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定卿卿不放松——顾了之
时间:2017-10-22 17:05:18

  他问完,就听里头人拖着有点迟缓的步子朝这向走来,见她移开门后瘪着嘴望他:“陆时卿,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他正准备一把捞了她抱回去继续做正事,听见这句霎时一愣,伸出的手都停在了半空,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字一顿狐疑道:“你现在不会是想告诉我,你的月信到了吧?”
  元赐娴都没好意思低头看他挺翘的某处,只将视线投在他脸上,然后讨好似的抱住了他的胳膊,真诚道:“你这么聪明,将来一定能干一番大事业。”
  他气得差点把牙咬碎,一巴掌拍在她身后那扇门上:“我想干的不是大事业……”
  她给他这气势一震,瑟缩了一下道:“那你现在还想怎么?”
  他努力冷静了一下,没冷静成,抓过她的手往下一引:“你给我收拾残局。”
  元赐娴被烫得下意识缩了下手,结巴道:“怎……怎么收?”
  
  陆时卿这回能耐了,在她手中足足坚守了两刻钟,直把她累了个瘫软。
  等完事,他又有点后悔自己一怒之下鲁莽了,亲自给她端来一盆清水净手,问她胳膊酸不酸。
  元赐娴心道能不酸吗?却是自己点的火,跪着也要给熄了,只有憋出一句“还好”,等他帮她把手擦洗干净了,就道:“要不这几天分房睡吧,我现在就去隔壁。”说着便要爬起。
  陆时卿伸手拦住她:“做什么分房?”
  就见她甩了甩胳膊,苦着脸说:“我不想跟你两败俱伤了……”
  他忍得痛苦,她解决麻烦也解决得痛苦。
  陆时卿一噎,示意她躺好:“就这一次,不会下回的了。我去沐浴,你睡着就是。”
  元赐娴只好回了被褥,这下真是困极,一边奇怪着他怎么就突飞猛进了,一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陆时卿非不肯跟她分房,在这种盖薄被的仲夏自然是自讨苦吃,夜夜热得血气上行,过两日便想了个好法子:睡前挑灯办公,在床上办,等阅公文阅累了,沾枕就能睡安稳。
  元赐娴还当他真是公事忙碌,夜里躺在一旁看他坐着翻卷子,问他在瞧些什么。
  他刚读完一封南边来的密信,答道:“看细居近来有无动作。”
  她闻言来了精神,爬起来问他:“和亲队伍到哪了?”
  “剑南绵州。”陆时卿低头瞧了眼手中密信,叹息道,“那些耳目能撑到绵州也算不易,这大概是最后一封密信了。”
  元赐娴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韶和的和亲队伍里有千数大周随从,这里头的人物实则可谓鱼龙混杂。
  这是一个借机潜入南诏,贴近细居的极佳机会,不论是圣人,或是朝中几位皇子,必然都各显神通,安排了耳目混在其中。陆时卿和郑濯也一样。
  只是细居到底警觉擅辨,恐怕已在一路行进间将这些人处理得差不多。如今,连陆时卿的人手也折在了那处。
  她问:“收着的密信里,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陆时卿一时没答,想了想道:“算有,也算没有。”他把密信递来给她。
  元赐娴接过后,瞧见密信上记录了细居与韶和单独谈话的时辰和次数,其中几句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俩人在马车内的一次碰面,说是隐隐传出了争吵的动静。
  只是争的什么,吵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陆时卿才说,算有也算没有。
  但她看完后却有些想法,思索片刻道:“这俩人都不是会为了柴米油盐等小事不和便争执的性子,既是发生口角,多半是他们之中谁提了什么要求,而另一方不肯应。”
  陆时卿颔首赞同,突然听她话锋一转:“你可知圣人怎会突然赐旨命咱们匆忙完婚?”
  “是细居提议的。”
  “为了叫韶和好彻底死心?”
  他点点头。
  “似乎没那么简单。”元赐娴想了想道,“他或许是以这个理由说服了圣人,但最终目的却不是这样。”
  “怎么说?”
  元赐娴也不大肯定,猜测道:“有没有可能是细居想从韶和那里窃取有关朝廷的机密,或者迫使她与他形成某种政治合作,便想拿你和我的婚事刺激她,好叫她进一步看清皇室及圣人……甚至是你的冷情,从而愈发对大周失望透顶?”
