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出钱,就没有分的那么清楚,几家人的麦子都是在一块收的。收是在一块,但打出的粮食还是各归各家。
今年的收成不如往年,不是因为雨水少,而是因为后来雨水多了一些。这就是靠天吃饭的难处了。老天爷稍微变个脸色,庄户人家很可能就要饿肚子。
即便如此,这样的收成也很能让庄户人家满意了。
夏至这次没有在地里割麦子,不过她也没闲着,就在家里帮着夏老太太张罗饭菜,还亲自往地里送饭送菜。
她喜欢这样丰收的氛围。
夏老爷子也乐了,收麦子的快乐甚至遮盖了之前五月的事带来的阴云。
收了麦子,一待晾干了,夏老爷子立刻就让夏三叔和夏桥去磨了面回来,一家人就吃上了新麦面的馒头。
要说最能直白地体现新麦面的清香的,还真就是馒头。因为面磨的没有那么精致,所以蒸出来的馒头并不雪白,但那种香气实在是诱人,根本就不用就什么菜,就着清汤和咸菜就能吃的香喷喷。
“再磨两袋面,等你们回府城就给你们带回去吃。”夏日傍晚,夏家一大家在在院子里乘凉,“对了,还得给李夏他们都捎上点儿,估摸着人家不缺这个。可多少是咱们的人心。”
夏老爷子总还想着李夏。
夏至心里想,这回李夏可能真没工夫来了。田括的事应该正在筹备着。
李夏已经有几天没有信来了。
所以当李夏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夏至是真的感到意外。
第495章 不如意
夏至正带着小黑鱼儿、小树儿在老黑的西瓜地里挑西瓜,李夏和田括的车队就到了。不知道是看到夏至了,还是想吃西瓜,李夏和田括到了地头就从道上下来,正好看到了夏至三个。
“李夏……”小黑鱼儿的眼睛最尖,他第一个看到了李夏,然后他就扔下手里正在挑的西瓜,蹦蹦跳跳地去迎李夏了。
小树儿的热情一点儿都不比小黑鱼儿少。他也不管手边挑好的西瓜了,就跟在小黑鱼儿身后跑去迎李夏。
两个孩子一个喊着李夏,一个喊着李夏哥。那种发自内心的热情劲儿,夏至几乎都要吃醋了。
李夏来了,夏至心里也是高兴的。不过她当然没有小黑鱼儿和小树儿那样外露。
夏至今天穿着家常的衫裤,并没有系裙子,乌黑的头发编了大辫子,头上还戴了一顶草帽,正是一般庄户人家的女孩的打扮。她就抱了一个西瓜,慢慢地从西瓜地里走出来。
这个时候,小黑鱼儿已经扑到李夏的怀里。小树儿也到了李夏的身边,仰着头叫李夏哥。
“你咋来了?咋没提前捎个信儿?”夏至走到李夏面前站住,抱着西瓜问。
因为李夏比夏至高,夏至跟李夏说话要微微仰头。阳光洒下来,越过草帽的帽檐落在夏至的脸上,给夏至的脸庞笼罩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的一双大眼睛也因为阳光的缘故微微的眯着。
白里透红的脸蛋,红润的嘴唇,微微眯着眼睛中透露出来的笑意。
李夏觉得这些天心里堆积的阴郁和眼前的暑热都消散了。
“不捎信儿就不能来啦?”李夏这样回答夏至。
“惊喜呗,我知道。李夏,你好几天不写信就是为了这个惊喜吧。”小黑鱼儿觉得自己是很了解李夏了。
李夏就笑:“是啊。”
李夏的笑容可以说是很灿烂了。但夏至还是敏锐地在他的笑容中察觉出了点儿其他的什么东西。
李夏有心事。
这个时候,夏至才看到田括。
田括慢吞吞地跟在李夏的身后,比往常孔雀开屏的姿态不同,他今天的存在感特别的低。
夏至看到田括比看到李夏还惊讶。田括现在不应该在家里准备做新郎官吗?就算是李夏能抽出时间来大兴庄,田括可是绝对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他怎么舍得他的冰儿妹妹?!
