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实在话,姚晖现在心里有些儿乱,他偷偷斜睨了唐婉一眼,夜风吹乱了她的发,她的脸在雪色的映照下白的发光,唐婉察觉姚晖在看自己,正眼看过去,姚晖一怔,收了目光,目不斜视,心情更微妙了。
其实变成现在这样姚晖也觉得很奇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起先在包厢内,也不知是谁点了一首《一支小雨伞》,前奏响起,也没人会唱,大概是谁误点了吧,话筒扔来扔去,后来有同学开玩笑硬是塞到了唐婉手里,唐婉眨了眨眼,拿起就唱了。
她一开腔,同学们更肯定了,一定是有人误点了,这是一首闽南歌,老歌了,听都没听过。
又软又甜甜腻腻的嗓音,仿若将人真个的带到了江南雨巷,淅淅沥沥,缠缠#绵绵。
也许心动也就是一刹那吧,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心湖就那么不受控制的起了涟漪。
唐婉问,“你突然说要搬去你外公家是真的还是故意说这话骗我出来的?”
姚晖想着心事没听清,唐婉突然靠近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很奇异的,姚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竟没了往日的自在,遂含糊其次的嗯了声,唐婉又问:“你真的决定搬去老宅吗?你和小雨都走了,大姐一个人多孤单啊。”
姚晖顿了下,挂住唐婉的胳膊有种轻飘飘之感,心虚之下就有些反常,一开口又滔滔不绝起来,“我妈是女强人,经常吃住公司,不时地还要培训学习什么的,通常她回来的时候我都已经睡了,用我妈的话说除非没钱了,否则我们母子基本见不上面,所以,我住哪对她根本没影响,有段时间,她恨不得我住学校呢,只不过学校住宿条件差,我住不惯。”
唐婉转了转眼珠子,将他挽的更紧了些,“嗯……我问你哦,如果大姐再婚你会反对吗?”
“拜托,我又不是妈宝,我有我的生活,她也有她的生活,我又不可能陪她一辈子,为什么要反对她再婚?”
“呃……我认识的人里倒有个不错的大哥,要不咱们撮合撮合?”
姚晖看了她一眼,“我只说我不干涉,当红娘牵线这种事还是免了吧,哎我说你,这种七大姑八大姨才干的无聊事你是上瘾了对吧?还有,你别老是一口一个大姐好不好?你也就比我大三岁,你管我妈叫大姐,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
“叫习惯了。”
“给我改。”
“没必要吧,我管你舅舅叫三哥,他也从来没说什么啊。”
姚晖不乐意了,站住步子,“你改不改?”
“这种小事上有必要这样斤斤计较吗?咱们还是聊聊你#妈妈的终生幸福吧。”
快到小南河桥了,唐婉也不知怎么的,莫名的生出一种恐慌之感,这种感觉自姚晖出了KTV非要步行就一直如影随形的追着她,只不过先前感觉不强烈,又见姚晖兴致勃勃的样子,她作为长辈就习惯性的迁就小辈了。可到了此处,那感觉噌的一下子堵在的心口,压得她喘不过气,直觉要出事。
她站住不动,心脏乱跳,“晖晖,我们还是坐车回家吧。”
姚晖一直在纠结自己突然变化的心情,不愿那么快回家,又跟唐婉怄气,怨她老是拿自己当小辈看,怎么讲都不听,因而闷不吭声的只管往前走。
唐婉急急追了上去,神情紧张,她抓住姚晖不放,“晖晖,求你了,咱们坐车回家吧,别走这桥了,我突然感觉好害怕。”
姚晖莫名其妙,转头看向那桥,长四百多米,宽十六米,虽说路上车辆稀少,但路灯明亮,他不知唐婉这怕从何而来,心里只当她在骗自己回家,到底少年心性,心思一转,突然挣脱开,一面后退着往前跑,一面大声喊,“你来抓我啊,抓到了就跟你回家。”
“晖……”
俩人一个跑一个追,唐婉是真的怕,追的急。姚晖见她追的气喘吁吁,到了桥中央终于停了下来,冲他笑,唐婉没刹住步子,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姚晖顺势抱住了她,心跳在一刹那仿似静止了。
唐婉喘着粗气,正要说话,一道强光打来,灭顶的恐惧感铺天盖地,唐婉甚至来不及思考,一把将姚晖推开,狠狠的,她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姚晖就被推到了七八米远。
紧随而来的巨响,姚晖跌坐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唐婉被一辆黑色轿车撞飞了出去,车头顶着她的身子,她大概是想逃开的,却整个的从桥边的护栏掉了下去。
时间大概凝滞了那么几秒,车内下来几个人,有人尖叫有人大喊,伴随着激烈的争吵。
方璐璐和她的那个追求者,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少年男女,姚晖只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耳朵嗡嗡作响,重影,耳鸣,他什么都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
他想跳河救人,却被人抱住了手脚,从此处下去,光从桥面到水面就有十几米,漆黑的夜,小南河水像黑色的墨汁一般,黑的让人毛骨悚然,仿若能吞噬任何鲜活的生命,他挣脱不开,他只能绝望的哀嚎,后来他听到了警车还有救护车的鸣笛,他终于崩溃的大哭出声,他不知该怎么办,他失魂落魄的开始打电话,他不知拨了谁的号,他嚎啕大哭,说:“唐婉死了,我救不了她,我救不了她……”
*
