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苗忍耐着对他措辞的不适，问：“办法？”
布莱克突然执着于某样东西时迸发的情感比任何人都要来得热烈：“我要证明我的猜想是对的。好了，好姑娘，别管那么多，你只需要把你高塔上的公主带回来就行了。”
……
时间回归至今。
【第五十二航空联队第二中队归舰！】
【第五十二航空联队第三中队归舰！】
【第五十二……】
一批又一批的空战机甲回归到了艾森豪威尔号的甲板上。
进入拥有重力和氧气的机库区后，柯德莉摘下了头盔，作为整个第五十二航空联队负责人的她没有片刻喘息，便投入到了整个中队的状态核查上。
“医疗兵呢？！快把伤员带下去……护卫密苏里的第二到第七中队也回来了么？他们是最后一批了吧。”
作为最后垫底的密苏里护卫队也已经在这里的话，整个航空联队的所有中队应该都已经归还了。
柯德莉刚想松口气，刚刚归还的第二中队中队长艾德曼·施耐德便气势汹汹地杀到了她面前，俯身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些什么。
柯德莉听清后拔高了声音：“什么，你说崔还留在火线？！”
自己一手带出的学员终究和别人不一样，这个消息让柯德莉又惊又恼。
艾德曼面无表情地点头。
“那家伙——！”柯德莉烦躁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卷发，“没时间管她了，司令部已经发了大撤退指令，该死！为什么这个时候大撤退？明明还没有歼灭巢穴级……”
CIC没有让他们这些舰载机师补充资源再次出击支援，而是让他们回归甲板待机，柯德莉百思不得其解，却只能照做。
【CA-24彭赛克拉归还。】
【CA-134德梅因归还。】
【CA-68巴尔迪莫归还。】
公共频道里开始播放起了巡洋舰与驱逐舰的归返的消息，那是在他们之后赶到火线作为雷击支援的舰船，而现如今就连这些舰船也逐一返航了，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所有编制内的舰船全部回归到主舰队后，公频响起了来自主舰队的指令——
【通知全体舰组成员，下一次的空间折跃将会在三十分钟后开始，请各位做好折跃准备。】
这个广播让艾德曼一直保持的镇定有了些许崩塌：“中校，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还没有得到巢穴级击杀的信息，却让整个舰队准备折返，这个举动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就算艾德曼的座右铭是“永远服从上级命令”，也无法对这种不合理的举措置而不问。
“我不知道！”柯德莉烦躁地低吼，她的脑子乱成一团，鬼知道怀特那群家伙成天都想干什么。
“帕瓦罗蒂中校……打扰您一下。”
两人僵在原地之际，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在他们之间响起。
他们同时望去，一个有些眼熟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淡金色的卷发，蓝色的眼睛，身形刚刚发育没多久，还很青涩……柯德莉对她有点印象，这不是缪苗队伍里的那个小毛子吗？
叫什么来着？柯德莉在脑里搜刮了一下对眼前少女相关的信息，还是没想起来。
艾德曼提醒道：“阔哲杜布少尉。”
“嗳，对，就是那什么薇拉·V·阔哲杜布。”柯德莉终于想起来了，“你是缪中尉的队员？”
少女点头。
“缪中尉负责的是第八中队是主舰队护卫队吧？”柯德莉略微将声音放柔，对于这些本不应该那么早上战场的预备役，她总是更有耐心一些。
这几个被预备役和新兵充斥的中队领到的都是留守护卫主舰队任务，并没有上前线和虫族直面战斗的机会。在前方的航空联队归返，舰队宣布不久就要进行折跃后，她们自然也回到了机库里。
“是的。”薇拉点头，她面露难色，踌躇了一下，才怯生生开口，“我们的中队长不见了。”
“你说什么？！”柯德莉再度飚起了高音。
“接到回到母舰的指令后……中队长她，突然往火线方向飞去了。”薇拉说，“速度太快了，我们几个没反应过来。”
柯德莉几乎崩溃地在原地跺脚。
她教的都是什么学生，为什么一个两个只有在违抗军纪这方面特别深得她的精髓？！
第148章
心脏的鼓动越来越快, 肌肉乃至头皮都在紧绷着，缪苗已经分辨不清出盈满在内心中的究竟是恐惧，亦或是期待了。
当初领到护卫主舰队这个任务时, 她其实暗自松了口气。不仅因为这个任务几乎完全没有风险, 非常适合自己中队的新兵，还因为这样一来她就能在前半作战时节省体力，然后现在得以毫无保留地爆发出这样的速度赶往他所在的地方。
事情的进展如布莱克先前的预测一样，密苏里的火力也不足以击杀巢穴级, 在听见舰队准备大撤退的消息时, 她就知道CIC一定已经下达了最后的, 那个万不得已之际才会使用的指令。
