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母眼见儿子如此,便是微微放下了心,念起儿子此番灭了大辽,立下滔天的战功,眼下,镇远侯府的势力便犹如烈火烹油般,富贵,权势,地位,他们万家已是应有尽有。
“重山.....”万母喊了声儿子的名字,这两个字刚出口,万母眼眶便是涌来一股温热,旁人兴许看见的是万重山位列王侯,权势熏天,而在母亲眼里,所见的却满是儿子的不易与艰苦,她有心想和儿子说些什么,可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母亲如此,万重山松开了轻舟的胳膊,来到了万母面前,他的声音低沉,刚唤了一声;“母亲”,万母的眼泪便是流了下来,她颤着手,抚上了儿子的面容,与他哑声吐出了几个字;“重山,听娘的话,不要再打仗了。”
万重山望着母亲的那些泪水,念起自己多年来四处征战,将老母丢在京师,心中亦是浮起几分怅然。
“而今我们万家已是位极人臣,你去上书皇上,将兵权交还给朝廷,往后,你就当个闲散的王侯,你想要什么,母亲都不会阻拦你。”万母劝着儿子,说最后一句时,万母的眼角掠过轻舟,言下之意已是十分明显。
“母亲,这些军政上的事,您不用担心,儿子心里有数。”万重山扶住母亲的身子,他的声音沉稳,缓缓开口。
“重山.....”万母还想说什么,就见管家从厅外走了进来,恭声道;“启禀侯爷,宫里派了人来宣旨,还请侯爷快快出府接旨。”
闻言,万重山眸心微动,他命嬷嬷搀住母亲,自己则是领了下人,向着府外走去。
来宣旨的人,正是李云召身边的曹公公。
“万侯爷,这就接旨吧。”看见万重山,曹公公行了一礼,恭声开口。
万重山跪下了身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远侯万重山驻守北境,多年来兢兢业业,而今灭辽有功,匡扶我大齐江山,功在千秋,朕感念镇远侯赤胆忠心,着,晋封其为镇北王,其母俞氏封为郑国夫人,其妻温氏封为晋国夫人,其余亲族,皆有封赏,钦此。”
“臣,万重山谢过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万重山声音平稳,伸出双手,将那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接过。
不等万重山站起身子,曹公公又从袖中取出一道懿旨,对着万重山道;“请镇北王稍等,老奴这里,还有一道太后亲下的懿旨。”
“公公请念。”万重山道。
曹公公清了清喉咙,内侍独有的尖细的嗓音又一次响起,“奉太后懿旨,镇北王万重山从军多年,屡立奇功,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今有礼部侍郎之女陈氏,贤良淑仪,德容双茂,堪与王爷相配,今感怀镇北王忠义,允其择日与陈氏成婚,以示褒奖,钦此。”
万重山不动声色的将懿旨听完,他俯下身,将懿旨从曹公公手中接过,只道了一句;“微臣,谢太后成全。”
“老奴在此恭喜王爷,双喜临门。”曹公公向着万重山拱了拱手,万重山站起身子,闻言便是向着身后一个眼色,顿时有人上前,将金锭呈在了曹公公面前,曹公公将金锭接过,又是说了几句贺喜的话,而后才领着诸人离开。
万重山转过身,就见轻舟已是让连翘扶着,在门里那里等着自己,他攥着那一卷懿旨,一步步的向着轻舟走近。
“重山,皇上说什么了?”轻舟见他面色沉静,看不出丝毫风雨,一颗心便是“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忍不住问道。
万重山没有说什么,只将太后的懿旨打开,映在了轻舟面前。
轻舟看着那明黄色的绢纸上,每一个字都是十分清晰,当她看见“今有礼部侍郎之女陈氏,贤良淑仪,德容双茂,堪与王爷相配,”时,一颗心顿时抽紧了,她屏住呼吸,鼓起勇气往下看去,直到看见那一句“今感怀镇北王忠义,允其择日与陈氏成婚,以示褒奖,钦此”后,她神情一震,几乎怔住了般,整个人都是愣在了那里,唯有泪水一颗接着一颗的落了下来。
万重山将圣旨递到侍从手中,自己则是捧起了轻舟的面庞,看着她的那些泪水,他终是微微笑了,他伸出手指,为轻舟将泪珠勾去,轻舟泪眼迷茫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很轻的声音唤了句;“重山....”
