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岸眉宇间,还是有了动容。他低垂眼帘,说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康正帝一脸纳闷,她一面恐惧执羽之子怎么会知道,文德太贵君是曲宸萱的生身父亲。一面又在探究,执羽之子又是怎么会知道这静岸和尚的事情的呢?
静岸说道:“陛下可知道,陛下的母皇留有一份密诏?”
康正帝心底咯噔一声,满脑子的嗡鸣声,让她一时间有点难以正常的思考。
而静岸眼里的康正帝,却是从容不迫,面不改色的。
他继续说道:“陛下的母皇留下了两份诏书,一份,理应是帝师月落雪,在庆顺帝仙逝那日,宣读的诏书。另一份,是空的。”
康正帝憋了半天的劲,忽然一下子凝固了似的。
啥?使她夜不能寐的担忧,结果,却是一份空的密诏?
“但是这份空的密诏,在帝师月落雪手中,就是空的。而若是用贫僧曾经的母家——特质的药水涂抹,就能知道里面的玄机。”静岸平静地说道。
康正帝刚刚松懈下来的力,又再度紧绷了起来。
等等……康正帝微微侧目,她开始快速地仔细琢磨。
她被太多繁杂的事情分散了注意力,所以精力无法集中。以至于,没有办法冷静的去思考。
可是现在仔细的想一下,是执羽之子这个神经病在大雄宝殿里喧哗,才使人通报静岸的。
那么也就是说,静岸很有可能是担心她的安危才出现的。以此推断,他现在提到这份密诏,莫不是可以化解眼下的舆论危机的?
“还烦请静岸师叔随朕前行,密诏一事,兹事体大。”康正帝恢复了镇定。
“这是药水的配方,贫僧就不便再踏入尘世了。”静岸从袖口中掏出一张方子。
康正帝并没有接,而是嘬着嘴。可执羽之子却好奇地伸着脖子向方子上瞟。
康正帝狠狠地瞪了执羽之子一眼,才道:“静岸师叔,按辈分,朕理应叫您一声皇姥爷。您在后宫待过,自然知道,有些事情,事出无名。言辞毁谤,三人成虎。”
“朕若是拿着这方子,即使解开了母皇留下的密诏。怕是也难服众。朕,初登大宝,根基未稳。觑觎皇位之人,皆是朕的手足。若是因这密诏,引起不必要的争端。亏损的,是大月氏的国本。”
“事关皇室血统,即使是朕拿到这密诏,晓谕天下。也恐引訾毁非议,不足为信。”
“眼下,大月氏与梦瑶之战才刚告捷。可楼兰和梦瑶余党正欲联手。又属外患。若是此时,再因密诏,引起内忧。朕,若不保,无非是一条性命。可九泉之下,却是有愧于太祖和先帝。还望静岸师叔送佛送到西,帮朕度过此劫。”
静岸听罢,微微蹙眉。他思虑了片刻,终于同意跟康正帝下山。
执羽之子却凑到康正帝身边,小声说道:“嗳?陛下,你怎么就确信这道密诏是能救你的呢?万一不是呢?”
康正帝牙关暴起,狠狠地盯着执羽之子。
执羽之子赶忙认怂地说道:“哎哎哎——好好好,你别生气么!你也不谢谢我!”
康正帝拽着执羽之子的衣袖,就往马车上走。
“哎哎哎——你干嘛?你干嘛!男女授受不亲!你拽我,是要娶我的啊!”执羽之子一面被扯着,一面大声嚷嚷。
康正帝果然松开了他,沉声说道:“上车!朕有话问你!”
执羽之子抖擞了肩膀,调整了衣衫,这才一脸悻悻然地上了马车。
“你说!你究竟是怎么知道静岸师叔的?”康正帝眯着眼睛,像猎豹盯着羚羊一般盯着执羽之子。
执羽之子拖着下巴,坐在康正帝的对面,一脸欠揍的笑容,说道:“你对我负责,我就告诉你!”
“你不想死,就说。”康正帝丝毫没有反应地冷声说道。
执羽之子故作风情万千地撩动了额前一缕垂到胸口的长发,问道:“难道,陛下是觉得我长的不好看嘛?”
康正帝闭上眼,咬了咬牙,再度冷凝着执羽之子。
“你下车!”康正帝冷怒地说道。
第二百四十章 玄机夹缝求生存
执羽之子撅了撅嘴,正要说什么,却被康正帝连搡带推的往车下赶。
“别别别!别这么粗鲁么!我说!我说!”执羽之子双手捞着车门,死活不愿下去。
“哼!女孩子家家的,这么粗鲁!一点也没有风度!”执羽之子再度整理着衣衫,嘟囔着。
在康正帝的冷眼相对之下,执羽之子终于解开了康正帝暂时的所有疑惑。
原来,这静岸师叔是曾经被满门抄斩的左相之庶兄。而静岸师叔的爹爹,又是苍术部族一支分部头领的儿子。
所以执羽之子当然知道静岸师叔在卧佛寺带发修行了!
