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少渊瞥了他一眼,问道:“魏青如今还是不能下地行走么?”
萧沛道:“他昨日强撑着走了几步,结果刚结痂的伤口立刻就开了口子,血哗哗的往出渗,吓得一旁的婢女立刻就将他按到了床上,他还嘴硬,说什么不疼了。”
那样严重的伤口连萧沛这样胸口上头挨了一刀的人,都觉得疼的慌,魏青又不是傻子,没痛觉,哪可能就不疼了呢?
楚少渊叹了口气,叮嘱道:“让他别心急,总是要将伤养好了才行,背上不比其他地方,稍微弄不好是一辈子的事儿,咱们已经来了这里,大燕如今的情势如何更是两眼一抹黑,多一天少一天都一样,还不如趁着这段日子养好了伤,再做打算。”
萧沛点了点头,低声道:“公子,我这几日观察过了,阿勒赤这个部落看上去守卫森严,实际上有许多地方都有漏洞的,他们无论是换防也好,还是夜巡也好,总有几个盲区,若是……”
楚少渊眼睛扫了他一下,他立即改了话题:“昨日吃的那个旱獭肉,还有烤麂子腿,当真是……”美味两个字,他死活也说不下去,他虽是武人,但却跟自家妹子一个癖好,那就是爱吃,吃过的美味佳肴数不胜数,这几日的伙食好了些,但他们烤制出来的东西,还是有一股子腥气,让人吃了实在是,入口难忘……
就听身后的人哈哈大笑:“肃宁也觉得好吃么?今儿我让人做了手抓羊肉,一会儿天擦黑的时候就送过来,还有我们阿勒赤最美味的塔塔饼跟古尔尊酒。”
萧沛无声的叹了口气,这个塔塔尔王子总是神出鬼没的,他时常跟楚少渊说着话才说到一半儿就突然冒出来,一点儿也不知道礼数,却忘了这原本就是人家的地盘儿。
楚少渊站起来,看向白朗道:“你来了,”他往过侧了侧身,“这些天,部落里的人渐渐多起来了,昨日听说都塔兀惕部的王子也过来了,你这个时候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白朗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倒是什么都知道,如今已经开了春,你在我们阿勒赤部也待了有十来天,也该到处转转了,明日我会跟察合台一同去都塔兀惕部,你也一起吧,顺道领略领略我们塔塔尔的风光。”
楚少渊忍不住不悦起来,他根本不是来寻求自己的意见,而是告诉自己他的决定。
白朗一开始就没有对自己放下过戒心,无论是从救了他开始,还是出关的路上,甚至出了关外,这种戒心还一直保持着,就跟他的伤一样,他伤好的越快,白朗的戒心就越重,如今就连他去别的部落都要带着自己,即便是自己伤好了,想要离开这里只怕难如登天。
白朗说完,又看了眼一旁瞪着他的萧沛,笑了笑道:“肃宁的伤也好得很快啊,近几日部落里头要进山围猎,经过一个冬天,旱獭子也都该活动了,部落里头正好缺粮,你跟扎巴一同去看看吧。”
萧沛脸色一黑,他的伤才将将好转,就让他跟着打猎,这人是嫌自己伤口好转的太快么?
“肃宁的伤还未好,他就留下来照顾魏青吧,明日我跟你一同去都塔兀惕部,”楚少渊知道他这是在威胁自己,虽无奈却没办法,如今势比人强,他不得不低头,他转身吩咐萧沛道:“肃宁,既然这几日扎巴要出去打猎,你就不要时常出帐子了,好好养伤,等我回来。”
这是吩咐萧沛不要去关注阿勒赤部落里头的动静,想来刚刚那番话,白朗听了个一一二二,才会有这番试探。
白朗听楚少渊这般吩咐,咧嘴笑了笑,“既然这样,肃宁就好好养伤吧。”
楚少渊心中郁结,懒得再与白朗废话什么,转身进了帐篷,萧沛连忙也进去。
白朗已经达到了来这里的目的,也不介意楚少渊的反应,打算回去继续忙他的事,扎巴却将他一把拦下,叽噜咕噜的说着话,白朗的眉头一直紧皱着,眼神时不时的飘过帐篷。
萧沛在帐篷里头透过门帘看着外头的人,有些心焦起来:“公子,那个白朗一直在看我们,不会是打我们的什么主意吧?”
楚少渊琥珀般的眼睛里头藏着幽暗的亮光,眼角下的朱砂痣通红,他眼睛抬了抬,帐篷上头垂着的门帘下方只能远远的看见两个人的下半个身子,外头的交谈声极小,偶尔飘进来几句话,也是晦涩难懂的塔塔尔语,让人摸不清楚他们谈的究竟是什么内容。
他摇了摇头,“他既然还有求于我,就不会轻易的将我如何了,单从他去何处都要带着我这一点上头就能看出……”只是他们商议的事情,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萧沛却越来越心焦,“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必须得尽快离开这里,今天晚上我就去跟魏青商量,实在不行就只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了。”
楚少渊制止了他的话,指了指外头,示意他隔墙有耳。
萧沛的脸色止不住的难看起来,想他堂堂八尺男儿,又是正六品的燕云卫,什么时候受过这样大的委屈,到了什么地方不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各路人马点头哈腰的忙前忙后,结果沦落到了外邦,每日吃喝嚼用都是什么破烂不说,如今还要被人监视,过着这样的日子,他血性上来,就想提着木槊去跟他们拼了,可见楚少渊忍了下来,他心口窝着的那股子火气只好咽下去。
他轻声埋怨道:“我就说萧清不靠谱,她都见着我的样子了,还不赶紧让大哥派人手来救我们,这些天了究竟在磨蹭些什么!”
