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定卿卿不放松——顾了之
时间:2017-10-22 17:05:18

  元赐娴不高兴了,把手抽出来,嫌弃道:“是你不会号。”
  术业有专攻,这个陆时卿确实不会,看她盼子心切,也不好打击她,重新把她的手抓过来握在掌心,承认道:“是我不会号。”
  她瞥瞥他:“那还不快去给我催大夫。”
  陆时卿一噎,觉得这一幕很是熟悉,倒跟去年姜璧柔在陆府落胎,她把他这堂堂侍郎当小厮使唤,叫他去请大夫一样。
  只是当时她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这里,如今却已是她明媒正娶的妻子。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她眼下便是叫他去端盆洗脚水来,他也是愿意的。
  陆时卿起身去催人,不久后亲自领着一名葛姓大夫回来,又亲眼盯着他给元赐娴诊脉。
  这叫葛正的大夫在长安城里颇有名望,平日多在药堂施医,极少上门出诊,着实是陆家面子大才请得动这等人物。
  元赐娴又开始跟这老头耍无赖:“葛大夫,我一瞧您这面相,就觉您比上回那个方大夫讨喜。您这红润的印堂,一看就是专号喜脉的。”
  葛正伸手虚虚点住她,风雨不动安如山地道:“陆夫人,您再说话,脉要跑了。”
  元赐娴嘴一瘪,看向站在一旁的陆时卿。
  陆时卿努努下巴,示意她安静坐好。她便是当真怀上了,也最多只一月,如今这脉的确难切,自然急不得。
  屋里静了下来。陆时卿暗暗屏息盯着葛大夫,等他将元赐娴的左右手来回号了一遍,撤了迎枕,才问:“葛大夫?”
  葛正起身向他拱手:“恭喜陆侍郎,令正确实有喜了。”
  陆时卿起先怕又是误会一场,也没真信了元赐娴的鬼话,眼下脑袋一晕,负在身后的手都抖了一抖,面上镇定问:“脉象可还平稳?”
  葛正摇了摇头。
  不平稳?他心底一沉,正要发问,便先听他解释:“令正中脉与下脉皆盛,很可能是一胎双生,这脉象暂时平稳不来。”
  陆时卿一个激越腿软,伸手扶了把桌案:“您说什么?”
  
  一般大夫实则很难鉴别双生子的脉象,但葛正确是医术了得,一把一个准,因情形特殊,临走交代了不少诸如吃食方面该注意的事物。陆家上下得了消息,齐齐一通忙碌。
  陆时卿本是又欢喜又愁的,可一听说是双生子,就觉得这忌口忌得非常划算了,坐在矮榻边,跟同样始料未及,半晌没回过神的元赐娴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率先接受了自己确实天赋异禀的这个光荣事实,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探她小腹,问道:“真能装得下两个?”
  就她这一点余肉都没有的肚子,他瞧着一个都勉强。
  元赐娴闻言有些不服气,朝他一挺尚且非常平坦的小腹,道:“它能变大的!”
  陆时卿不免失笑,见她扑上来搂住他的脖子,得意洋洋地问道:“一怀怀俩,我厉不厉害?”
  她这横冲直撞的,也不怕压着肚子。
  陆时卿略微避开她一点,挑眉道:“这话该我问你吧?”