让薇拉在她出发十分钟之后再汇报给柯德莉这件事, 不知道那个女孩有没有如约做到。她真是一个相当不称职的中队长，竟然拜托自己的下属隐瞒自己私自离队的事情, 也不知道她亲爱的前教官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估计会又气又惊还很无奈吧？一旦想到一向以挑逗他人为乐的柯德莉会吃瘪，她的唇角都忍不住向上微微扬起。
远方的巢穴级已经逐渐出现在她的视距内了，如今的它就像是一个被捅了的马蜂窝, 周围围绕着密密麻麻空兵级。它们看似无规律地飞行, 却没有一只飞离它们的母巢附近, 去追击刚刚远去重创了它们的驱逐舰们。
缪苗忽然注意到巢穴级前有一块区域的空兵级密度远远高于别的地方, 乌压一片, 让人完全见不到里面的光景。
那块区域是——
她加快了速度。
才刚靠近，她就看见有亮光隐隐在虫群之下闪烁，心中燃起的危机感让缪苗立刻翻飞到另一端，在她闪开没多久后, 一道灼目的光芒自虫群里亮起，它撕裂了空间，将所及的一切彻底化为乌有。
那是密苏里主炮发射的亮光！
阳电子炮向外洞穿了虫群，它的弹道留下一条路径等待剩余虫族的填补，缪苗连忙向那里飞去，越是靠近，她就越能看清在那块没有被空兵级遮挡的区域下，密苏里的舰身若隐若现。
在她借机突进之前，雷达盘上密密麻麻的红点之间倏然出现了一个象征友军的绿点。
虫群之间又是一阵刺眼夺目的光芒，转瞬间，一架和黑压压虫族截然不同的白色涂装的F/A-18像是一颗子弹一般，从虫群中突破。
同时，机甲的通讯提醒灯闪过绿色的亮光，缪苗连忙调整了信号，和这微弱的链接对上，一阵花白后，一个喘着粗气的黑发少女出现在了屏幕上。
“真熙？”缪苗看清楚对方后惊诧道，在她看清楚枕在她怀里的人后，这份惊愕再度升级，“还有有栖？”
刚刚突破了虫群的崔真熙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她比缪苗还要来得更加吃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过她马上就意识到在现在的情况下，已经无需弄清楚这些有的没的理由了，她厉声朝缪苗呵斥：“快回去！”
她一边喊着，一边加快速度将想要捕捉她的虫族远远甩在身后，向缪苗的方向冲来。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通讯屏上的缪苗竟然在这种生死关头朝她微微一笑。
“对不起，真熙。”
缪苗以毫无歉意的态度说出了这句话后，竟也直直冲向了她……不，不是她！
崔真熙眼睁睁看着缪苗的机甲飞速和她擦身而过，然后一头扎进了她刚才拼命想要从中逃出的“深渊”。
她一时无法决定究竟是继续回到主舰队，还是返回将缪苗一同带出。
这个时候，窝在她怀中晕厥的椎名有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椎名有栖自转醒开始，便拼命催动自己还很混沌的脑子快速运转。
联系昏迷前尤拉诺维奇的表现，自己如今身处的环境，以及机甲全息屏外面的景色，她不难猜想到在自己昏过去的短暂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真熙？为什么你会……”
崔真熙低头看了眼刚刚醒来的椎名有栖，当即下定了决心，她将操杆向前按到了底，翼甲的喷进器功率上升至最高，将她们推向了主舰队所在的方向。
现在的她背负的是两个人的生命，她不能冒着让椎名有栖一起送死的风险去将缪苗抓回来。
“刚刚是她？”椎名有栖朦胧之间看见崔真熙的通讯屏上闪过了缪苗的面容，她不觉得那是自己的幻视。
“是她。”崔真熙点头。
一下子完全清醒过来的椎名有栖抓紧了崔真熙的手腕，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激动：“不！不能让她过去！”
尤拉诺维奇恐怕已经启动了最后的自爆装置了，缪苗前往密苏里的举动跟送死无异。
崔真熙垂眸凝视着怀中椎名有栖，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有栖，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
密苏里侧边的机库舱门并没有合上，不少空兵级已经顺着入口爬进了里面，它们方向一致——尤拉诺维奇所在的战舰舰桥区域。
战舰内部原先白光都变成了红光，这是提醒内部人员紧急撤离的光亮，与之相配的还有响彻整艘战舰的刺耳警告声。
自爆倒计时在她抵达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缪苗收起了因为刚才一番激战而过热的光束枪——在舰船内部使用激光武器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她刚落在甲板上便掏出了折叠在臂甲上的高振动粒子刀，反手精准地扎入了一只准备将身体探入舱内的虫族头部，锋刃之间的强大能量不仅轻易地刺穿了它坚硬的甲壳，还直接将它的神经中枢烧成了熔浆。
