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双狭长的眸子就那么锁定她双眼,似乎是在判断她话的真假,“你这么想?”
她果断点头,“当然,陆行长这么优秀,陆靖也很可爱,脑子正常的女人都不会放弃,她没有那个福气。”
陆昊文低头笑,低沉而愉悦,“你挺会说话。”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实话实说。”
“为了签约拍我马屁?”陆昊文犀利问。
她愣了一下,想了两秒,“如果你觉得我每件事每句话都带着目的,我无法反驳,因为我的确是想要签约,但我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以我外人眼光看,陆行长条件很好,但要是有什么内情,那也不是我这个外人能得知的,所以陆行长就不要再为难我了。”
这一席话倒是说的很真诚,陆昊文饶有兴味,勾唇扫了一眼茶几上的合约,“合约内容我已经了解过了,放我这里,我会和其他高管先商量一下,路小姐请回吧。”
……
从银行出来的时候,路念笙一脸淡然在出门瞬间就垮了。
一秒前仿佛一个意气风发的白领,下一秒面色就黯然。
她想起陆靖,便想起自己的孩子。
死于严冬海水的冰冷温度里,她尽了最大的努力,也没能挽回,有时候她会想,为什么她还要活下来?
她脚步变得缓慢,丝毫没有觉察,走向停车场的一路上,身后十多米外跟了个人。
头天路念笙和陆昊文约定的时候傅子遇在场,他早就等在银行门口,她进去的时候,他没有勇气跟,怕会影响到她的状态,可如今她出来了,一脸的失魂落魄,他不由得就有些担心。
担心,却又不敢上前。
脑子里面一遍又一遍整理过想要说的话,很多,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想道歉,想问问她这两年怎么过的,可如今连说句话仿佛都是奢望。
路念笙心不在焉,抬手按着眉心,走过街道拐角,听见摩托车引擎声,以及匆匆脚步声和叫声,抬头便觉宛如有风过,而自己身体陷入一个怀抱里面,被迫地转了方向倒向另一边,一下子冲击害得她差点跌倒,又被拉回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
她心砰砰跳,看清已经飞速扬长而去的摩托,心有余悸,呼吸短促,听见头顶传来傅子遇声音,带着急躁:“怎么不看路!”
她足足几秒才回神,抬头,便对上傅子遇的脸。
这样近,近到彼此呼吸冲撞面颊,他微微拧眉,别开脸,一手揽着她腰际,视线投向自己另一只手。
被那个急冲冲拐弯的摩托狠狠撞在手肘,这会儿疼的钻心,他攥拳一下,额角渗出一点汗,回头看向她失神的脸。
“你没事吧?”
她方才回神,不自在地动了一下,两具身体紧贴,她的嗅觉被他身上的气息充斥。
烟草味,一点须后水的清新混杂,他惯用的牌子没变过,这是她曾经无比熟悉的气味,可现在,突然令她恶心。
她伸手一把推开他。
傅子遇压根就没提防,她那一下狠而快,他被推的倒退一步微微踉跄。
她蹙眉,视线掠过他手臂。
大约是被摩托撞到的时候挂在哪里,白衬衫被扯出一道口,隐隐渗出血迹。
他眼神有些受伤,面色颓然,一片沉默弥散,他好久才开口,低声道:“……走路的时候小心一点,刚才那样很危险。”
她视线收回来,冷冷瞥了他一眼,“傅总很闲?我的死活和你没有关系吧,就算我被车撞死,你不是该举杯庆祝?”
言语如同利刃,一下下捅的他心口发颤,他面色灰白,“念笙……别这样说。”
她冷哼了一声,不打算多和他废话,转身走。
他在原地呆了几秒,又疾步追上她,在她身后跟着开口,“你不高兴,是和陆行长谈的不顺利吗?我可以和他……”
路念笙脚步一顿转身,他跟的很紧,险些撞上。
到跟前刹住,那神情,简直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在她跟前低着头,那样缺乏底气。
她仰头看着他,“行啊,傅总那么厉害,又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去和陆行长说,让他签字好了,多好,将瑞通的死活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样傅总很有成就感?”
字字句句都是讥讽,傅子遇拳头无意识攥起,心口痛的厉害。
手臂上,伤口血一点一点浸透衣袖,他也顾不得,解释:“我没想害死瑞通,我之所以会那样做,是为了知道你的下落,念笙,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不信,我知道你还活着,我真的很高兴,我……”
其实不只是高兴而已。
说不清那种感觉,在她离开之后,他两年的时间里活的形同行尸走肉一般,空虚,迷茫,看不到未来的方向。
谁也不知道,他曾经甚至想过一了百了。
可他没有,因为他还不确定她身在何方,他想,活着,总归还有那么一点几率见到她,哪怕万分之一也好,万一她活着呢?
只要见到她,就有机会道歉和弥补,但万一他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她的归来,让他的世界重新变得鲜活起来,他终于可以对这世界有所期待——
哪怕她恨,不原谅,他至少还能看见她,与她呼吸同一座城市的空气,还多多少少,有那么点机会,和她说话,尽力而为弥补她。
他说:“我会解决瑞通的问题,你们分公司工伤理赔的事情今天早上我已经委托我的助理去办了,很快会有消息,d.s.和瑞通有竞争的产品,我会在近期下线,然后想办法移交给瑞通,念笙,你们只要等就可以,陆行长这边我也会想办法的。”
路念笙听着,余光里,他手臂上的血已经滴落到地面。
想必伤的也不轻,亏他还能坚持着,这么一脸淡然和她说话。
她后退一步,拉开与他的剧烈,双手抱臂,表情有些好笑,“我是不是该感激你?”