  “你有什么厉害的?”元赐娴低哼一声,“我刚才掐指算过了,这胎一定是我在上面的时候怀上的。”
  “……”陆时卿一噎,问道,“哪次?”好像一般都是他在上面劳作的。
  她没羞没臊地答:“你在书房写公文,我爬你椅子那次啊。”
  陆时卿“哦”了声,回忆了下:“后来不是去了桌案上吗?”还毁了他一沓公文,叫他那天晚上返工抄书抄到手软。
  “在桌案上的时候你是站着的,又不是在我上面。”
  陆时卿被她说得下腹一绷,皱了下眉道:“打住。”
  再说下去,他脑袋里都有画景了。
  元赐娴狡黠一笑:“反正就是我的功劳。”
  俩人争了半天的功劳,直到仆役说,宣氏喊他们去吃午膳。
  元赐娴还没见什么害喜厌食的症状,肚子确实饿了,闻言两腿一荡下榻。陆时卿一把揪住她胳膊,蹙眉道:“怎么下榻的?”说罢把她端端正正扶好,像搀八十老太一样将她搀了出去。
  “……”
  元赐娴觉得他小心过头了,但到底也没怀过,心道毕竟装了一双呢,谨慎点也好,就在他的搀扶下迈着极细碎的步伐,一寸寸往厅堂挪去。
  路遇台阶,俩人齐齐停步。陆时卿先往下走一级,然后伸展开双臂作出一个随时能够接住她的姿势,再等她缓缓往下走。
  短短一段路,俩人足足磨蹭了近两炷香。
  宣氏在厅堂等得饭都凉了,望眼欲穿之时远远瞧见寸步难移的俩人,一愣之下不由扶了一下额。
  一旁陆霜妤道她身体不适,忙问:“阿娘怎么了?”
  她摇摇头示意,自顾自顺了顺胸口,道:“我怎么生出个这样的傻儿子……”
  再过半刻钟,陆时卿终于抛开一切艰难险阻,轻手轻脚搀扶着元赐娴到了厅堂,向等久了的宣氏歉意招呼:“阿娘。”
  她真想说自己没他这么蠢的儿子,到底忍住了道:“走个路罢了,你带着赐娴绣花呢?”
  陆时卿一噎:“阿娘,她这不是怀了嘛。”
  “要是怀了就得这么个走法,你干脆跟朝廷请上九个月的假,每天待在家里这样扶赐娴好了。”
  元赐娴闻言柳眉一横,登时撇开了陆时卿的手:“就是!我早叫你不要这么大惊小怪了嘛!看看阿娘,多么见多识广啊。”
  “……”她什么时候说过了。她刚刚明明被他搀得很舒服。
  但陆时卿认了,跟宣氏赔个笑,然后和元赐娴双双落座,正想说动筷吧,却突然嗅到一股非常浓郁的酸气。
  他执筷的动作一滞,抬眼扫了桌案——醋溜虾仁,醋炸鲫鱼,醋炒笋尖,醋烩火鹅……
  宣氏立马招呼元赐娴:“赐娴,今天的菜色都是酸的,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陆时卿梗着脖子缓缓抬起头来,疑道:“阿娘,您是不是又忘了……我不吃酸食的?”
  好歹,好歹给他准备个能吃的吧?
  宣氏眨了两下眼,笑眯眯道:“是吗?我看去年赐娴给你送了碗酸梅汤,你不是喝得挺起劲的?”
  “……”
第94章 094
  宣氏大概是不记得了,那碗酸梅汤,他原本随手赏给了赵述,是她逼着他这亲儿子捏着鼻子灌下去的。
  他当毒药一般喝,一心求快,能不起劲吗?
