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眯了眯眼,听到金家余孽的这四个字……我真想一掌,把我面前这个嗞嗞哇哇的九皇子拍死。可是我握紧了拳头,忍住了。
慕容浅秋见我剑拔弩张,绷着全身的那股子阴狠气息,已然忍不住泛了出来。他赶忙拉着九皇子,去他的香苗居说话去了。
就在我即将大婚的前三天,女皇庆顺帝病危的消息,传遍了大月氏整个朝野。而女皇惨白着薄唇,在早朝的时候宣布了废太女的诏书。
朝中大臣如热锅上的蚂蚁,各自心怀鬼胎。而在此时,奉女皇密诏赶来荣都的凤后之母——帝师月落雪,站在了交泰殿的中央。
“陛!下——!”帝师双眸含泪,她再度见到这个她最尊贵的学生,如今一脸病殃,忍不住百味陈杂。
帝师喉口微颤,双手也止不住地抖缩起来,她佝偻甚躯,俯身跪地,诚心恳恳地道:“请陛下万安呐!”
“老师——”女皇也眼眶发热,但她还不能太过激动,不宜于她的病情。
“臣在!”帝师有些激动,又有些情难自已地难过。
“老师请上前说话吧,学生……咳咳咳……”女皇艰难地转了转身子。
梁斐芝眼眶发红地,赶紧递上一抹赤黄的锦帕。
“学生不宜大声说话,还请老师靠近些。”女皇将锦帕里的血握住,又擦了擦嘴,这才艰难地说道。
帝师这一跪,膝盖免不得有些酸疼,她支撑着起来之后,诚惶诚恐地快步走到女皇身边。
“你若再晚些来,朕……怕是话都要跟老师你说不上了。”女皇诙谐地露出连梁斐芝都许久没见到的调笑。
“臣死罪!臣死罪——”帝师难掩情绪地有些喉口发紧的哽咽起来。
“近来,朕身子骨,每况愈下。倒是总想起,老师从前教导学生时候的种种往事了。”女皇眼角也有些晶莹地说道。
女皇知道,自己这病,本没有这么凶险,还是着了算计。
她不想再猜究竟是谁,她渐渐显出些许的正色,许是病容艰难,显不出她平日的疏离威压,也是好事。
女皇轻声说道:“老师你的算计啊,还真是神了!多少年来,朕做重大抉择的时候,总是在想:若是老师在,会怎么想?会想到今后多少步?能想到这件事背后,有多少盘根纠结的利弊关系……咳咳咳咳咳——”
女皇见帝师想要张口打断自己,可她知道,今日她是带着目的请帝师来的,若是不达目的,她是不能就此安心罢手的!
“朕这一生,就敬佩过两个人。一个,是朕的母皇。先帝的种种,不必再一一例举赘述。再一个,就是老师您了。老师您这一生啊——是真行啊!万人觉得你站在最荣耀地位置时,你却急流勇退了。老师您这一生,每每和人过招,总是你赢,总是你胜!最奇是在于——你也看似没有用什么心机。”
“朕,则不然,朕这一辈子怎么学,都学不到老师的精髓,没有办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咳咳咳咳……”
帝师赶忙接过梁斐芝手中新递过来的赤皇色锦帕,她替女皇擦掉了口边的血迹。听女皇继续说道:“老师,可怨朕废了太女?”
“臣不敢!”帝师连连摇头,她不慌不忙地解说道:“陛下众多皇女之中,三皇女心思太过沉重,四皇女聪敏却略失稳重,六皇女恭顺但已有私心,八皇女稳重却不够果决,九皇女天公妒忌……若想真正达到陛下所愿,唯有瑾王堪当大任!”
“老师的才能,远在左、右丞相之上啊!只是,帝师人远离京都,却还能知道这些事……”女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是对霸业向往的神色。
“臣愚钝。”帝师谦卑恭顺地弓着甚子,继续表态道:“臣万万没有非分之想,没有非分之想!”
“朕知道,朕的这个女儿,心里盘算的事情。她与帝师你啊,不谋而合!自她大病之后,虽然行事古怪,可总有许多助益与国嘉的想法。她也想开设学院,与帝师你最近提出的太学院的构想非常相似!朕,希望你能极尽所能地,帮助朕的这个女儿。”
“但是,她也有颇多不足,她的阴谋权术,不敌朕的三皇女。不过,还好,三儿不够狠辣。老四倒是狠辣,只是没有大智。这老……十二,要成为堪负国家大任的皇帝,还需要有很长的路要走!”
