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太贵君刚想说什么,可静岸却已经起身离去了。他只得跪着说恭送。
静岸虽然母家早已被满门抄斩了,可是,他此番下山,算是护驾有功。静岸之所以暴怒,也是因为他已经没有亲人在身边了,这有人还能算计到文青的头上!
静岸的母家,是被抄斩了。可静岸的生父,可是苍术草原部落首领的孩子!虽说这层关系也并没那么牢靠,可,用在对的时候,它就是最好的关系!
眼下苍术希望同大月氏也亲厚交好,正苦于路难门窄,若是静岸留在皇宫之中,那么,他是不愁没有相互扶持帮衬的势力的!
然而,若是静岸留下,唯一最受得益的,就是文德太贵君。
可是,如今文青之死,留下的却是这样的悬念。究竟害死文青的,是出险招,挑拨离间的凤太后呢?还是装无辜,懵然不觉的文德太贵君呢?
文德太贵君微微蹙眉,静岸自称“予”,看样子是要留在宫中了?这确实对他和凤太后的争斗是有助益的。
因为,静岸师叔如若回宫,肯定不会容许凤太后再度兴风作浪。而前朝,苍术示好,对于静岸来说,无异于递上门的母家后援。若是文德太贵君与静岸联手护着康正帝,那文德太贵君自然可以省许多心思,也不会再有那么多力不从心。
当然,这是没有文青之死的前提下。
如今,文青死了。这笔账,若是静岸算到了他的头上,那么静岸再入驻永寿宫,就难以把控他究竟会做出什么来!
“主子,竹言定不会去做这多此一举的蠢事啊!”竹虚扶起文德太贵君,说道。
“哀家知道!去查!在哀家眼皮子下,能出这样的事!哀家不信查不到!”文德太贵君紧锁眉宇。
静岸留下,是多少有些助益的。可是,他不留下,也没有特别大的损失。
所以,文德太贵君自然不会棋出险招的,通过杀掉文青来留下静岸。这种做法,与自断后路,有什么区别?
梁斐芝不能理解康正帝为何忽然跑到了未央宫,只是偷偷地把康正帝给南宫紫晨说了前朝的事,以及她一脸惨状的跑去未央宫的事,一并悄悄告诉了文德太贵君的宫侍竹言。
柳书君安静的陪着康正帝,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没有问,也没有哄劝。这便是康正帝会跑到他这里来的原因。
康正帝在柳书君怀里,迷迷糊糊地睡醒之后,只是淡淡地问了时辰,叮嘱了柳书君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便走了。
柳书君之前是生她的气,可是,她最害怕最难过的时候,只能想到他,只会到他这里来。那便足够了。
柳书君看着康正帝一行人的背影,静默的想了一会儿。便让浮翠去打听清楚,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人相信,康正帝是因为害怕,才跑来的。也没有人知道,康正帝竟然会在柳书君的怀里,像个孩子似的哭泣。
她们只愿意相信,康正帝是个帝王,一个真龙天子,一个冷静镇定,无所不能的皇帝。
她们忘了,康正帝,也是一个人。她,不过是一个身处高位的普通人。和寻常人一样,看见死人了会害怕。害怕自己被人暗杀算计,也会无助的哭的有血有肉的活人。
柳书君听完所有的来龙去脉,衣袖下的拳头紧紧地攥着。他虽然不会武功,可是,有人会!
第二百四十六章 善恶交杯逢海客
康正帝见过静岸师叔之后,便和礼部商议,最终决定,尊静岸师叔为敬文太皇太后,尊文德太贵君为圣父孝惠太后。
诏书昭告天下,敬文太皇太后是为大月氏祈福,带发修行,如今功德圆满,接回皇宫颐养天年,以尽孝道。
原本康正帝去求见静岸师叔,只是礼貌的挽留,打算走个过场的。谁知静岸就同意了。为了此事,礼部又忙了一阵子这才做足了各项必备的礼仪工序。
康正帝虽然觉得,敬文太皇太后有些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好。
康正帝理解他要留下追查文青之死一事的心情,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凤太后对此倒是气恨又恐惧的。当初他所出的九皇女是怎么失聪的,他还记忆犹新。若不是那事,他敬文太皇太后怎么会被赶到卧佛山去?
“哼!孝惠太后?他哪一点孝?哪一点惠?是在这里惹人会笑吧!”凤太后气恼地说道,又恨恨地说:“他这个贱人!用这种手段留下那老东西!真是下贱!”
“主子您别生气,没得为了这些旁的人气坏了自己。奴才听说寿安殿的那位,也并没有落到好,敬文太皇太后似乎已经知道他是故意要挑拨呢!不如……”何宫侍说道。
“不如什么不如!老九那孩子要不是他害的,坐上宝座的,能轮到那个倒霉催的?哀家是不会与害哀家孩子的人联手的!况且,谁知道那贱人是怎么辩驳的?若是哀家,真的跑去对那老东西示好,没得还着了那贱人的道!”凤太后气的皱纹都明显了。
“行了,去把老九叫来吧,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了!”凤太后手指按着太阳穴,显得颇为头疼。
为了肃清舆论,康正帝不得不让风语阁去引导舆论。可是,这些愚民显然对灾情战事的关心,当真没有眼前的看笑话上心。
康正帝不得不叹气,原来这种无聊恶习,真的不是有网络才滋生出来的。而是人性的劣根所在!
