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又摸了摸她的手,冰凉,晏回下意识地握紧了些。待先前的狂喜歇下去,他的理智又渐渐回笼,冷声训她:“离京前朕怎么跟你说的!让你照顾好父皇母后和咱孩子,照顾好自己,你呢!把朕的话都当耳旁风了不是?”
“你还敢来边关!打仗是闹着玩的!万一半道被匈奴俘了该如何?”
走了一路,晏回就训了一路,足足两刻钟都没一句软话。抬脚跨进了大帐,晏回又退了出来,沉声吩咐门口的守卫:“再往帐内添只炉子,你等退远一些。”
一本正经地交待完,走回大帐接着训:“胆大妄为,无法无天!刘家几个夫人就已经够浑了,你比她们还浑!”
声色俱厉,瞧着挺唬人的。要放在以前,唐宛宛早被他说哭了,这会儿却压根听不进去,整副心神都在他身上,视线黏在他的脸上,连眼皮都舍不得眨一下,还一个劲儿笑啊笑。
趁着晏回一停口的功夫,唐宛宛冷不丁地跳到他怀里胡乱亲了他好几口,亲他的脸,亲他的眼睛,亲他的脑门,亲他的下巴,没一个吻落在正经地方。
训斥的话还有一兜子没说,晏回却舍不得再开口了。
第101章 暖心
晏回费了些劲儿才把宛宛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 颇有些哭笑不得:“你等会儿再亲,朕一脸灰。”
平城实在冷得厉害, 大帐再厚实, 也不过是能挡个风而已,盆里的清水表面甚至结了一层细碎的冰茬子。晏回也懒得叫人换水, 往里头添了些热的, 湿了帕子擦了一把脸。
他连擦个脸,宛宛都站在旁边眼也不眨地盯着看, 好像怕自己一分神,陛下就会跑掉似的。
擦完以后, 晏回俯下身把脸凑到她面前, 一本正经地说:“行了, 亲吧。”
唐宛宛笑得跟傻子似的,陛下微微弯着腰,她连抬头都不用, 又一连亲了好几口。待亲得心满意足了,这才得了空闲往四下瞅瞅。
这大帐是晏回起居之所, 也作议事用,约莫二十步见方,进了里头几乎意识不到这是一顶帐篷, 金顶篷红地毡,前后隔断成两间屋子,外头的八仙桌上摆着一个大大的沙盘,里间屏风、床榻、柜、镜、桌椅一应俱全, 什么都不少。
比唐宛宛来的路上设想得要好太多了,光瞧着她就觉得开心,起码陛下没在穿用上受苦。
大帐合得严严实实,外间烧得火热的炉子哔啵作响,一时半会儿却暖不热大帐。
唐宛宛是被陛下暖热的。身下的毛毡粗糙,刺得背上微微有些痒。她曲起腿攀在他身上,晏回顺势揽住,只见宛宛略略抬起腰,伸手将一旁柔软的大氅扯到了身下垫着,两只颤巍巍的兔儿在他眼前晃了一个旋儿。
她腰肢柔软,这姿势当真美极了,晏回眼中的火更炽三分。
唐宛宛含着一泡眼泪,连声音都被他一下下撞得支离破碎,好半晌才把一句求饶的话说完整:“陛下慢一点……慢一点……”
晏回动作微顿,掐着她腰肢的手稍稍松了下,拨开她额前乱发,声音哑得厉害:“可是弄疼你了?”