  陆时卿正要解释,却见元赐娴美滋滋地给他抛了个眼色,像是自得他早在那时便已沉沦于她的美色。
  他突然不太忍心告诉她真相,便将到嘴边的解释咽了回去,然后默默拿起筷子,艰难地夹了一筷子酸气冲鼻的笋。
  陆时卿本已作好了和醋与酸梅打持久战的准备,到了晚间用膳,却看席间菜色都换了一轮,也没见哪样酸的了,反倒是他跟前摆了盘炒羊肉丝。
  他不重口腹之欲,只要不是忌口的菜,其余的对他来说都差不大多。但他知道,有一个人误以为他很喜欢吃羊肉。
  早先他以老师的身份去到元府赴宴,因脸上覆了面具,不方便吃大块的,便一直夹案上一盘羊肉丝。当时元赐娴曾特意将这盘菜摆到了他跟前,好方便他吃。
  没想到她还记得。
  陆时卿也就知道了,这晚膳的菜色是元赐娴叫人给换的,心底霎时一片柔软荡漾,夜里便特地搬到卧房挑灯办公,想多陪陪她。
  葛正说了,这一胎双生,怀上是难得,生下也是难得,元赐娴虽因打小漫山遍野跑,较一般弱质女子生得康健,却到底是头胎,到时怕得吃不少苦头。所以最好当下便注意起来,把身体底子养得更扎实些,一面也保持平和心境,少添烦思。
  他不敢掉以轻心,想着只要是她高兴的事,他都做便是了。她前些日子曾嫌他在书房一坐就是半天,还得她使出浑身解数勾他回来,他现在就黏着她办公吧。
  陆时卿坐在床榻边搭的一张矮几旁,翻阅着手中的一叠信报,一面听净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穿戴声响,想是元赐娴沐浴完了,不免喟然长叹一声。
  他是涝的时候涝死,旱的时候旱死,一夜耕完万亩田,第二天一早突然被解了雇。
  眼下听着这种诱人的响动,真忍不住挥起他的小……不,大锄头。
  元赐娴缚好衣带出来,像往常一样准备捱着陆时卿坐下,却被他一把架住了胳膊:“去床上,席地容易着凉。”
  季夏都没过完,哪来的凉给她着。她下意识要跟他唱反调,到底想着今时不同往日了,“哦”了一声,乖乖爬上了床榻,躺下盖好被褥后偏头瞧他,一面斜着眼费力瞄他手里头的信件。
  陆时卿如今对她没什么秘密,察觉到身后这道窥探的目光,想她可别扭到了眼睛,便主动解释道:“南诏来的消息,说韶和有孕了。”
  元赐娴闻言有点诧异:“这么快?”
  她问完,脑袋里弯子一转,自顾自明白了过来。南诏国内形势不稳,细居需要一名携有大周血脉的子嗣稳定形势,取得亲周派的信任与支持,急着要孩子是肯定的,算算日子倒也的确差不多。
  陆时卿没接话,只道:“你安心养自己的胎就是。”
  “你嫌我多管闲事?”
  他是不想南诏那边的动静惹她忧思,所以出口强硬了点,听她语气不太爽利,忙回过头去:“不是。”
  看他紧张的。元赐娴见状心情大好,伸手捏住他的鼻子,拧了一拧,笑道:“你怕什么,我又不是母老虎。”
  她这动作像哄小孩似的,陆时卿几时被人如此轻率对待过,抬手就想把她一巴掌拍开,临到出手关头却是一个急刹。
  不行,要温柔。
  他的手顿在半空,微微蹙了下眉,垂眼看着她细白的手道:“元赐娴,差不多可以了。”
  元赐娴本来都想松手了,眼下反倒瞅着他质问起来:“你叫我什么?”
  陆时卿很快意识到,她是不爱听他叫她全名的,迅速改口道:“赐娴。”
  “也不对。”她冲他撅个嘴,“你之前‘呼哈呼哈’的时候都怎么叫我的,不记得了?”
  “……”
  谁跟她呼哈呼哈了……
  他霎时又好气又好笑:“那你‘哎呀哎呀’的时候都怎么叫我的?说说看。”
  元赐娴一噎,说起这个,面上倒有了点羞臊之色,松了手放开他,嘟囔着不认账:“我哪有!”
  看她脸热,陆时卿也是浑身沸腾,想是没心思再办公了,便干脆把信报都推到了一边,熄了烛一脚跨上榻,状若淡然道:“没有就没有,睡觉。”
  陆时卿为谨慎起见,与她隔了个被褥睡。
  等他在身边躺下,元赐娴“哦”了一声闭上了眼,只是到底还有点心痒,过了一晌,偷摸着把手伸到他被褥里头,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肋骨。
  陆时卿痒得浑身一抽一缩,在黑暗里咬着牙道:“元赐娴,你别皮了!”
