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豌豆方程式——栗连
时间:2017-10-20 16:31:26

  而她现在就在梦中。
  忽然灯就灭了,然后全场疯狂尖叫起来,就算情绪淡静如赵亦,也在这种气氛的感染下肾上腺素慢慢飙升。那个男人就在她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中登了场,一场接一场,一幕接一幕,让她眼花缭乱,呼吸也缭乱。
  难以想象得迷人。
  她没有尖叫,但也看得入迷,看他安静弹琴,热烈舞蹈,汗水顺着鬓发流淌,嗓音华丽性感如低音提琴鸣唱。
  每切一次特写都引起满场尖叫。
  每换一次造型也引起满场尖叫。
  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只低头单手扶着礼帽,五秒,十秒,十五秒,满场尖叫得耳膜都要破掉。
  赵亦静静站在一群泪流满面的膜拜者中,看着台上被膜拜的光芒万丈之神,忽然想,如果她不是她自己该有多好。
  如果她年少辍学,穷困潦倒,是竖街镇的那个赵亦该多好。
  旁边的女孩尖叫着,尖叫着,突然毫无预兆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赵亦扭头看她,觉得自己心里也有什么东西在鼓胀,挤压着她的内脏,喉咙,鼻腔,眼球,却始终无法找到合适的出口。
  如果她也像她们一样自由坦荡,想哭就能哭出来该多好。
  演唱会渐渐往最后的高|潮推进,越来越精彩,越看中毒越深。某一瞬间,赵亦忽然理解了程小雅的不可理喻——明知前路渺茫,却由不得理智做主,偏要叫情感一意孤行,陷进去,陷下去。
  一种近似于垂死挣扎的自救之心,促使着她转身往外走去。
  努力分开人群,却在即将离场时,听到了场内一片哗然之声。赵亦回头,看到镜头切近舞台,整晚都面色冷峻的男人,用骑士迎接公主的姿态,伸手牵出一名女子,嘴角微有笑意。
  “今晚最后一首歌,送给十年前的你们,感谢十年来的陪伴,今天还很幸运,请来十年前的一个人。”
  “谁啊?那是谁?”大部分人一脸茫然。
  “是mia,天哪,居然是mia!”一些十年老粉终于认了出来。
  “啊啊这个前奏,是那首《缘起》!他们出道时合作的主打歌!”
  “啊?啊?mia回来了?他们是要复合了吗?不要啊!”
  “哥哥这么多年真的是在等她吗?”
  ……
  漂亮。
  性感。
  般配。
  赵亦最后看了一眼大屏幕,公平公正地得出一个结论,头也不回走向了出口通道。
  “咦,还没散场吧,怎么现在就走了?”工作人员随口问道。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大到暴雨,没带伞,怕淋着。”赵亦淡淡答道。
第44章 崩塌
  夜色深沉, 暴雨将至, 因为空气湿度高, 到处都显得雾蒙蒙的。
  赵亦慢慢走出场馆,背后一片光怪陆离, 显得外面的大马路特别空寂。
  她有点胃疼。
  只要情绪激动她就容易胃疼, 喝点热的立刻能好, 要是放任不管, 也许就越疼越厉害。
  赵亦用掌心暖着胃, 慢吞吞像只蜗牛在路上爬,好容易爬到一家24小时便利店,进去买了杯热饮, 坐在路牙子上一点点喝下去。
  整杯喝完, 心里还是凉汪汪的。
  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
  她期待了很久的一个电话, 以至于看到来电显示上那个名字,心脏“嘭”一下彻底解体,在胸腔爆成了一团面目全非的血浆——当然, 外表看来她还是好好的, 平静, 甚至还有点冷漠, 伸出纤细的手指,稳稳按下了“接通”。
  “喂。”
  “喂?小师妹?”
  这个称呼一出来,赵亦简直忍不住要笑。冷笑。是什么给了他勇气这样若无其事消失, 再若无其事出现, 继续亲昵地叫她“小师妹”,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哪位?”
  “是我啊,乖乖小师妹,我刚从国外出差回来,听说你一个多月都没来上班?出什么事了吗?”
  “……”
  “是不是心情不太好,跑出去玩了?散散心也好,玩够了就快回来吧。我新找了个项目,绝对正点,随便就能翻回本,等你回来,我给你好好讲讲。”
  “……”
  “你在哪儿呢?我从佛罗伦萨给你带了礼物,想不想现在就看到?保准你喜欢。”
  “……”
  “我知道现在挺晚的啦,不过,这么久不见,不想见我吗?”
  ……
  哦,真熟悉。
  赵亦握着电话,透过雾蒙蒙的空气,看不远处灯火辉煌的体育馆。
  男人的声音也雾蒙蒙的,暧昧不明,引人遐想,像过去的每一次。每一次他出差,不管国内还是国外,一走十天半个月,她便乖乖守着,认真做事,等他回来给她奖励——牵一牵她的手,摸一摸她的头,随口表扬几句,她比最能耐得住寂寞的猫咪更容易满足。
  “周铭诚,”赵亦似乎还是第一次叫他全名,叫得对面一直说热络话的男人都有点愣住,“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一直都特别蠢?”
