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的中指,那是订婚戒的位置。
“是这样啊,原来只是纪念品而已。”他的掩饰让缪苗更加恼火了,眼眶都有些发红,“你以为我会戴上去么?”
万箭穿心的尤拉诺维奇呆在了原地。被拒绝了么?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么?她说这话的意思是拒绝了他的意思么?
“想让我戴上去就自己亲自过来给我戴啊!什么话也没有,只是寄枚戒指给我,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意思?”缪苗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你是个胆小鬼,只会整天拿一些乱七八糟的借口欺骗别人和欺骗自己。既然没有决心和决意,那么为什么要给我这种东西?你真的有考虑过我的想法么?”
她模仿着他刚才跟她放狠话的语气:“‘信不信我现在就在这里做了你’……哈,搞得好像你真的敢一样,每次都是这样,就连当初也是,只敢用自己的母语自我满足式地说出那种话,没有人比你糟糕了……”
缪苗的语气越发地激动起来。天知道她刚站起来没有多久之后收到这枚戒指时的心情究竟有多么复杂,而始作俑者刚刚还试图用那些借口来搪塞她。
“缪苗。”尤拉诺维奇打断了她的话,蓝色的眼睛直视着她,一点迟疑也没有,一字一句地郑重道,“我爱你。”
不同于两年前在扶桑那场花火下的着急和青涩,他现在吐露的话语带上了当时没有的重量,重到缪苗一下便感受到他眼底的那份感情的分量。
毫无防备地,缪苗一直强忍在眼眶之中的泪珠刹那间决堤,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了手上。她低下头,绞着手指:“太狡猾了,现在才来说这种话。”
她模糊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只白得近乎透明的手。那只手握住了她的左手,其主人低声向她询问:“你愿意吗?”
他并没有特指“愿意什么”,但将话说到这份上对他已经实属不易了。缪苗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许可的尤拉诺维奇牵起了她的左手,将那枚素戒缓缓推上了的她的中指。
不仅仅只是指头,连她未来的人生一并被套住。
本该是高兴的时候,她却没办法停止哭泣。她现在并不难过,可是眼泪却止也止不住,只是一股脑地往外宣泄着自己百感交集情绪。
“喂,别哭了。”
这个时候,有谁用指尖拭去了她眼角的泪珠,动作笨拙而温柔,就像是一只豹猫小心翼翼地收敛起了自己的利爪,用软乎乎的肉垫轻按着她的脸颊。
“我说了,别哭了。”不管怎么擦都会有新的泪水涌出,尤拉诺维奇似乎失去了耐心,干脆用手握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与自己对视,“啧,你怎么还是那么麻烦。”
他在缪苗惊诧的目光下,俯下头,伸出舌尖卷走了她再度滑出眼眶的泪珠。
尤拉诺维奇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在缪苗脑海中投下了一颗炸弹,他只是自顾自地将舌头收回,然后用拇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轻轻咂嘴道:“好咸。”
那温热湿润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脸颊上。缪苗的脸随着他喉结吞咽的动作倏然爆红起来。
“?”尤拉诺维奇不能理解缪苗怎么突然停止了啜泣,他困惑地再度看向她,然后心里开始暗叫不妙。
他所深爱的女孩现在脸颊绯红,眼角还带着没有完全干涸的泪水,轻咬着嘴唇。此时此刻,两人脸颊之间不过一拳,是连彼此呼吸都能感受到的距离,他的一只手还握在对方的下巴上,暧昧之感骤然升腾。
尤拉诺维奇忍不住再向她再凑近了一些。
缪苗说的没错,他只敢放放狠话。现实是,自战争爆发后,他们两个的独处时间屈指可数,在那之前没能成功做到的事情,在那之后也一直没有时间做成过。
其中包括接吻。
两个处了三年的菜鸡,至今达成了无数成就,但是却连碰个嘴巴这种和谐纯洁的事情都没有做过。
“可以吗?”他在实践内心深处的想法之前,还是忍不住先向对方如此询问道。
缪苗猛然挥开了尤拉诺维奇钳制住自己下巴的手。正当后者以为她这个行为等同于拒绝之际,她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往自己的方向大力一带。
唇齿几乎是“碰撞”在了一起。两人都忍不住同时吃痛地闷哼出声,但没有一个人退缩,在急促交杂的呼吸之间,他们青涩地、试探般地互相轻蹭着彼此的嘴唇。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手已经松开了他衣领,转而勾上了他的脖子。而他的手也按在了她的头后,加深了这个吻。
止于唇上的亲吻很快就因为两人喘不过气而中断了,他们短暂地分开了一瞬。
“哈……啊……是、是这样吗?”缪苗喘着气问。
尤拉诺维奇也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我、我怎么知道?!但……但应该是要张开嘴的吧!”