然而,执羽之子让康正帝到卧佛寺求佛时,他只是单纯的认为,静岸师叔身为长辈,若是知道孙女有难,应该会出手援助。
他说他并不知道密诏这回事,更无从知晓打开密诏的方法,就在静岸师叔这里。
而至于这文德太贵君是康正帝的生身父君一事,则是执羽之子观察所得的结论。
执羽之子有一项过人的天赋,就是他天生从一个人的细微表情,举手投足下,就能推算出这个人的喜好,基本上有怎样的事故遭遇,以及真话假话的辨别。
康正帝许久没有说话,她满眼深意地盯着执羽之子。康正帝在揣测执羽之子先前关于密诏一事的答案,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还是说……他也是靠他的观察,推算出来的……
“陛下放心,陛下是我唯……我很难看懂的人。”执羽之子说道。
“所以,你便去买朕的消息?”康正帝直视着执羽之子(详见二百零三章)。
执羽之子一脸纳闷,他坦言相告:没有,不是他干的。
康正帝许久没有说话。虽然执羽之子与康正帝相处并没有多久,可“她”对执羽之子,却不算是陌生了。
执羽之子和唐越一样,很少撒谎。
前者是狡猾的用文字游戏规避,后者是直率坦言。但,不论怎么样,执羽之子确实是不爱撒谎的。
所以,他既然直言不是他,那么,十有八九真的不是他做的。
直到回到皇宫,康正帝都没有再与执羽之子说话。倒也不是其他,实在是执羽之子的性格让人难以捉摸。不按理出牌的古灵精怪,不一定会让所有人喜欢。
并且,执羽之子的过人天赋,是真心令康正帝恐惧的。
她从科技发达的地方穿越过来,自然是知道的。执羽之子这种天赋,在古代叫做读心术。可是在现代,他就是一个擅长从别人身体语言、细微表情,观察出一个人心里最实际的想法的心理学家。
可是,对于帝王,尤其是对于有诸多秘密的康正帝,这种人放在她身边,她时刻只有一个想法:杀掉他。
“你不会想把我杀掉的对吧?哦?”执羽之子侧着脸,瞪着他妖魅惑人的水眸,一副既无辜,又欠打的样子看着康正帝。
“诶——陛下肯定是知道的,我母家把我送过来,就是因为她们不喜欢我的读心能力。所以硬要我来刺探大月氏的秘密。”执羽之子直言不讳地说道。
接着,他又用手搭在嘴边,悄声的说道:“但是,你放心——我没打算帮她们!”
这一点,他不说,康正帝也是知道的。她依稀记得,故事里,执羽之子之所以嫁给太女,就是为了帮助大月氏吞并苍术部族。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
“陛下,您不用这么害怕我,陛下这样双手环抱胸前,是一种极为防备的姿势。闭着眼睛,是害怕泄露出心里的想法。人说,眼睛是心灵之窗,可是陛下您的眼睛……我觉得不像是您自己的。”
执羽之子看着康正帝,继续说道:“陛下,您自己可能不觉得,您刚才左边眉毛的上方忍不住沉了一下,说明……你的眼睛真的不是你的。嘶——可是不对啊……诶?陛下,你嘴角又微微下垂了……别啊!你可能自己都没有发觉,你心底泛起杀意的时候,你的嘴角会忍不住这样垂一下的……”
康正帝听着执羽之子这样不停地说,她很紧张,心底的恐惧也越来越漫无边际。可是她不能杀他。至少,现在还不能。
许是康正帝一整天的精神都高度集中,所以,她竟然过分紧张而睡了过去。
执羽之子难得安静下来,他看着康正帝,做着他自己的打算。
可惜今天,是这月的十五。康正帝必须去凤后的住处。纵使她心底十分怀疑,江珵鹤究竟和凤太后很可能是一丘之貉,但是她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凤仪宫。
她不明白,她为何活的并不像别人写的皇帝那样快意自如。
康正帝一直都知道,人是没有绝对的自由的。人活着,总要做屈从的事,和许多不得不低头的决定。可是她没想过,做皇帝,反而要承受的,比寻常人更多。
先不说江珵鹤与帝师的拐杖亲戚关系,就说江珵鹤的母亲江兰芝吧。
礼部尚书的职责是什么呢?礼部掌管全国学堂事务,及举荐考试,及藩属和外国之往来事宜。
这也是康正帝对江珵鹤,不得不笑面相迎的其中另一个重大原因。
另外,江珵鹤的祖奶奶家是奉国公府。先不说他究竟是不是公孙琪越的亲生。就说人的这种心态吧。
如果你认识一个人,她飞黄腾达了,即使你和她不熟,你对别人也会说,那是你朋友。再谦卑不贪慕虚荣的人,也会说你们以前,是怎么怎么认识的,好像让人听起来你们有些交情,但是又好似没有炫耀的意思。
一个人尚且如此,一家族的人,即使有两三个谦卑之人,可其他人会怎么想,怎么做呢?为了固守荣耀,人会做什么样的事情,你根本想象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