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是府城里的,我就先乐意了。我不是说觉得府城里日子好过。离着……远一点儿,我这心里也舒坦,估摸着往后还有讲究那些事的人,可肯定比在乡下少……”
“谁讲究那些事你都不用怕,也不用在意。你只管好好过你的日子就行了。”夏至则是告诉周娜。
周娜就点头,她肯定要努力好好地过日子,哪怕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争口气她也要好好地过。
到了年底,夏至的事情就更多了起来。因为李夏回到北镇府了,而且明年两人就要成亲,夏至在这一两年之内就没有安排出行巡视店铺了。
但那么多连锁店铺的事情,到了年底,别的可以不管,总账总是要查一查的。
夏至忙起来就有些物我两忘。
李夏觉得受了冷落。但他不说自己被冷落了,他跟夏至说田夫人想夏至了。
“十六,你自己算算,你都多少天没去看我娘了。我娘在家里念叨你好几次了。”
夏至这才惊觉,她真是有阵子没去田夫人跟前探望了。
“我这年底事多。李夏,你帮我跟你娘解释了吧。”
“我能不解释吗。可你再忙,你顾不上别的,我、我娘那儿你不能不顾吧。”
“是,是,是……”夏至就搁在手中的账本,“夫人今天在家吧,忙不忙,估摸着也不能闲,我啥时候去方便?”
“你啥时候去都方便。我娘忙着也不耽误你瞧她呀。”李夏就说,然后还递给夏至一个颇为幽怨的眼神。
夏至这才反应过来,李夏这是借着田夫人说自己冷落他了。
“哈哈,”夏至大笑,“李夏你真是,有话你还不明说。”
“我跟你说了,你倒是能听啊。你的眼睛里只有账本,我在你身边都站半天了,你愣是没发现。”
“胡说。我知道你来了。这不没把你当外人吗。不信换个人试试,他能进我的书房,我这宁华堂也不用要了,我这大东家更不用当了。”夏至就笑。
李夏的目光依旧幽怨。
“我一会跟你去看夫人。嗯,晚上咱们去逛夜市,要不就在我家里吃饭,我亲自下厨做两道菜你尝尝?”
“好。”李夏幽怨的目光立刻就变成了喜悦,“不去夜市了,乱糟糟的,在家里吃,吃什么都行。”
夏至换了一身衣裳,又收拾了两件礼物,就随着李夏到李府来。
到了年底,田夫人的事情也不少。不过听到是夏至来了,她立刻让人将夏至迎到她日常起居的正房说话。
夏至进门的时候,就觉得气氛略有些不对劲儿。
屋子里自然不会只有田夫人,田家大太太、九姑太太都在,另外屋子里还站着两个媳妇子,却都是素服打扮。
这竟是哪家打发来报丧的?!
田夫人、田家大太太和九姑太太的脸上都有恻隐的神色,这让夏至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们来的正好。”田夫人就招呼李夏和夏至到跟前,她将手中的信递给李夏,“京中你冰儿妹妹来信了。”
竟是何冰儿打发人来报丧?难道死的人是何冰儿的父亲那位一心想往上爬的何大人?
李夏看信。夏至不好凑上去看,她给田夫人、田家大太太和九姑太太行了礼,略说了两句客套话,就在九姑太太的下手坐了。
“没想到,这孩子的命这般的薄,这年纪轻轻的,一儿半女全无,以后可怎么办?”