夏至满肚子的疑问,不过还没等她问出来,田括已经大笑着走过来。
“十六,我来看你啦。”田括张着手,似乎想要拥抱夏至。
夏至很自然地给了田括一巴掌。田括平时虽然喜欢招惹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但却从来没有这样流于表面过。而且他待夏至也跟待别人不同。现在的田括不管是笑容还是动作,都太刻意、太夸张了。夏至一点儿都不觉得他开心。
越是这样,她就越不能轻易地开口问了。
“不知道你们两位贵人来,有失远迎了。也没啥好招待的,大热的天,你们赶路也累了,先吃个西瓜吧。”
夏至就领着李夏和田括到了一边的瓜棚里。这瓜棚是老黑自己搭的,可以遮风挡雨还可以遮太阳。瓜棚下还有石墩和小板凳。
夏至用帕子将石墩擦了擦,就请李夏和田括坐下来。李夏这个时候已经放下小黑鱼儿并接过了夏至手里的西瓜,然后他就拿了随身携带的小银刀切西瓜。
这西瓜是夏至精心挑选的,沙瓤,熟的恰到好处,一切开来几乎迎面就能闻到那种清凉凉的甜香。
“好瓜。”李夏夸了一句,还问夏至是不是她挑的。
夏至笑着点头。
“十六你越来越会挑瓜了。”李夏夸夏至。
“那是。”夏至笑,一边却不着痕迹地打量田括。
田括在李夏身边坐下来,一张俊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不过那笑容只是在脸皮上。田括很不开心。
“怎么突然来这?”夏至也在一边坐下来问道。
李夏飞快地看了夏至一眼。田括已经抢先大笑着回答:“想来看你,就来了呗。怎么,我们来了,十六你不欢迎啊?”
“不欢迎你们,就不会把我好不容易挑的瓜给你们吃了。”夏至笑着回答,随即就转开了话题。
到这个时候,她已经很确信,田括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这就不好当着田括的面来询问。夏至陪着李夏和田括吃了一块西瓜,然后就找了个借口将李夏带到旁边。
回头瞧瞧小树儿和小黑鱼儿正在陪着田括说话,夏至这才扭回头来看着李夏。
李夏似乎是知道夏至要问什么,脸上的笑容就渐渐地消失了。
“田括真……出事啦?”夏至微微睁大了眼睛,“是跟何冰儿有关吗?”
李夏点头。
田括和何冰儿都要成亲了,还能出什么事呢?
“到底是咋回事,何冰儿她……怎么啦?”
“冰儿的父亲来信。他在京城给冰儿定了一桩亲事。”李夏又将声音压低了些告诉夏至。
“啊!”夏至可以说是非常惊讶了,“怎么会这样。不是都说好了吗?”
所谓的说好了,那不过是两下都心照不宣。但两家确实并没有正式给何冰儿和田括定亲。
“对方比冰儿大上三岁,已经进了学,家里世代官宦。……那人的父亲,正是户部尚书,冰儿父亲的上官……”李夏简单地将来龙去脉跟夏至说了一遍。
夏至心中就有些懂了。“那冰儿姑娘就肯答应吗?”
李夏垂下眼帘,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回答:“冰儿也是无奈吧。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虽然长在夏田两家,但毕竟是何家的女儿。”
“我才不信。”夏至想也不想,立刻就反驳道,“冰儿姑娘自小就长在你们两家。就算是论亲疏你们要略退一步,可是这养育之恩,田家要留她做媳妇,她自己又愿意,何家也只能答应。你大舅舅和大舅妈可都不是软弱的人,冰儿姑娘不乐意,就是她父亲、她祖母也不能强让她答应嫁给谁……”
李夏看了夏至一眼,并没说话。
夏至立刻就明白了。她又扭头远远地看了田括一眼。田括此刻已经没有跟小黑鱼儿、小树儿说话,而是低着头吃西瓜。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的作用,夏至总觉得田括的身影看起来可怜极了。
何冰儿是自愿嫁给那个尚书的儿子的。而且她记得听李夏说起过,何家在何冰儿的事情上是要看田家和李夏的脸色的。而且两家已经心照不宣的事情,何冰儿的父亲突然这样一封信过来……
这未免太过突兀了,也不合情理,除非……
夏至没有让自己去想那个除非,更没有说出来。她只是问李夏:“那田括来这儿是散心的?”
“是。”李夏点头,“他大闹了一场,大舅舅和大舅妈怕出事,安排了好些人看着他。后来他可能是知道事情没法子更改了,就不哭不闹,跟平时没啥两样。大舅舅和大舅妈更害怕,是他自己说要出来散散。我就陪着他来了……”
要不然只怕李夏也来不了大兴庄。
田括出了这样的事,就算是田夫人知道李夏和田括来大兴庄,她也不能拦着。
“那何冰儿呢?”夏至现在完全不喊冰儿姑娘了。
“正在收拾行李,这两天就该启程了。”李夏告诉夏至。
那么田家同意田括出来散心,只怕也是担心何冰儿走的时候田括会闹吧。
“真是想不到的事儿。”夏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心底里对何冰儿的品行早就有了一些看法,但夏至事真没想到何冰儿最后竟然不嫁田括。
田括对何冰儿来说,其实已经是非常好的对象了。
但显然何冰儿的志向更高,心更大。
虽然因为李夏不肯说何冰儿的不好,夏至也不好批评何冰儿,但她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们两家人算是白疼她了。”
李夏没说话,但看他的表情显然是很同意夏至的话。
两人怕田括多心,没敢多说,就走了回来。田括手里捧着块早就啃干净了的瓜皮。他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李夏和夏至。
夏至想若无其事地笑笑,然而一时心中有所触动,就没笑出来。
田括却笑了,不过那笑容也就跟哭差不多。“十六,凤凰都跟你说了吧?”
