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太自私了，如今落得这个下场，我毫无怨言，唯一的亏欠就是对于你……”
“柔儿，你能原谅我吗？”
叶青云半跪在地上，垂首，双手紧握着铁栏，十分的忏悔。
叶柔仍沉浸在他刚刚的一番话中，先是惊愕，再是忧伤，到最后，只能化作一声轻轻叹息，无奈，是无奈，还是无奈。
半晌没有听见叶柔的反应，叶青云抬头看去，见她站在那里，面上表情淡淡，眼中却闪过痛苦，心猛的一揪，叹了口气，眼泪从眼眶中滴落。
“柔儿……我……”
头顶光线一暗，叶柔隔着铁栏在他的面前蹲了下来，伸手握住他的手，语气轻柔：“爹，我不怪你。”
叶青云抬眸，望进她的黑眸里，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有的时候，你渴望得到某个人或者某件事的谅解，以为得到谅解后才能心安理得。
但有的时候，你会发现，即便是得到了谅解，你也不会心安理得，因为所有的事都已成了定居，再也无法改变。
叶柔走出大牢，夜晚的风很冷，她回头看了一眼守卫森严的牢门，眼中飞快的闪过什么。
睿王府的后院，叶柔如今的住所，此刻还是静悄悄的，院子里一片漆黑，一切都已熟睡，只有门外站着的那两个侍卫，仍然精神抖擞的站着，一丝困意也无。
君无心很清楚她的身手，所以派来看守她的这些人，也都不是泛泛之辈。
为了看守她，每天轮换三班，君无心对此可谓用心良苦。
但只要她想出去，就没有人能拦得住她。
之前一直乖乖的留在这里，并非是真的贪图安逸，即便是她再喜欢清净的生活，也不想被人关在笼子里。
留下，是为了叶家和父亲，怕君无心因此迁怒，所以有所顾忌。
而眼下，叶家已败落，父亲已身在大狱，她已毫无顾忌。
叶柔环顾四周，是时候离开这笼子了。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你想要什么
跃下屋顶，叶柔悄无声息的落在院子里，环顾四周，她向主卧走去。
推开房门，屋子里一片漆黑，她没有叫小喜，而是熟悉的摸到柜子旁，在黑灯瞎火的情形下换了一身的黑色劲装。
然而，她不过刚刚脱下衣物，就被一道冷冽的气息给震在了原地。
她只觉得脊背一寒，下意识的转头看去，顿时一颗心沉入了谷底。
窗外有淡淡的月光洒进来，床榻之上，不过离她几步远，坐着一个人。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一半在明一半在暗，而让她觉得脊背发寒的不是别物，正是那人的一双幽黑深沉的眸子，此刻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两道目光便如两柄利刃，让她浑身哆嗦。
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点亮了一盏灯，接着便是两盏，三盏，直到将整个屋子照的犹如白昼，才终于停止了。
叶柔已将衣物穿好，调整好气息，冷冷的望着面前的男人。
君无心冷笑着，“你这样来去自如，看来我派在门口的人都是废物。来人，把那几个废物拉下去斩了。”
叶柔目光一缩，“君无心，你真是个恶魔。”
君无心微微一笑，满不在乎，一挥手，便有两个人从暗处走出来，手里提溜着一人，走到叶柔的面前，将那人往地上随意一扔。
“小喜……”叶柔认出那人，蹲下身将她扶起来。
小喜已出气多进气少，靠在叶柔的怀中，慢慢睁开了眼睛。
“小姐，你快走，君无心……君无心来捉你了……”
说完，便又失去了意识。
叶柔抬头狠狠的瞪着君无心，有些咬牙切齿：“君无心，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君无心站起身，走到叶柔的面前，伸手一抛，一个碧绿色的物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终落在了她的身上。
叶柔低头，手腕上搭着一条碧油油的小青蛇，软绵绵的身子就这么耷拉着，已经完全失去了气息。
“君无心，你……”叶柔几乎不敢置信。
君无心面无表情：“原来你们之间就是用它来传信的，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我真的不敢相信。叶柔，你的本事远远超过我的想象。”
“君无心，你就是一个恶魔！”
“恶魔吗？我并不反感这个称谓呢。”君无心似笑非笑着说道，“不过叶柔，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叶柔站起身，眼中闪过讥讽：“说吧，你想要什么？”
君无心唇角扬起一抹笑，这次，是真正的胜利者的微笑……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至少在我看到的那晚，君无心并没有说出来。
我想，或许他们都明白对方在做什么，想要什么。
眼前场景一番轮转，我看到灯火辉煌的王宫，我就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城楼下，宾客如龙，这是王宫的宴会，为大王君水月的王后所举办的寿宴。
拥挤的人群中，一辆紫色的马车缓缓驶来，马车前，一个挺拔如玉的男子端坐在马上，他打马走在紫色马车的前面，英俊潇洒，却面无表情。