  “啊……?”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你什么人?”
  “哎,这话问得,你是我小师妹啊……”
  雷声隐隐,从远空渐渐滚过来,高湿度的空气令人气短胸闷,赵亦深吸了一口气:
  “在我眼里,我们却是男女朋友关系。”
  “啊……”
  对面一阵语塞,怕是怎么也没想到,从来羞于论及感情问题的赵亦,居然能如此直白地捅破那层窗户纸。
  “我们……我是挺喜欢你的……”
  “你也觉得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
  “怎么说呢……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很可爱。”
  “所以你愿意做我男朋友?”
  “啊……那个……当然好啊……”
  “怎么可能好。你不喜欢搓衣板。你喜欢蒋潇那样的。她也喜欢你。”
  “啊?蒋潇?怎么又扯到蒋潇……”
  赵亦这下真的笑了。她还没跟他在一起,就开始演这种拙劣的捉奸对质戏。
  “周铭诚,我消失了一个月,你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
  “一个月前,我转让了我在公司的全部股份,耗尽了所有个人资产,倾家荡产,房子都被银行收了,勉强才将那笔投资的亏空抹平,你不会不知道。”
  “就算普通朋友,这时候也会寒暄两句,问个近况,你没有。你全程在国外装死,意思很明确,这烂摊子你不打算管,你要跟我公事公办,好,这没问题,我的决策失误,确实应该由我独自承担。”
  “我赔钱走人,毫无怨言,心里已经有了定论,我在你这里,价值已经彻底归零。”
  “但是周铭诚,你不该再给我打电话,再跟我谈什么感情。”
  闪电从天空窜过,照亮赵亦的脸,映在便利店的橱窗中,苍白得吓人。
  “生意归生意,感情归感情,这种混为一谈的做法,真的令人不齿。”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觉得我重新又有了可利用的价值,但我没你想得那么傻,周铭诚。若无其事打个电话,叫两句小师妹,就能让我忘记你之前做得有多绝情?”
  “这是一笔多大的生意?居然让你同意跟我在一起?你和蒋潇讨论我的时候,不是把我当成一个笑柄吗?”
  “你连自己的感情都能出卖吗,周铭诚?”
  “我看不起你。”
  雷声隆隆,从天空碾过,也从周铭诚心中碾过。他不知道在他消失的这个月,赵亦都遭遇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变得这样牙尖嘴利。虽然她惯来牙尖嘴利,但在面对他的时候,她总是温柔的,忍让的,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一切。
  就像一只一直温驯的宠物,突然对主人露出了牙齿,让他愤怒不已。
  “你看不起我?赵亦,你有什么资格?”
  “今天我原本没打算把话说得这样明白,但我没有任何亏欠你的地方,赵亦。”
  “你自己主动要求将亏空补上,主动转让了你的股份,因为这次投资失败,确实你是主要责任人。但你要搞清楚,你亏掉的不只是一笔投资,还有对整个公司声誉的伤害,你知道我得面对多少人的质疑?你当然不知道,除了会算数字,你还会什么?”
  “你把事情搞砸了,难道还要我来对你嘘寒问暖吗?房子被银行收了,你赵大小姐难道还会流落街头吗?而且我又不是没问过你,你自己说你没事,你从来都坚强的很,我想也不会有事,所以就去出差了,忙起来没时间联系很正常,你突然又发什么疯?”
  “至于说我欺骗你的感情,那就更荒谬了,我什么时候跟你表白过吗?不都是你一厢情愿的?难道我曾经逼迫过你?”
  “是,我是对你有过好感,但你当时什么反应?碰都不让人碰,搞得好像我是个强|奸|犯。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心理阴影,但我告诉你,赵亦,这是病,得治,别跟个疯子似的,把错误都归结到别人身上,你有心理疾病,连正常人际交往都有障碍,正常男人怎么跟你谈恋爱?”
  又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照亮赵亦的脸,苍白之外还多出一丝惊惶。
  “我没有心理疾病。”她说。
  “你觉得自己正常吗?你有任何社交能力吗?从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已经这个样子了。要么不说话,一说话要么不合适,要么得罪人。你知道我这些年跟在你后面收拾了多少烂摊子?你得罪的客户都得我陪着笑脸劝回来,要是没有我,你一个人能做成什么事?除了数学模型你还会做什么?就连这个你还做错!”
