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紫一边教一边笑:“娘娘花这功夫做什么?娘娘的手,那是要行写诗作画的风雅之事的,这些粗活奴婢们来就是。”
卫简怀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叶宝葭也就不用再藏着掖着了,每日里磨墨添香,读书写文,乐在其中。
不过,这给祖母的寿礼,做得再粗鄙,也是她的一份孝心,自然不能让琉紫代劳。
主仆俩正说笑着,梨儿一溜儿小跑进来了,高兴地喊了起来:“娘娘,娘娘你快看谁来了!”
叶宝葭回头一看,却见门前站着一个清瘦的身影,略带羞赧地看着她:“皇后娘娘,这些日子不见,身子可好?”
把手中的枕头一扔,叶宝葭激动地站了起来:“卢安!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一直惦记着你,只是没法出宫看你,你怎么样?伤都好了吗?这是要回来当值了吗?”
“都好了。”卢安抬起手臂在胸口捶了几下,笑着道,“看,我现在结实得很,陛下将我安置在宫外的宅子里,让太医专程照看我一人,我成日里吃好喝好还躺着,身上都快长出毛来了,总算可以回来继续伺候陛下和你娘娘了。”
吃好喝好还瘦了,显而易见这伤得有多重。
叶宝葭心中感激,轻声道:“那日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救了我,只怕我就……”
“娘娘可万万别这样说,”卢安慌忙道,“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奴才只恨自己没用,让娘娘受了惊吓。”
叶宝葭噗嗤一乐:“好了,那我们就不要互相客气了,日后还要请卢公公多多护卫,旁的人我可不放心。”
“为娘娘赴汤蹈火,奴才万死不辞。”卢安正色道,“对了,我此来是请娘娘移步的,陛下在南书房等候娘娘,有要事。”
“让我去南书房做什么?”叶宝葭有些纳闷。
卢安迟疑了一下道:“秦大人也在,刚才陛下和他关着门在说话,好像……争执了两句。”
叶宝葭定了定神,沉吟了片刻道:“卢公公且在这里稍候片刻,我去换身衣服就来。”
一路秋景宜人,叶宝葭却无心欣赏。
卫简怀和秦桓会争执什么?是卫简怀依然心有芥蒂,还是秦桓依然余情未了?
秦桓身为年轻臣子中的佼佼者,若是能和卫简怀君臣相宜,乃是北周的幸事;若是因为从前那点私事从此郁郁不得志,无论于国于君都是一大损失。
南书房里静悄悄的,李德愁眉苦脸地站在门口,一见叶宝葭来不由得眼前一亮,连忙将人请了进去。
书房中,卫简怀负手背对着门站在窗前,一动不动;而秦桓跪在地上,身子笔挺目视前方,目光落在远处不知名的某一点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宝葭心中暗暗叫苦,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柔柔地叫了一声“陛下”。
卫简怀的后背一僵,缓缓转过身来,神情冷漠:“你来了,启遥马上要去阳明走马上任,临走前想要见你一面,朕琢磨着他刚救过你,硬拦着不让见有些不近人情,便劳烦皇后来一趟。”
“陛下从前不是说了,想见便见,不用特意和你说吗?”叶宝葭朝着他盈盈一笑。
两人第一次为了秦桓吵架之后,卫简怀的确说过这话。
卫简怀语塞,狠狠地看了叶宝葭一眼,心里恨不得把她拖过来好好惩戒一番:明知道他一直对秦桓心有芥蒂,还要拿话将他。
叶宝葭快步上前,虚扶了一下道:“秦大哥快快请起,你重伤初愈,何必做出此等自伤之举,若是坏了身子,岂不是让妻子父母担忧?”
秦桓恭恭敬敬地朝着帝后二人叩首行了大礼,这才撩袍站了起来,定定地看着叶宝葭。
这些日子不见,他清瘦了很多,原本就斯文羸弱的身子看起来好像要被风吹走似的,然而,此刻他的双眸清明,再也没了从前那痴痴的模样。
叶宝葭猛然心定了下来。
经历了生死之劫,秦桓仿佛浴火重生,终于从那段痴恋中走出来了。
“皇后娘娘,我枉读了圣贤之书,从前做了不少让你困扰之举,以至于被恶人利用,差一点就酿成大祸,”秦桓轻声道,“今日我想见你,是为了亲口和你说声对不住,并无他意。”
“秦大哥,快别这么说了,你能想通就好,”叶宝葭凝视着他,神情恳挚,“那日你冒死为我示警,后来又替我拖延时间,我和陛下都感激得很。”
秦桓苦笑:“百无一用是书生,那时候我真恨我自己自小没有习武,念了这么多的书,半点用都没有。”
他轻吐出一口浊气,看向卫简怀:“陛下,从前我恨过你,恨你抢走了我的姻缘,可后来仔细一想,我恨你做什么呢?虽然你引得我祖父重测了八字,可若不是我父母一早就看不起皇后,我祖父又笃信八字风水,陛下就算是再动手脚也坏不了我的姻缘,而我囿于孝道,不能为皇后扫平障碍,该恨的人,是我自己才对。”
卫简怀终于汗颜,沉声道:“启遥,此事是朕对不住你,不过,朕对皇后志在必得,和你也算是天意弄人吧。”
秦桓轻笑了一声:“陛下,其实你的确抢对了。皇后对臣,并无情意,定亲也只不过是水到渠成,可臣看得很清楚,皇后对陛下情深意重,陛下和皇后两情相悦,这才是天作之合的好姻缘,只愿陛下不要为臣从前的糊涂对皇后有了芥蒂,从此和皇后心意相通、琴瑟和鸣。”
卫简怀颇有些动容,怔了片刻才道:“你今日想见皇后……就是为了这个?”
