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一步一步,缓缓地向她靠近的时候,从神社后面走出来的一个婆婆打断了我的动作。
婆婆穿着布衣裳,提着一个灯笼,挪动着不怎么灵光的腿,满脸焦急地跑了出来,四处寻找着什么。
“由里酱!由里酱!”
她扯着自己沙哑的声音,焦急地呼唤着黑泽由里的名字,可是沉溺在悲伤中的由里并没有给她回复。
不一会,她才在那棵树下找到黑泽由里,快步走过去,将灯笼放在一边,弯下腰来抱住了她。
“孩子,你怎么在这里?”
由里这才抬起头来,看到眼前的婆婆,眼泪从眼睛里“哗”地流淌了下来,她紧紧地抱着白发苍苍的婆婆,哭道:“婆婆,为什么偏偏是我……呜呜呜……”
婆婆的脸上露出了心疼的表情,但是更多的却是无奈和悲愤。
她抱着哭成泪人的由里,自己也没忍住,流下了两行泪水。
“孩子啊,这都是命运啊。”
我听到这句话,眉头一皱,心里觉得十分不爽。
我很讨厌用“命运”来说话,这除了是一种自我安慰,自欺欺人外,对于将要承受磨难的人一点帮助都没有。
只会更让他们绝望,令他们自暴自弃。
“孩子,你想知道原因吗?”
婆婆轻缓地开口,黑泽由里听到她这句话,哭声瞬间小了不少。
看来,这个老人家知道些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心里一个激动,心想,说不定她接下去所说的一切,就是日月山的秘密!
由里点点头,婆婆眼中的悲伤更浓烈了。
“你的母亲,当初也是人柱,最后献祭给了这里的神明……”
哐!
我仿佛听到了一道巨雷直接劈在了黑泽由里的头上,她睁大了眼睛,脸上的泪痕还没完全干涸,可是人已经站不住了,双腿一软,只见她扑通一下,跪坐在了地上,两眼呆滞地望着前方。
“不可能!这不可能!婆婆!你告诉过我,妈妈是因为生病去世的!你说过的!”
她抱着自己的头,大喊着,声音凄厉尖锐,刺痛了我的耳膜。
她那头乌黑的头发飘散在空中,不断地摇摆着,就像黑夜里的魔爪一般。
婆婆一下子抱住了她,将所有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们母女两人,我真的尽力了……可是现在,我不但没保住你的母亲,连你我都要失去了。”
她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回忆着曾经的往事,慢慢地说道:“在你还没出生的时候,你的母亲,是这个神社里最有名的巫女,长得轻灵,漂亮,有她守着的神社,山里的人过着安稳的日子。”
“她一直致力于解救那些被当做人柱的巫女,而她,也因为在神社中的地位很高,没有沦落为献祭品。”
由里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婆婆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可是,那年的夏天,一切都变了。”
她松开了双手,将由里从自己的怀抱里解放出来。
“山里的农民所种的粮食颗粒无收,房屋因为夏天的瓢泼大雨变得无比脆弱,大量房屋倒塌,更加古怪的是,所有的建筑在建起来不久之后,因为各种原因损毁。”
“山民们没了存活需要的口粮,没有生活需要的住处,便将这一切归结到了神灵作祟上面,前往神社祈福保佑。”
我静静地听着,认真地将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记录下来,脑子里那个声音将她们的对话都翻译给我听了。
“但是,即便这样,他们的生活依然没有丝毫的改善,反而更加困难,甚至在奉献出了一个人柱之后,现状并没有改变。”
由里立马抓住了婆婆的衣服,激动道:“所以呢,就因为这样,就把我的母亲大人给献出去了?凭什么!要让我们这些巫女来担负这个责任?”
婆婆说到了动情之处,用手抹了抹自己的眼泪,无奈道:“你的母亲也不想啊,可是,你的母亲热爱这里,她知道必须得有人来做人柱,沉入山后面的湖里,奉献出自己的力量。”
她的双手抓住了由里的肩膀,一字一句道:“你要知道,日月山的巫女们都有灵力,而你的母亲,是所有巫女里面最为优秀的,所以她必须这么做,不然只会徒徒牺牲更多无辜的巫女。”
由里愣愣地看着婆婆,说不出一句话来,整个人都傻傻的。
“你母亲成为人柱,献身之后,日月山神明作祟的现象就消失了,后来的日子,风调雨顺,田地变得富饶,粮食也开始充足了起来,人们建造的房子也更加结实了。”
我算是缕清了整个来龙去脉,这么说,如果黑泽由里的母亲拥有强大的灵力,那她的孩子肯定继承了她的体质。
我抬头,看了看那黑压压的一片山头,心里不安了起来。
现在神官大人要让由里去做人柱,看来,依靠由里母亲维持的平静生活被打破,他们口中的神明作祟又开始了。
正文 208 永远不要回来!