“啊?”夏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李夏转开脸。
“没事儿。我这个时候到你这来,你那么聪明的姑娘,应该早就觉出不对来了。就算凤凰不说,你也能猜出来。……凤凰不跟你说,我也得跟你说。”
田括这样将话说开了,夏至却并没有觉得好过些。
她只能在田括旁边坐下来。这种事,让她怎么安慰田括呢。跟田括时候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
这种话显然都安慰不了田括这样失恋的少年。
“一切都会过去的。”夏至想了想,最后只跟田括说道。时间,唯有时间能够治疗一切伤痛。虽然,可能那伤痕会一直在。
夏至一句都没有提何冰儿。
田括似乎很意外夏至竟然说的是这样的话。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夏至,然后就笑了。这次的笑容很淡,但看上去却比刚才那样的大笑更舒服、自然了。
“谢谢你,十六。”
“谢啥。这种事,我帮不了你,谁都帮不了你。”
“我感激你。因为别人都说的是哄我的话。你没有哄我。”田括却说。
夏至打发小树儿回家送信儿,然后就带着李夏和田括回家。
对于这意外而来的两位客人,夏家人的招待可以说是极为隆重了。夏至偷偷地向夏老爷子和夏老太太透露了田括的事,大家伙跟田括说话的时候就很小心,谁都不提田括本来应该定亲的事。
李夏和田括在大兴庄住了一宿,第二天田括就说要走。
夏至这次没有深留田括。大兴庄并不能治疗田括的情伤。李夏倒是愿意留在大兴庄,但他得陪着田括。
李夏打算陪田括去临水镇上的大佛寺待几天。
“你们打算啥时候回府城?”夏至问李夏。
“这都得看田括。”李夏回答,意思是田括什么时候想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我这两天就打算回府城。”夏至告诉李夏,“你在镇上,传过话也方便。我回去的时候告诉你。”
“好。”李夏点头,然后就陪着田括走了。
李夏和田括在,夏家人都小心翼翼的。现在他们走了,大家才敢说何冰儿的事。
夏至这次就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跟大家伙说了。
夏家众人都很唏嘘。
“姑娘家家的,心太狼了。”夏老太太很少褒贬人,这个时候都忍不住这样说道。
“这样的人,田括少爷没娶她,那是田括少爷的运气。”夏老爷子就说,他很看不起何冰儿这样的人。
外人站在客观的角度可能大多数都会这么想,但田括自己怎么想才是最重要的。
就算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但田括那样聪明的人不会一点儿不知道何冰儿的心思。这应该是最让田括伤心的地方吧。
田括足够富,却不够贵。而以田括目前的功课和志向来看,田括将来也不可能会位极人臣。
何冰儿想要的却是富贵双全。那么正好有一个人能满足她的要求,她那样的人会怎么选择就一点儿悬念也没有了。
尚书府的少奶奶。她的夫君有这样的家世支撑,将来封妻荫子那也是可以预见的事。
暑热还没有完全散去,但夏至已经在大兴庄住了不短的一段日子。正如她跟李夏说的,也是时候该回府城了。
夏家众人依依不舍,然而夏至买卖、田地都在府城,小树儿和小黑鱼儿也得回去继续念书。夏老爷子和夏老太太给三个孩子带了满满一车的东西,还让夏桥送他们回府城。
到了临水镇上,李夏和田括的马车已经等在路边了。
“我们一块回去。”李夏跟夏至说。
田括的面庞明显消瘦了,不过他还是过来跟夏至说话:“我要去送送冰儿。”
这是田括自己做出的决定。
第496章 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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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田括这样的决定,夏至是很赞赏的。之前田括那样纯属逃避,显得很软弱。
何冰儿这件事,田括的这段感情,都应该有始有终才好。这是夏至做人做事的原则,她也会不经意地拿来衡量自己身边的人。
回府城的路上,夏至就悄悄地问李夏:“你是不是劝田括来着?”
“我没劝他。”李夏却回答。该明白的事情田括都明白,李夏和田括平常那样的交情,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更多的话可以说。
而且,田括现在需要的也不是谁来劝他。他需要的是自己想明白。
“其实想想,有些事可真难说。”夏至突然又想起她和李夏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那个时候她还以为李夏是个深陷情网的中二少年,而田括才是那个情场中的胜利者。
可谁能想到是风流倜傥的田括最终受了情伤呢。
回到府城,李夏送田括回田府,夏至和夏桥带着小黑鱼儿和小树儿回了宁华堂。
知道她回来,月牙儿就在九姑太太跟前告了假,吃过晚饭就来到宁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