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缪苗突然说,“你怕吗?”
“唉……啊?这个……”这个问题让仅仅只有十六岁的她苦恼地沉思了半天,她有些担心自己口出狂言会让缪苗不悦,又无法编造更好的回答,最后只好坦诚道,“有一点,但也不是很怕。”
缪苗轻声说:“但是我们可能会输,可能会有很多人死……你的朋友,比如说西泽,里希特,甚至可能是你。”
“我知道。”少女扬起了头,眼里有光烨烨生辉,“但是这是我们的使命不是吗?而且不尝试看看怎么知道一定不行,我觉得我们会赢,我相信我们一定会赢!中队长不是说过吗?过去的和平就由我们亲手夺回来。”
她越说越激动,最后整个人几乎贴到了缪苗跟前。
缪苗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头:“谢谢你。”
薇拉迷茫地:“什么?”
“谢谢你。”缪苗重复了一遍,眼神温柔。
他们受过的伤太多,害怕着继续前进会再次受伤,就开始在原地兜兜转转,最后竟然连最初的勇气都忘记了。
她能做到的事情,她能贡献的力量,也许只有一点点,但是只有一点点也好,她想要坚持到最后,不能在这个地方输给看不见的未来。
一个人的力量是撼动不了全局的,也许全部加起来也无法将这个近乎必死的棋局翻盘,但是就算会受伤,甚至可能会死,她也不后悔,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一旦下定决心,就只能奋勇向前了。
第137章
会议室里, 整个联邦军部最具权利的几人坐在会议桌前,无言地看着作战会议桌中心的立体投影。
投影反馈的景象并不清晰, 时不时还会短暂消失,上面是一个巨大的红色圆形球体, 如果拿旁边的行星作为参照物的话, 它的直径大约为一万千米, 足足一颗普通恒星的大小。
“无需多言, 想必在座的各位都已经知道了, 巢穴级正在向美利坚合众区星域靠近。据它的行动轨迹和方向预判, 目标正是诺福克星球。以目前的速度看,大概两周就会正式进入战略范围内。”
负责进行战略说明的少将手持着资料对在座的所有人解释道。
“诺福克作为我们最重要的母港,绝对不能让它陷落,然而事态紧急,加上诺福克星球地面由于本次突袭部分星球防御措施属于损毁状态,这次我们将不再被动等待敌方出现后再进行应战,而是更替为主动编制舰队出击,尽可能将战线推至星系边缘。”
“舍弃地面支援的完全宇域作战么?这样对空战机师的负担太大了。”翘着二郎腿的柯德莉用手指卷了卷自己的发尾,漫不经心道, “诺福克的全体空战机师有多少?两千?你们打算派两千兵力去对抗巢穴级?”
“两千五,包含去年刚入伍的新兵,已经是整个联邦四分之一的战力了。”少将回答,“你没有提问的权利,帕瓦罗蒂中校,你只是作为空战机师大队负责人来听命指令的。”
“四分之一的兵力, 哈,你在跟我开玩笑么?”柯德莉嘲讽道,“当年尼米兹带领五千名机师都没能拿下的巢穴级,现在只有一半的兵力,其中还有一群人是刚入伍的菜鸟,你是送他们上前线还是送他们下地狱?”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向了坐在了主座上的怀特,唇角讥讽的弧度更甚,大声道:“上次的事情还想要再重蹈覆辙一次么?让我猜猜你们打了什么鬼算盘,趁着主舰队在前线拉锯的时候尽可能将诺福克这里的主要资源装备进行撤退,前线如果能胜利最好,如果失败了全灭死得也不会太难看,真是你的一向作风。”
怀特脸色未变,倒是另一名胡子花白的上将勃然大怒地:“中校,要么闭嘴要么出去!”