“婆婆,我不想成为人柱,我不想!我不要!”
黑泽由里抓着婆婆,边摇头,边哭喊着,不愿与自己的母亲走同样的道路。
我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眼睛垂了下来。
“由里酱……”婆婆抱着由里,老泪纵横,突然,她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激动道,“走,快走由里酱,离这里远远的,永远都别回来!”
“婆婆……”
由里泪眼婆娑,迷蒙这双眼望着婆婆,这样的剧情发展,在我的意料之中。
婆婆将没有保住由里母亲的悔恨表现的淋漓精致了,我站在她身边都能感受到她的惭愧,现在,最强人柱唯一的女儿也面临着和母亲同样的遭遇,这个知道真相的婆婆自然是不会重蹈覆辙。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拉住了由里的手,急切的说道:“你和我来。”
说完,她也不管由里有没有反应过来,急匆匆地朝着一个方向跑去,就连扔在一边的灯笼也没去管。
我皱了皱眉头,紧跟在她们身后,离开了神社,走上了极为狭窄又凹凸不平的小路。
小路有什么岔路,歪歪扭扭,蜿蜒进了树林之中,婆婆十分熟悉这里的地形,带着我们七拐八拐,最后来到了一个破旧的小屋子前。
她赶忙进去,点了灯,这个屋子看起来还是挺结实的,大部分构造是用木头做的,但是一些需要稳固房子的地方,则是用了砖块和石头。
我也顾不上拖鞋什么的,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一扇门外,拉开后走进了房间,我还听到了对面房间里传来的响亮的鼾声。
我们走进了房间,这里应该是储物间,里面放了不少的被子,整齐地叠好,摆放在角落里,还有一些木头柜子,婆婆正在翻墙倒柜地寻找着什么。
突然,她手里捏着一张小小的纸张,激动地走了过来,拉住还在抹眼泪的黑泽由里,将纸直接塞进了她的手中。
“由里酱,你拿着这张船票,婆婆再给你点钱,你收拾收拾东西,快离开这里吧。”
“婆婆,这是……”由里睁大了眼睛,随后她像是触电了般,猛地将手里的船票再次塞了回去。
“婆婆,这是阿泽的船票,我不能拿!”
阿泽?阿泽又是谁?我皱了皱鼻子,这才想到隔壁房间传来的鼾声,那应该是婆婆的儿子吧?
“别管他啦,我们还能再去买,现在你急需,就先拿去用,赶紧走,你不能再踏上你母亲的后尘了,趁着天黑,收拾东西快走吧!”
婆婆推搡着由里的后背,不断地催促着,就在这时,那间房间里传来了一声充满睡意的声音。
“妈妈,是你回来了吗?”
她一听,自己的儿子要醒来了,更是连拉带拽的,将由里送出了门外。
我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不看都知道,这铁定是张前往Z国的船票,而黑泽由里也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做纺织业的商贾,两人堕入爱河,结为夫妇的。
光是从那古宅的一些布置,都能够看出黑泽由里的丈夫有多么的爱她,顶着压力娶了她不说,还将家里的房子建造成了日本传统房屋的模样。
要知道,当时的家族可是十分注重自家宅院的,房子不仅仅是为了给人遮风挡雨,更是家族象征,从安家和墨家风格截然不同的房屋构造,以及内部布置,我就清楚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在我还在思索之时,眼前黑泽由里离去的背影逐渐模糊,画面一转,通红的火光刺痛了我的双目。
我看着周围一群披着白色衣袍的人围着一个穿着白无垢的少女时,我就知道,盒子里几张照片的景象要出现了!
这个事实让我不禁汗毛直立,眼睛更是不敢随便移开。
就在我守着,等待接下去事情的发展时,那个穿着白无垢的少女抬起了头来,这一瞬间,我惊呆了!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去通知黑泽由里的真希!
她此刻哭得梨花带雨,一直跪坐在地上,不肯起身,她的身旁放在盖子掀开的匪,几个白衣服的人正将她从地上拖起来,想将她塞入其中!
“我不要!不要!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不要做人柱!我不要!”
她不断地在那叫着,声声凄厉,神官大人站在最前方,微微仰着头,眼睛里闪烁着寒光,冰冷地道:“你不要,也有不得你!”
“要怪,你就怪由里吧,如果不是她逃走了,今天也不会让你来充数!”
“不要,神官大人,我求求您了,别让我去……”
真希哭得稀里哗啦的,眼看她就要被塞进匪中,我终究是忍不住了,快速上前,想阻拦他们!