“……”缪苗一阵无言,然后提议道,“那、那我们再试试看?”
尤拉诺维奇伸出舌头,像是猫一样舔舐了一下她的嘴唇,正要按着她的后脑勺继续之际——
“你在对她干什么?!”
一道两个人都熟悉无比的女声在门口响起。他们还来不及分开,对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来踹开尤拉诺维奇,以母鸡护崽的姿态挡在了还坐在沙发上轻喘着气的缪苗跟前。
缪苗睁大了眼。对方左手上那狰狞的伤疤是如此显眼,她不用仰头都知道身前的少女是谁。
“真熙。”缪苗呼唤道。
第106章
二十分钟之前。
福特号的某处舰员休息室门外。
“有栖, 你挪开一点,让我看一下!”崔真熙将下巴抵在椎名有栖的肩膀上,眼睛几乎要贴到后者手上的投影屏幕上, 上面正播放着休息室内两人的一举一动。
她们的身旁站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 他皱着眉看了一眼不停闹腾的崔真熙,低声提醒道:“你们注意一点,不要被那个拿破仑综合症……”他顿了一下, 突然想起来现在已经不能用这个称号来代称尤拉诺维奇了, 于是换了个措辞,“不要被那个狂躁症患者听见了。”
“艾德曼,你太小看福特号舰船墙壁的隔音效果了,就算现在外船体被击穿一个洞, 他们都不会听见任何声音。”海因茨也倚着墙壁坐在地上,他盘着腿,手指在终端上快速跃动着。仔细一看, 投射屏上赫然是联邦舰队内的局域论坛——
《震惊!斯维尔德洛夫斯克中校和缪中尉在休息室做一些不可见人的事情, 现在为各位直播现况!》【管理员加精】【管理员标红】【管理员置顶】
椎名有栖用余光瞄了一眼海因茨的屏幕:“要是被发现的话, 你可能会死。”
海因茨摆手:“等他们完事我就立刻删帖!快告诉我现在他们在干什么?”
作为全舰队主控系统的设计者的女儿,椎名有栖对舰船的操控系统了如指掌,入侵监控系统定位缪苗对于她而言轻而易举。在尤拉诺维奇找到缪苗没多久之后, 她立刻掌握了两个人移动的方向以及具体方位, 最后带着大批旧时的亲友们火速杀到了现场,也就是这间休息室的外面。
而舰员休息室作为公共场所,里面自然也是有监控摄像头的。
结果最后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演变成了四个人宛如偷窥狂一样, 挤在一起,看着休息室里面久别重逢的两个人进行没羞没臊的互动。
四个人屏息看完了两人吵架,又看完了昔日的童贞男疑似求婚。接着,那两只菜鸟给他们演示了菜鸡互啄级别的接吻。
“不容易啊……不容易。”老司机崔真熙感慨万千。
艾德曼凝视着画面,用探讨学术般的严肃表情说:“等等,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情?”
“注意到了。”海因茨不忍直视。
这两个人的胸膛根本没有起伏,硬是把接吻弄成了憋气竞赛。
两只菜鸡互啄了足足五分钟,终于同时宣告认输,互相放开了彼此大口地喘气来。
“结束了?”
“感觉还没有。”
“等等他们又……”
“舌、舌头?!”
七嘴八舌之间,椎名有栖冷淡地打断道:“忘记告诉你们了,我只是入侵了监控系统,但不能阻断摄像头对主控室进行的图像反馈。那里负责监控的舰员应该也在看着……”
“什么!还有别人在看着?!”崔真熙惊得差点从椎名有栖身上滑下,而画面上的那两个人已经干柴烈火到几乎快要擦枪走火了。
不行!那只过气毛子也就算了,崔真熙决不允许缪苗在监控摄像头下出境任何限制级别的场景。
所以崔真熙立刻大力拍着椎名有栖的背:“快快快阻止他们啊啊!”
椎名有栖皱眉:“别拍我。尤拉诺维奇把休息室的电子锁打开了,我在强制解锁……好了。”
随着电子锁亮起了绿灯,崔真熙宛如一支离弦之箭,“嗖”地一下蹿了进去。
剩下的三人依旧伫在门外,相顾无言,直到室内传来了尤拉诺维奇暴躁的怒吼,叮呤咣啷的嘈杂声和缪苗的劝架声,他们才互相使了个眼神,施施然逐一进入了休息室内。
***
现在休息室里一共坐了六个人。
尤拉诺维奇坐在沙发的边缘,而缪苗则被两个女性友人夹在中间,崔真熙强硬地隔在了她和尤拉诺维奇之间,抱着她的手臂不停地撒娇。
“我好想你!”崔真熙用头撒娇般地蹭了蹭缪苗的肩膀,理直气壮道,“让我埋胸!”
