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惠太后看着康正帝,而她垂着眼帘,许久没有说话。
孝惠太后又道:“哀家是担心舆情影响,人心易变。忠义国公府与勤国公府又是姻亲。陛下过几日,不是要册封聂将军的世女之位么?聂将军骁勇善战,她手上的兵权也不少。可是也要派去驻守边防?”
康正帝微微蹙眉,她确实没有考虑到忠义国公府和勤国公府的姻亲关系。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她的打算给孝惠太后说说。毕竟,孝惠太后这样插手,是真的在担心她稍有差池,会有不测。
康正帝离开了寿安殿之后,孝惠太后瞪着眼睛微微发愣。
竹虚换了杯热茶,问道:“太后,您这是怎么了?”
“太像了……”孝惠太后喜忧参半地喃喃道。
孝惠太后插手前朝,其实也有担忧。他自己母家卑微,可是跟着先帝大半辈子了,他也看开了些许这名利的角逐。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登高必跌重,盛筵有散……这些词语的背后,哪一个不占着血淋林的故事?荣辱,本就是一个词。
孝惠太后担心康正帝,是出于亏欠也好,出于虚荣也罢,至少此刻,他还是一片炽诚心意。
他听完康正帝的盘算,有些庆幸,又有些害怕。
第二百五十二章 晨顺华孕期辛苦
原本康正帝打算去看看南宫紫晨的,可是走了几步,却改道去了未央宫。不过,她去未央宫,却不是去漪澜殿。
“在忙?”康正帝推开房门,抬了抬手,示意梁斐芝在外面候着即可。
百里凌风一副丝毫没有惊讶的淡然模样,彬彬有礼地给康正帝单膝跪地,礼数周全。
康正帝扬起一边的唇角,想看看圆桌之上的书信究竟是什么内容。
“陛下。”百里凌风一派自然地向前迈了一小步,挡住了康正帝的视线。
他依旧是把控着多一份略显谄媚,少一分又露冰冷的第一公子的笑容。问道:“陛下找臣侍可是有事?”
康正帝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贴近了一步,说道:“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想你了,就来看看。”
百里凌风脸上的笑意果然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初,说道:“陛下忙于政务,臣侍自不敢叨扰。不知陛下想臣侍的原因,可是有事找臣侍?”
“诶——”康正帝一挥手,坐在了离圆桌较远的软炕上,说道:“你真无趣!不过你猜对了。朕挥退左右,自然是有事要找你。”
百里凌风依旧玉树而立,噙着一贯的笑意,说道:“臣侍愚钝,还望陛下明示。”
康正帝翻了个白眼,说道:“朕——想让你帮朕,杀一个人。”
康正帝看着百里凌风再度破功的样子,忍不住满面得意的笑了起来。
江珵鹤被请到了福寿殿,他有些忐忑。他原本的自信安然,似乎在康正帝的那种轻视眼神之下,全部被夺走了。他如今懂得了,什么叫做惴惴不安。
敬文太皇太后一脸沉静,只微微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笑,说道:“凤后不必拘谨,予找你来,只是聊聊贴心话。人说隔代亲。陛下她忙,予也不好总叫她来陪予聊天解闷儿。只是,不知道予这老头子,叫凤后来聊聊家常,是不是耽误了凤后别的什么事情?”
江珵鹤恭顺有礼地回过了敬文太皇太后。
敬文太皇太后叫江珵鹤来,当真只是聊了聊后宫的繁碎杂事。江珵鹤心有暗疑,他心道:这太皇太后原本在佛寺修行。如今缘何又要搅入后宫这趟浑水?若是说想要颐养天年。寺院净地岂不比后宫自在快活?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给他的一个仆从复仇不成?可是即便如此,那他接近我,究竟又是何意?
康正帝授意聂有一为勤国公府的世女,自然身边要带着凤后江珵鹤。江珵鹤也要把从三品诰命夫的卷轴和册子等一应事物,授给九皇子曲益阳。
康正帝与江珵鹤比肩而立,看着聂有一咧着嘴,拉着曲益阳的手,心底闪过一些情绪。
就在聂有一在皇宫接受世女授印的时候,荣都里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老百姓一边暗自叫好,一边依然对康正帝有所愤愤而不敢言。
司徒娇儿这趟出了大理寺,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放肆。可惜恶人自有“天收”,她吃花酒喝到忘形,竟然从楼上的窗口跌了下来,脑子磕破了一个大豁豁,当即就一命归西。
由于在场之人众多,仵作鉴定后,确实是酒后失足,忠义国公府只好悲天哭地的为这竖女办理了后事。
“晨儿,你怎么了?还好么?”康正帝火急火燎的从交泰殿赶来。
南宫紫晨被南宫虹夕扶着,想起来给康正帝行礼,可忍不住反胃的又干呕了起来。
“别起来了。”康正帝赶忙从南宫虹夕手中,接过南宫紫晨的手,坐在床边陪着他。
康正帝看着南宫紫晨额头上挂满了汗,怒道:“去把唐修仪请来!”
