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一直看不懂那双琥珀一样美丽的眼睛底下藏着的,既愤怒又忧伤的情绪究竟是什么,现在再回想起来,或许他那个时候就在意她,她却一直不知道,不,也不能说不知道,有几次她已经感觉到了他的情意,但她却不愿去深究,在她心里他跟颜姨娘是一丘之貉,她本能的不愿接近。
没想到这一世他们竟然会走到一起,这么想着,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渐渐平和了下来。
脸上浅浅露出一个笑容,或许这就是宿命。
穿好嫁衣之后,便有女官给婵衣描唇画眉施粉。
精致的鹅蛋脸上扑了一层厚厚脂粉,嘴唇轻抿红纸,小巧樱唇染了大红的口脂更显娇美,眉毛用螺子黛描成一弯新月,头发高高挽起露出漂亮的脸庞,花冠戴在头上,头微微一动,花冠上缀着的珍珠穗子便轻轻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给婵衣梳妆的是从宫里出来的女官,上完妆往后退了一步,再去瞧婵衣的妆容还有什么疏漏之处。
出嫁时的妆容往往浓重热烈,不是所有人妆了都好看的,要五官端正且大气的人才压得住,女官仔细看过去,不由得愣住。
只见还未及笄的少女穿着一身真丝大红嫁衣随意的坐在杌凳上面,坐姿十分挺拔,嫁衣上头绣着的鸾凤华美艳丽。
而少女那张精致秀美的容貌在妆了浓烈的妆容之后,不仅丝毫无损她的漂亮,反而显得庄重沉稳,手随意放置在膝头,只不过是安安静静的坐着,就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气势,让人不敢小觑。
谁说夏家闺秀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这样端庄大气哪里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女儿!
女官笑着给婵衣行礼:“王妃大喜了。”
婵衣抿嘴一笑,谢氏身边的苏嬷嬷立即将准备好的封红塞进女官儿手里。
而此时,娴衣却姗姗来迟,刚进了门,瞧见婵衣此刻穿着一身正红色的嫁衣端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嘴角抿起,笑容既明艳又大气,她不由得大大的吃了一惊,急声道:“你怎么会好端端的坐在这里?明明……”她话未说完,立即意识到这话的不妥,赶紧将后头的话咽了回去。
婵衣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明明什么?”
娴衣眼神闪烁,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神色有些僵硬,“我是说,明明吉时到了,二姐姐怎么还不紧不慢的。”
婵衣笑了笑没有理会她。
夏老夫人却有些恼火这个庶女轻浮的做派,沉声道:“娴姐儿,你这么一惊一乍的做什么?今日是你二姐姐的大喜之日,你若是身上不舒坦就回房歇息,别做出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你别忘了你能有今天全亏了你二姐姐在你前头帮忙遮掩!”
一句话将娴衣的那点儿老底全揭了出来,索性屋子里也没有旁人,不是谢家人就是夏家人,一早就知道其中内情,看向娴衣的神情都不太好,让娴衣的脸上顿时烫了起来,却没办法发泄心中愤恨,只能将情绪压了下去。
“祖母教训的是。”
夏老夫人不耐烦看娴衣的嘴脸,转头问张妈妈:“封红可都给打点好了?”
张妈妈连连点头,“奴婢一早就准备好了,”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锦袋,交给夏老夫人,“只多不少,您放心吧。”
夏老夫人接过锦袋来放到婵衣手里,轻声道:“虽然安亲王没什么外家,但府里的下人总要打赏一些的,祖母让张妈妈都准备好了,你记得祖母对你说过的,打理中馈要恩威并施……”
这是在教婵衣如何管理内宅,婵衣一脸乖顺的认真听着,前一世她出嫁的时候,祖母就曾这样郑重的叮嘱过她同样的话,无论前一世还是这一世,除开母亲,就数祖母待她最好,她的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
这般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吉时,全福人进来象征性的梳了三下头,嘴里唱着: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取一个有头有尾富富贵贵的吉祥意思。
梳完了头,夏家的亲戚也都聚集到了兰馨院,在瞧见婵衣华美繁复的着装时,纷纷倒吸了一口气。
不过才十三岁大的少女,竟然在妆后显得这样庄重,让人不由得赞叹,怪不得安亲王会喜欢她,有些人生来就是王妃的命!
巷子里头燃放鞭炮的声音十分响亮,噼里啪啦的声音传了进来。
就听外头的婆子喊了一声:“王爷的迎亲花轿来了!”