柯德莉还想说些什么,但是那个至始至终脸上都毫无动摇的男人突然抬起了手,冷声道:“够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又凝固住了。
怀特抬眼看向了柯德莉,露出了一个微笑:“本次作战我会全程在前线进行指挥。”
这回轮到柯德莉惊愕住了,她蓦地睁大了祖母绿的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见了什么。
……
“我的叔叔疯了。”布莱克抿了口咖啡,对着坐在角落里正在帮他完善数据库的椎名有栖说,“他从得知了那只巢穴级出现后就不太对劲,折跃西线的那次决策就太过莽撞了,不顾后果出动了百分之八十舰船,结果导致母港无人留守,差点被虫族突袭成功,以前的他不会那么鲁莽的。”
“估计是因为这只巢穴级就是当年幸存的女王蜂转化的,旧仇旧恨压太久了,再加上又快到更年期的年纪了……”布莱克嘴上将怀特损得一无是处,仿佛怀特是一个生理期的大妈一样不可理喻。
椎名有栖没有回话,只是听着布莱克一个人念念叨叨,手上敲击的的速度并未减缓。
布莱克走到她身旁蹲下,在她眼前挥手:“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别妨碍我。”椎名有栖拍开了他的手,再度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当中。
大概十分钟过去后,她按下了启动按钮,长长地呼了口气,这才看向了布莱克:“你的数据库输出程序我已经简化好了。”
“感谢感谢。”布莱克连忙凑到屏幕前,上下瞄了瞄后感叹道,“数据库太庞大了,这方面还是你的方式比较管用。”
“不必客气。”椎名有栖从位置上起来,“那么回见。”
布莱克望着椎名有栖远去的背影,小声嘀咕:“这位也是旧仇旧恨压一起的……”
……
准备返回房间的椎名有栖路经休息室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休息室的自动门是开启的状态,所以房间里的交谈声隐隐传达到了它的耳里。
那正是自己最亲密的朋友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觉得我做错了!”崔真熙失控地朝面前的金发男人喊道,“那是缪苗!如果不是当初因为我的失误,她本来可以和你们一起返航的,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她也不会因为后来的事情变成那样了!别人就算了,为什么你也不能理解我?!你也见证了那一切不是吗?!”
“崔,你稍微冷静一些。”海因茨满头大汗地朝崔真熙比着冷静的手势,他总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歇斯底里了。
相比已经情绪极端化的崔真熙,被她怒吼的艾德曼只能用波澜不惊来形容,他拧着眉说:“上面已经撤回了让她去米尔登霍尔的命令,一切以指令为优先。”
“她做不到的!她不适合前线!万一发生同样的事情怎么办?万一她再崩溃怎么办?!”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你要全面否定你的朋友?”
崔真熙嘴唇都在颤抖:“你们也清楚这次作战的风险对吧?!可能全灭……我们可能都会死啊!为什么你们还能那么平静?!”
艾德曼静静地看着崔真熙,碧蓝的眼仿佛大海一样包容平静:“我个人看来,现在濒临崩溃的人是你。”
崔真熙顿时煞白了脸,而海因茨连忙挡到了两个人之间:“喂,艾德曼,你也少说几句。”
“崔。”艾德曼目不转睛,“你也一样。”
崔真熙退后了一步,怔怔地:“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也一样’?”
“你在借着缪来发泄自己的情绪罢了。”艾德曼一针见血地戳穿了崔真熙,“你只是将她当做自己的心灵寄托,以为让她离开,就能让自己的内心得到平静和慰藉。们都是一样的,太情绪化了。”
崔真熙狠狠地在自己的嘴唇上咬了一口:“那你告诉我怎样才是对的。”
“我们是军人。”艾德曼声音如磐石一样冷硬,“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前提,联邦的意志就是我们的意志,我们不需要有个人情绪和思想。哪怕这场战争是没有意义的,注定失败的,作为军人,我们依然要服从自己的天职,服从上面下达的一切指令。”
“崔,无论是你还是她,你们都不是合格的军人。”
……
“我一直在思考,这样软弱的自己,这样总是被情绪主导的自己,真的可以称得上是一名合格的机师,一名可靠的中队长吗?”缪苗依偎在金发青年的怀里,平静地进行着自我剖析,“我总是不够理智,也做不到对愈加残酷的战况熟视无睹。我其实完完全全是一个半吊子,连基本的觉悟都拿不出来,徒有虚名的幸存者而已。”
今夜是备战的前夕,从明天开始,他们就不会再有跟今晚一样安宁休闲的时刻了。
才刚吵完一架,又重新修复了关系的他们一起和衣躺在了床上。
“别再说了。”尤拉诺维奇反手抱住了她,“保持这样也无所谓。”
他从来没有希望过她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纵然她在机甲驾驶上面多么努力,纵然她在指挥上有多么出众的才华,她的天性已经决定了她要拿出远远比别人更多的勇气才能适应真正的战场。
如果这次胜利了,那么她将来也无需再强迫自己去做违背自己本性的事情了。
如果这次败北了,那么她将来也没有机会强迫自己去做违背自己本性的事情了。
但是他的内心深处,竟然有一丝该死的庆幸和窃喜。
明明知道自己的极限已经快到了,明明知道九死一生,他最后还是答应了她。其中究竟有多少私心在作祟,连他自己也不能说清。
“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缪苗轻声说,“小禾说了他在等我回去,我不能食言。”
“啧。”他一想到缪苗的那个怪癖弟弟又有点来火,“我知道了,不会让你食言的。”
“我还想你去……”缪苗有些难以启齿,“嗯,见一下我父母。”
“什么?”她的声音太小了,尤拉诺维奇没能听清楚。
“不、不是。”缪苗立刻改口,“我是说你好久没见过你爷爷了吧,一切结束后一起去见他吧。”
“嘁,那个什么事都撒手不管的老头子。”尽管这样说着,尤拉诺维奇的脸上却浮现出了温情的意思,“随你便。”
他在许下自己也不一定能够应允的承诺。反正已经决定要一起面对了,即使食言,届时也无从追究了。
“嗯。”缪苗点头,她抬起了左手,中指上的素戒熠熠生辉,“还有这个是……是求婚戒吧?”