喜太医候在门口,听见屋子里康正帝这样发话,只好既委屈,又惶恐地擦了擦额头的汗。
天气炎热,可南宫紫晨本就早有亏空,更是不敢摆着冰块来消暑。康正帝看着他满头满脸的汗,惨白着一张俊美的容颜显出无限的凄楚。
“手怎么还这样凉!”康正帝握着南宫紫晨修长的玉指,心疼极了。
南宫紫晨扯出一抹笑意,说:“陛下不必忧心,只是寻常孕吐罢了。”
“喜太医说,咱们的孩子,很可能是龙凤胎。朕已经想好了名字,女儿就叫曲靖蓁,蓁,茂也盛也;且诗有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儿子便叫曲沛然,充盛也;沛雨甘霖,不轻然诺。将来儿子像你,女儿……也要像你。”
孩子还在腹中,皇帝便起好了名字的,这从太祖至今,唯有庆顺帝有这待遇。
南宫紫晨微微动容,他伸手摸着康正帝的面颊,说道:“陛下……”
“嗯?”康正帝星眸熠熠,目光灼灼地看着南宫紫晨。
南宫紫晨忍不住有些鼻子发酸。
“蓁姐儿,沛哥儿,你们两个不许不乖啊!以后给朕老实点儿!再这么折腾你父亲……”康正帝想了想,似乎觉得不妥。
“好孩子,母亲以后好好心疼你们,你们现在先帮母亲,心疼你父亲好不好?”康正帝又放软了姿态,对着南宫紫晨高高隆起的肚子说着话。
康正帝轻轻地将脸贴在南宫紫晨的肚皮上,说道:“你们要乖,母皇前朝忙碌,分身乏术,不能常常陪伴你父君的左右。你们是懂事的乖孩子,是不是应该好好的,帮母皇照顾好你们的父君呢?不要再让他那么辛苦了……”
南宫紫晨看着康正帝对着他的肚子讲话的样子,惨白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包括对着涵姐儿的时候,她都未有显露出如此的喜爱之情。
当初南宫紫晨跟着还是瑾王的她,回路州探望奶奶慕容狄。他看着她抱着涵姐儿那爱不释手的模样,曾一度暗自难过。
如今看来,原来弟弟一直忌惮自己,是真的因为她对自己是那么爱么……
南宫紫晨忍不住有些窃喜。
说来也怪,康正帝对着南宫紫晨的肚子哇啦哇啦的讲了一会儿故事,这对胎儿真的就安生下来了。
唐越赶来的时候,只道是胃有寒凉,寻常孕吐,并无大碍。不过,他倒是也确诊了,南宫紫晨的腹中,确实是龙凤胎。(中医真的是很深奥的一门科学,是可以辨别男女的,小伙伴可以去查看相关资料。)
康正帝安静地看着南宫紫晨,用锦帕擦了擦他额角渗出来的细汗。又用手握着南宫紫晨的手,贴在她的面颊上。两人静默无语,只是这样静静地彼此看着,却好似,比说了千言万语更加情浓。
康正帝这才觉得奇怪,这么热的天,为何南宫紫晨还要盖着脚。
“陛下别看!”南宫紫晨着急的拉住了康正帝的衣袖。
康正帝不解地看着他,问道:“你都满头是汗了。还要盖着小被是怎么回事?”
南宫紫晨通红着面颊,低垂着凤眸,轻声说道:“肿的厉害,所以就盖着。”
康正帝颇为担心,不依不饶,终于还是在她的固执之下,掀开了被子。
这哪里还是脚呢?南宫紫晨的脚,原本是瘦骨纤长,白若葱芯的。而现在,这两团肉陀上戳了十个小肉陀,哪里像人脚,更别提是南宫紫晨的脚了。
南宫紫晨倍感羞耻,他偏过头去不看康正帝。
“肿成这样,会很胀很痒吧。辛苦你了。”康正帝心疼的抓着南宫紫晨的手,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南宫紫晨再顾不得自己的情绪,他有些发慌地轻声道:“陛下……”
“我什么也不能帮你,甚至想再晋一晋你的位份,还要和别人斡旋;还要让你母亲与你们不得见;还要跟人讨价还价……深怕别人为着我疼你,更来害你。你这般辛苦……可我什么也没为你做到……”康正帝自责地淌着眼泪。
南宫紫晨原本还是很不解的。自从康正帝让南宫紫晨的母亲赶回边防州城,她便也很少来了。
一周能见到三次,却也是看一眼就走。有时候他还在睡着,她来看过,只是问问若福一些琐碎小事,便走了。他以为,她再一次的用完他,又要放在一旁了。
他一向自诩很了解她,每次猜她的心思,七七八八都能算中。
原来不是。
南宫紫晨听见康正帝这样说,既感动又窝心。
“晨儿,你怎么哭了。”康正帝赶忙擦着南宫紫晨的眼泪。
南宫紫晨摇摇头,略带沙哑哽咽的声音说道:“晨儿没事,晨儿……很开心。”
康正帝与南宫紫晨彼此凝视着,她说道:“我不该说这些让你担心的,让你伤心,倒是我的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