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热络的和她们说说笑笑的进了府。
到了福寿堂,小丫鬟上了今年福建的新茶。
夏老太太刚端起茶来,婵衣就开口道:“祖母,您还在吃药呢,怎么又端了茶来吃。”
夏老太太一愣,随即笑起来,指着她对定国公夫人道:“瞧瞧她,小小年纪就一副管家婆的模样,前几日我受了些凉,大夫嘱咐不能吃凉的燥的,她就把我的茶也禁了。”
一副告状的模样,生像是受了委屈一般,却透着股子亲昵,一下子就将两家的距离拉近了。
定国公夫人也笑了起来,温声道:“这是您老人家的福气呢,茶会冲了药性,您还是避讳着些,身子早日好了比什么都要紧。”
婵衣道:“祖母可别告状,等您身子好了,晚晚那里还有些武夷产的雀舌,都给您拿来让您吃,”吩咐丫鬟撤了老太太的茶碗,又上了一盏川贝秋梨汤给她,接着道,“您现在还是多吃一些甜汤吧,茶就免了。”
看着只有十一二岁大的女孩儿对着自家祖母絮絮叨叨的关切神情,颇有些小娃娃扮大人的模样,定国公夫人忍不住会心一笑,看了看自家女儿一眼。
王琳会意,捧了随身的点心匣子出来给老太太,“这是母亲教我做的点心,给老太太尝尝。”
朱红色描着牡丹花样的食盒打开,里面是好几种别致的点心,外形都是牡丹花的模样,从含苞待放的一直到完全盛开的,上面还撒着糖霜跟果仁。
这样精美的点心,便是宫中的赏赐也不过如此。
夏老太太瞧了一眼,开口笑道:“真是心灵手巧,这样精致的花样,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慈祥的看着定国公夫人,“夫人是南方人吧,论起吃食,还是南方要比北方精细一些。”
定国夫人笑着道:“是云州蔡氏,自从夫君去了,一直忙着料理府中事务,到是多年未曾回去过了。”
夏老太太想起定国公,那是个能臣,文武皆全,跟随太宗皇帝平乱有功,当年也是炙手可热的,可惜还在壮年就生了急病死了,否则如今的朝堂,定然不会是卫氏一家独大。
☆、95.客至(二)
95.客至(二)
定国候如今接的差事是西北的马市,皇上有意要削弱卫氏,想必定国公夫人此刻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吧,丈夫已逝去,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又尚未成亲,若再出个意外,定国候的爵位算是彻底的没落了。
想到这里,夏老太太笑道:“辛苦了夫人,这些年的操持总算是没白费,听世敬说定国候小小年纪就文武皆备,再过些时日,成就定然比他父亲要强的。”
提起儿子,定国公夫人话里满是与有荣焉的骄傲,“珏儿从小好强,公爷还在的时候就夏练三九冬练三伏,文治武功上面向来严厉,公爷去的那年珏儿才八岁,小小的孩子也没人告诉过他,他自己却好像什么都知道,比公爷在的时候还要用功,时常天未亮就醒了在院子里练武,我这个当娘的,看了既心疼难受又高兴孩子早慧……”
定国公夫人竟然会顺势说起这些来,夏老太太忍不住吃惊,看定国公夫人毫不见外的态度,他们两家虽然祖上有些渊源,但近些年来却不曾有过什么来往,照理说上门答谢,说些客气话,聊一聊帝都之中的新鲜事,吃了答谢宴,便揭过去了,怎么如今越说越亲近了。
想到这里,夏老太太忙安抚道:“好在都过去了,夫人也放宽心,以定国候的本事,您还怕日后没个好的前程?”