“……竟是和咱们那可怜的三姐……,她娘自己走的早,到了她,却是早早地就守了寡,这可让人怎么说……”
夏至就觉察出异样来:“这是……”
九姑太太就告诉夏至:“冰儿来信,她丈夫病逝了。”
“啊!”夏至也吃了一惊,“之前并没听说……”
“据说是病了一阵子,冰儿说怕我们担心,没有写信告诉我们。如今人没了,才打发人来送丧信。”田夫人这般跟夏至说。
李夏这个时候已经看完了信。他一言不发,顺手就将信递给夏至。夏至略微犹豫,她毕竟还没有过门,因此并没有伸手接信,而是飞快地看了田夫人一眼。
“你和冰儿也相识一场,这信你看看无妨的。”
田夫人这样说,夏至才接了信。
何冰儿这封信写的很长,除了通知尚书公子过世的消息,长篇大论的就是她自己如何伤心难过,还提起幼年时在北镇府的生活,显露出对田夫人、田家大太太一干人的思念和依恋之情来。
何冰儿在田家,是请了正经的先生教她读书的。何冰儿也有几分天分,这封信被她写的言辞哀婉,看着颇为动人。
夏至站起身,将信递还给田夫人。
田夫人接过,将信放在手边的桌子上。然后她先打发了何冰儿派来的两个媳妇子下去,紧接着就跟田家大太太和九姑太太商量要派谁去京中奔丧。
何冰儿他们是晚辈,田夫人这一辈是不用去人的。田夫人就打算要打发了李夏这一辈的人过去。
“瓜儿刚成亲不久,年底还忙着那许多店铺的事,是不能去的。”田夫人先就说。
“凤凰儿刚从京中回来没多久,还没歇过来呢。这千里之遥,让他去也不合适。”九姑太太紧跟着说。
第521章 有喜有忧
田夫人和田家大太太一致决定,从李家和田家各挑出个能干的子弟来去京中尚书府奔丧。
女眷就不去人了,只打发两个能干的,而且以前伺候过何冰儿的婆子跟过去,到时候转达转达她们的话就行了。
两个人当着夏至的面安排好了这件事,田家大太太就带着九姑太太回去了。
田夫人这才有空好好地跟夏至说话。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我知道你年代忙的很。”
夏至就笑:“再忙得来瞧瞧夫人。夫人年底也忙,我担心夫人累坏了身子。这是刚得的一些燕窝和鱼胶,我看着还不错,给夫人送来。夫人尝尝,要是好,我再让人寻。”
燕窝和鱼胶都是好东西,但田夫人这里那里又却这些。然而是夏至送来了,田夫人还是笑着收了。
“你自己也要小心保养,别因为年纪小就轻忽了。”田夫人还嘱咐夏至。
夏至笑着应了。
李夏就也坐在一边跟着一起说话。这么说着话,不知道怎么又提到了何冰儿。
田夫人就叹气,她问李夏:“你在京城的时候想来也见过他。似乎没听说平时有什么症候,怎么这年纪轻轻的就……太突然了些……”
李夏低头想了想,还是跟田夫人说了实话:“冰儿嫁的尚书公子本就身子不大结实,而且平时还有些……沾花惹草的毛病。娶了冰儿之后,他屋子里的人也不断,外面听说还有些烂账……”
“竟然有这样的事,你怎么从来不说……”田夫人急着问,随即又皱眉,放缓了语调,“冰儿以往来信也不曾说过。”
李夏就嘿了一声:“娘,冰儿都不说,我怎么好说。”
何冰儿嫁到尚书府之后,给李家和田家营造的印象一直是过的非常金尊玉贵,过的非常好。何冰儿之所以隐瞒,应该是因为好面子。那么李夏就不能拆穿。
而且,何冰儿和尚书公子夫妻之间的事,她自己不说什么,别人也不好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即便是要说什么、做什么,也有同在京城里的何冰儿的父亲和继母,以及何家那一大家子。
可是何冰儿的父亲就是为了巴结尚书才做的这门亲,他又怎么会去管这种事呢。
田夫人当然明白其中的关窍。她只是又问了李夏一句:“那尚书公子的品行之前就是这样了?冰儿的父亲不知道吗?”
李夏又笑:“同在京城,又是上官下属,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田夫人沉默了起来。
李夏就对田夫人说:“娘,这件事我跟你说了,你知道了也就行了,就不用再对别人说起了。”
“这个道理还用你教我。我自然不会说。”田夫人说着,就又叹了一口气,“冰儿这丫头,还是福薄。”
最后这句话说的极轻,不过夏至还是听清楚了。
因为瞧出田夫人的心情有些不好,夏至就偷偷给李夏是眼色,让李夏想法子早些将李山长叫回家来。
田夫人和李山长的感情好,有些事情还得李山长劝解开导,田夫人心里才会好受。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夏至就没在李家吃饭。
李夏要送夏至也被夏至给拦住了。夏至让李夏先去陪陪田夫人。
“总是她带大的,心里肯定难受。有你在旁边陪着能好些。”
李夏只得答应。
夏至回到宁华堂。
宁华堂静悄悄的,小黑鱼儿和小树儿应该回来了,不过不在堂屋,应该是在隔间里做功课。