“是。”秦桓整了整衣襟,躬身行礼,“臣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愿陛下不要辜负皇后的一片深情,白首偕老。”
“秦大哥,等一等。”叶宝葭叫住了他。
秦桓驻足。
叶宝葭紧走几步到了他面前:“秦大哥,多谢你对我的一番深情厚谊,其实,仔细想来,你我之间的种种缘分,想必是为了你最后的枕边人牵线搭桥的。”
秦桓怔了一下,若有所思。
“有件东西,其实我一直想物归原主,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日你既然来了,那边再好不过,可以将这个心愿了了,”叶宝葭从怀里取出了那支梅花簪,珍而重之地握在了手中:“这是秦大哥赠我的,我一直留在身边,希望有朝一日能亲手交还,秦大哥,梅花簪中梅花意,惜取眼前人,它该到它该去的人手里了。”
秦桓茫然了片刻,这才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叶宝葭这块压在心底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身子被人从身后抱住了,卫简怀将下巴扣在她的鬓边轻轻摩挲着。
“这下放心了吧?”叶宝葭轻轻挣扎了一下。
“朕有什么不放心的?”卫简怀装糊涂,“朕向来对皇后信任有加。”
叶宝葭无语。
要不是那天秦桓说了,她只怕还不知道这位天子一直为了这支梅花簪在置气。
她转过身去,和卫简怀脸对着脸,“我将这梅花簪藏在百宝箱中,一是不愿随意轻贱了秦大哥的一片心意,二是想当面亲手交还给他彻底了断,劝他和我九姐姐好好相处,你有疑问便该亲自来问我,偏偏喜欢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活该你被憋闷这么长时间。”
卫简怀环住了她的腰,眯起了眼睛,威胁着朝着她的脸庞凑了过去:“皇后越来越胆大了,居然敢说朕活该,朕要罚你。”
叶宝葭的身子后仰,那柔软的腰肢被迫得快要折起来了:“陛下……陛下你住手……这是南书……唔……”
小剧场:
醋哥:办公室play怎么样?
卫简怀:尚可。
卫简怀:其他呢?
醋哥:制服play、马车play、星空play……
卫简怀:来人呐,把这说书的请到藏宝阁去。
第89章 碧玉鸳鸯扣(七)
叶宝葭被卫简怀扣着在南书房好好亲热了一番,到了最后,眼看着卫简怀越来越荒唐,她不得不板下脸来,这才换来了卫简怀的罢手。
秦桓的事情一了,回到毓宁宫中,她浑身轻松,手上的针线活仿佛也有如神助,一个卧枕做得差不多了。
晚膳的时候,卫简怀回来了,背着双手矜持地瞧了她一眼:“今日快些用膳。”
“陛下晚上还有公务?”叶宝葭有些奇怪。
“公务倒是没有了,”卫简怀轻咳了一声道,“今晚朕安排好了,带你出宫去见见你的家人。”
叶宝葭怔住了,屏息道:“真的吗?”