“朕!信朕的老师!不会为了自己一己私欲,罔阚大月氏的辉煌于不顾!”女皇目光炯炯地说道。
“陛下——臣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帝师略显浑浊地双眸中泛着眼泪。
“好些人,会认真拥立瑾王。还有好些人,心存侥幸她想。朕尊您为老师,朕希望,您能在必要之时,再次帮朕一次!”女皇向梁斐芝伸手,梁斐芝便赶忙从广袖中掏出两卷赤黄的布帛诏书。
“不知老师,可愿帮学生最后一次?”女皇双眼泛红地说道。
帝师双膝跪地,双手高于头顶地接过两份——诏书,颤颤巍巍地隐忍着痛哭呜咽之声,一时间情难自禁地如泣如诉:“陛下……陛下——”
女皇挥挥手,以示困乏。
帝师退出交泰殿后,看完了这两份诏书的内容,心底的悲怆和感慨唏嘘一时间齐聚胸腔。
帝师左手襟攥着诏书,双手高过头顶,长啸一声:“陛下!——”声泪俱下。
由于女皇执意不让我推后婚期,我与江珵鹤的大婚便在仓皇下,如期举行了。这回大婚,没有我迎娶宇文皓月时那般隆重,但也不失礼节。
只是大婚当夜,我却并未与江珵鹤圆房,而是跪守在乾圣宫的昭顷殿门外为女皇侍疾。
江珵鹤也不敢有怨言,换上了正三品诰命夫入宫觐见的服饰,跟我一起跪在四皇女与她正君的身后。
就是这样寝食难安地跪守了三天,女皇拖着病躯接见了数位朝中重臣与几位皇女之后,又一次歇下了。
而庆顺帝此次歇下,却再也没有起来。我这时才猛然醒悟!我在悼念孩儿的同时,竟然什么也没有做准备!若是与新皇抢夺这龙椅,怕是要有一场恶战!
这感觉,就好像我才梦游惊醒,可眼看着有人已经把磨好的刀子架在了我脖子前。但是,即使谁登上帝位,也没有新帝登基就杀手足的吧?
我忍不住看向四皇女,而八皇女只跪了一天,便不见了踪迹……她……不会是准备逼宫去了吧!!
天呐!我都干了什么!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我国肇基七十六载,国号月氏。皇天之命不于常,唯归于德。十二皇女瑾王曲宸萱,人品贵重,历练有成,文韬武略、秉性纯良、恭俭仁孝。上敬天地宗亲,下爱天下子民……”
听着帝师用她发颤的声音念完诏书,我整个人就像是在云端雾丛中发梦似的。
凤后肤栗骨寒地侧过身,睚眦盱衡地伸出手,孱孱巍巍地指着自己的母亲,从喉口中,挤出的声音嘶哑难辨情绪地道:“母、母亲——”
凤后昏了过去,太医院侯在昭顷殿门外的太医们,慌忙开始给凤后掐人中,施行救治。
四皇女刚要发出反对的声音,八皇女的仆从却慌忙赶来,遭到了昭顷殿大门外的一众禁卫军持刀相拦。四皇女见状,也不敢再作声了。
在庆顺帝驾崩,和八皇女薨了的混乱消息,与一群皇女、皇子和侍疾候着的一众大臣跪拜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先后继发之下,我压着自己因惊吓翻起来的打嗝。
我不是没幻想过自己登基的场景,我幻想过十多种可能,但是却没有如此戏剧化的一种。
我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声音:啊?怎么回事儿?
前一秒,我才惊觉自己近来的浑浑噩噩,险些让自己成为他人案板上的鱼肉。这一秒,我就迷迷糊糊的成为了新的皇帝?
我先是让兵部告慰,远在梦瑶为大月氏开疆扩土的将士们,接着又应对礼部汇报丧葬事宜该如何安置。
虽然一切看起来有条不紊,可在我眼里和心底,这简直就是人仰马翻。
战事吃紧,朝野内外绝不能乱。
我强打着十二分精神,在丝毫不知女皇为我做了何种佑护,安排了什么道路的状态下,迫使自己应对一切的变数。
祥和君时不时地宽慰我,甚至常常携着慕容浅秋,带着清粥叮嘱我:一定要注意饮食。
我猜他大概已经知道,他自己是我的生父了。
而我却不知道女皇过早驾崩,却与他和凤后脱不了干系。
一代枭雄女皇庆顺帝,竟然死于自己枕边人,还是不同的二人分别的算计。太医院的太医们也不敢吭气。可她们已经怕死了。因为,我甚边有个侧君仁义侯唐越。
不过,唐越根本没有机会开棺得验女皇尸首。所以,太医院得太医们只是提心吊胆,万分警醒地过了很长一段时日罢了。
她们也不敢辞官,因为她们通通都向喜太医打听过我的性情——多疑,且寻根问底。
瑾王府的宅院,很快地被下人们搬腾而空。
我知道四皇女早晚要伺机而动,所以,我并不想给她这个伺的机会。可这恶果,也只能在后面诸事暂定之后才能让她四皇女品尝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新帝登基如恍然
“哥哥,我怎么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南宫虹夕发懵地看着南宫紫晨,问道。
确切地说,他不仅发懵,他还有些害怕。
“只要咱们不要行差踏错,便不会有事的。你一定要谨言慎行!还有一日,先帝的灵柩就要移去皇陵了。挨过这一日便好了。”南宫紫晨小心翼翼地低声答道。
“你这几日见到殿下……奥不,如今要叫她陛下了。你这几日见到陛下,她可还好?”唐越悄声地问着跪在左侧的慕容浅秋。
慕容浅秋抬眼,快速地瞥了一眼跪在自己前头的江珵鹤。慕容浅秋见他毫不为所动的样子,这才向唐越靠了靠,悄声答道:“陛下除了憔悴了些,似乎再无其他异样。只是陛下比以前在王府里还忙了,根本说不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