堂屋里却坐着一个人,不声不响的,赫然是田括。
田括坐在那里,仿佛一座塑像一般。夏至连喊了两声田括,田括才回过神来。
“十六,你回来了。”田括跟夏至说话。
“是啊。你啥时候来的?”夏至在田括的对面坐下来。
“刚来,刚来没一会。”田括就说。
“是吗。”夏至看田括的样子分明是在这里坐了很久。
田括不说话,夏至也不说话。
半晌,还是田括先开口:“冰儿……冰儿的丈夫没了,十六你知道了吧……”
“嗯,我刚跟李夏去过李家,正好看见她打发来报丧的人。”
“那……那信你看了吗?”田括就问。
何冰儿的那封信田家大太太并没有拿走,也不知道忘记了还是故意的,总之是留给了田夫人。所以田括应该是没看见那封信的。
田括今天一早就出城去了,他应该是回来之后才知道的这个消息。
“我看了。”夏至回答。
“那信里写了些什么?”田括问的明显有些急切。
“还能写什么呢……”夏至这么说着,因为瞧见田括的表情她就顿了顿,然后她就大体地复述了一遍何冰儿的信给田括听。
当然了,她的复述是经过删减的,都是关于何冰儿丈夫病逝的情形,至于何冰儿的那些怀旧和煽情语句她都略过不提。
田括怔怔地听着,又是半晌无语。
“谁都没有想到的事。”夏至就说。
“是啊,想不到的事。”田括跟着附和。
“天灾**,人所难免。田括,交给你的那些账册你都看过了吗,过完年,咱俩谁得去直隶看看……”
“我去,哪能让你去……”田括立刻就说。
“你也不用去。我想起来了,直隶那儿并没啥事。我问你呢,你那些账册看完了没有?”夏至又问田括。
“还没……十六,要不你帮我把我那份也看了吧。”
“你看我还哪儿有工夫啊。”夏至不肯。
田括沉默,一张俊脸上是掩饰不了的哀伤和失落。
因为何冰儿死了丈夫,她就得替田括看账本,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啊。
夏至叹气。
所谓的朋友,那就得能说别人不会说的话。良药苦口,田括不找李夏,而是找她,看来很多话还是得她说。
夏至觉得,自己真是个够义气的朋友。
“田括,我说几句你也许不爱听的话。冰儿的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会到现在还不明白吧。她不就是想嫁高门大户,想做诰命夫人,想要上等的荣华富贵吗。尚书公子能给她,所以她就同意嫁了,就这么简单。”
田括抬手遮脸。
夏至心中了然,田括心里应该是清楚她说的是事实。
“她也算求仁得仁。现在这样的结果,那是命运无常。你要是念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替她有些伤心,那算是你宽宏大量。可你要是有别的心思,你可就……”
田括忙就摆手辩白:“我没别的心思。”
“那就好。你不能对不住五娘,对不对?”
“我不会对不住五娘。我就是……心里不好受。我们捧着长大的,现在年纪轻轻的就……,她诰命夫人的梦想只怕也破灭了,现在还不知道哭成什么样……”
“那也跟你没多大关系。……账本该你看的还是得好好给我看完。田括,这都几年了,我以为你过来了,知道轻重缓急了。”夏至看着田括。
“我知道。十六,账本我会看的,也不会耽误咱们铺子里、生意上的事。就是……有些话,我只想跟你说……”田括看着夏至,眼神有些可怜巴巴的。
夏至略心软。
“好吧,你有啥心里话就说吧。不过都是到我这里为止。何冰儿……可能是你心目中的仙子,不过她实际上并不是。你没事自己伤春悲秋一会我不管,影响到正事和身边的人可不行啊……”
“我把你当知心好友,你比我娘还会说教。”田括白了夏至一眼。
“哎!”夏至挑眉抱怨,“我这招谁惹谁了。我是为了谁了。诤友难做。不是我,谁肯冒着得罪你的风险跟你说这些!”
“是,是,是,我都知道。十六,你好意我都知道。”田括点头,因为夏至这番连损带骂加上劝诫的话,田括觉得自己心头的伤感仿佛都淡化了一些。
实际上,如果是换做另外一个人说了方才那些关于何冰儿不好的话,田括可能会生气。但夏至说出来,他竟然丝毫也不觉得气。
夏至见田括的情绪好了些,就跟他说了田家大太太和田夫人的安排。
“大年底下,总不能让你和李夏去。”
“是。”田括就点头,然后他还问夏至,“冰儿守寡,是会在尚书府,还是回到何家去?”
“那自然应该是在尚书府吧。”夏至就说。
当朝尚书家中,一定不肯将守寡的儿媳妇打发回家里,而是会让何冰儿在尚书府守着。
“确实是这个道理。”田括叹气。
然后,田括就跟夏至絮絮地说起一些他们小时候的事情,他、李夏和何冰儿,那些两小无猜的日子。
夏至耐心地倾听着。
李夏从来不说这个。
三个人之中,田括是投入感情最多的那一个。或许初恋总是最难忘的吧。田括这么一看就是特别花心风流的人物,竟然是这般的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