“我说过,会让你正大光明的嫁给我。”万重山的声音低沉而温和,落在轻舟耳中,暖若春风,情深似海。
轻舟的眼泪仍是没有停歇,在万重山伸出胳膊,将她揽在怀中时,她将脸庞埋在他的怀里,无人能晓得,他为了这一道懿旨,究竟是付出了多少。他究竟是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心血,才换来了此时此刻。
“夫人,咱们别看了。”
拐角处,大丫鬟临湘望着那两道相依相偎的身影,忍不住对着前面的主子开口。
温敏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自万重山与轻舟回来,她便一直不曾开口说一个字,方才在大厅时,眼见着万重山将轻舟犹如珍宝般的搂在怀中,看着轻舟那圆鼓鼓的肚子,她不知自己的心里是何滋味,仿若痛的麻木,又仿若有人拿刀一直在她的心里钻来钻去,她手脚冰凉,在偌大的万府,她只觉自己如同一抹轻烟,又如一道空气,直到此刻,看着万重山与轻舟缱绻的两道身影,温敏懿方才明白,什么是剜心蚀骨。
“夫人,您别难受,陈氏不过是仗着年纪小,脸蛋儿俊俏,一时才将王爷给迷住了心窍,您是王爷发妻,等着时日一长,王爷回过神来,他心里总归还是有您的,您和王爷十多年的夫妻之情,哪里是她比得了的?”临湘轻声劝着。
温敏懿听在耳里,唇角便是浮起淡淡的凄楚,她望着那两个人,用极低的声音吐出一句话来;“没有子嗣的发妻,便如同一块无用的抹布,又能如何?”
正文 第八十七章 佳话
晚间。
轻舟倚在万重山的怀里,两人只依偎着,任由烛光将二人的影子映在了墙壁上,许久都不曾吭声。
蓦然,轻舟微微支起身子,握住万重山的大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孩子在动。
万重山的掌心轻柔的抚着轻舟的肚子,察觉到胎儿在母亲体内的动静,万重山的唇角情不自禁的浮起几分笑意,索性弯下腰,将耳朵贴了上去。
轻舟亦是唇角噙着笑涡,她伸出小手,轻轻的抚上了万重山的脸颊,只觉心中溢满了柔情。
直到孩子在母亲的肚子里慢慢安静下来,万重山方才直起身子,在轻舟的肚子上印上了一吻。
轻舟心中漾着甜意,忍不住问了句;“重山,你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不论男孩女孩,都是咱们的骨肉,我都一样心疼。”万重山笑了笑,握住了她的小手。
“我有些害怕。”轻舟垂下眼睛,小声吐出了这句话来。
“怕什么?”万重山有些不解,微微皱起剑眉。
“我怕,我若生个女儿,你会不高兴,老夫人.....也会失望。”
闻言,万重山顿觉无可奈何,他揽住了轻舟的身子,低声道;“说什么傻话,你若为我生个女儿,我疼她都来不及,怎么会不高兴?”