定国公夫人忙用帕子掩着脸,连声道:“老太太说的是,我这也是一时感触,让您见笑了。”
夏老太太说了句:“不妨事”,转过头看了看王琳,笑着道:“这是夫人的千金吧,真是漂亮,端庄又大气,可比我们家晚晚沉稳多了。”
将早准备好的锦囊拿出来,递到王琳手里,“这是今年从西夏产出的南珠,拿去顽吧。”
长者赐不可辞,王琳忙曲膝行礼笑着接过。
定国公夫人吃了茶,说起在大佛寺与婵衣的相遇,道了回谢,夏老太太忙说道:“晚晚可当不得您的这声谢,她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换了谁在殿中都会如此,而且若不是后来定国候救了她,只怕她这条小命就折了,该道谢的是我们才对。”
婵衣见状连忙上前又道了回谢,被定国公夫人拉起来,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见女孩儿眉眼中一派的清明之色,连连点头称赞,心中越发的满意,直将手腕上的一只赤金镶青金石雕水莲花的镯子退下来戴到她手腕上,笑道:“这孩子我越看越喜欢,小小的年纪心肠却好,将来也不知是哪户人家有福气,讨了她去做媳妇。”
这话就有些听头了,夏老太太事到如今若还不明白定国公夫人此番又示好,又亲近的举动所为何事,就算枉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了。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定国候又接了那么个棘手的差事,夏老太太怕将整个夏府拖进去,所以不便在此事上表态,只笑着说道:“她年纪还小,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总要先将他们的婚事定下,况且这个小猴儿,在家里就不省心,成日的闹腾,若是早早的嫁了人,怕是给别人家闹的鸡飞狗跳的,还是先圈在家里养养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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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客至(三)
96.客至(三)
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说舍不得孙女早早嫁人,倒也符合人之常情。
定国公夫人也不纠缠,一家好女百家求,她多跟夏府来往几次便是了,自家儿子论模样性情都是好的,又在朝中有实权,她不怕他们看不上。
伸手端起茶碗吃了口茶,笑道:“二小姐这般的大家闺秀,晚个几年也不怕的。”
夏老太太笑了笑,另起了话头:“听晚晚说夫人信佛,我这里倒是有几张明仁法师画的观音像和玄智大师译的地藏经,还请夫人瞧瞧……”
婵衣听夏老太太老生常谈开始讲经论道,不由的有些打瞌睡,侧头看了眼王琳,发现她正正经经的端坐着,目不斜视,但若仔细看,她手指轻轻的搅动着帕子,倒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不由的有些失笑,在别人家做客确实是辛苦。
婵衣拿起掐丝珐琅七彩小吊壶给王琳的茶盅里蓄了些茶水,亲近道:“姐姐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王琳腼腆的笑了,“平日里多半是学女红读孝经的,若是闲下来了,也与哥哥对弈几盘。”
真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想自己在家里,除了要时刻提防姨娘陷害,还要注意庶妹诡计,母亲的病情,多余的一分空闲也没有,不由的暗叹了口气。
夏老太太看了她们一眼,开口道:“小辈们都不爱听这些佛理,就让晚晚带琳姐儿去园子里走走吧,正好暖房里茶花开了,顺便剪几支给夫人带回去插瓶。”