  “怎么又连名带姓地叫我,你是失忆了啊!”
  她比他凶,他这气势就弱了。因为他刚听说了一个词叫“胎气”,是万万不能动的东西。
  陆时卿穿过被褥的阻隔揽住了她,语气软了下来:“不是,最近被你闹得记性不好,现在记起来了。”
  “记起什么了?”
  他默了默道:“记起‘呼哈呼哈’的时候,都怎么叫你。”
  “那就叫来听听啊。”
  陆时卿到底还是嘴硬,只有浓情蜜意的时候忍不住喊过她小名,现在被她磨得没办法,只好低头凑到她耳边,叫她:“窈窈。”
  元赐娴心里舒坦了,摸黑在他脸上惊天动地的“吧唧”一口:“赏你的,睡觉睡觉。”
  陆时卿一手圈抱着她,一手摸摸脸颊,唇角微微弯起,笑得像个二十三岁的傻子。
  
  翌日,元赐娴醒来就已卯时过半,见身边的被褥是空的,便知陆时卿是起早去了大明宫。也不晓得是她睡得太熟,还是他将动作放得太轻,她竟一点也不清楚他是何时起身洗漱的。
  元赐娴还有点困乏,但再睡就要错过吃早食的时辰了,便赶紧起来穿衣,完了去厅堂跟宣氏和陆霜妤一道喝粥,闲来无事,跟她们聊聊肚里娃娃将来的名字。
  仨人热热闹闹商量了一会儿,元赐娴好奇问:“阿娘,时卿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宣氏就喜欢他们小俩口叫得亲昵,所以元赐娴在她面前一直这样称呼陆时卿,也不担心她觉得她这儿媳不规矩。
  宣氏闻言果真很是高兴,回想道:“这名还是我给取的。当年我跟时卿他爹在个雨天碰上……”
  雨下得很大,他怀里护着一沓书卷,人却淋得跟落了汤似的,她便好心借了他一柄伞。后来,她对他萌生情意,就上门去讨伞,一来二去将人追到了手。俩人成了亲,有了孩子,她就说给这孩子取名叫“时卿”,意思是“落雨时逢卿”。
  元赐娴听罢微露憧憬,道:“那我可晓得,时卿的表字为什么叫‘子澍’了。‘澍’字意为‘及时雨’,阿爹是在告诉您,您就是他的及时雨。”
  宣氏笑得合不拢嘴,跟陆霜妤道:“你嫂嫂这么会说话,难怪把你阿兄治得服服帖帖的。”
  身在大明宫,与几名宰辅议事的陆时卿突然打了个喷嚏。
  
  陆时卿接连几日都很忙碌。郑济垮台,树倒猢狲散,朝中原先的二皇子党东南西北一锅乱,徽宁帝把烂摊子都交给了他这“智囊”,以至如今他手头上要处置的人多得能从春明门排到延兴门。
  他倒是想待在家中陪元赐娴和他俩没出世的娃,奈何分身乏术,眼看又是一上午过去,好不容易与,临出宫门却被个身穿青色官袍的老头给堵了一遭。
  这个老头他认得,是国子监的助教,官从六品。虽职位不高,却因学识渊博,在六馆之内颇有名望。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姓窦,是那个对陆霜妤纠缠不休的窦姓书生窦阿章的祖父。
  窦阿章被陆府仆役接连拒了几次后,就开始走迂回之路,一月来天天喊着要拜陆时卿为师,学习圣贤经典。
  陆时卿当然知道他是想趁机混入陆府找“红菊”,坚决不收这种居心不良的学生,黑着脸回绝了好几次。现在好了,人家祖父来求情了。
  窦德方开门见山,说的果然是孙子的事。只是老头显然不知道孙子的真实意图,一心当他是好学。
  陆时卿赶着回府陪元赐娴用午膳,哪有闲心跟他多费口舌,见窦家如此执着,干脆应了下来,准备改天再会会那个窦阿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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