说完,男人顿了顿,又道;“娘这一辈子生了两个儿子,没有女儿,也没有过孙女,你若生个女儿,她也会喜欢的。”
轻舟心知万重山是在安慰自己,他喜不喜欢女儿轻舟倒是不清楚的,可万母重儿轻女却是实实在在的,轻舟念起之前,万梓安那般目无尊长,不学无术,可仍是被万母当成心肝宝贝,仗着的,也无非他是个男孩儿,是万家唯一的独苗。
“可是....”轻舟心里仍是担心。
“没什么可是,”万重山亲了亲她的手背,对着她道;“这个孩子是你我的骨肉,不论他是男是女,只要你我喜欢就够了。”
听着万重山的话,轻舟眼眸一亮,只觉一直压在心上的巨石终是落了地一般,周身都是松快了不少,万重山瞧着,既是无奈,又是心疼,只捏了捏她的脸颊,叹道;“这种事也值得放在心上?”
“万家子嗣一直单薄,我....我其实也想,能为你生一个儿子。”轻舟看着万重山的眼睛,将心里话全都告诉他知晓。
“儿子有什么好?”万重山挑眉,与轻舟低声说了句;“我偏稀罕闺女。”
轻舟心知他是在宽慰自己,她微微莞尔,只拨弄着万重山的手指,心里只是想着,不论这个孩子是儿是女,她也都还是会为他再生孩子的。
万重山将轻舟抱在怀里,他凝视着她的秀脸,低声告诉她,“咱们生个女儿,长得像你,我会把你们娘两都捧在手心上。”
“那若万一,女儿像你呢?”轻舟望着他凌厉的剑眉,漆黑的眼睛,看着他高挺的鼻梁的,刚毅的下巴,作为男子,万重山的五官是十分英气的,若是儿子,随了他的相貌日后也自然也是仪表堂堂,可若是女儿随了他.....
轻舟刚念及此,便是忍不住笑了。
万重山看着她的笑靥,眸心便是浮起淡淡的宠溺之色,他抵上她的额头,嗅着她身上的幽香,终是俯身,攫取了她的嘴唇,深深亲吻。
轻舟被他亲的有些云里雾里,察觉到万重山越来越重的呼吸,轻舟有些慌乱的抵上他的身子,轻声唤着他的名字;“重山......”
男人只是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句。
“过些日子,你是不是就要送我回陈府了?”轻舟轻轻喘息着,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万重山停下了索取,他支起身子,看着身下的女子,与她道;“不错,婚期在下个月初十,还有半个月的功夫,等到了婚期,我再送你回去。”
太后的懿旨中,只说了要将轻舟许给万重山,至于婚期却不曾定下,显是将婚期的日子交给了万重山自己定夺,万重山念着轻舟的身孕,自然不愿让她生下孩子后才过门,是以当即便让人定下了婚期,也不曾顾忌坊间的风言风语,婚期定下后,立时便派人去了陈府下聘。
这一场用不世功勋换来的婚事,已是在民间被奉为传奇,不知何时,有人传出消息,只道当初轻舟嫁到将军府冲喜时,便是与万重山拜的堂,两人本就是天作之合,如今历经种种,终成眷属,已是在茶肆中被传为美谈。就连世人提起来,也都纷纷赞为佳话。
万重山这些年屡立奇功,匡扶社稷,在民间本就极具威望,更兼之此番一举歼灭了大辽,平息了边疆百年来的祸患,民间,尤其是北境的军民无不将他敬若神明,他与轻舟的这一桩婚事,又是由太后亲自下的懿旨,不仅不曾损坏他的英名,倒反而为他添了诸多传说,更是令人心折。
轻舟搂住万重山的颈,念起万重山大张旗鼓的命人筹备婚事,因着要在短期内将婚事办妥,少不得要费心费力,轻舟想起这些,便是轻声说了句;“等我生下孩子,再过门也是一样的。”
“能一样吗?”万重山摩挲着她的面容,和她道;“月儿,我已经对不住你,这一次,再不能让你受一点委屈。”
轻舟心里一软,只柔声说了句;“你没有对不住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即便没有婚礼,我也不觉得委屈。”
万重山听着她的话,心头便是一动,他没有再说话,只俯身吻住了她的唇瓣。
陈府。
“你说,镇北王要娶那小蹄子当平妻?”姜氏听着嬷嬷的禀报,顿时皱起了眉头。
“是啊夫人,听闻镇北王还进了宫,向着皇上求了封号,将二小姐也是封为了虢国夫人。”
“虢国夫人?”姜氏眼眸中有寒光闪过,每一个字都如同从牙齿间挤出来一般;“她也配?”