  兴许正是细居希望韶和配合某事,而韶和坚持不肯答应,所以俩人才产生了摩擦冲突。
  陆时卿淡淡眨了眨眼,他也怀疑过这一点,但最终还是否定了。
  他摇头解释:“一个远嫁他国的公主,对大周而言已经没那么要紧,她除了这千数随从和几担嫁妆外几乎一无所有,拿什么去谈合作?至于你说的朝廷机密,”他顿了顿,“皇室里都是比她老谋深算的人精,她能知道什么?她若真是听过不该听的,早就活不到今天。此番细居求娶,哪怕圣人鬼迷心窍想应,朝堂上也有人要插一脚阻止。”
  元赐娴听完他这些话,心下非但未安,反倒一凉。
  从陆时卿的眼光看,这事确实是这样,毕竟韶和政治头脑平平,而圣人也并未将这个女儿看得多重视,实在没道理叫她有可能接触到什么要紧东西。
  但是元赐娴晓得,韶和所知道的,可能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多,比她也多。
  韶和曾三番五次相帮于她和陆时卿,故而她早先一直将她视作良善,不曾考虑过这一层威胁。如今却不敢想象,倘使这样一个人成为了她的敌人,将会是怎样的后果。
  她不清楚细居是如何知晓韶和这一层用处的,只是直觉这事不太对劲。
  元赐娴的手微微一颤,紧紧扯住了陆时卿的衣袖,道:“绝对不能让韶和成为大周的敌人。”
第85章 085
  陆时卿看了眼她掐得发白的指骨,不明白她这紧张从何而来,蹙了下眉道:“怎么了?”
  元赐娴一哽。
  她原本是不欲再打扰韶和的,也思量好了对俩人间的秘密绝口不提。毕竟这世间想知道未来的人太多了,韶和重活一世的事若叫有心人盯上,很容易给她招致祸患。
  但现在的情况是,细居很可能已经猜到了韶和的秘密,且正打算利用她。如果元赐娴继续沉默,连陆时卿也隐瞒,难保不会酿成更大的错误。
  就目前而言,韶和的确不像会被细居如此轻易说动,但她确实逆来顺受了太多,此后山迢迢水遥遥,变数更是莫测。
  人心复杂易改,她不敢赌。
  她定定地望着陆时卿,许久的沉默后,问道:“你有没有想过,韶和或许和我们有点不一样?”
  陆时卿淡淡眨了眨眼,示意她继续说。
  “去年冬,她像有所预料一般,寄来一封提醒你北上小心的密信;今年元月初一,我向她要那枚玉戒,她又像事先便知道似的在府上等我。”她斟酌了下,尝试用一般人较能接受的法子解释,“你也说了,她没有机会接触那些朝廷机要。既然如此,她是不是太料事如神了点?”
  陆时卿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元赐娴知道他大概有些听进去了,等他思虑片刻,再继续道:“如果说,她原本就知道未来,这些事就都能得到解释了。”
  陆时卿侧目看她,见她神情严肃,绝无说笑之意,默了默摇头道:“如果她早先就知道南诏太子意欲向圣人求娶她,不可能没法避免。”
  “因为未来变了。”元赐娴斩钉截铁地道,“或许她所知道的未来,只是曾经有过的未来。”
  陆时卿扯了下嘴角,像是依然不赞同:“你是想说,她经历过一世又重活了一世,而现在,世事变得与她所经历的那一世不太一样了。既然如此,是谁改变了这一世?如果她是唯一的知情人,世事为何不朝着对她有利的方向发展,反叫她走上了和亲的道路?而你……”他顿了顿,“又为何对这样奇异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如此笃定?”
  陆时卿实在太聪明了,接连三问几乎针针见血,问得元赐娴一下子滞在了原地。
  他就这样面无表情,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像要将她看穿一般。
  她张了张嘴,堪堪就将出口的那句答案在他锐利如锋的目光里哽回了喉间。
  元赐娴吞咽了一下,垂眼重新酝酿了一番情绪,抬头正准备鼓起勇气向他吐露梦境,却见他神色已然恢复如常,弯唇笑道:“改变世事的人总不能是你吧。你要是跟她一样知情未来,还能被我骗上一年?”
  元赐娴微微一愣,忙道:“我跟她不一样,但我的确也……”
  “好了。”陆时卿打断她,“韶和的事我知道了,南诏那边,我会再想办法留意,睡觉吧。”
  他说罢就飞快收拾起了案卷,甚至不知何故,难得将屋内的灯烛都熄了,在一片漆黑里回床榻静静躺下,什么都没再说。
  元赐娴的心却突然跳得很快。
  她直觉他像是猜到了什么,所以才故意不给她讲话的机会。他不想听她亲口说出来,她最初对他的接近,只是为了利用他改变她所知道的那个未来。
  陆时卿他……这样清醒自持的一个人,究竟得是怎样的感情,才能叫他选择了自欺欺人的活法?