见定国公夫人点头,婵衣笑着应了,携着王琳的手道:“姐姐是第一次来我们家做客,我带姐姐去园子里转转。”
说着打发丫鬟婆子穿戴好大氅风帽,又拿好了暖手炉,两个人往园子里去了。
暖房建在枫林园,离福寿堂很近,走出福寿堂行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暖房里很暖和,洋红色的山茶花开的正艳,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君子兰跟牡丹,都抱了花苞在枝头上,还未曾盛开,叶子绿油油的一片特别好看。
王琳见了十分喜欢,伸手轻抚君子兰的叶子,道:“我们家也种了君子兰,就是长得没有这么好。”
婵衣笑道:“姐姐喜欢的话,待会搬一盆回去养着便是了。”
王琳忙摆手,“可别,母亲说君子兰难活,尤其是养的这么好的,眼瞧着就要开花了,别回头再给养的不死不活的,那就成我的罪过了。”
婵衣没想到她还是个爱花的人,话里话外透着股子软和绵善,真有些看不出是那个冷面侯爷的妹妹。
婵衣用帕子掩着嘴道:“难得姐姐喜欢,妹妹便教给姐姐一个方法,保管姐姐养出的君子兰一年开三次花。”
王琳眼睛一亮,忙问道:“什么法子?妹妹快说。”
婵衣笑道:“君子兰生性不喜阳光,可又不耐寒,所以姐姐若是养的话,需要放在通风背阴处,但要保持屋里暖和,最好是跟我家暖房现在差不多,而且君子兰喜欢湿润一些的土壤,可以时常隔半个月往里面放些肥料,什么花生麸大豆饼泡的水,甚至是马掌生蚬都可以,这样养出的君子兰长势又好,还时常开花。”
王琳抚手,“怪不得我家的君子兰长成那般,母亲经常给它放在日头底下照,说花儿就是要晒太阳才能长得好,原来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97.下棋(一)
97.下棋(一)
婵衣莞尔一笑,吩咐丫鬟将一盆长势最好的君子兰包好,又拿过银剪子递给王琳,“别光看君子兰,这几盆山茶也长得很好,姐姐喜欢哪个,剪下来回去正好插瓶了,冬日清冷,看着这些开的灿烂的花儿,心情也能愉悦许多。 ”
王琳左右瞧瞧,都觉得好,有些于心不忍,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婵衣剪了几支未曾全盛开的茶花下来,让侍候花卉的婆子包好,又从库房拿出一尊富贵居安粉彩花瓶用加了豆饼的水供着,让小丫鬟捧回了福寿堂。
婵衣和王琳出了暖房,见日头尚早,又未到用膳时间,婵衣道:“祖母一说起禅语,没个把时辰是完不了的,不如姐姐来我院子里,我们对弈几盘如何?”
王琳想想自家母亲也是时常一念佛就忘了时辰,点头道:“也好。”
到了兰馨苑,婵衣将最近刚得的一副暖玉棋子拿出来,摆好棋盘,王琳执黑子先手,婵衣执白子后手,两人你来我往的下了好几盘,王琳的棋艺很精,见她之前下的几手就能够知晓,不过她棋风很温和,不如简安杰那般咄咄逼人。
婵衣微微愣神……嫁给简安杰之前就知道他除了爱吟诗作对弹琴画画之外,还酷爱下棋,所以她曾苦练棋艺,每每与他下棋,总要将他杀的落花流水才肯罢休,那时候简安杰也十分宠她,即便她棋艺再臭,他总是能有法子不着痕迹的输给她好多子。
他们,也曾有过很美好的时候,所以前世的她才会那样的不甘心……
眼下的这盘棋,王琳所执的黑子渐渐露出败势,她索性投子认输,笑道:“妹妹的棋艺真好,我输了!”
婵衣一边数着目数,一边笑着说道:“莫以为妹妹年纪小便不懂,分明是姐姐未尽全力,让着妹妹的。”
王琳轻轻的笑了,她确实是有几分相让的意思,毕竟来人家家里做客,总不好局局都赢。
她一手帮着捡棋子,一手伸出去端茶碗,抿了一口茶,发觉入口的茶水酸酸甜甜,满口生津,不觉奇怪,轻轻用盖碗将上面的茶叶拨动开,见到碗底沉着些细细的乌梅丝,心中暗道难怪母亲会上心,这般心思奇巧的女孩儿,又大方又善解人意,就是她见了也喜欢的很。
婵衣将棋子归置好,让丫鬟上了几盘子点心,“我们再来一盘,说好了姐姐这把不许让我,不然我要生气了!”