经过了这样一番大的动静,朝野上倒是安静了不少。
康正帝挑了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这便微服出巡,到了铁帽子王府,咧着一排森森白牙,对王府的管家说道:“麻烦管家通传则个,就对王爷说她外侄女求见!”
清瘦的管家原本一脸猜忌和鄙吝,仔细一想,瞪大了眼珠子,赶忙就要跪下。
“哎呀,行行行,别跪别跪,没看我穿着常服么,去吧去吧!就按我说的说!”
管家哪敢真的还去通报了再请康正帝入府啊!她恨不得趴在地上求康正帝踩在她背上,她驮着陛下入府啊!
康正帝就这么甩着袖子,晃晃悠悠地走入了徐静地府邸。
而另一端,一处安静地私宅院落,看似是寻常人家,可又比寻常人家多了几分奇怪。因为这院子里的家丁,一看就都是五大三粗地练家子。这样幽静安然的院邸,有着一群身手不凡的壮实家丁。岂不是稍显怪诞?
可是宅院里的主人,却叫人并不陌生。她便是大月氏的齐王殿下。
齐王听着探子报完,便对勤王说道:“三皇姐,就说你不要多做担心么!她又没有咱们的把柄,你怕啥!”
勤王向来谨慎,微微蹙眉地道:“她都快能上天入地了!我怕啥?我怕死——!”
齐王想说什么,却也只是讪讪地道:“那些副统领,不也没有轻举妄动么!”
勤王冷笑,没有轻举妄动?那是审时度势,根本不会动吧!
“以后凤太后的事,本王再也不会去参合了!本王奉劝六皇妹,最好也能就此作罢!”勤王起身说道。
“哎哎哎——别啊!这一回她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换掉了诏书,下一回还说不好呢!不能回回都总是她赢吧!?”齐王赶忙说道。
“哼!”勤王转过身来看着齐王,眯缝着眼,说道:“这么说,你觉得诏书是假的?”
齐王顾盼左右,忽然不解勤王为何要这么问。
“我就问问你,你觉得母皇蠢吗?”勤王抬着眉,有些不耐地说道。
齐王瞪大了眼睛,一脸绝不苟同地说道:“母皇睿智英明!无人能及——!”
“好!”勤王继续说道:“既然你觉得母皇无人能及的睿智,你觉得母皇会把皇位,传给一个血统不纯的人吗?”
勤王看着齐王要张嘴,直接打断道:“当初母皇病危,每一个皇女府上,有多少死士盯着呢?说明,母皇让帝师月落雪,宣读的诏书,就是母皇真正的遗命!”
齐王根本不知道,原来当初她们被叫去陪守侍疾,若是真的动了什么歪心思,立刻会引来杀身大祸呀!
齐王不禁有些惊悟——那八皇妹之死……?莫不是她去动了什么歪心思??
齐王当初,也有让人密信去联系城外的建章营,怪不得送信的人莫名惨死。她一直以为是康正帝安排的这一切,原来不是啊?
勤王皱着眉,继续说道:“母皇眼毒。虽然那时候的陛下,不善阴狠权术,怕也正是这一点,她,才颇受母皇青睐!母皇看重的,是她的治国大才!”
“她提出的航海通商,如何设立海关税收,解决了地方走私商户和地方官员,从走私通商获利却担忧生命钱财都受到海盗威胁的问题。她这一举,既保证了商户继续有钱赚,还能让国嘉也增多了税收,使地方闲置的军务有了用武之地。重点是,她这法子,能让地方官员竟然没有群起反抗,而是颇为赞同。换做你,你能想到这样好的巧宗么?”
“那——有何难!”齐王并不觉得康正帝此举有多么的厉害。
勤王嗤之以鼻地冷笑一声,便道:“嗬——皇妹呀!你是真的不明白这个中利害,还是真的懂这事啊?有道是会者不难。但是,本王瞧着你,真的不像是会的!你当这事简单?”
“这走私商户,为了让地方官员不光白白坐拿银钱,到时候朝廷查起来,就把她们全部交上去。这些商户想的什么办法你可知道?她们,利用地方官员的贪念,让她们买一部分的货物,运去东瀛卖掉就能换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物资回来。这利字之下,哪有能受得住的?”
“可是,越是投入大,越是跟走私商人一起担的风险就大!海上那些海霸王一旦劫道成功,连人带船一并吞了。所以,当今陛下提出了什么‘整合博弈’的什么理念。消减了商人的风险,也让地方官员可以明目张胆的多分一杯安稳的钱财美羹。还让闲置的军备不闲吃粮饷,甚至有剿灭就有军功!本王看呐,当今陛下甚至可能不仅仅是巩固和通商海务……不过,这且都不必再说!”
“还有就是,她提出的修堤防洪,疏导河道,大兴纸业……等等等等……全是真正有利于百姓安居乐业的事情!包括她对梦瑶国的攻打,扩建了我大月氏的版图,也是在实践母皇未完成的梦想!”
勤王叹了口气,摇着手说道:“如果不是凤太后言之凿凿地说——‘她非血统纯正,母皇真正的诏书另有属意’云云之类。本王原本也不想趟这淌浑水!如今,确信了,她,就是你我的亲妹妹!本王,便不想再参与别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