那嬷嬷闻言,只垂下头,不敢吭声。
姜氏深吸了口气,想起身在禁宫中的女儿,便是无尽的心酸与怒火,她攥紧了手指,缓缓道;“我的轻如因着她,被皇上打进了冷宫,她却一跃成了虢国夫人,享受着荣华富贵,这世间,如何有这般不公平的事?”
“夫人,您别难过,大小姐虽说眼下是被皇上冷落了些,可大小姐终究是咱们陈府嫡出的小姐,等二小姐当上了镇北王妃,有镇北王在,皇上也不会为难大小姐的。”
“你懂什么?”姜氏对着嬷嬷喝道,“当日若不是我的轻如替下了那个贱婢,让那贱婢得以出宫去找镇北王,她如何能有今日的风光?我的轻如在宫中吃尽了苦头,她却在王府里吃香喝辣,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嬷嬷不敢多言。
“那个贱婢的婚期在下月初十,你去命人以侍郎府的名义修书一封,送往镇北王府,就说二小姐是待嫁之身,必须要先回到娘家。”
“是,夫人。”嬷嬷得了吩咐,不敢怠慢,立时退了下去。
待嬷嬷走后,姜氏抬起手,将手边的一盏茶碗挥在了地上,顷刻间摔的粉碎。
待陈府的信送到王府后,万重山压根不以为意,也未曾放在心上,仍是让轻舟在侯府住着,大有到了婚期,才让轻舟回去的意思。
男人命人将苏氏请了过来,陪着轻舟说话,母女两许久未见,当日分别时,轻舟初初有孕,而今却是快要临盆,苏氏看在眼里,当真既为女儿欣慰,又是满腔担心,怕女儿过不了生产那关。
“月儿,娘今日过来,有一事想与你说。”这几日,苏氏每天都会来王府陪伴轻舟,这一日,看着女儿的笑靥,苏氏终是开了口。
“娘,是什么事?”轻舟搁下了茶碗,向着母亲问道。
“再过三天,就是你和王爷的婚期了,你父亲的意思,是希望你今日能与娘亲先回陈府一趟。”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大婚
听得母亲的话,轻舟也知道,按着礼节,她是应当要回娘家的,她也曾和万重山提起过此事,只不过万重山从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没有要送她回陈府的意思。
此时见母亲又是提起了这件事,轻舟便是温声道;“娘,等着重山待会回来,我和他说说,让他派人送我回去。”
听着女儿直接唤出了万重山的名讳,苏氏顿时变了脸色,赶忙道;“月儿,你怎能这般不懂事,直接唤王爷的名讳?”
闻言,轻舟便是笑了,安慰着母亲;“娘,您别担心,我一直都是这样喊他的。”
“即便在民间,女子也不能这般称呼夫君,更何况王爷是何等身份,哪能让你这般失礼?”苏氏微微蹙眉,与女儿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轻舟只是莞尔,不等她说什么,就听一阵脚步声响起,抬头一看,就见万重山已是大步走了进来。
看见他,苏氏立时站起身子,不等她行下礼去,万重山已是双手将她扶起,他的声音恭敬,只温声道;“夫人快别多礼。”
苏氏只不敢抬头看他,即便如今皇上和太后已是赐了婚,将女儿许给了他,可万重山成名多年,手握重兵,正是连皇上都要忌惮的人物,对苏氏而言,当初能将女儿嫁到将军府,嫁给万梓安,就已是她们高攀,更遑论如今女儿竟是越了辈分,跟了万重山,苏氏心里五味杂陈,怎么也没法,将面前的男人看作自己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