在自己腰间的臂膀已收得死紧,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自对方身躯上递来的,渐趋升温的热烫。
  躲在兜帽下的两张脸离得太近,近得瞧不清对方的神情,也分不清究竟是谁的脸红到烫热了耳尖、谁的胸腔如鼎水之沸。
  有如陈年花雕般的沉嗓带着撩人至死的轻哑,带着无比的不舍与渴望,低声吐出自打脸的三字真言:“……再一下。”
  人,是……X的,为什么人要克制自己啊啊啊!好气。
  ****
  事实上,今日李崇琰是极忙的。
  一进了寨中就又召集了四位家主,先让隋峻向他们阐明了团山屯军在此次练兵中暴露出的诸多问题。
  例如,因为长久没有在正面战场对敌的经验,几乎扛不住大规模的强攻;兵源薄弱,人员补给几为空谈;最为严重的问题在于,军民混居数百年,对宗族束约及人情羁绊的敬畏远远强于军令。
  对任何一支像样的军队来说,这些几乎都算得上是坏在根子上的问题了。
  待隋峻通报完后,李崇琰便言简意赅地说了后续的整顿计划,同时也给四位家主留了余地,只说这是初步的腹案,若各家有什么补充或建议,可再行商榷。
  此番议事完毕之后已过正午,叶逊难得主动地邀请了他同去叶家大宅一道用饭。
  叶家是四家中第一个主动亮明立场支持李崇琰整军的,此番练兵归来,他自有许多事需要单独同叶逊互通有无,便就与叶逊一道去了。
  简单的午饭过后,两人在叶逊的书房内对桌而坐。
  “这两个月进山练兵,全仗叶盛淮鼎力扶持,卫家从旁协助,竟比预想的情况要好许多,”正事谈完后,李崇琰诚挚致谢道,“多谢叶叔。”
  “分内之事罢了,”两个月的光景,叶逊又将那把络腮大胡子蓄了回来,整个人瞧上去威严许多,“方才你说,第二批参与练兵的人预计在半个月后进山?”
  李崇琰点点头。
  “依旧是你亲自带?”叶逊蹙眉。
  见李崇琰又点头,叶逊哼笑一声,连那络腮胡子中都透出冷嘲:“据说此前殿下没能成功请到婚旨?”
  若说近来有什么事是李崇琰最不想提的,那就非这个话题莫属了。
  可偏偏面前这个不长眼乱提壶的人又是顾春的舅舅,李崇琰只能按捺下满心的恼怒,忍气吞声道:“我已托云安澜去想办法了。若父皇执意相阻,那便先按团山的规矩来吧。”
  叶逊呵呵一笑:“若按团山的规矩来,我怕你要哭。”
  见李崇琰满头雾水的模样,叶逊也不多说,只换了话题:“之前殿下说过,并不想收团山兵权,此时可还是一样的想法?”
  “请叶叔指教。”李崇琰并不多说,将这球又给他抛了回去。
  叶逊倒是开门见山:“且不说别的,单就你与融融这婚事,你就必须得将团山屯军握在手里。否则若陛下一力反对,你没有筹码。”
  “多谢叶叔提点,我会再斟酌的。”
  ****
  顾春知道李崇琰今日回寨后会很忙,先行自山道口返回寨中后,便悠哉哉的找司凤林玩儿去了。
  在司凤林的小石屋内与他一道吃了午饭后,又闲话了一会儿,她才自东山上下来,打算回家先睡一觉,待黄昏时再去凉云水榭。
  当她上了阁楼进到自己房中后,却见李崇琰正在她的榻上睡得安稳。
  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啊。
  顾春好笑地嘟了嘟嘴,放轻了脚步行到榻前蹲下,小心翼翼地双臂交叠在床榻边沿,下巴搁在臂上,静静看着他沉睡的脸。
  光瞧着他那稍许憔悴的面庞,就知在山里练兵的这两个月只怕并不好过。
  顾春伸出一手,隔空以指尖虚虚描绘他面上轮廓,唇角的笑意带了些心疼。
  片刻过后,她蹲得腿脚发麻,想了想,便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上了榻,在他身侧躺下。
  哪知身旁那个原本熟睡的人却忽地一个翻身压了过来,徐徐张开惺忪睡眼,目光渐渐清明……直至灼热。
  “装睡啊?”顾春想也不想,伸手往他腰间掐了一把。
  此举真是要了命,李崇琰立刻贴着她的身躯躲了躲,“真睡着了,还没醒透。别闹……”
  那嗓音里未褪的困倦之意犹在,显然这些日子里他是当真累极了。
  “那你……躺好,”顾春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笑着推了推他的肩膀,“接着睡,我不吵你。”
  “亲一下才睡得着。”像正闹觉时又偏想吃糖的孩子似的,难受又委屈。
  他强撑着精神的嗓音让顾春听得心头发软,便带了些许纵容的笑意,迎面印上他的唇。
  晨间在山道口,场合不对,时机不对,因此躲在兜帽下那些一个再一个的亲吻,都是克制而隐忍的浅尝辄止。
  此刻就不一样了。
  两个月的思念、忐忑与不安立时如山洪暴发,激狂而下,毫无保留。
  愈发紧密贴合的身躯,抵死交缠的唇舌,如涸泽中两尾垂死的小鱼终于寻到了生机。
  纠纠缠缠,兜兜转转,心无旁骛,惟有情浓。
  直到李崇琰那放肆搭上姑娘腰带上的手被死死按住,靡丽狂乱的场面才略为受控。
  “融融……”气息未平的李崇琰满面发苦地略抬了下巴,沙哑的嗓音几乎是哀求了。
  满面通红的顾春贝齿轻咬下唇,笑着摇了摇头,尽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甜嗓同样微哑,“接着……睡你的觉。”
  李崇琰期期艾艾与她对视半晌,见她含笑的目光中不见半点退让,只能撒气似的放任自己整个压在她身上,蔫头耷脑地拿火烫的脸庞熨在她的颈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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