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逼不成的朱兴尴尬的立在原地,最后只能摇摇头留下一声叹息,收起扇子追了上去。眼看就要追上去,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里窜了出来。
朱兴脚下步伐一顿,拐了一下,来到一处黑暗僻静的角落里。那抹身影也紧跟着他过来,从他躬身行礼之后,小声道:“主子爷,终于找到你了!”
如果程巧这会儿在此,定能发现来人正是当日陪在朱兴身边面白无须的青年。
“黄伴伴,在外无须多礼。且先将府中的之事告诉我。”朱兴说道。他在庄子里养了多日,身上的伤早已痊愈,寻个机会出来,就是想寻个可靠的人帮他送信看看能否和兴王府里属于他的人联系上,不过现在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太监黄锦找来了,也就没有那个必要。
黄锦没有立刻开口,而是酝酿了下,才道:“主子节哀……老王爷他……已经去了!”
朱兴虽然心里早就隐隐作此猜测,然而亲耳听人说出来仍是觉得犹如晴天霹雳,身子晃了晃,“如今府里情况如何?”
“府里人都说老王爷去了,世子又下落不明,已经有人嚷着另立世子承爵。王妃娘娘如今在府里撑着,私下派人四处寻主子,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找到了……”黄锦越说越激动,擦了擦眼泪,“主子,你快回去吧。”
朱兴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机,等他们闹大,闹到宗正府去,到时候我这个真正的世子出现,看他们还能如何?”
“可是主子,你一个人在外面……”黄锦依然不放心。
“无妨。”朱兴晃了晃手中的折扇,俨然已成竹在胸。
七月七日乞巧节,七夕之夜又称兰夜,有用五彩线穿七巧针的传统,程巧拉着翠茹去的摊铺就是在比赛穿针,谁穿得最快最好就能得选一份礼物。程巧不懂女红,看了大半天觉得眼睛也花了,回过头才发现一直跟在身后的朱兴居然不见了踪影。
翠茹却和相反,仍在兴致勃勃的观望着,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程巧拽了拽她的袖子问道:“你刚才看到朱兴了吗?”
翠茹扭过头,左右两边都望了望,摇摇头:“姑娘,我没看到朱公子。”
“不会走丢了吧?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跟上,这要到哪里找啊!”程巧嘴里念叨着,望着身后川流不息的人群,随后拉着翠茹毅然决然地投入其中,在茫茫人海里寻找起朱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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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乞巧
程巧和翠茹的小身板很快就被攒动的人流给淹没了。往来的行人摩踵擦肩, 根本来不及去看清每一张人脸,无奈之下只能顺着大流行走,边走边高喊:“朱兴!朱兴!”
然而人力呼喊的声音迅速的被四周的喧闹声掩盖,程巧开始无比怀念起现代的大喇叭和服务台,寻人只需要广播一下就可以了,这大海捞针的方式太没效率找下去要找到何年何月啊?
人挤人, 脚踩脚, 没一会儿, 程巧就香汗淋漓, 掏出帕子又是擦汗,又是摆动起来给自己扇扇风解热。身旁翠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气喘吁吁地向她恳求道:“姑娘, 我走不动了,歇会行吗?”
程巧拉着她, 答道:“这里人来人往怎么歇息, 找个人少的地方吧。”
满眼都是人, 搜索了片刻, 才发现一处人烟稀少的角落,就是有些暗。
有种比没有好,程巧心道, 对翠茹说道,“我们先在这里歇口气,等会儿继续找吧!”
“好。”翠茹应道。
两人相携着来到角落,这里果然比街道上僻静多了, 程巧只觉得眼睛清净了、耳朵也清净了、整个世界都清净了。等缓过劲来,叹息了一声:“太可怕了,我以后绝对不要来这种地方了……”
翠茹休息了会儿,总算没再喘个不停,恢复元气之后便问道:“姑娘,我们接下来该去哪里找朱公子啊?”
程巧想了想,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程巧颇为无奈地叹道:“这个朱兴跑哪去了?”
正说着,就听到背后一个声音响起:“朱兴在此!”
主仆二人皆被吓得一跳,同时扭过头,然后就看见朱兴摇着折扇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吓死宝宝了!程巧拍拍胸脯松了口气,扬起小拳头就往朱兴的胸口上砸,嘴里还骂道:“你这家伙!离开也不提前招呼一声,让我们一顿好找。”
朱兴立即抬起折扇挡了一下,拱手道:“程姑娘别生气,这事是在下的错!”
程巧也是一时情急才想揍他,没一会就冷静下来记起对方的身份,又庆幸还好自己的那拳头没砸到他的身上。
既然人找到了,她也就安心了。
翠茹问:“姑娘,找到朱公子,我们是接着逛呢,还是回庄子上去?”
程巧望着远处越来越汹涌的人潮,实在没有继续激流勇进的勇气,但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这么回去也不甘心啊,顿时陷入矛盾中。
朱兴见她两条眉毛都快蹙成八字形,便将手里的折扇收起,转了个一圈,又啪的一声打开,然后才说道:“我记得这镇子上有家‘桃苑酒家’吧?似乎还是程姑娘家的产业?”