楚少渊却思索起来,问了他几句关于萧清的一些习性。
萧沛虽说从小与萧清打到大的,但有些方面却不得不赞萧清几句,“说起来,她比我跟哥哥二人要心细一些,我们三人当中,大哥的脾气最老成,我则是容易冲动,清儿的话,就比我们两个灵活多了,父亲教的许多功夫,她头一个就能学成,但偏偏最懒,明明能练的好,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可她的鼻子却最灵了,父亲无论藏了多深的酒,都能找出来……”
楚少渊见他开始喋喋不休,忙让他打住,低声吩咐了几句,声音轻的像是一片羽毛从空中滑落下来,没沾上一点痕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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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1.舍得
291.舍得
萧清此时刚跟两个随从沿着贝加尔湖一路往北走,怀里的一只布袋中装着沿路找到的银珠,也不知全不全,但她所能找到的所有银珠无一例外的指向北方,她心中越来越焦急,莫非当真是鞑子将人掳了去?此时两方尚在交战,掳了人去做什么却是显而易见的。
这一路沿途而来,入目的皆是枯黄草地,一眼望过去,竟然有些看不到边际,只能沿着湖泊往北走,却不知方向上头有没有错。
远远的能瞧见牧民们搬家,时常是从这一片草场搬迁到另外一片草地更茂的草场中。
萧清早早的换上了鞑子的服侍,又将皮肤涂的黝黑,一眼看上去,竟然与鞑子女子一般无二。
她骑马走到了那户搬迁的牧民的牛车附近,笑着用不太熟悉的塔塔尔语跟他们打着招呼。
“你们这是往哪儿去啊?”
他们用的是平板车,帐篷跟杂物乱糟糟的一齐堆积在车上,家里的子女围坐在杂物上头,身上还披着厚厚的毡毯,听见有人说话,几个小娃娃都冒头出来,几双眼睛滴溜溜的望向她。
那牧民家的男人看见是个年轻的姑娘,善意的对她笑了笑:“往朔西去,这儿都是些枯草啦,牛羊都挑挑拣拣的不愿吃,朔西比这里暖和些,今年大汗王好不容易争到了塔那草场,以后我们这些牛羊就不用再饿死了!”
他这番话其实萧清半懂半不懂的,只听到了“大汗王”三个字,她忙问道:“你们是哪个部落的?”
“阿亦里几惕部,”男人憨实的答道,见女子皱着眉头,身后还有两个风尘仆仆的侍从,猜想他们大约是迷路了,便好心帮他们指引方向,“再往前走走就是都塔兀惕部了,要是去阿勒赤部得穿过都塔兀惕部,若是两个地方都不去,西边是察阿安部……”
他说的这些地方萧清全然不知,既然前头有部落,她索性就先到前头试试运气好了。
萧清笑着谢过牧民,策马一路往前疾行而去。
……
此时此刻,遥远的大燕皇城中,文帝站在观星阁之上,俯瞰着云浮城的景色,皑皑白雪终于褪去,整座云浮迎来了春天,城中四处是欣欣向荣的景色,从西京迁都来云浮至今也不过才过了两百年,而这两百年里,却让这座城经历了太多太多动丨乱。
文帝很少在白天来观星阁,通常只月隐星繁的时候,才会来观星阁夜观星象,可这一个月来,已经是第三次来观星阁了。
内侍总管赵元德心中有些忧心,通常皇帝只有难以决定什么事情的时候才会如此,便听到文帝一声叹息,声音轻到如果不是身边没有任何人或物,赵元德几乎以为自己要听错了。
文帝沉声道:“让老四来一趟乾元殿。”
赵元德忙点头应诺,吩咐了下去。
文帝缓缓步下观星阁,锦绣宽袍上头刺绣着的五爪金龙随着文帝走路的动作隐隐作现,而宽大袖口之中藏着的手,却将一封密函捏的死紧。
当年的萧睿几乎是费劲了九死一生的力气,才将雁门关的战役平息,萧睿回来的时候,他几乎都认不出那样黝黑枯瘦的人,竟然会是他御封的平西将军,会是那个平日里说话做事都十分硬朗的萧睿。
那般可怖的关外,如今自己最爱的儿子竟然……
当年若不是安北候使了计谋,将萧睿的军功都算到了他的头上,他又如何会迟迟没有收复西北!
