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开眼皮，仰头往右眼挤了两滴，再换到左边，已掉落不出任何液体。
没了？
原莱放平视线，里面的眼药水真用光了……好快啊，她都没注意。
只能随意揉揉同样要不适的左眼，不动它还好，一动更痛了，原莱只能倚回椅背，闭目休息。
黑暗里，她听见对面也在加班的同事，庄绘问：“好用嘛？”
“什么？”原莱应了声。
“你那眼药水。”庄绘回。
“一般吧，”等到双眼舒服了点，原莱张开眼望回去：“我也用过国产的，没感觉多大差别。”
庄绘挽唇一笑，从自己显示器旁边拿起一样东西。她站起身，手臂越过来：“用我的吧，说不定会不一样。”
原莱定睛一看，那是一个香水模样的小方瓶，里面盛着粉色液质，日光灯下，剔透似宝石，看着颇有质感。
指甲点点瓶身，庄绘有声有色介绍起来：“和你一个牌子，不过我这个被称为眼药水当中的爱马仕，一用清凉舒服得不得了，红血丝立马全没了。”
“我看你的都用完了，”她把眼药水搁到原莱键盘边，抬下巴示意：“借你啦，别客气。”
原莱一愣，没拒绝，小声说了句：“谢谢。”
庄绘露出为难之色：“一会我男友要来接我出去吃饭，他好不容易走部队回来一趟，异地恋真的很不容易的……我那边还有一页荧光项圈资料没整理，你能帮帮我吗？”
她双手合十作揖，很是诚恳抱歉：“就一页，好吗——求求你啦！”
女人撒着娇，眼睛比她这个刚滴过眼药水的还要水汪汪。
原莱在心里呵了口气，她就想这小姑娘哪来的好心。
空气静谧几秒，原莱点点头：“好，你传给我吧。”
身体再一次被妥协的失意和忿忿填满，原莱清楚，她明明不想答应，脑子里写上了一万个不愿意。
可她早就习惯接受，接受生活、工作所带给她的一切，习惯了也就麻木了嘛，毕竟拒绝对她而言，难于上青天。
“原姐姐！你太好啦！”庄绘惊喜地叫出声，激动得仿佛要跳过来亲她一口。
小姑娘一边拿起椅背的开衫，一边提上挎包，转身便走。
快到门口时，她回过头，“我和我男友都会谢谢你的！原姐姐，你要吃什么吗？我们约着吃饭的那家店回来会路过公司的，我带给你吧！
原莱一时忘了回话，她突然很难把目光从庄绘的脸上挪来。
门边的女人才二十四岁，不算多漂亮，面庞在灯光下却有种别样的光泽，闪闪熠熠，好像一整天的辐射粉尘并未给她的肌肤带来任何不良影响，她没有暗沉下去，更不会灰头土脸，年轻是最好的粉底液。
“不用了。”原莱望着他，摇了摇头。
——
庄绘走后，原莱心无旁骛地敲了会键盘，页面上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
啪嗒。
按下回车，换行，原莱扬起了头，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像一片萧条的荒野，甚至，她好像都能听到风呜呜从头顶吹过去。
原莱被自己的联想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喝空杯子里冷掉的茶，胃里顿时空嗖嗖的，原莱拿起手机，点了份皮蛋瘦肉粥。
外卖APP在订餐完成后，会出来一个分发优惠红包给微信好友的提示，原莱一不小心按下分享。
屏幕画面直接跳到微信好友列表。
这个红包分享，原莱以往直接都叉掉的。
但今天进都进来了，就随便给了吧。
拖着好友栏，一一往下看，前面不是同事，就是上司，给谁似乎都很怪，最后目光锁定到小代练的名字上。
大学生外卖应该吃得挺多吧。
原莱顺手发了过去，到底是顺手，还是刻意，她也懒得追究清楚。
原因不明，但结果还不错，那边没一会就回了消息。
小代练说：我吃过了。
他没领红包，可原莱觉得，他的四个字，像是树梢抽出了新芽，她的四周，突然多了几分生机。
你刚吃？他又问。
原莱敲字：嗯，在加班……
顿了顿，还是把“在加班”删去，只回了“嗯”。