谢裴宗连夜飞回了滨海市,之前他和大姐通了电话,谢灵芳说自己在事故现场,姚晖整个人状态很不好,怎么劝都不愿意跟她回去,非要在那待着。谢裴宗克制住所有的情绪,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而后给姚正义拨了电话,姚教授是心理医生,此刻的姚晖应该更需要心理疏导。
谢裴宗问谢灵芳有没有将这事告诉爸妈,谢灵芳回说:“都按照你交代的说了,之前爸是打了个电话过来,不过他信了我说的话。”
“那就好,这事先瞒着,我怕他老人家受不了。”
“我知道,唉……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谢灵芳叹着气挂了电话,虽说她一直不喜欢唐婉,但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样突然没了,感慨惋惜再所难免,更何况那个男人原本是想撞姚晖的,念及此,谢灵芳一阵阵的后怕,浑身发冷。
且说谢裴宗飞回滨海市已经凌晨两点半了,他直接取了放在机场的车,刑警大队的人给他打了电话,一个小时前已经收队了,这样的天气又是深夜,若不是他面子大,他们恐怕走个过场早就走人了,根本不会挨冻受冷的白耗了四个多小时。李队长亲自给他打了电话,安慰了好一会才问,“那个叫唐婉的是你家什么人?我看你外甥跟疯了一样,他们是男女朋友?”
“啊,嗯,”现在这种情况,谁和谁是什么关系还重要么?什么都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心里仿似缺了一块,脑子一片空白,等谢裴宗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将车开到了小南河桥,他下了车,很容易的找到了出事地点,钢筋水泥混合浇铸的栏杆都被撞的残缺崩坏了。
他趴在那处,风夹着雪,彻骨的冷。他的头疼病又犯了,疼的厉害,尖锐的,钝刀子磨过一般。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他将随身带的烟全部抽完了,才僵硬的上了车。
啊,老天爷啊,你还真是喜欢开玩笑呢,那样一个鲜活的生命,说没就没了。
他想,就算明天开始大规模的打捞,他也不能过来了,他无法想象那样一个纤细秀美的女孩儿经过一#夜,会被河水泡成何种模样。
啊,不管她成了何种模样,他都应该来送她最后一程的吧?
不然她该有多失望啊。
三哥,三哥……
耳边还在回荡着她清脆又温柔的呼喊,这段时间他出差在外,满脑子都是她,他偏又固执的不去想她,本还想着回国后如何躲着她,守住本心,不叫自己沦陷,如今倒好了,再也不用纠结,不用彷徨,不用自欺自人了,因为再没有机会了……
可是,突然觉得好难过怎么办?
汽车保持四十迈的速度行驶,大灯闪过,这样的夜,风雪中,竟然还有人步履蹒跚的行走呢。
那黑长的发丝,一眼瞧过去,鬼一般。
哈……
一个激灵,谢裴宗骤然回神,麻痹的心脏也在这一刻恢复跳动,有些被吓到。但他是医者,自是不信鬼神的。
可是这样的夜……
他几乎是没做多想,急打了个方向盘,又掉头转了回去。
很快的,他又看到了那人,大灯照过去,刺目的白。
他静坐了十秒,突然拉开车门,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用怀疑,其实唐婉已经死了,至于她怎么又活了,且等。
停更一周,恶性循环,起先因事断更,忘记请假,骤然回想起,心里愧疚,然后不敢看留言,后来越不写越不想写,越不想写心情越恶劣越不知道怎么写,大抵有种破罐破摔的悲壮情绪,我也不知道肿么了……留言没敢看,不敢看,不敢看……
☆、第53章 、
汽车撞上来的时候, 唐婉的脑子是一片空白的,与此同时她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她甚至都来不及感受疼痛, 整个人就被撞飞了出去, 沉入暗黑的河底,冰凉的河水汹涌的灌进了口鼻,恐惧与绝望铺天盖地。血水泪水融进了河水一同归于黑暗, 记忆仿若尘封的石门骤然被打开了一角,脑海里闪现出一帧一帧的画面,她看到了原先的自己, 那是个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人生,狭小的房子,日夜不停的画画,撕扯, 打骂,画面模糊像是泛黄的老照片,残缺破碎, 那个女孩像是自己又不是,她看不清是谁在打骂她,只有那孤独与凄冷是那般的清晰, 然后她看到了教堂的告解室,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奔了过去,明明这样的情景,教堂亦如坟墓, 她却感到了异样的温暖,一个男人的背影,她措不及防,撞上了他的背,他转身,她跌坐在地,然后他朝她伸出了手,他的身后是万道金光,她看不清他的脸,一阵眩晕,她彻底的失去了知觉。
仿似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或者只是眨眼的一瞬间,她再次醒来时是浮在水面上的,像个没有重量的纸片人,她游到了岸边,这里离小南河桥已经很远了,她完全的陷入了恐惧之中,只想逃离,整个身子被冰凉的河水浸透,她亦毫无知觉,失魂落魄,恍恍惚惚,即便被一道强光照在了脸上,她亦是浑浑噩噩的,满目惨白,直到被一个坚实的怀抱圈住。他拥着她那样的紧,那样紧,骨头都被他勒的生生的疼了,她终于恢复了些许神智,疼的哼了声。
谢裴宗恍然回神,松开她,宽厚温热的手掌拂过她的脸,将她满脸的乱发捋到脑后,他呼吸的热气喷在她脸上,一个吻便落了下来,她整个人都是没有温度的,凉的彻骨,他只想将自己的热量悉数的输送给她,亦或者唯有这样才能平复自己失而复得的激动。
好半会过去,他才喘息着放开她,一弯腰将她抱起,放进了车内,她的衣服淡淡的晕染着红色,带着微微的腥。他蹲在她身侧,面色凝重,“伤在哪了?”