“不疼。”唐宛宛瘪嘴,好像十分难以启齿似的,红着脸又哼哼了一声:“陛下慢一点。”
眼下的情景恰恰应了一句俗语,叫久旱逢甘霖。想亲遍她全身,想抱着她不撒手,想把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身体里,想把她塞进袖兜儿里装着,走哪儿都带上。
晏回被绞得额角青筋直跳,深深喘了几下,如此境况再能忍得他就是神仙,只好低声说:“当真慢不了,再慢朕就得疯了……你且忍忍。”
“那好吧……”唐宛宛委屈兮兮应了声,望着眼前的人又流了一兜眼泪。即便她初次听到陛下上战场那时都没这么能掉眼泪,那时她是一宫之主,是两个孩子的母亲,遇事得扛着,想说句软话都不知道该跟谁说。
这会儿却不一样了,连陛下欺负自己唐宛宛都觉得安稳,这些日子所有积在心底的委屈都有了着落,眼泪就止不住了。
晏回眼里全是笑意,贴在她耳畔低语,唇间气息炙热:“宛宛你小点儿声,外头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别让他们听着。”
——明明是陛下你太过分!唐宛宛瞪他一眼,想要伸手捂住嘴,又被晏回攥住了手,溢出喉的低吟声都被他卷入舌中,只剩诱人的甜腻的鼻音,听着更撩人了。
“宛宛。”晏回心口炙热,低声唤她:“你能来,我真欢喜。”
听了这话,唐宛宛晃晃悠悠飘在半空中的神思瞬间回来了,抬头瞪着他忿忿道:“那陛下先前还凶我!训了我一路呢,多少将士都听着我挨训,丢死人了。”
晏回唇角一翘,闻言又笑:“那你凶回来。”
他还有太多的心里话想说,可看着她,晏回又觉得言语无用,什么话都不用说。宛宛为什么千里迢迢地赶来,自己为什么舍不得训她,都是出自同一个理由。
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大抵就是如此,所有的底线都能一破再破,想把自己的心肝脾肺都掏出来给她。
肾得自己留着。
被酱酱酿酿地欺负了半个时辰,晏回解了燃眉之急,随后便是长久的温存。
唐宛宛一路舟车劳顿,这十多天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见着人心安下来了,方才又累着了,这会儿她困得厉害。也不知陛下怎么有那么多话要问,问的还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你怎么来的,走了多久?”
“刘家将送我们来的,初五离开京城,总共走了十一天。”唐宛宛答。
晏回阖眼算了下,比自己来边关时还要快四天,那就是日行二百多里,一路上几乎没有歇息,兴许是一路野外扎营过来的,连行宫都没住。
仿佛心尖尖上被人攥了一把,涩成一团,晏回亲亲她的眼睛,又问:“朝中老臣就没人说你?”
唐宛宛笑得有点狡黠:“他们不知道呀,我扮成刘家二夫人跟着跑来的,只有刘家几个嫂嫂和仪卫队知道我的身份。不过方才陛下训我训得挺大声的,一路上那么多人都听到了,兴许已经露馅了。”
晏回没当回事,“露馅就露馅吧,衣裳带够了没有?”
“带了,冬天的绒衣带了,过年的新衣也带了,连明年春天的衣裳都带足了。”
晏回笑了笑:“带多了,年前就能回京。”
唐宛宛掀起眼皮儿斜了他一眼,小声哼哼:“再也不信陛下了,你说到了边关只是坐镇后方,结果亲自上战场了,快把我吓死了。”
好嘛,他食言一回,怕是她要记三五个月了。不知是太久没见她还是怎么的,连这么个斜眼,晏回都觉得颇有风情,软下身段哄着:“再也不食言了,年前肯定能回,咱不留在这破地方过年。”
唐宛宛半眯着眼应了一声。
“脸瘦了,没以前好看了。”
即便唐宛宛已经困得不行,听见这话也唰得睁开了眼,气鼓鼓地瞪着他:“陛下你良心都被狗吃了,我这明明是想你想瘦的!一路上走这么急,我哪有心思梳妆打扮?你还嫌我变丑了,你才丑了呢,胡子没刮,脸都变糙了。”
晏回哭笑不得,他不过是随口感慨了一句,想说她像以前那样脸上有点肉好看,意思还没说明白就得来了这么一顿呲儿。只是这会儿看她亲得厉害,就算她嘴巴再不讨喜,晏回也不觉恼,能听见她的声音,能瞧见她的人,便已是最大的欢喜,哪里还舍得跟她闹。
晏回甚至不知道自己先前那三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仿佛跟行尸走肉似的,喜怒哀乐通通都没了,除了发号施令,多的话一句都不想说。
收再多的信都没用,只有这样抱在怀里才能踏实。她一来,晏回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活了。
“陛下。”
晏回心中难以平静,低声应了声:“怎么了?”