“对的,对的!”翠茹连连点头,又冲程巧道,“姑娘,我们去桃苑酒楼坐坐吧,顺便用些宵夜什么的……”
提到桃苑酒楼,程巧就想起当年自己刚跨过门槛就和眼前的罪魁祸首打了一架,最后败兴而归。路遇大雨,又将朱兴主仆二人收留到自己家中。如今自己第二次穿越到古代,竟又第一个遇到他,还救了他一命,这是怎么样一种难分难解的缘分啊!
翠茹不知程巧心中纠结,反而一个劲儿地求她,最后终于得到首肯,喜滋滋地主动在前面替他们开路,成功到达目的地。
桃苑酒楼的生意比平时还要好上几倍,大厅里坐满人不说,没位置的客人端了条凳子从走道坐到了门口,外面还摆上临时搭上的长桌和条凳,也坐的满满当当的,只留了一条仅余一人通行的小道,掌柜在柜台后面忙个不停,小二跑堂各个桌子前跑个不停,偏偏还不断有客人涌进来。
幸好程巧的身份摆在那里,不用等位就被恭敬的迎上了二楼雅座,临街的位置,可以将街上的风景一览无余。跨进大门时,朱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指着地上在程巧耳边悄悄说道:“当年我们就是在这里认识的吧?”
黑历史啊!黑历史。程巧努力想要抹掉的过去,偏偏朱兴还觉得有趣,饶有兴致的一直跟她咬耳朵,直说得她面红耳赤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朱兴才哈哈大笑地先一步上了二楼。
二人入座之后,小二快速地给他们这桌上了一壶桃花茶、几种桃花糕点,还有一些开胃的零嘴,翠茹则乖巧地立在一旁替他们斟茶倒水。
朱兴夹起一块桃花酥放入口中,嚼了几下咽下去,又喝了一口清香甘甜的桃花茶,才笑容满面地说道:“总算是坐在桃苑酒楼里吃到桃花酥,品到桃花茶了,也不枉此行。”
程巧有些惊讶朱兴今晚格外开朗,笑容也多了起来,和她少时见到那个爱端架子的小鲜肉完全不同,也和她刚见面时肃然的少年不经相同,虽然面带笑意,然而不经意间总能在他眼中看到一丝忧伤?
等等……欢乐的忧伤?这是怎样一种奇怪的组合!
她将头凑过去,学着先前朱兴对她的样子,在他耳边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是不是不开心?”
朱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耍着折扇的手顿了一下,扇子就掉落在桌在上,过了好半晌,才重新将它握在手里:“程姑娘,你在说什么?”
程巧学着他一贯的动作,单手托着下颌,歪着脑袋盯着他:“不开心就不开心好了,干嘛强颜欢笑!你本来就不是个爱笑的人……”
朱兴抿着唇,瞪着她,果然没再笑了。
程巧抬起手,手指在他面皮上戳了一下,点点头:“嗯……这才是你。刚才假笑得怪吓人的!”
“……”朱兴更加无语了。
程巧对翠茹吩咐道:“你去找虎子,让他再给我们准备些糕点带回去。”程巧也是今天才知道,当年那个跑堂的少年小二,如今已经是青年管事了。
“诶。”翠茹听话的离开了。
雅座里只剩朱兴和程巧俩人,但隔壁左右只是用屏风隔断,保密性自然不如包厢。
程巧只得压低声音在朱兴耳边问道:“你有没有话想告诉我?”
天气本来就热,少女呼出的热气落在耳根后,惹得他越发心烦意燥,手仍在不停的拨着扇坠,假装不经意地说道:“程姑娘怕是误会了,区区无话可说。”
程巧退了回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那好。我就换个问题,请朱公子说说刚才去了哪里?”
朱兴的脸终于绷住了,一动不动地瞪着程巧。
程巧也不甘示弱,和他争锋相对。
过了片刻,朱兴落败,垂首低语:“我父王去世了……”
“这……”程巧没想到等到的会是这个答案,一时间有些慌乱,想起贺衍父亲突然去世,那时候她替他难过,想要陪伴在他身边安慰他,面前的少年却不是贺衍,不能像对贺衍那般亲密的对他,然而当顶着和贺衍相似面庞的少年露出一丝忧伤时,程巧竟也感到了难过,伸出手想要安慰他却被少年婉拒了。
“你不必安慰我。我父王病了许久,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朱兴仍是低着头喃喃道,“天家无父子。我又怎会伤心难过,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我若无法继承王爵,我和我母妃也会……”
后面的话朱兴没有继续说下去,也无需多说,程巧已然明白:如果他不能成为下一任兴王,就只有死路一条。她也知道自己在古代势单力薄,根本无力帮他,唯有叹息一声。
朱兴猛然抬头,恰好程巧漂亮的杏眼里眼泪闪闪,伸出手指替她轻轻的擦了一下,语气轻柔的问道:“你哭什么?”