  他平躺在她身边,与她隔了一尺的距离,没有抱她,也没有握她的手。
  一张床榻,咫尺远若天涯。
  元赐娴突然觉得心底压抑得难受,似被千万斤巨石堵住一般,连带喘息也变得困难起来。
  如此憋闷了一晌后,她终于忍不住,往他身边靠了靠。见他像是睡着了似的毫无反应,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陆时卿,我睡不着,你抱抱我……”
  陆时卿仍是没有动作。
  她等了等,怕他对她当初别有用心的接近已然心生厌恶,也不敢再烦扰他,一声不吭背过身,枕着自己的手臂往床里侧缩了回去,却突然听见身后人叹了口气,然后便有一只臂膀圈住了她。
  陆时卿从背后揽紧了她,贴着她的脸轻声道:“抱好了,睡吧。”
  元赐娴鼻端一酸,翻了个身面对他,伸手反抱住他的腰,点点头道:“你也睡吧。”
  
  四下再无一点声音,元赐娴浑浑噩噩的,满脑子都想着陆时卿,既怕他一直不开口,一个人暗暗挣扎别扭,又怕他出言质问她,叫她情无所堪。
  这样想着,一晃便是大半夜的光景,元赐娴终于累得有了几分困意,朦朦胧胧睡了过去,然而这一睡却并不安稳,连梦里都是陆时卿。
  她又回到了漉桥。天似乎下着小雨,雨滴落在漉水河面发出细微的响动。她在阴暗潮湿的青石板砖里听见桥上传来微弱而哀恸的哭声,像有一支队伍在缓缓向漉桥走近。
  这行人数目不多,从桥的这一头行至那一头,花了不久的功夫,从头到尾都只有几人低低的啜泣。
  元赐娴像是知晓这些动静意味着什么似的,急得几乎要挣脱桎梏飞奔出来。
  但她仍被困顿石中,等他们走远了,四面安静下来,听见有个过路的老丈叹了口气,感慨道:“本来也是大富大贵的人物了,说没就没了,也没享几天福,作孽哦,作孽哦。”
  另一个老丈回他:“怕是被冤魂索命索去咯。”
  有个年轻人也在旁议论:“哪里来的冤魂!宫变那天死了这么多人,哪个家眷大了胆子来寻仇倒是不无可能。”
  “可我怎么听说,这陆中书是病死的呢?说是早些年胸口被人捅过一刀,之后就落了病根。”
  “管他呢,总归是杀孽!倒是陆老夫人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这陆家啊,连个后都没留!”
  元赐娴越听越急,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却突然听见有谁在喊她的名字,一声声像要把她从深渊里往外扯。
  “赐娴。”
  她蓦然睁眼,就见四面一片亮堂,约莫已是清早。陆时卿穿戴齐整了坐在床边,眉头紧蹙地盯着她。
  她满头细汗,鬓发都是湿漉的,脸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痕,眼睛血红一片。
  见她醒来,他像是松了口气,伸手探了探她冰凉的额头,问:“怎么了?”
  她像是这才彻底回过神来,一把攥住他伸过来的手,顺势攀着他爬起来,非常凶猛地撞进了他怀里,撞完了却一句话不说。
  陆时卿微微一愣神,回抱住她,低头看了眼她的头顶心,再问:“梦见什么?”
  元赐娴被问得噎住,一个劲地摇头。
  陆时卿也就不再问了,就这么一言不发地抱着她,拿拇指摩挲着她的肩背,等她情绪稍安,才说:“辰时了,起来洗洗,吃点早食。”
  元赐娴却像是没听见,不断回想着梦中所闻,突然抬头急声问他:“郎中上回给你看过后,当真说没事吗?”
  她嗓音沙哑,混含着一点鼻音。
  陆时卿也不知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是指什么,一滞之下猜到几分:“你说我的刀伤?”
  她着急地点点头。上次她得知真相就已仔细察看过他的伤口,后来又逼他请来了上回给他治伤的那位郎中再诊。郎中说他恢复得很好,没有落下病根,她才放心了的。
  陆时卿皱了下眉:“当真没事。”他这下有点忍不住了,问她,“你到底梦见什么?”
  元赐娴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怎么能告诉他,她梦见他死了,死后送葬的人也就寥寥几个,还被百姓这样冷嘲热讽地嚼舌根。她怎么能告诉他,宣氏白发人送黑发人,最终连孙儿也没抱上一个。
  她紧紧咬着牙,还是摇摇头,攀着他的肩道:“换个郎中再来瞧瞧吧?”
  陆时卿心底着实有些哭笑不得,却很快收敛了神色,沉默半晌后叹息了声,抚了抚她脸上的泪痕:“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昨夜想说却没说成的,现在告诉我。”
  原本昨夜时机合适,元赐娴也鼓起勇气准备说了,眼下被这新的梦境一打乱,脑袋里跟缠了团麻线似的,一时着实理不出头绪来。
  她蹙着眉头,按了按微微有点发胀的太阳穴,说:“你让我想想从哪说起。”
  陆时卿看她形容疲惫,也不忍心叫她再作痛苦的回想,道:“我问你答就是了。”
  她“嗯”了一声。
  “我昨晚想了很久,我想,或许你说的都是真的。你跟韶和一样,都知道一些常人所不知的事。譬如上回扳倒姜家,你能说出‘岭南’这一关键讯息,便不是偶尔听墙角所得,而是另有玄机。早先还有一回,你跟我说,你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死得很凄惨。梦里头,菩萨告诉你,长安城有个郎君,若能找到他做靠山,这个梦就不会成为血淋淋的现实。这些都不是空口白话吧。”
  元赐娴咬了咬唇,犹豫一晌后点点头,垂眼道:“不止是我,而是元家满门都惨死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