文帝忍住心中翻涌的气息,清冷的眼神当中蕴含了浓浓的杀意。
……
昭阳殿,淑妃一件一件的将四皇子的冬衫折好,又打开一只箱笼,将新做好的几件夏衫取出来,压在包袱最上头,花哨的东西一件都没有,只是换洗的衣裳,和一些暑袜跟冬袜,以及四双厚底的小靴子,络子跟汗巾也都捡最素净的装了,这才略略的松了一口气。
“娘娘也歇一歇吧,这都收拾了大半天了,您瞧您额头上出的汗!”宫人宁柔在一旁劝着。
顾淑妃却轻叹了口气:“自有我歇着的时候,四皇子还在看书么?”
宁柔回道:“是,四皇子殿下这几日一直在书房中看书,从《政要》一路看到了《水经注》,期间还杂杂拉拉的看了些地方志,每日从尚文阁抱回来的书就有一两本。”
顾淑妃欣慰的点头:“也是难为他了,才十三岁大,就要这般用功,若不是皇上的子嗣实在少,哪里会轮得到他这般……”
这样的话也不是谁都能说的,宁柔低头不语,顾淑妃看了眼晌午的太阳,担心儿子饿着,亲自去了小厨房端了些点心去了书房中。
四皇子手里捧着《水经注》正仔细看着东南篇,就见顾淑妃进了来,他忙起身行礼。
“母妃怎么来了?”
一旁的宫人将食盒放到书桌旁,顾淑妃挥了挥手,身边伺候的宫人都伶俐的退了下去。
“快晌午了,估摸着你也该饿了,先少量吃些点心垫垫。”
顾淑妃将食盒打开,露出了里头的白玉酥,是他从小一直爱吃的点心。
“母妃,东西可都收拾妥了?”四皇子边将白玉酥取出来,边问道。
顾淑妃摇头笑道:“母妃倒是不想给你收拾,可你都已经做了决定,难道母妃还能把你扣住,不让你去不成?你说你小胳膊小腿的,这才多大点儿年纪,就要去挣前程…”
四皇子垂着头听顾淑妃满心满眼的埋怨,往细里听,哪儿是埋怨自己,根本就是在忧心自己的安危,他轻声安抚道:“母妃不用担心,儿子十三岁,祖父跟儿子一般大的时候,已经在曾祖父身边鞍前马后的打理天下了,儿子不过是去一趟东南罢了,论危险,哪里有祖父那般危险,就是远在西北的太子哥哥都要比儿臣辛苦。”
顾淑妃听见太子的名字,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轻轻挥了挥,似乎是将太子的霉运给挥跑了似得。
“母妃只顾着你便好了,旁人如何,母妃可是没那么多的精神头去管了。”
母子二人说着话就听外头候着的宫人来禀告,说皇上传四皇子殿下过乾元殿去。
顾淑妃忙整了整四皇子的衣衫,将他送到门口,挥了挥手,“去吧,跟你父王好好说说这些天的进益,也好让你父王安心。”
四皇子顺着冗长的宫道一路走到乾元殿。
文帝端坐在书房中,将积压了几日的西北那头的奏折又翻开看了一遍。
几场小胜就敢这般邀功讨赏,几句话不离军饷军粮,一个个的狼子野心!
他将那几本奏折扔到一旁,再不去看。
四皇子进来,恭敬的行礼:“儿臣参见父王。”
“起来吧!”
四皇子站起来,脑袋低低的垂着。
“老四,你可决定了?”文帝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四皇子坚定的点了点头。
“朕的儿子可没有这么胆小的,抬起头看着朕的眼睛,跟朕说你是真的想好了!”
四皇子抬起眼睛对上文帝那双清冷的眸子,一时间觉得天地似乎都离他远去了,只有这双清冷的眼睛是唯一的真实,看上去冷清却又透出一股让他觉得无法表达出的情感。像是夏天自己一个人偷偷的去太液池凫水,见到了开得最艳的荷花,身边却连一个可以分享的人都没有那般寂静。
“儿臣……”他话说了一半,没有再说下去。
“听尚文阁的明先生说,你这些天看了不少的书,可都看进去了?”
四皇子说不出话,只能大力的点头。
文帝走到他的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还是个半大孩子的四皇子,“好,既然你有如此志向,明日就跟谢砇宁一同去吧,父王在云浮等你回来。”
这几乎是他头一次这样亲近父王,只觉得自己的父亲此时的神情略微有些疲惫。
就听父亲叫了他的名字,声音轻的像是喟叹。
“少涵…有舍才有得,你要记住这一点!”
四皇子愣了愣,再抬眼去瞧,却只见到文帝的背影。
“去吧,去吧!”文帝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他恭敬的退了出去。
……
四皇子回到书房,眼睛扫过那本《水经注》,忽然就淡了眼,将放这点心的食盒拎起,去了寝殿。
顾奕这时在寝殿中正半靠在榻上,闲着无事翻了几页书,是市井流传的演义小说,因尚文阁的书大都是些寡然无味的传记跟编年史,他托四皇子让张瑞卿从宫外带进来的这些演义小说就成了稀罕物,可惜他这些天将这几本书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多遍,有些桥段都默然于心了,所以连带着看书都成了一件无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