“你思念姑婆,又不肯让朕把她请进宫来,朕只好让你去见她了,就当是朕送给姑婆的寿礼吧。”卫简怀笑着道。
“多谢陛下,”叶宝葭兴奋地道,“快,快些用膳吧。”
“怎么谢朕?”卫简怀没有落座,站在原地斜睨着她。
叶宝葭朝着四周看看,琉紫领着宫女和内侍们眼观鼻、鼻观心,她迅速踮起脚尖在卫简怀的唇上吻了一下。
“不够有诚意。”卫简怀慢条斯理地道。
“陛下!”叶宝葭又羞又恼。
卫简怀见好就收,假做思索了片刻:“好吧,这便先饶了皇后,等晚上回到寝宫,再连本带利地收回来好了。”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帝后二人轻车简行,一路入了武宁侯府。
李德早早地便遣人先行通知了府里,武宁侯叶正宏领着两位兄弟在府门前恭候,将帝后二人迎入府中行了君臣大礼,叶齐宏这才到了叶宝葭面前,强忍着激动道:“皇后娘娘的身子好了吗?你母亲一直很惦记你。”
自从入宫后,叶宝葭就没再见过叶齐宏,在武宁侯府这两年,这位继父对她视如己出,是她们母女俩在侯府最坚实的靠山。
叶宝葭心中激荡,轻声道:“是我连累爹娘担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叶齐宏连声道,“快到屋里去吧,你祖母和母亲一定等急了。”
前厅中灯火通明,全家人济济一堂,老夫人、母亲和各位伯母、兄弟姐妹都在,一起行了君臣大礼,将帝后二人请了上座之后,这厅里便热闹了起来。
这半年不见,老夫人鬓边的银丝又多了一些,精神倒看上去还不错,只是拉着叶宝葭的手仔细打量着:“可吓死祖母了,那些日子传来说你卧床静养,我都快要急出病来,幸好慕彦和齐宏都安慰我说没事,我琢磨着,我家宝葭既然是个福女,怎么着都能得上天庇佑,便定下心来为你诵经祈福,天可怜见,总算见你平安无事,我这老骨头也就放心了。”
“祖母说的没错,我既是福女,必定会逢凶化吉,”叶宝葭扬了扬手腕上的紫檀佛珠,俏皮地笑了笑,“看,这普善禅师送我的佛珠一直庇佑我呢,祖母,娘,你就放心吧。”
叶慕兴在一旁笑道:“我早就让祖母她们不要担心了,只是你可是祖母的心尖子,没见到你的人,祖母怎么也放不下心来。”
“多谢陛下了,”老夫人看向卫简怀,眼神复杂,“从前我一直担心,皇后娘娘虽然有福,却敏锐多思,若是一旦动情只怕容易伤情,现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陛下和娘娘,的确是天作之合。”
卫简怀和叶宝葭对视一眼,微微一笑道:“能得姑婆这一句夸奖,朕也放心了。”
叶宝葭将亲手缝制的枕头交给了老夫人,老夫人怔了一下,眼里掉下泪来,唬得叶宝葭慌忙取出帕子替她拭泪:“祖母怎么就感伤起来了?倒是我的不是了。”
“祖母这是高兴啊,”老夫人破涕为笑,“皇后娘娘亲手做的寿礼,谁能有我这样的福气。”
厅内众人都笑了起来,一阵恭贺。
说着说着,叶宝葭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再细细一瞧才恍然明白过来:“六哥呢?六哥怎么不在?”
“慕彦这阵子忙得脚不沾地,”叶慕兴笑着道,“且再等片刻,应当马上就会来了。”
真是说到就到,叶慕兴的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叶慕彦出现在众人面前。
兵部主事虽然是文官,却成日里和武将打交道,更要熟悉各种武器、战马、军备等事,对于文武兼备的叶慕彦来说,简直是量身定做的职位。他如鱼得水,一头扎进了兵部,几乎废寝忘食。
一旁的俞氏心疼儿子,埋怨道:“娘娘你瞧瞧,这么晚了才回来,也不知道用过膳没有,一点儿都不知道照顾自己。”
叶宝葭安慰道:“六哥不是小孩了,心中必定有数。”
“我看他就是个小孩,还成天气我,”俞氏吐起苦水来了,“替他选了也不知道有多少姑娘了,一个都看不上,这是要娶天上的七仙女吗?”
一旁的孙岚抿着唇乐了:“三婶娘,你可放宽心吧,慕彦红鸾星动,说不准马上就要好事临门了。”
俞氏大喜过望:“阿弥陀佛,可不是哄我的吧?这个小祖宗可真是把我给折腾死了,偏生他爹还放纵他。”
这边正说笑着,叶慕彦见了卫简怀便过来了,向叶宝葭见了礼,见她们一个个都笑得暧昧,不由得心里有些打鼓:“怎么一个个都这样瞧着我?”
叶宝葭心中一动,诈他道:“我听说六哥有喜欢的姑娘了,是哪家的千金?说给我听听,说不定我能帮得上忙。”
叶慕彦的脸上骤然泛起了一丝可疑的粉色,结结巴巴地道:“哪……哪有的事……娘娘……休要听人胡……胡言!”
这一听就是有事。
叶宝葭心中了然,笑着道:“是是是,是别人胡言,不过六哥若是喜欢人家姑娘,可千万要先下手为强,早早定下来才对,要不然等姑娘有了主,可后悔都来不及了。”
叶慕彦怔了怔,旋即便恢复了正常,也不结巴了,神情自若地笑道:“娘娘怎么忽然也热心起这个来了,倒和我娘教训我时差不离了。”
叶宝葭有些疑惑了起来。
瞧他刚才的模样,想必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只是这又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以他现如今的年龄和官职,说一句年少有为、前程无量毫不为过,难道还会配不上那姑娘?又或者那姑娘门楣太低,配不上武宁侯府?可若是个好人家,祖母又不是迂腐之人,为何会要闷在心里不说出来?
不过,这毕竟不是从前在武宁侯府的时候了,她总不能把叶慕彦单独拉过一旁仔细盘问,也只好将疑惑压在心中,又叮嘱了两句,便把这事暂且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