屋子里原本一屋子的女眷都忍不住出去看热闹,只有夏老夫人、谢氏跟几个舅母留了下来,一边陪婵衣说话,一边检查有无疏漏。
婵衣看着为自己忙碌的母亲,心中隐隐的有了出嫁的感觉,像是将上一世所欠了的都补了回来。
……
ps:这章花了一天的时间来写,女主角的心理活动反反复复修改了好多次,算是对过往的一个总结。
☆、461.刁难
461.刁难
夏家一片喜气洋洋,鞭炮声响彻耳畔。
虽说安亲王的迎亲花轿来了,但守在楼墙上的夏明辰却死死拦着门,不许花轿就这样轻易的抬了人走。
底下安亲王迎亲的队伍叫喊声震天响,夏明辰一眼看下去,脚底下密密麻麻的都是人,为首的那个一身吉服面容昳丽的少年抬头看过来,不同于平日看到的威严,脸上带着笑容,眼角下殷虹的朱砂痣衬托着精致的五官,显了几分柔情出来。
一同来迎亲的萧沛朗声问道:“喂,鹤梅,你要如何才肯放我们进去?封红我们都准备好了,你且打发人将门开一条缝儿,我们给塞进去,满意了你再开,你看成不!”
夏明辰笑了笑,“我说肃宁,你当我是三岁孩子么?门开一条缝儿,合你们这么多人之力要撞开我家的门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萧沛见他不上当,讪笑两声挠了挠头,嘀咕了一句:“你的这心眼儿怎么这么多,我都还没想到这茬儿……”
而夏家族中在云浮城做官儿的亲戚家的子弟此刻都围在墙头上看热闹,见到安亲王的迎亲队伍受阻,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婵衣四堂叔家的儿子夏明墨踩着梯子笑容满面,见两方僵持不下,大声道:“不开门难道你们就不能想法子将封红投进来么?都是一群武官,不会连这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吧!”
萧沛出师不利,眼看着还要损失封红,底下迎亲的老爷们忍不住面面相觑起来。
一旁站着的王珏看了一眼站在墙上,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的夏明辰,忍不住莞尔一笑。
他跟夏明辰一同在西北待了将近半年之久,两人便是私下里的交情也十分好,此时见萧沛骗不了他,知道这个看似冷情的少年其实很容易就能打动,索性低声对楚少渊道:“王爷,人家嫁女儿总是要矜持一些的,我估摸着给个三五回封红准能敲开大门。”
楚少渊早料到今日不会太容易就能进去,他脸上不仅没有表现出不耐的神情,笑容反而更盛了些,看着夏明辰道:“大哥,不然这样,我将封红从墙头扔进去,你觉得满意了再开门,如何?”
还没娶了新娘子,就按照新娘子家的辈分叫了兄长,让夏家的人止不住笑得更欢实。
夏明辰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摆着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看着楚少渊,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也只不过是三分笑意。
楚少渊抬了抬手,小太监张全顺立即将准备好的封红交到他手里,他随手用红色的喜帕包好,扬手一扔,那包封红便稳稳当当的飞进了夏家墙头。
只听院子里头一片惊呼,热闹非凡的哄抢着封红。
不时便有人喊了一句,“二姐夫好大方,竟是五两一封的封红!”
这么来来回回的扔了有三回,夏家来看热闹的小辈差不多都拿到了封红,才有人松口,说“够了,放姑爷进来吧,总拦在外头,日头这样大当心中了暑气。”
夏明辰却不为所动,站在墙头还在思索出什么样的难题,好让楚少渊为难为难。
远远站着的夏世敬却急了起来,想到楚少渊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万一惹怒了他,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他连忙将夏明辰喊了过,有些气急败坏:“你这孽障,封红都拿了还拦着门做什么?这婚事是皇上钦赐的,你这样为难他,是不想你妹妹嫁人了不成?”
夏明辰知道父亲一向不喜自己,他淡淡应了一声,“我知道分寸。”说完便扭头又上了墙头。
倒是将夏世敬气个够呛,却又不能在这样的大喜之日发放,憋得他心窝子疼,忍不住瞪了长子好几眼。
夏明辰却没有注意到这些,他扬声道:“今儿是我妹妹嫁人,我这做哥哥得看看你有没有真本事……”
他话还没说完,萧沛就不耐烦的打断了他:“我说夏鹤梅,你这左一回右一回的,到底要来几回才放我们进去啊?索性一次给个规矩,完了我们好迎了新娘子回去,这么耽搁下去,吉时都要误了!”
朱璧也有些不耐烦,在外头晒了这么久,汗快将衣襟打湿了,夏家的长兄还不肯开门,难道就不怕惹怒了安亲王,让夏二小姐嫁不出去么?
而一直没有做声,只当做是凑人数的四皇子此时却是看了一眼脸上挂着淡淡笑容的楚少渊,眼睛里划过一丝嘲讽,闹吧,闹到最后看他还能忍得了多久。
他笑着道:“小夏大人难不成要出个什么文章来让我三哥现做?”
他一边说还一边看了看朱家的两个兄弟,像是在说,有状元跟榜眼做迎亲老爷,你就是出个再难的文章,又怕什么?
夏明辰却忍不住笑了,笑容当中带着几分嘲讽:“我妹妹是嫁人,不是请西席先生,问那些劳什子有什么用?何况我们大燕自开国以来,向来以武治国,那些酸儒秀才的学问就省省吧,既然大家都是武将,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这话刚出口,朱家两个兄弟的脸上立即出现几分尴尬之色,尤其是朱璧,脸上红的简直像是要烧了起来。
夏家人未免太过无状了!
这样诋毁读书人,枉他们家还自称言情书网,这样的粗野哪里像是言情书网教出来的!