顷刻间，里面还想继续往前端舰桥方向前进的虫子们齐齐回头，看向了还站在机舱入口处的缪苗。
缪苗深呼吸一口气，F/A-18抬起臂甲，用力砸向了机舱门口紧急关闭的按钮。
在舱门轰然关闭的同时，舰船内数以百计的虫族扑向转身扑向了她。
……
尤拉诺维奇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处于一片黑暗之中。
他本应该是在密苏里的舰桥内等待着自己最后的结局，却不知何时身处在这个鬼地方。
实际上，他对这片虚空并不陌生，在一年前的那次暴走时，他曾经历过这样的情况。
眼前依旧是那道白光，在这片连自己的存在都无法感受到的黑暗中，只有耳畔吵杂刺耳的振翅声如此真实。
他知道那道虚伪的光芒尽头是什么，那是他的“结局”，明知道迈向它同等于迈向死亡，他却还是忍不住向那里走去。
他的人生的开端比任何人的都要来得滑稽可笑：禁忌的诞生，不属于自己的亲情，被量化的价值，已经预定好的人生道路。
从中途开始，他就有些疲倦了，只是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东西支撑着他，支撑着他别对这见鬼的一切彻底丧失希望，支撑着他即便知道自己的终末，也能义无反顾地继续走下去。
但是事到如今，不知怎么回事，无论是心灵还是身体，都只剩下疲惫，他已经一点期待也没有了。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向光芒的彼端时——
“尤拉——尤拉！尤拉诺维奇！”
是她的声音。
不可能，不可能是她，她不会出现在这里。
可他还是忍不住回头，向那一片黑暗缥缈伸出了手。
然后他的手被用力握住了。
是真实的温度，是真实的触感，一下子便给了他存在的实感。
漫无边际的黑暗像是摔碎的镜子一样破裂开来，真正的光亮笼罩在了他的身上。
……
尤拉诺维奇自黑暗中清醒，最初映入眼帘的便是他的恋人满是眼泪和汗水的脸庞。
“太好了，太好了……”缪苗握着他的手，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话，她喜极而泣地俯身在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哽咽起来，就连肩膀都在颤抖，“我以为你不会醒来了。”
“吵死了……别哭。”他头痛欲裂，体力也耗尽了，却还是举起颤抖的手，将她汗湿的前发撩到耳后，声音微弱，“你这个白痴，还真的跑过来了。”
“是，”缪苗低头亲吻着他的额角，“我来接你了。”
本次出击前，布莱克最后对他的嘱咐，是让他不要遵循怀特的指令在精神力迫近临界值前自爆。
他原本不知道那个死肥猪的话是什么意思，就算他不主动开启，系统只要一侦测到他的精神力溢出，就会自行启动自爆程序。
在看到缪苗的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布莱克的用意。
他现在心情复杂，说不清是想打死布莱克还是感谢他。
同步装置已经被缪苗从他脖子上取下来了，失去了他的精神力作为屏障的密苏里完全瘫痪崩溃，操纵台上所有的数据显示都变成了乱码，原本的警报声也变成了诡异而尖锐的噪音。
这是由于它的操纵系统已经被虫族电波干扰的缘故，然而自爆程序是不可逆的，就算它们入侵了密苏里的操纵系统，也没有办法中止它的自爆倒计时。
这艘孤身奋战至今的战列舰已经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
缪苗将他半扶起来：“还有力气走路吗？”
尤拉诺维奇没有回答，他还没站直就差点跪倒在地上，缪苗见状干脆地弯下腰将手勾起他的膝下，轻易地就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尤拉诺维奇下意识想要捂脸。
“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在害羞什么？”缪苗瞥了一眼怀中青年略带羞恼的神色，“勾好我脖子，那样我可以节省点力气，还有别乱动，我腰不好。”
尤拉诺维奇回不了口，只能咂嘴：“啧……”
双手却相当顺从地环住了缪苗的脖子，身体也不再挣扎了。
缪苗抱紧他，往机甲停放的地方奔跑回去。
“你真的重了好多。”生死攸关之际，她竟然还有闲心调侃他。
尤拉诺维奇青筋暴起，他在这两年里身高长了几乎一个头！怎么可能不重一些！他还不能辩驳，否则自己就真的就看起来跟怨妇没两样了！
第149章
距离全舰队折跃还剩下十分钟。
艾森豪威尔号的舰员就是热锅上的蚂蚁, 继第二十五航空联队下的第第八中队队长闹踪后, 他们的柯德莉·帕瓦罗蒂中校也凭空消失了。
航空联队失去了大队长无异于群龙无首, 好在全队均已回到了母舰，舰长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出面接替了指挥权，机师们只好待在机库里安静地下一次折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