“有饭没有?我快要饿死了。”唐宛宛抬起脸委屈兮兮地说:“我晌午就没吃饭,早上也只喝了一口粥,都饿得前胸贴肚皮了。”
“没吃饭你怎么不说?”
唐宛宛瞠大眼睛,仿佛在为陛下怎么能说出这么不知耻的话而震惊,“我刚进来没说两句话,陛下就压住我了,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是朕不好。”晏回笑了笑,拿绒被把她严严实实裹了一圈,叫人去备热水了。
唐宛宛洗完澡,湿着头发走到桌前,晏回拿过块干布巾给她擦,一边说:“不能这么晾着,小心中了头风。”
瞧见桌上摆开八个热菜,虽份量不多,一样一个小碟,做得倒挺精细,唐宛宛还有点惊诧:“原来军营中伙食这么好,还有肉啊。”
“别想太美。”晏回低笑一声:“你头天来,给你吃这么一回好的,赶明儿就天天吃馒头窝窝头了。”
边关真是冷,方才从食盒里拿出来的米饭还是热乎的,这会儿已经半温不凉了。唐宛宛扒了一口米饭,喜滋滋地回他:“啃馒头我也乐意。”
就算边关苦寒,身为帝王,伙食也不会有晏回嘴上说的那么差,冬天时令蔬果少,肉却不会少,专门这么说就为了唬她。
唐宛宛这反应愣是把晏回给逗笑了,在舌尖咂摸了两圈,寻思着她这话没说全,说全了应该是“只要能跟陛下在一起,啃馒头我也乐意”。
晏回自己把这口糖给补全了。
夜已深,晏回紧紧搂着她,新送过来的一床被子被两人嫌弃了,孤独地躺在一边。
唐宛宛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冬日寒风呼啸的声音,帐外守卫低语的声音,火炉的哔啵声通通都离得远了,唯有此处安宁。
这是陛下呆的地方,她听到什么都觉得欢喜极了。
晏回也睡不着,哪怕知道明天还有要紧事,也阖不上眼。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对视着,也不说话,黑暗中只能瞧清彼此眉眼的轮廓。
唐宛宛一会儿捏捏他的手指,一会儿挠挠他的掌心,一会儿蹭蹭他下巴上的胡茬,一会儿戳戳他的胸口,磨人得厉害。她自己玩了一会儿,不知怎的又笑出了声,埋在他怀里轻轻叫了一声:“陛下。”
“嗯?”
“陛下!”
“朕听着呢。”
“陛下!”
“怎么了,你直说就是。”
唐宛宛埋在他胸口笑成了一朵花儿,“没事儿,就想叫叫你。”
*
也就是从十月中旬开始,匈奴忽然发现敌人的政策变了,其攻势比先前凶猛了许多。
初时匈奴兵还当是盛朝换了将领,暗中观察了几日却发现都是熟面孔,没添新的火器,也没换将领。至于主帅,穿着一身乌漆墨黑的盔甲高高坐在城楼之上,身后是烈烈鼓风的赤金龙纹旗,除了盛朝的皇帝再不作他想。
都是先前打过交道的,那怎么忽然就变厉害了呢?
