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康正帝却像潜行的猎豹,忽然张口说道:“怎么?朕不是让喜太医专门照顾晨顺华的胎像的么?跑来凤后这里做兼职,是因为赚双倍俸禄么?”
喜太医扑通一声,用她的老膝盖砸在了地上,苦着脸说道:“臣惶恐……陛下恕罪……这……这……”
“濮院判现在何处?”康正帝语气听不出生气。
可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她这样,才是真的要治人的心思。
刘鑫赶忙上前一步,跪下说道:“回禀陛下,方才奴才去请濮院判的时候,正巧雍和殿的莲子也在太医院门口候着。濮院判这会儿应该是在雍和殿。”
“哦——太医院除了濮院判和喜太医,是没别人了?”康正帝问道。
喜太医扑倒在地,直道:“臣惶恐……”
“惶恐什么?”康正帝冷眼看着喜太医。
喜太医老泪都快急出来了,可是,在出卖同僚,和保命之间,她还是选择了后者。她道:“陛下恕罪——张太医牙痛难耐,唯恐误诊;胡太医刚去完司药司,唯恐浑身药味,污了椒房殿净地;李太医正在誊抄……”
“若是现在晨顺华那边,现在找你,怎么办?”康正帝问道,顿了顿,她又道:“若是方才,为朕怀有龙裔的三位君侍都找太医,怎么办?”
喜太医张了张口,她心道她已经尽力的维护同僚了。她再也编不出花花来了。
“梁斐芝。”
梁斐芝赶忙佝偻着熊腰,应道:“诺。”
“去把今天当值的太医名单抄录一份,然后让她们不用再来了。子孙后世,永不录用。喜太医今日升为副院判,赏白银百两。下去吧。”康正帝淡淡地说道。
梁斐芝愣了一下,领命而去。
宋惜玉这厢刚给清凉殿送完东西回来,便赶忙跟着梁斐芝向太医院的方向走去。
“你跟着我干嘛啊!不去御前候着!”梁斐芝低声斥责道。
“徒儿……徒儿不敢去,陛下这不是迁怒么!徒儿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这时候往陛下身边显眼。”宋惜玉像只夹着尾巴的金丝猴,妥帖地跟在梁斐芝身后。
梁斐芝不耐地咂了咂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行吧,跟着师傅便跟着吧。陛下最近心情都不怎么好。小心行事便是了。”
宋惜玉还想问什么,可是张了张口,还是把满肚子的疑问又咽了回去。
“师傅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师傅不是第一次叮嘱你了。咱们做奴才的,一定要牢记:两只眼睛多看,两只耳朵多听,一张嘴一定要少说话!其实,以后你会发现,很多时候,不该听的,不该看的,最好连看和听都没有。”梁斐芝严肃谨慎地说道。
宋惜玉想了一番,连连点头,她们这几日感觉如履薄冰,也是正常。殿前发生了那样大动静的事情,康正帝一天天的没有一星星笑容在脸上,她们作为奴才,哪敢松懈怠慢呢?
梁斐芝叫宋惜玉不要乱在同僚面前炫耀,宋惜玉便时刻克制住自己的那份虚荣心,很少在同僚面前显出自己的能耐。
宋惜玉乖巧地说道:“嘿嘿,徒儿知道师傅疼我!师傅说的话,徒儿铭记于心!”
梁斐芝省不得又念叨一句:“为师呢,看中你的一点,不是你比别人都聪明,也不是你最勤快,而是你能磨砺自己的心性!以后师傅走了,下一任定然是你的!但是你一定,永永远远的记住师傅的话:咱们跟在陛下跟前,自然是跟陛下最为亲近!咱们说的每一句话,有心的人都会拿去揣度。如果咱们管不好自己的嘴,有一天,咱们就会连张着这嘴的头,也管不到了。”
宋惜玉听着,就知道梁斐芝只是在拿别人付出代价的道理在告诫她。可她还是不由得生出了一丝害怕。虽然这些年,她听这些类似的话不少。可是梁斐芝以这样郑重其事,话里有话,恨不得告诉她很多,可又只能给她一个方向,让她自己去悟出道理的情绪,委实是不多见的。
“师傅,子孙后世,永不录用。这是很严重的惩罚么?”宋惜玉赶忙把低沉得气氛驱散了去。
“唉——你还小,不懂这个中辛酸。这学医,也断断不是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能学的。陛下这次着实是……动了大气了吧——子孙后世,永不录用。她们这几脉,就是再学医,也没用了。没个家底,回到地方上,都没有办法开医馆。以后……唉——这也不是咱们该操心的!咱们也只能当好自己的差事罢了!”
梁斐芝连连叹气。
这太医院的太医们,没有人给她们撑腰,她们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一国凤后叫板不成?
梁斐芝之所以连连嗟叹,也无非是唯恐自己万一行差踏错,会落得什么样的后果罢了。
孝惠太后这回生气,可是着实的气性大了起来。没有孝惠太后的属意,谁也不敢在凤后面前装忙不是?