小代练：这会有空么？
原莱看了眼电脑屏幕，撒谎道：有。
她知道，他要开讲堂了。
果不其然，那边说道：开课吗？
原莱在这头微微一笑：好啊。
小代练：开语音。
原莱：？
小代练没回话，直接从微信弹了个语音邀请。
现在年轻人都这么风风火火？
这窗口仿佛弹她脸上来了，她两颊莫名发烫。
还是插上耳机，点了接受。
那令人耳目一新，神清气爽的声线立即蹦出来：“打字我得教到明早，你上游戏，速战速决，一局结束，你正好吃饭。”
原莱没吭声，切出去登自己的号。
小代练的组队邀请立刻发过来，点下同意，头像还没在房间立稳当，就进了匹配确认列表。
“进去鲁班给我，你随便选个跟我走下。”小代练仍在嘱咐。
说着随便挑，却已经替她定了答案：“亚瑟吧。”
原莱声音很低地，应了个，“嗯。”
“啊？”对面似乎没听见。
原莱提高一度：“好。”
“听不清。”
“知道了！”
“哦——”他拖长了尾音：“这才像话，老师讲课台下同学没反应，会丧失教学兴趣。”
原莱失笑，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到了选英雄界面，小代练锁了鲁班。
原莱也赶紧找到亚瑟，确定。
小代练打字给队友：35一起，走下。
原莱一开始没理解35什么意思，过了会，才反应过来，三楼玩家是小代练，五楼是她。
拿好大宝剑，原莱跟上小鲁班步伐。
“你出的布甲？”耳边人口吻认真：“以后先出小鞋子。除了打野、马可出野刀，其他人出门第一件装备买小鞋子，跑得快，反野和被反都可以及时支援。”
“小鞋子是什么？”原莱问，难不成还有大鞋子？
“……”那头被她的疑问逗得轻笑了声，故意慢吞吞地，几字一顿回：“装备移动栏第一个，那一只，看上去，最淳朴的，小鞋子。”
“……哦。”原莱明白过来。
“懂了？”
“嗯。”
“跟我去红。”
“好。”
“站红后面，对，那个草丛，盯紧龙坑，对面有李白，他可能会来反红。他一来你开1，沉默他，他就跑了。”
“嗯。”
“你可以走了。”
“？”
“走。”鲁班发起撤退。
“好。”大块头老亚瑟楞呼呼地跑开八丈远。
“射手红快打完的时候，辅助立刻走，不要吃经验，让射手升2。”
“嗯。”
“这是基本常识。”
“懂了。”
“记得上次吗，我们怎么绕河道的？”
“记得。”
“这次不用了。”
“为什么……”
“对面警惕，已经回塔下了。”
“哦……”
“考你一下，现在你应该干什么？”
“打兵吗？”
“不是。”
“保护你？”
“这是你从头到尾的职责，不是某一刻该干的事。”
“那……”她到底要干嘛，原莱有点抓狂。
“去河道草丛。”
“刚刚不是还说不用去？”
“你在顶嘴吗？”
“没啊，我只是奇怪。”
“辅助别吃兵线，蹲河道草丛，给射手提供视野，防止对面中野来抓人。”
“好。”
老亚瑟扛上大宝剑，默默缩进草里，看起来有点小委屈。
“现在开始鲁班教学。”
“才开始啊？”
“刚刚我没提鲁班，都在说辅助的基础玩法。”
“……”
“看着啊，下波兵线。”
原莱紧盯小鲁班，只见他对着空气，打了一下，又打了一下，连打四下，头顶冒出一个标记。
此刻兵线刚好到脚下，他立即举枪啪啪啪啪啪一顿扫射。
“不要等兵过来再打，提前A四下打出被动，兵线来了，直接打，清兵效率会高很多。”
“开团时也是，提前空A四下，带被动进场，被动距离比普攻手要长，你团战会在一个相对安全位置输出。”
“很多人玩鲁班团战直接开大，然后扫射，其实浪费了一次被动。”
“1技能很重要，省着点用，也别瞎用。”
“这个技能用好了，无论自保还是杀人，都非常得心应手。”
“鲁班的1技能可以晕人，你看我，等会，对面花木兰2级，应该会过来皮我一下。”
“我假装接到她2。”
“我被减速，她肯定会用1技能突过来，再位移回去，想消耗我一波，那她过来的这一瞬间，在自己面前脚下开1。”