王琳拗不过,只好捻了白子道:“妹妹先手,不过先说好,若是妹妹输了,要有个彩头给我。”
婵衣不在意的指了指自己的屋子,“姐姐喜欢什么就拿去,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彩头。”
王琳扑哧一笑,哪里有人指着一屋子的东西当彩头的,忍不住打趣道:“那好,我哥哥还尚未成家,我若是赢了,就让母亲讨了妹妹回去做嫂子,妹妹可不能不答应。”
婵衣顿时红了脸,伸手过去拍打了几下王琳的肩膀,笑骂道:“姐姐就知道拿我取笑。”
刚刚进得兰馨院的夏明意正巧听到王琳说的那句,“我哥哥尚未成家,正好讨了妹妹回去做嫂子”,心狠狠的跳了几下,几步进得屋来,秀眉紧锁,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轻声喊了一声:“姐姐!”
☆、98.下棋(二)
98.下棋(二)
王琳转头一看,不知何时进来一个面容昳丽的少年。品 书 网 ()
少年穿着袖口与衣襟口都绣着卷云纹花样的青色袍子,乌发秀眉,鼻梁高挺,身姿毓秀,琥珀色狭长眸子中透着深色,而他右眼角下生了一颗朱砂痣,将整个人装点的多了几分柔媚,这样精致的相貌,王琳一时看呆。
婵衣眉头轻皱,夏明意怎么这个时候过来,问道:“怎么了?”
夏明意见她皱眉,怕她生气,急忙道:“弟弟不知姐姐有客人在……”
婵衣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抬头看了眼王琳,见她盯着夏明意发怔,轻咳一声,道:“这是我弟弟意哥儿,”又转头对夏明意说,“这是定国公夫人家的姐姐。”
王琳回神,脸上浮起晕红,点头夸赞道:“妹妹的家人都生了一副好相貌。”
婵衣不由失笑,说了句:“侯爷跟姐姐才是龙章凤姿之貌。”
夏明意的脸色却沉了下去,看了眼落了几个子的棋盘,开口道:“这盘棋弟弟帮姐姐来下吧。”
婵衣这才想到,夏明意最讨厌旁人拿他的相貌说项,前一世有位御史夸赞了他一句风姿俊朗貌若美玉,就被他整的家无恒产,一个月之间负债累累,再之后见了他如同老鼠见了猫。
夏明意的这句话并不是询问,婵衣手指上还夹着一颗黑子,见他脸色郁郁,重生以来倒是很少见他这样,婵衣面向王琳问道:“琳姐姐意下如何?”
王琳用帕子掩着嘴笑,“妹妹是怕输给姐姐,特意找了帮手来么?若是意哥儿输了,妹妹可要输给姐姐两个彩头。”
婵衣笑着轻推了她的手臂一下,调笑道,“若是姐姐输了呢?”
王琳眼睛转了转,说道:“那就把我哥哥输给你,若有什么差事只管使唤他。”
话说的太过于亲昵,婵衣想起那个清冷异常的少年,上一世定国候娶的是殷朝阳将军的二女儿,据说二人是貌合神离,定国候府时常被闹的鸡飞狗跳,而上一世,她与定国候夫人没什么交集,倒是夏娴衣跟他们府上走的很近。
夏明意脸色更沉,他就知道这个定国公夫人没安什么好心,想要求娶姐姐,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夏明意伸手将婵衣手指夹着的黑子捏在手中,冷然道:“请王小姐落子!”
不随婵衣叫她琳姐姐,反而是客客气气的道一声王小姐,一下将他们的距离拉开了许多。
王琳再迟钝也察觉了婵衣的这位弟弟此刻似乎心情不佳,她收起方才的轻慢,抿唇弯起一个礼节性的微笑,再不多言,捻起白子落在棋盘上。
王琳落子慢,通常要想一会才会落下一子,夏明意却下的极快,往往是王琳才落子他就紧跟上了。
一盘棋下的杀气腾腾,王琳的寸土不让加上夏明意的咄咄逼人,一时间竟然难分胜负,无论王琳如何落子,棋局上二人所围的目数始终旗鼓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