谁知道,我的手却穿过了他们的身体,最终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真希被强行按在了匪中,绑在了里面。
此刻,眼前的景象又和曾经我冥婚那晚重叠在了一起。
那一夜的惊恐,害怕,畏惧,就像恶魔的爪子,牢牢地禁锢住了我的心,让我不禁捂着头,跪在了地上。
真希的惨叫和我脑子里那晚的咒语声混杂在一起,我感觉自己的精神出现了错乱,周围的环境迅速变得模糊起来,火光也变成了一团团,犹如火球一般。
大脑开始变晕,脚底虚软,毫无力气。
混乱之中,我仿佛听到了水的声音,等到晕眩和朦胧的感觉消失之时,我已经不再站在神社里了,而是在一片黑色的湖泊前。
匪中的少女依旧清晰,那一行白衣人正扛着匪,朝着那坡上的黑屋子走去,我知道,一旦进入了黑雾,他们立马会将匪沉入湖里的!
虽知无用,但是我的脚还是跨了出去,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跑去,意图阻止他们!
刹那间,他们猛地消失了!在他们还没有进入小黑屋时,他们犹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的无隐无踪。
我一下子站定在了原地,凉凉的风迎着水波的声音,吹到了我的脸上。
微微抬头,我看到一轮明月挂在天上,而在月光的倒映下,那湖水旁正有几个身影,摇摇晃晃地朝着湖的方向走去!
我一下子清醒了!眯着眼睛,借着月光一看!
他们不就是杨懿那几人吗?!
他们要干什么?!
我大声叫道:“你们要去哪里?!那里是条湖!”
我原以为,他们只是稍微靠近一点,探查一下这个湖泊,可是,当我这样叫喊,他们依旧没有回应,自顾自向前走时,我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是被控制了吗?还是魔障了?我不知,唯一能肯定的一点就是,他们是无意识的,被我看不见的力量操控着!
此时,也容不得我多做思考,如果再不去阻拦他们,他们就要走到湖里去了!
一想那个湖泊里,湖底沉着不知多少个锁着人柱的匪,我就毛骨悚然。
时不待人!我赶忙跑了过去,也不管自己的腿脚有多软,一把先拉住了杨懿,摇晃着他的肩膀,激动道:“快醒醒,快醒醒啊杨懿。”
杨懿被我猛晃了好几下都没有反应,我举起手,咬咬牙给了他好几个响亮的巴掌,谁知道,打的我自己手都疼了,他依旧没反应。
我这下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眼看着不远处的几个安家长辈踩入了湖中,急得快哭出来了。
突然,我想到了红玉镯,立马抬起头,盯着镯子,说道:“我知道你一定能帮我的!”
就在我话音刚落,红玉镯猛地一亮,杨懿的身子一颤,发出了一声痛呼。
“嘶——我的脸好痛啊,啊……我是撞到了什么吗?怎么都肿了?”
我听到他清晰的话语,激动地一把抱住了他:“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他终是清醒了过来,如果我做不到将他们唤醒,那这里将要发生的一切,都会成为我终身的噩梦。
“小华,我在哪……我为什么在这……”
现在不是和他细说的时候,我赶紧指了指那几个已经走到湖里的安家长辈,说道:“先别管这些,拦住他们!”
杨懿这才看到了,惊恐地快速跑了过去,用力将几个已经淌在水里的人拎了出来,拉到了岸上。
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像是没有意识一般,继续从地上爬起来,朝着湖里走去。
红玉镯在我的命令下,快速将他们一个个唤醒,他们清醒后的状态,和杨懿一模一样。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全都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我坐在一边,熟悉的恶心感再次袭来。
四肢传来虚脱的感觉,头也有点昏昏的,脚底有些站不稳。
我虚弱地看着他们,苦涩道:“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你们已经淹死了。”
他们全都听罢,面面相觑,显然是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也是,现场估计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真相。
完完整整的真相。
“小华,你不是和墨家主他们在一起行动的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杨懿奇怪道,我摇了摇头。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刚刚我在本殿口突然就跃入到了另一个历史潮流之中,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这里了。
一想到那些个人抬着匪走向了小黑屋,我的脑中顿时出现了一种想法!
如果说,神明真的要惩罚出逃的黑泽由里,还有那商贾一家……最终的目的地……绝对是这个湖!
神明肯定会将他们沉到湖里去的!
倘若真的如我想的那般,那几个安家的小辈……
我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杨懿还在一旁急迫道:“我们得快去和他们会合!”
“哎,小华你去哪?”
他看我脚步踉跄地朝着那个矮矮的坡跑去,只好跟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