我不知道叶柔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来的，但我知道，这样的宴会她定是不乐于参加的。
而此时，她已恶名在外，全戎城的人，只要提起睿王妃，就会以阴狠手辣，一介妒妇等词来形容她。
马车在城门缓缓停下，叶柔从马车里走了出来，紧跟在她身后的，是一名穿着丝毫不比她逊色，且妆容比她精致的年轻女子，我一眼便认出，那是新晋的睿王侧妃水清。
一个满面红光，一个则显得过于朴素，这样的两个人走在一起，注定是要引入瞩目的。
我不会明白此刻叶柔的心里是何感受，但看她的表情依旧淡漠，虽然妆容朴素，却也干净得体，在一堆浓妆艳抹的女人中，倒显得别有一番风雅。
在这场宴会上，我看到了故事中最后的一个主角，南凹国的帝王，君水月。
原本以为他会和君无心很像，但事实上他们一点也不像，站在一起，完全是两种类型的人。
君无心表情淡漠，为人深沉，一双眸子黑的不见边际，很难猜到他内心所想。
而君水月看上去则显得比较文弱，五官精致，轮廓优美，带着几分书生气，说话时脸上总是带着和煦的笑容，让人一看就觉得很好相处。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他们间的交易
我就站在他们的中间，不愿错过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表情，但我仍然不清楚，君水月与叶柔人生中的第一次交集，他们对彼此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君水月似乎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似乎并不甚在意，丢下一群女人们，反倒和自己的哥哥君无心勾肩搭背的去一边聊天了。
我挨着叶柔坐下，伸手试图抓住眼前的各种美味，然而我现在完全是透明的，所以不管试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最终只好放弃，安安静静的做一个美食观望者。
听说看着美食咽口水是最有效的减肥方法，我现在开始担心这几天自己会不会瘦死了。
唉，这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啊。
我正兀自想的纠结，就见身边坐着的叶柔忽然起身，悄悄退离了宴席。
此时大家都在寒暄着，就连水清一个侧妃都被一群女人围在中间嘘寒问暖，所以并没有人察觉到叶柔的离开。
我跟着叶柔走到了一座偏僻的所在，这里黑灯瞎火的，也很安静，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但比起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我还是更好奇从未进过王宫的叶柔，是怎样独自一个人走来这里的。
叶柔脚步忽然加快，一闪身，钻进了前面黑乎乎的假山洞中，不见了踪影。
我在洞口望了望，因为从小怕黑，所以一直犹豫着不敢进去。
恰巧这时，身后的小径里走出来一人，身形挺拔，面容俊美，正是君水月。
我一喜，看他钻进了假山洞口，便也尾随着跟了进去。
出来时，眼前已经有了一丝光线，虽然不是特别亮，但足以照亮周围方寸，不似刚刚那样黑暗无光了。
君水月从出来后一直站在我的前面，一动不动，我嫌他阻碍了我的视线，于是打算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却在绕过他的瞬间，被眼前所见景象震在了原地。
前方，是一方小池，池中泉水如汤，白烟缥缈，周围有灯光隐现，朦胧中似有一女子曼妙白皙的身影。
我霍的明白君无心和叶柔之间达成的协议，转头想看看君水月的表情，他从刚刚出来，就一直站着不曾动，想来一定是看呆了吧？
然而，他的脸上只是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瞬间，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这会不会又是一场阴谋？
君水月站在岸边，出声询问：“你是谁？为何会在朕的温泉中？”
叶柔背对着他，长长的黑发遮住了一半白皙的背，徒留一半，若隐若现惹人遐想。
她沉默半晌，我猜她是在内心说服自己，就像我在烨山的时候，有的时候和花花吵架，也会在心中纠结要不要先和他道歉的问题。
这是一件难事，叶柔所面临的抉择，比我的纠结要难上百倍千倍。
最终，她是说服了自己的。
她在池中慢慢转过身来，君水月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君子的多，他转过身去，声音依旧平稳如初：“你先把衣服穿上。”
叶柔怔了怔，我明白，这句话对于现在的叶柔来说，就好比嫖客对青楼的姑娘说：“你把衣服穿上吧，我们盖着被子纯聊天。”
不论是在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是一种打击 ，尤其是像叶柔这样的女子。
她没有上岸，而是站在水里，一半身子在水中，一半身子浮在水面。
我这时才发现，原来她是穿着衣裳的，只不过很薄，经水这么一泡，就变得有些多余了。
正文 第四十章 君水月