“这、这种事情需要问吗?!”尤拉诺维奇翻了个白眼,亏她还好意思问这个问题,那天在诺福克上明言自己是她未婚夫的人难道不是她自己么?
缪苗笑出了声;“你一直没有和我直说过,我也不敢擅自断言。”
“所以说你是白痴。”尤拉诺维奇轻哼。
“好好好。”缪苗微笑着应着,她冷不防突然推开了尤拉诺维奇搭在她身上的手,直起身从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个丝绒盒子。
同样从床上直起身的尤拉诺维奇半支着身子,不解地看着缪苗。
缪苗抬起了他的手,将半个拳头大小的盒子放在了他的手心里:“回礼,我在诺福克上买的。”
她没有收回手,而是顺势打开了盒子的翻盖,里面镶着碎钻的戒指出现在了两个人的双手之间。
“这个是,结婚戒。”
第138章
“这个是, 结婚戒。”
缪苗将绒布上的戒指用右手指尖勾起,圆环在她的指尖打了个转, 最后被她稳稳按在了食指与拇指的中间。
她将他的手背翻过来,就连盒子落在了床上也没有理会, 只是低着头将指环抵在了他的右手指尖。
“你愿意跟像我这样的白痴建立为期一生的不离不弃……”她的话说到一半, 嘴唇就被对方用手捂住了。
缪苗抬眸, 头向一旁微微侧着, 表示不解。
尤拉诺维奇眉宇之间是焦躁的褶皱, 他拧着眉间看着她, 急冲冲地说:“谁让你说这种话了?我我……啧!”他一时哑口无言,只能夺过了缪苗手上的戒指。
谁能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她连招呼都不打一下,突然就来那么一出,他别说心理准备了,连此时此刻应该作何表示都不知道。
况且这种事情哪里轮得到她做?!打从认识开始,在他们的关系中,他就一直处于被动状态。好不容易后来总算是抢回了一些主动权,结果她更离谱,一声不吭直接将进度条拉到了最后, 就连这件事也被她抢占了先机。
缪苗似乎是误解了他的意思,将他的手从唇上挪开,失落地:“抱歉,我好像有太自说自话了一些。”
“我不是那个意思!”尤拉诺维奇更着急了。
她皱起的眉突然又舒缓了,唇角微微弯起,眼里满是恶作剧得逞的戏谑:“我知道。”
知道?知道什么。这突如其来的变脸让尤拉诺维奇更加莫名奇妙了。
“我的意思是, 我有自信你一定会答应。”缪苗的眼睛因为笑容微微眯起,她指了指自己中指上的那枚素戒,“但是你总是不直接把话说出来,只好由我来说了。”
“干嘛突然在这种时候……”
缪苗唇角的弧度消失了,她的身体向前倾了一些,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说:“我怕没有下次机会了。”
这句话让逐渐升温的气氛瞬间降回了冰点。
“之前不是说过吗?我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比如说回去见见小禾,再比如说一起再去看一次扶桑的烟花,可是这些事情现在都办不到。”缪苗说,“所以起码,我想把现在就能完成的事情在那之前做完,不要留下太多遗憾。”
尤拉诺维奇没说话,伸手环住了她,将她的头按在了自己的怀抱之中。
缪苗忽然在他怀里抬起了头,面上又恢复了之前的笑颜:“所以说,答应吗?”
“这种事应该由我来说。”他亲吻着她的额头喃喃,“还有一枚吧?剩下那一枚呢?”
缪苗顿时哑声,许久后,尤拉诺维奇才听见怀里的她不好意思地轻声说:“只有一枚。”
“哈?”尤拉诺维奇不可置信道。她难道不知道结婚戒应该是对戒么?!
缪苗别过头,捂住了脸:“太贵了,我的工资只够买一个。”
空气又寂静下来。
缪苗从指缝之间偷偷打量着脸色逐渐开始发黑的尤拉诺维奇,后者用手扶着额头,露出了相当无奈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