程巧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只能闷闷地答道:“我心里难受。”
为我吗?朱兴心道,本该亲近的大哥尚且为了王位算计自己,眼前这个认识没多久的少女却在为自己难过,他突然觉得好笑,然而笑过之后,脑海里竟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往昔,收留和她闹过别扭的自己、多年后又救了身受重伤,频临死亡的自己,现在还在替自己难过……冰冷的心底忽然涌出一股暖流,勾起嘴角,露出和程巧见面以来最真心实意地一个笑容,不是苦中作乐的哈哈大笑,不是威胁人时的似笑非笑,更不是应付了事的客套笑容,眉眼微微的弯起,一个浅浅的笑容,握着程巧的手说道:“你是个好姑娘!”
上一刻程巧还陷在低落的情绪之中,这一刻就被朱兴发了张好人卡,不禁有些窘迫:这画风变得太快了吧。
好在翠茹很快去而复返,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雅座里的二人却没有心思在待下去,随后便匆匆离开了。
程巧下午睡得久了,夜里躺在床上却睡不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自动回放着下午梦境中的情景,贺衍坐在大白里从她眼前坠入裂开的大窟窿里,她却无能为力。
贺衍不会真出事了吧?程巧心道,又呸呸了两声,胡说八道,我怎么能咒他呢,他一定好好的!
在床上翻来覆去,等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才隐隐睡了过去,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太阳穴还隐隐作痛。
翠茹一边服侍她洗漱,一边说道:“姑娘以后还是别去院子里睡了,这白日里睡多了,晚上就睡不好了。”
程巧打了个哈欠,跟着点头:“是这么个理。午睡还是要睡,就是不能睡那么久,以后你帮我看着时辰,要是睡过了记得叫醒我!”
翠茹这边刚应着,就有个仆妇慌慌张张闯了进来,对程巧道:“姑娘,姑娘……不好了,刘家人上门了!”
程巧有些莫名其妙,随口问道:“什么刘家!”
正在给她梳头的翠茹顿住了,慌慌张张的仆妇也傻愣在那里,房间里一时无人说话。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翠茹才艰难地开口:“姑娘,你忘记夫人给你订的亲事了吗?就是刘家的小公子!”
这次轮到程巧愣住了,过了半会,惊叫道:“什么?我居然定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第三更,明天继续哈!
☆、第六十五章 退婚
翠茹见她如此惊讶, 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姑娘,你果然又忘了……”
随后絮絮叨叨的和她说起了定亲的原委。
大约三年前,程夫人就为女儿定下一门自觉满意的亲事。她从自己失败的婚姻上总结出经验教训,觉得穷酸秀才不可靠,为了前程似锦抛弃妻子停妻再娶什么的似乎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反正读书人在程夫人眼里就是白眼狼坏胚子, 当然不会给女儿再找这么个人当夫婿, 还是门当户对得好, 程家是豪绅, 找个差不多的就行。
这么七挑八选的还就有这么一家人入了她的眼。刘家也是桃坞镇上的大户人家,虽不如程家在本地有钱有势,但人家家里人多, 子嗣颇丰,和人丁单薄的程家完全是两个样。
刘家这任的当家夫人在成亲前和程夫人是手帕交, 嫁入刘家之后一连生了七个儿子。最小的一个儿子年纪和程巧差不多, 当年刘家给小儿子办周岁的时候, 程夫人上门做客还抱过这小子, 只觉得怀里的娃娃生得白白嫩嫩,面相看起来就是个有福气的人,也不认生, 逗弄一下就咯咯笑,怪讨人喜欢的。当时她就半开玩笑的说和自己女儿定个娃娃亲,当然随口说说刘夫人也没当真,若干年后, 又记起当年的奶娃娃了,就和刘夫人旧事重提。
程夫人也不招赘婿了,只和刘家约定,以后程家女儿生下的长子姓程,将来继承程家的家业,其他子嗣还是刘家人。
程家财大气粗,刘家早就想借着关系攀附,如今人家主动伸出橄榄枝,他们家就是男丁过多,家产都不够分,最后越分越少,巴不得入赘少个人分家产。
两家人可谓是一拍即合。
程夫人记得的是当年那个在自己怀里讨人爱的奶娃娃,心里琢磨着长大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定亲的时候也没见本人就互换了庚帖,将亲事定下人,只等程巧及笄之后再择吉日完婚。
等听翠茹讲完,程巧彻底懵圈了,这盲婚哑嫁的也太不负责任了!只能怔怔地问道:“刘家人这时候找上门做什么?”
不会是选日子成亲吧?她在心里嘀咕道,不得不说她想岔了。
程刘两家定亲本是件双赢的事情,然而刘家人口多,总有那么几个爱挑事拨非、乱嚼舌根之人,眼红刘小少爷运气好,羡慕嫉妒恨红眼病跑去胡说八道,说什么堂堂七尺男儿却要入赘程家以后改姓程、还说程家的姑娘是个麻子脸的丑八怪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