他一边说着，一边原地丢了个手雷，果不其然，一切按照他预测的进行着，花木兰被晕，被有红BUFF的鲁班打掉大半血，直接闪现，落荒而逃。
“看清了吗？”
原莱：“大概看清了……”
“团战时，对面来切后排同理。”
“当然，花木兰到四级了，就别去接她2，能躲开就尽量躲开，被她打出沉默基本GG。”
“刚才那个步骤，一样可以用在其他刺客身上。”
“兰陵王，鲁班克星。”
“如果他没贴身，能躲过镖最好，你中了回旋镖，他一定会开大过来晕你，你预判开1，就是你晕他了。”
“有兰陵王就出反甲，直接对撸。出装一会再说。”
“你每一次，对，每一次单独去打红，不管对面有没有兰陵王，都先用2技能对着红BUFF草丛放一炮，确定没人再去打，千万不要脸探草丛。”
“我这样说你能懂吗？”
“……大概能懂……”其实原莱很吃力。
对面沉默两秒：“哪里不懂？”
原莱咬了咬下唇，如实承认：“你说的鲁班的123A我基本能懂，可是其他英雄的123，我不太清楚。”
这一次，沉默更久了，好一会，才有了声音：“不说别的英雄，你认真看过鲁班技能吗？”
原莱：“……没有。”
“下课。”两个字，冰飕飕。
“喂……”一瞬间，心虚惭愧涌满心头。
“我要怎么教你，”小代练哈了一口气，短而轻，而后语气无奈：“手把手教吗？”
第10章 第十局匹配
“要吗？”
原莱噤声没回话的几秒，小代练居然又问了一遍。
分明是那种无可奈何，又稍显不耐烦的语气，但同学，你可能不太清楚，当你用那副好嗓子，问一个女人“要不要”“手把手”这样的话，真的会让她爆炸……
好像自己也被闷进了大片草里，脑袋发热，呼吸阻塞。原莱控制着亚瑟，让它走出草丛，陪到小鲁班身边。
“出来干什么？”小鲁班面色不改打着兵。
原莱的解释相当「合理」：“负荆请罪。”
“呵，呵。”小代练轻快地哼笑两声，可能被气乐了。
突然，小鲁班调整面向，看向她：“行吧，你过来。”
亚瑟往他那挪近两步。
这个小矮子立即瞄准宽肩熊背的战士，举起机枪，突突突一顿扫射，再丢手雷，再扫射，一副“我超凶”的态度。
原莱：？？
“可以了，”做完这一系列动作，鲁班转回身，继续清兵线，话间已没了任何情绪：“继续上课。”
原莱：……
是幼稚鬼无误了。
“刚才说了1，现在讲2技能。”
“好。”原莱洗耳恭听。
“鲁班的火箭炮是全图技能，只能打人，不好直接用在野怪、小兵身上，但打到人身上会触发一个小范围的爆炸伤害效果。”
“所以，可以用来抢BUFF抢龙，蹭助攻，收残血，这些你应该能懂，上次帮你拿过一次红，还记得吧。”
“上路如果发生小团战，你肯定来不及赶过去，就开个2，远程支援。”
“你要养成看小地图的习惯。”
“小地图非常重要，比如现在。”
“上路敌方AD和辅助不见人了，打野也看不到，他们就有可能在开暴君。”
“试着往暴君放一炮。”
说着，一个火箭已经发射出去，砰，地图上，李白的头像现形，下一刻，游戏显示暴君被击杀。
不过是对面拿下的。
“差一秒。”小代练有点遗憾。
“我们继续，像对线英雄被打到丝血逃跑后，你没办法越塔杀他，就稍微等几秒，往防御塔右后方那个草丛放一炮，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那里回城，自以为很安全。”
“你有空去查查每个野怪的刷新时间，这些不细讲了。”
“大招么，”他顿了顿：“守塔逼退对面，团战封敌方走位，你能做到这两点就行。”
原莱恨不得让他讲得慢一些，好让自己拿个小本子记下。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很多技巧需要时间和练习来琢磨消化。
“接下来看我玩，看能理解多少。”小鲁班举上小机枪，划开步子走在前边，雄赳赳气昂昂。
原莱跟上他，皱了皱眉，为什么她的鲁班就没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