除了崔真熙以外,大概也没有谁敢刚见面就对缪苗提出这种流氓请求了。要是以前,缪苗肯定会一口回绝,但如今她们已经接近一年未见了,现在崔真熙眨着湿润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缪苗差点就点头答应。
之所以说是差点,是因为在她点头之前,站在门口一副“我只是来顺道围观”的艾德曼用力咳嗽了一声,朝崔真熙掷出了一个词:“录音。”
这个词像是戳中了崔真熙的死穴,她僵着身子,把伸到一半的头又缩了回来。
缪苗有些茫然。
椎名有栖适时地缓解了尴尬:“说起来,为什么苗会回来?”
“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尤拉诺维奇一拳砸在了桌子上,“谁让你来的?!”
看来还是逃不过面对他们的质问了。缪苗叹了口气:“是帕瓦罗蒂中校让我回来的。”
“那个混账老女人!啧!”尤拉诺维奇愤恨地砸嘴,然后他看向了缪苗,语气稍微软下来了一些,“不管她想干什么,现在的我军衔跟她一样,你现在就给我回去。”
“不要。”缪苗十分干脆地摇头拒绝,“我要待在这里,顺便一提,我的人事调动不仅仅只是帕瓦罗蒂中尉的授意,这是通过了沃克上将许可的。”意思是就算是你也没有资格让她现在卷铺回家。
这次没等尤拉诺维奇发作,崔真熙率先担忧道:“可是,你的身体没问题了么?”
“再躺着也不会更好了。”缪苗反手摸了摸自己脊椎曾经折断过的伤处,抚慰性地朝崔真熙微笑,“我现在已经能动了,这就足够了。”
“但是……”崔真熙凝视着缪苗的笑容,欲言又止。
“我没有什么问题。”缪苗打断了她,然后环视了一圈所有人,“而且我只是回来做指导员而已,你们不用那么大惊小怪。”
尤拉诺维奇的拳头倏然握紧了一些,他站了起来,冷哼道:“我不同意。”
缪苗也站了起来,两人对视,谁也没有退让,之前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又回到了原本的剑拔弩张。
“不管你同不同意。”缪苗声音冷了下来,“我现在要去后务处报道了,再见了,斯维尔德洛夫斯克中校。”
她说完后朝在座昔日的同伴们挥了挥手,也不再多说什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休息室。
***
在缪苗走了没多久之后,尤拉诺维奇发泄般地往墙上打了一拳,也踱步离去了。
这个情况几乎可以算是不欢而散了。
剩下的四个人面面相觑,一时谁也没开口说话。
崔真熙忽然后知后觉地跟艾德曼清算起了刚才的旧账:“艾德曼!你要是再拿那个东西说事,我下本本子的主角还是你!”
能让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谁都敢怼的崔真熙在刚才服软的原因非常简单:她迄今人生最大的黑历史在艾德曼手上。鬼知道她当年为什么要将那支录音笔交给艾德曼,那里面不仅录了缪苗唱的歌,还有她自己后来跟傻逼一样的“遗言自白”。
那份“遗言”简直羞耻到爆炸,内容大致是:崔太太还不想狗带,但是如果狗带了,请将她画过的所有本子一并销毁,千万不要让崔家的后辈们在若干年后查看先人遗物的时候发现一箱污耻物品。
谁知道她最后居然见鬼地活了下来,从此便不得不面对自己最大的把柄被自己最讨厌的ky握在手上这个残酷的现实。
而这个ky明明什么事情都耿直到只能用“一根筋”来形容,唯独拿这件事情“威胁”她的时候相当上手,业务熟练。
“我会向上层报告你侵犯我的肖像权这件事情的。”艾德曼脸上毫无玩笑之意,“更何况那个东西不是你亲手交给我的么?”
“那个东西?”椎名有栖有些疑惑。
崔真熙连忙摆着手转移话题,“没什么!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话说回来,她看起来的确好像没什么问题了。”海因茨将即将跑偏的话题带回了正轨,“我指的不仅仅只是身体方面。”
艾德曼赞成地点头:“精神状态也很好,我是指……起码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
能说能笑,刚刚还在跟恋人耍小情绪,的确精神状态看起来相当稳定,一点也没有沉溺于过去经历的模样。
“尤拉诺维奇会不会太一惊一乍了一些?”椎名有栖说。
将缪苗一直放在后线固然是对她最大的保护,但既然本人的决意已经如此坚定,毫无理由强硬地反对她回来反而是不尊重她的意愿。
在另外三个人都达成共识的时候,反倒是一向开朗粗神经的崔真熙垂下头喃喃,“你们都不觉得很奇怪吗?”
“奇怪?”有谁这样反问道。
“很奇怪啊!”崔真熙骤然拔高了音量,”你们都没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