唐婉摇头,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她明明感受到自己腿骨都碎了,但自己却又好生生的走了那么长的一段路。
他不再说话,给她系了安全带,转身上了驾驶室,握住方向盘,这才发觉双手一直在发抖,“不怕,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不要,”她捂住脸,整个人恍惚的很,“我要回家,”声如蚊呐,却又坚定。
他看向她,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在掌心捏了捏,“好。”
现在已经凌晨四点了,谢裴宗自是不会将她送回老宅,而是直接开去了自己住的地方。
她整个人是僵硬的,谢裴宗抱了她上楼,将暖气开到最大,又将她全身上下都细致的检查了遍,确定她身上的血迹只是因为一些擦伤导致的才放心的去放了洗澡水。
谢裴宗将唐婉换下的衣服放进洗衣机洗涤的时候,才想起来打电话。
先是给李队打了电话,李队连叹奇迹,说了一堆有的没得。挂了电话,谢裴宗想了想先是给姚正义打了电话,姚正义说他还陪着姚晖,姚晖的应激反应很强烈,不过也安慰他叫他不用太担心,谢裴宗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阳穴,说:“唐婉已经找到了。”那边好一会过去没有回应,一声叹息。谢裴宗反应了下才解释道:“她好好地活着,也没受什么伤,你告诉姚晖一声。”言毕也深深的叹了口气。
姚正义只当谢裴宗让自己骗姚晖,因为现场他也去了,先是车祸再是掉进五六米深的河里……
“裴宗,你听说我,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人在遇到强烈刺激的时候一时间接受不了是很正常的,但要是为了安慰他,而采取欺骗的手段……”
“姚医生,我不是要你骗姚晖,唐婉她真的找到了,现在就在我这里,估计她也是被吓到了吧,整个人很恍惚,具体她怎么上来的,我还没问,总之人没事,你们放心。”
“谢裴宗,你没开玩笑?唐婉活着?”那边咋咋呼呼一声惊叹。
谢裴宗再要说话,已经是姚晖抢了手机,他几乎是用吼的,“你说唐婉没死?你说唐婉没死?舅舅,你没有骗我对不对?”
谢裴宗听到了哭腔,他叹了口气,说:“你等等。”
然后他敲了敲浴室的门,说:“唐婉,你还要多久洗好?”
里头低低应了声,“就好。”
谢裴宗冲手机说了声,“你等等,待会我让唐婉自己跟你说。”
姚晖握着手机,仿若攥住了救命绳,脚下便是万丈悬崖,绳断,粉身碎骨。
唐婉终于洗好了澡,她依旧穿着谢裴宗宽大的睡衣,只不过与之前不一样,先前她还有内#衣,这次完全的真空。不过她也意识不到尴尬了,脑子不清楚的很,谢裴宗看了她一眼,将手机递给她。
“喂?”
“唐婉,唐婉,是你,是你对吧?”
“嗯,是我。”
姚晖只觉得悬崖变成了平坦大道,他叹息,泪流满面,“你待着别动,我这就来找你。”
“啊,不用……”
谢裴宗接过电话,说:“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唐婉需要休息,有什么事天亮再说。”顿了顿又道:“姚医生为了你到现在也没回家,你先替我好好谢谢人家。”言毕收了电话。
唐婉站在原地,眼神呆呆的。
谢裴宗早就将医药箱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他走了过去,说:“过来。”唐婉没动,谢裴宗又走到她面前牵了她的手,她腿有些瘸,他将她安放到沙发上坐好,过了会端了杯热牛奶给她,“我知道你吓坏了,我先给你受伤的地方涂点药膏,好好休息一晚,没事了。”
她的侧脸和脖颈处有几道划伤,是树枝刮的,手掌也磨破了皮,卷开裤腿,膝盖是肿的,青紫色,他又捏了几下,确认骨头没事后,开始抹化瘀的药膏,处理了伤处,又拿了吹风机吹干了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