夏明辰丝毫没理会旁人的反应,径直吩咐人将一早准备好的木杆升了起来,一手指着木杆上头垂着的细细丝线,一手拿着丝线吊着的铜钱,看着楚少渊,脸上尽是戏谑的模样,扬了扬手上系着丝线的铜钱。
“瞧见没,这一共是九枚铜钱,只要你全都射中,我便让人开门!”
说着话,手一松,那铜钱便滑落半空,叮叮咚咚的撞到了一起。
这样苛刻的条件让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下意识的便去瞧楚少渊的脸色,心里想着安亲王必然不会答应,这也太为难人了。
楚少渊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大哥还真是下了心思为难他,不过想想也是,若晚晚是他的亲生妹妹,只怕他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让人娶了回去。
他抬起头看着夏明辰,脸上有些为难,“大哥这话可算话?”
夏明辰点头:“你知道的,我向来一言九鼎。”
楚少渊仰头目测了一下距离,随身的仆人取了弓箭来送到他手上,他拿起弓箭的那个瞬间,整个人的气势立即变得凌厉起来。
☆、462.出阁
462.出阁
楚少渊翻身上马,脊背挺的笔直,琥珀般清亮的眼睛遥望着悬挂铜板的木杆,瞬息之间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肃杀之气。
原本人声鼎沸的场面立即变得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悬挂铜钱的方向,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错过。
半晌午时分的阳光很烈,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微风轻过,被丝线缀着的铜钱轻轻晃动几下,又归于平静。
楚少渊眼睛眯起来,一边看着丝线一边伸手从箭筒中取出三支羽箭。
四皇子看了坐在马背上的楚少渊一眼,嘴角轻轻一弯,有些嘲讽的笑了,他不过是半路学的武艺,哪里会有这样的本事,瞧他这样虚张声势,还装模作样的用了三支羽箭去射铜钱,他倒是要看看他射不下来要怎么圆这个场面!
楚少渊将羽箭搭在弓背上,手指用力拉动弓弦,拉得满满的,弓弦崩到极致的时候,楚少渊的手指蓦地一松,瞬间,离弦的箭蹭蹭射出,四下静谧,只有箭矢发出的破空声音。
四皇子忽然愣住,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只见羽箭齐刷刷的飞过丝线,“当当当”三声射进了木桩之中。
丝线下吊着的铜钱被气流带动叮叮当当的撞击到了一起。
眼尖的人一眼就看到空中有铜钱往下落,而那些眼慢的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有没有铜钱落下,就又见安亲王快速的取了羽箭,皆是三支齐发,分别两次之后伴随着咚咚几声落地声,再抬头往木桩上瞧,原本木桩上吊着的铜钱不见了踪影,留了九根丝线随着风在空中翻飞。
瞬间,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喝彩声,将之前的静谧打破。
“好!”
“王爷好箭术!”
夏明辰的脸上这才露出几分真切的笑容来,扬声道:“开门迎姑爷进来!”
大门一开,喜乐也跟着响了起来,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进了夏家。
四皇子走在迎亲队伍的最后,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僵硬极了。
……
“姑爷来了,”筱兰兴高采烈的跑了进来,“迎亲的喜娘跟内眷太太们正往过走呢!”
谢氏连忙帮婵衣理了理嫁衣让她坐好,自己转身去了花厅,坐到夏老夫人跟夏世敬的旁边。
说着话的功夫,王府派来迎亲的喜娘被请了进来,瞧见婵衣稳稳当当的坐在炕上,连忙行礼说了几句吉祥话,便扶着婵衣往花厅走去。
花厅之中一片热闹,鼓乐齐鸣,王府中迎亲的内眷坐在一旁喝茶吃点心。
婵衣一抬头就看到穿着大红色吉服的楚少渊,她顿时愣住。
大红的吉服将楚少渊昳丽的面容映衬的更加艳丽,他嘴角含着一抹微笑,眼睛里像是碎进了一整颗黑曜石,那样的耀眼夺目。身姿笔直的站在那里,瞬间让周围的人都黯然失色。
她一直都知道楚少渊生了一副好相貌,但却是头一次发现她的目光竟然很难从他脸上移开半寸。
喜娘在耳边小声道:“王妃,该拜别父母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轻敛裙裾跪在三位长辈面前的蒲团上,恭恭敬敬磕了头。
谢氏携了婵衣的手将她扶起来,母女二人四目相对,谢氏张了张嘴,原本准备好的话却堵在嗓子眼儿里,顿了顿,再一开口,声音就哽咽起来:“…从今往后要谨肃恭敬,以顺为正才是妾妇之道。”
婵衣的眼泪忍不住簌簌的落下了下来,谢氏连忙轻柔的拍抚着女儿的手,眼睛里泪光闪动。
大舅母乔氏笑着抚了抚谢氏的后背,“好了好了,晚晚嫁人是喜事,好在离得近,她什么时候都能回来看你。”
“自然是喜事,我这是高兴的,”谢氏用帕子替婵衣擦眼泪,“别哭花了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