匈奴单于大惑不解,抓了几个小兵问话,对方答:“我们陛下赶着回京过年。”
单于和他的十几个儿子正儿八经地议了议,心说倒是有些道理。中原人一向把过年看得很重,将士肯定要回去过年,兴许很快就要走了,那攻下平城指日可待。
可没过两日,单于又发现了一件奇事。每天一到半下午,匈奴兵战意正盛的时候,盛朝的军队就鸣金收兵了,飞快地退回了城里。十几门火炮在城门口一字摆开,黑黝黝的洞口足有一掌宽,颇有震慑力。
平城是通往中原的门户,北面阴山,东面行山,皆是天险阻隔。而平城恰恰是两山之间唯一的一条通道,只要攻破这座城,便可南下直入中原。匈奴攻这座城已有一个半月了,愣是没攻下来,就是因为这十几门火炮,盛朝将士不敌之时就退回城里,把火炮列在城门口,匈奴兵一见火炮,恁是有滔天的战意也得认怂。
可先前那一个半月,两方常常要打到傍晚才各自收兵,夜里还得防着盛朝将士派兵偷袭。这会儿一到半下午,盛朝将士就抄家伙回营了,怎么忽然变懒了呢?
此情此景连着几回,匈奴军摸不着头脑,遂大声喊话,问盛朝将士为何如此。
得到一个十分费解的答案——我们陛下要回营吃饭。
第102章 战胜
自宛宛来后, 晏回再没亲自下过战场,只坐在城墙之上指挥旗手排兵布阵。也不知是因为如今情势大好, 无须他亲自上战场鼓舞士气了, 还是他忽然之间变得惜命了。
先前一个月他亲自上战场时,将士们时刻得将陛下护在其中, 兵阵稍稍被冲散就紧张得要命, 打起仗来也束手束脚的。这会儿晏回光管排兵布阵,反倒比他亲自上战场的效果还要好些。
唐宛宛不懂行军打仗, 连陛下身边随便一个近侍都能如数家珍的三十六计她都背不出几条来,没有对军情指手画脚的能耐, 也不能说“今天是冬至, 该留在家里吃饺子的, 陛下不要去打仗了”这样不懂事的话,只能在吃喝穿用上多体贴他一下。
冬天穿着铁甲,在城墙上坐几个时辰, 甲面会结一层薄薄的白霜,再厚的衣裳穿着也不暖和。晏回只随口提过这么一句, 唐宛宛就记在心里了。
每天晏回出门前,都得像小孩子似的被宛宛监督着穿上三件厚实的棉衣,再穿上铁甲。穿得厚了行动自然不便, 颇有些束手束脚。
唐宛宛还振振有词:“陛下跟将士不一样,将士们又跑又打能出一身汗,陛下却要在城墙上吹一天的冷风,当然要穿得厚实一些了, 昨晚上回来不还说头疼呢?”
闻言,晏回稍稍有点脸热,他忽然发现自己变得矫情了。之前宛宛没来的时候,他也偶尔会有个头痛耳鸣的,却懒得开口与人说。
身边的近侍要是察觉出来了,便唤个军医来瞧瞧,要是没瞧出来,小病小痛的晏回也不在意。到底不是在宫里,军医连营中的伤兵尚且顾不迭,给他瞧个头疼实在浪费。
这会儿呢?别说头痛脑热了,晏回就连心情不好都想告诉宛宛一声,有她牵挂着就满意了。
“朕走了,你再睡会儿吧。”
“别呢,陛下穿上披风,还有手炉,怎么总是忘的?”唐宛宛追出来几步,又说:“晌午我让人给你送红豆栗子粥,陛下记得吃。”
大帐门口的几名守卫避过脸忍笑,明明是在打仗呢,怎么陛下和娘娘偏偏过出了一种柴米油盐的味道呢?
唐宛宛站在大帐门口望着他走远,回到帐里在纸上写写画画,努力回想着以前御膳房做的暖身子的吃食有哪些来着?那会儿光顾着吃,竟想不起来几样了。
这守城之战打得规规矩矩,敌营与平城隔河相望。平城这岸是一马平川,河对岸却是丛林密布,千百哨兵密布其间,连个陷阱都布不过去,突袭更是难上加难。先前牺牲了的刘老将军就是率兵偷袭之时被反剿的。
近身不敌匈奴铁骑,偷袭也不成,那就以弓箭与火器相抗。守好平城是底线,同时多消耗敌人就算是赚了,如今比的不是哪方将士更骁勇善战,而是哪方伤亡少,谁耗得过谁就算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