就是漫天的谣言传成了什么样,和太医院的太医们,也没有真正一分钱的关系!可是孝惠太后发了话,那,就和每一个人的利益挂上了勾勾。
不想得罪孝惠太后的结果,那便是得罪了康正帝。夹在龙虎之间,她们谁不觉得心肝俱疲?
雷公和电母像是吵架一定要分出个输赢似的,一直都在天际轰隆隆,窟嚓嚓地你来我往,斗个没完。可是,就是不落雨。风伯和雨女似是对这一对天地怨侣避之不及,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整个荣都城内,一丝风也掠不见踪迹,一星雨都寻不见势头。就这么,干打雷不下雨,闪电刺瞎了眼的晃了大半个时辰。
康正帝放下手中的书,心神不宁。
柳书君抬眼看着康正帝,终于还是说道:“陛下应当去看看。”
可是,由于雷声太大,康正帝并未听清柳书君说了些什么。而是透过窗外这电闪雷鸣,她看着柳书君有点像惊魂鬼片的主角似的,还吓了一跳。
“你说啥——雷声太大,我没听清——”康正帝一手放在嘴边,一边抻直了脖子说道。
柳书君强忍住笑意,一双麋鹿般的大眼憋的又圆又大,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道:“臣侍说——陛下担心,便去看看吧!”
柳书君说话间,外面的风声大作,树叶和草丛都被吹得悉悉索索地。
康正帝被这愕然间刮起的大风,吓了一跳。她跳下软炕,钻入柳书君的怀中,撇着嘴说道:“我害怕!”
柳书君看着怀中的康正帝,她那娇怯地小模样,惹得他恨不得把她在自己怀中揉化了。
“陛下,你刚才……不是在担心哥哥们吗?”柳书君虽然心底不愿,可是嘴上,还是不得不问一句。
康正帝张了张嘴,她是担心来着,可是现在她害怕更多了一些。
柳书君见她向受惊的小猫咪一样的使劲往怀里钻,只能更紧地搂着她。
第二百七十三章 日曜日田园娘子
柳书君搂着康正帝许久之后,才轻声地在她耳畔说道:“陛下,这么大的雷声,你真的不去看……一下么?”
康正帝听着渐渐变小的雷声,听着狂风大作的动静,忽然有些发难。
她说道:“我应该去看谁呢?”
柳书君轻笑道:“娶夫君的时候,倒是没见你为难过,现在知道了?连看谁都是个难题了。”
康正帝不满地推了推柳书君,说道:“都这会儿了,还取笑我!”
柳书君叹了口气,说道:“先去看凤后吧,然后两位哥哥那里都去一遭吧。这样大的雷电声,肯定是希望看见陛下的。”
康正帝听着窗外风声越发的大,透过纸窗,都刮进来了一些土腥的气味。
她跳下软炕,说道:“你等我啊,我去去就来。”
满室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不止,浮翠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看着自行散发的柳书君,慌忙问道:“主子,陛下不是一会儿就回来么?主子这是干嘛呀?”
柳书君淡淡地笑了笑,将头上那支柳叶抱翠玉的钗子轻轻地珍放在妆奁中,说道:“恩,边拆发,边等陛下来吧。若是雨大了,也许就不来了。”
大雨终于还是倾泻了下来,宁静的夜色,更加凸显了雨点砸在各处,发出不同的声响是何种的嘈杂。
可是听着这样轻声的嘈杂响动,却极其让人容易犯困。
柳书君眼皮发沉,他终于忍不住进入了梦乡。可是,康正帝却踏着雨露回到了未央宫。
她站在隔间将衣物轻轻地除去,生怕衣服“嗦嗦”地声响吵醒了梦中的人儿。
康正帝蹑手蹑脚地爬上了软榻,她也不愿掀开软被,她知道柳书君睡眠轻浅,怕这样一个举措也会扰了他的梦儿。
柳书君清早听见喜鹊结伴经过窗前,这才缓缓睁开眼,他看见身旁的康正帝只着里衣睡在软榻的最边上,心底泛起了甜蜜的不忍。
他抬眼,看向隔间的软炕上凌乱地放着衣物,眉心忍不住地动了动。她感动他的,就是她的这份用心。
柳书君见她压着被角,便只能将被子反过来盖在康正帝的身上。却看见她警醒地睁开了眼睛。
“你这样会受风寒的!”柳书君的语气中有几分埋怨地窝心。
康正帝反手将被子盖回柳书君身上,钻入他的怀中,说道:“你帮我暖暖就好了嘛!我想着,今儿个土曜日,我可以睡懒觉,昨天就没想吵醒你。”
柳书君不解地看着康正帝,她又说道:“既然可以睡懒觉,我干嘛非要吵醒你呢?夏天这么热,吸溜——我怎么可能就受风寒呢?”
柳书君眉头微微蹙着,双手不停地帮康正帝搓着胳膊,埋怨地说道:“恩,边吸鼻涕,边说自己不可能受风寒。陛下是觉得孝惠太后对臣侍的怨气还不够大,要给臣侍的人生添加更多的难度么?”
康正帝瘪着嘴,说道:“一般人早起,都是有点儿鼻塞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