  “现在就算你回华尔街,也迟早有失业的一天,量化投资的时代了赵亦,机器人能干你的活,比你干得更快更好。我是看在大家朋友一场的份上才想请你回来帮忙,不领情你还反咬一口。”
  “我早就觉得你有性格障碍,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和自己爸爸关系都能搞那么僵。”
  “你觉得我是用感情来欺骗你吗?我只是不忍心告诉你真相,像你这么古怪的性格,也只有我能忍受你这么多年。”
  “连你爸都不喜欢你,赵亦,你觉得还有谁会喜欢你?”
  ……
  柏钧研离开场馆时已是午夜,电话一个接一个打,他恹恹接通,对面传来alan兴奋的大嗓门:
  “钧哥哥!快来啊!我们都喝完一轮啦!”
  “就来。”
  “快来快来嘛,人家想你了,么么扎……”
  聒噪男声半途消失,电话那边换成娇俏女声:“阿钧,外面雨超大,别忘带伞。”
  又被男生占据:“啧啧,好肉麻,阿钧,阿钧快来,这里有人想你了哈哈哈……”
  他皱眉,直接挂了电话。
  雨真的超大。
  能见度极低,往常都会守在出口的粉丝也都被冲散了,外面只看到灰蒙蒙的雨,牛筋绳索粗,一束束鞭打着全世界。道路两旁积满了脏污的雨水,打着漩都流淌不及,雨刷器急促摆动,柏钧研让阿汤尽量慢点开车,注意不要碰到了路人,其实这会儿哪还有什么路人。
  直到他们路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
  要不是便利店橱窗照出一些光,柏钧研根本不会注意到路边还蹲着一个人。小小一团,蜷缩着,双手抱着膝,也不打伞就蹲在雨里淋,明明身后不远就有一家便利店,居然也不知道进去躲雨。
  长头发,似乎是个小姑娘。
  车缓缓开过,柏钧研看了她一眼,又回头看了她第二眼,忽然开口叫阿汤停车。
  撑开雨伞走出车门,刚站出去身子就被淋湿半边,这大风大雨,有伞其实也形同虚设。他关上车门,隔绝了阿汤惊诧的呼喊声,一步步朝那女孩走过去。
  雨伞罩到女孩头顶,半天没有任何反应,他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声音被激烈的雨声盖过,于是弯下腰,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
  赵亦觉得好像有人在拍她的肩膀。
  被冷雨淋了太久,知觉已经变得迟钝,这让她有一种异样的解脱,好像**的麻木同时也可以麻木精神,让她可以什么都不用再想。
  雷声空洞而悲伤,在她身体里回荡,身体也是空洞的,曾经辛苦构造的坚韧精神像一座积木塔,被人精准抽走了最关键的一块,于是轰然倒塌,只剩一个空的躯壳。
  抱住自己并没有感觉好一些。
  能哭出来也许能感觉好一些。
  但她哭不出来,只是发抖,抖得厉害。夜深而冷,雨水疯狂地鞭打着一切,整个世界都在努力替她哭泣。
  只有她自己,怎么努力都哭不出来。
  努力得浑身发抖,几乎想要彻底放弃,这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于是她抬起了脸。
  ……
  一张心形的小脸。
  柏钧研曾经看到过很多次,大部分时间冷淡平静,小部分时间羞涩窘迫,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空洞绝望,像被什么硕大无朋的怪兽所伤害——是受过伤害的孩子似的脸。
  心疼来得猝不及防。
  他捧住她的脸。他抹掉她脸上的乱头发和脏雨水。他将她整个抱起来。他扔了伞坐在雨地里,搂着她,轻轻叫她的名字,生怕把她吓到似的,终于把她叫回了魂。
  忽然有了知觉——疼痛的胃,酸麻的腿,还有熟悉的松木气息,被雨浸得湿湿的,好闻得让人想流泪。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第45章 缴械
  高大的男人像抱孩子一般将姑娘抱回了车里。
  直到坐上后座, 姑娘还是那副无尾熊的姿势, 胳膊搂着他的脖子, 双腿缠着他的腰, 若是放在其他时候,这种动作简直就香艳得有伤风化, 但此时此刻, 谁也不会联想到香艳或者风化之类的事情上去。
  她抱他的样子, 完全就是濒死之人抱住了救命的浮木。
  头埋在男人胸口,肩膀剧烈抽搐, 明显是在痛哭, 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显得这一幕有一种默片似的戏剧张力。男人耐心地被姑娘抱着, 一只手轻抚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低柔地在她耳边轻哄:“好了, 乖, 没事了, 我在这里。”
  一句话说完,姑娘反而哭得更凶, 一直被压抑的抽噎声突然爆出,短促而轻微,让男人的眉头皱得更紧:“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别忍着, 哭出来就好了。”
  他的唇压着她湿透的鬓发, 神情几乎是慌张无措的, 只能不停地拍抚她,任凭她将自己搂得死紧,连想去够一旁的抽纸都够不着,就这样,两个人紧紧纠缠在一起,在后座湿湿嗒嗒滴着水。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