或许就如花花所说，我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不明白男女间的情爱。
以前，我一直义正言辞的反驳他，但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了。
我以为，君水月会让人送叶柔回去，但他转回头看着叶柔时，并没有要送她回去的意思，反而是凑近了一些，隔着一层阶梯，就这么望着她。
叶柔无比紧张，这在她微微颤抖着的眼睫上就能看出来。
终究，她并未再回到睿王府。
那一晚，她留在了王宫，留在了君水月的寝宫。
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没有在叶柔的回忆中看到君无心和修善，看到最多的就是君水月和叶柔两个人。
或许这一段时光在叶柔的心中最为留恋，但往往最让人留恋的回忆，就是指尖飞逝而过的时光。
君水月的话不多，但他总喜欢跟叶柔在一起，一天以内，除了政务，其余的时间都是在叶柔的寝宫。
这是何其相似的画面，让我不由自主的便想到了叶柔刚刚嫁给君无心的时候，他似乎也很喜欢她，虽然表面冷漠不近人情，但一回到家，总是待在她的屋子里。
但君水月和君无心，终归是不同的。
君无心就像一堵又厚又重的冰墙，不管你怎么样去推，也纹丝不动，哪怕掏出心去捂，也不会融化，如果执意，还有可能发生崩塌。
而君水月，就如同他的名字，水和月，都是温柔的象征。无论何时，总是带着谦和温柔的笑容，让人觉得温暖。
叶柔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大多都是开心的，尽管面上总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但我看得出来，她其实内心很欢喜。
若他们之间没有阻碍，若叶柔不曾嫁过君无心，可能他们会如此幸福安逸的过下去。
然而，我现在叙述的故事已经有了结局，所以，即便是我再感叹，也无法抓住时间的线，让它停留在这个位置，停滞不前。更无法改变结局，让一个悲剧变成喜剧。
时光就如同指尖飞走的细沙，回忆里的时光更是短的可贵。
不过短短半年时间，一切都有了变化。
先是叶青云在狱中自杀，叶家整个败落。再是修老将军过世，同年，边境遭到外军的骚扰，修善主动请辞带着妻子离开戎城，前往边境守卫疆土。
然而，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便从边境传来全军覆没的消息，没有一个人存活，包括修善。
仿若一场梦，一时间，于叶柔而言，这些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相继离开。
接下来的短暂时光中，那些回忆如同画面一样在我眼前飞逝而过。
我时常看到叶柔从噩梦中惊醒，独自一人坐在窗前，望着窗外风景，怔怔发呆。
她已不再是我初入梦境时所见到的那个女孩，穿着鹅黄色的罗衫，青春洋溢，生机勃勃。
此时此刻的叶柔，让我觉得生命的活力正在慢慢枯竭。
幸而，幸而在这样的时候，还有一个叫君水月的人在她的身边。
正是隆冬季节，天空飘着白雪，叶柔坐在屋子的炭火前，手里捧着一本书，也不知是不是在看，总之已经过了很久，也没有再翻一页。
小喜坐在她的对面，手里正在做着针线，抬头看了看窗外，兴奋的开口：“小姐，外面下雪了。”
叶柔转头看去，窗户的缝隙中，隐隐可见白色的雪花，有几片已经飘进了屋子里。
小喜走到窗前，将窗户撑开一些，好让叶柔能看的更清楚些。
漫漫夜幕中，落雪纷纷，这雪显然已下了好久，窗外的树枝屋顶上，满是一片闪亮的银白色。
恍惚间，似又回到了从前在叶府的时光，每每这样的下雪天，她总是会跑到外面，在雪中翩翩起舞……
“咦？小姐你看那是什么？”小喜忽然兴奋的喊了一句。
叶柔回过神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我还能追的上你吗
天际苍茫，漫天的飞雪中，两个人影站在院中，携手相依，美的像幅画卷。
“那是……雪人？”小喜看了半晌，方才模模糊糊认出，不由惊喜。
推开屋门，叶柔走入雪中，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这样美的雪了。
“小姐，这雪人做的好逼真啊，有眉有眼，好漂亮啊。哎？这上面还有字。”
叶柔转到雪人的正面，我亦十分好奇，跟着过去，已听叶柔喃喃念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小姐，这什么意思啊？衣带？憔悴？是说要给他们穿衣服吗？怕他们冻憔悴了吗？”小喜笑着问。
咳咳……我暗中咳嗽，虽然不知道小喜是不是真的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她的解释未免太牵强了。
叶柔却垂了眸子，没有说话。
寂静的夜幕中，忽然一道淡淡的箫声传进耳膜，那箫声轻柔温和，似情人指尖拂过面颊的温柔，又似低低的倾诉，喃喃，喃喃，似说给自己听，又似说给别人听。
院外，站着一个白衣翩翩的公子，隔着一道院墙，手执一根碧绿色的长箫，长发披散，箫声悠扬，唯美的让人不忍打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