傅子遇默了两秒,“我说过,我是为了知道你下落才做这些事,现在你已经回来,瑞通的一切都该恢复原状,我的错我会弥补,念笙,你给我个机会,不论你是想要我帮瑞通也好,帮路家也好,无论什么……”
他顿了顿,凝视她眼眸的眼底尽是哀伤,“什么条件都可以,真的,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一定满足你。”
她依然是无动于衷的表情,而心底里,却酿着无限愤怒和仇恨。
他居然觉得他还能弥补。
多可笑,一条人命没了,她的孩子没了,他居然说,要她开条件弥补。
她突然抬手,指向马路中间的车流汹涌。
“那你去死,”她平静道,“你站那里去,不要动,你去死吧。”
他面色瞬间煞白。
他当然能理解她恨,但却没有想到她恨到这一步。
这样当机立断,不多考虑,直接叫他去死。
她看着他恍白的面色,笑着摇头。
“原来傅总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也罢,你的命多金贵啊,那就不要再来说什么都能做。”
她转身要走,身后脚步声起,接踵而至是车子急刹的声音。
她回头,便看到傅子遇已经走向马路中间。
他直视前方,眼神有些空洞,一步又一步,听见有刹车声,也有人骂骂咧咧叫。
“神经病,你挡在路中间了!”
他恍若未闻,在一片车子急刹声中,往前。
既然她想要他死,那他也找不到活着的理由,如果非要死才能求得她原谅,他觉得这条命不要也罢。
因她这样厌恶他的生。
路念笙皱眉,心口一提。
哪怕有些车子已经急刹避让,那毕竟是闹市区的马路中央,傅子遇居然真的不回头走过去。
第153章 你挺绝情啊
饶是已经有不止一个急刹的司机叫骂,傅子遇脚步硬是没有停,有擦过身侧的车子快的像是一阵风,这一刻这世界明明乱了套——
骂他的嚷嚷声,车子的声音,嘈杂的马路中间,他却诡异地在这漫长的两年之后,寻到自己内心的宁静,他突然觉得释然了。
这刹那他真的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他突然想,死了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他死了,路念笙能够原谅他,好好活下去,那样也很好,他不喜欢看她满载仇恨的样子。
路念笙站在马路边纹丝未动,只是手无意识攥成拳,泄了心底的紧张。
心口是提着的,看着车流中的那个身影,五感都变得有些模糊,脑子里面仿佛是空的,又好像乱七八糟的想起很多。
想起孩子,想起冰冷的海水,医生的话,想起在异国他乡无数个难以成眠的夜晚。
一切都是混乱的,她觉得脑袋快要爆炸,恍惚的神思被截停于凄厉的车子急刹声。
终于还是有车没能停的那么及时,逼停傅子遇脚步的同时,也重重撞上他腿部。
撞击力让他整个人倒地,车子堪堪一停,车轮甚至已经碾至脚尖。
钻心的痛从腿部往全身蔓延开来,他侧躺在地上蜷缩起身体,浑身冒冷汗,疼痛袭来,眼前一片黑。
路念笙心跳突突,无意识往前一步。
因车流阻断,她只看到傅子遇被撞到,却没有看清什么情况。
可她又停了脚步,在马路边。
她觉得她不该过去。
傅子遇活该去死的,就算真的死了又如何?
她不该在意,反正她也是那么一说,选择权在他,是他自己要走过去的。
她怎么还能心软?
这一阵骚动使得那个车道已经堵了几辆车,撞到傅子遇的是一辆黑色法拉利,司机推开车门下车,郁闷地骂神经病。
路念笙攥拳站了两秒,避开车流走过去,脚步有些虚浮。
听不见旁的声音了,傅子遇到现在也没有站起来,她的心脏仿佛被攫紧,忐忑和不安铺天盖地。
走到跟前,地上躺着的傅子遇显然已经晕厥,身下一滩血,司机皱着眉头打急救电话,她面色煞白,在跟前缓缓弯身蹲下去。
手,颤抖着去探傅子遇鼻息,一寸一寸挪的艰难。
还未及探到,身后有人叫,“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姐姐?”
她一愣,呆呆扭头,便见从法拉利后座上下来的陆靖,皱着眉头按着额头已经走到跟前,看着傅子遇,面色惊慌,“……这可怎么办……”
……
傅子遇没断气,至少是目前还没有。
人被送到医院,经诊断,胫骨骨折伴有股骨骨裂,车刹的及时,因着身高原因,内脏在冲击之下只是轻微损伤,至于路念笙看到的血,是因为之前保护她的时候被摩托挂的伤口在地上蹭的很厉害,破了一大片,大半个手臂都在流血。
傅子遇被推进手术室先做手术,路念笙和陆靖还有司机就等在手术室外面走廊的长椅上。
不多时,陆昊文也接到司机电话赶过来。
陆昊文面色带点儿躁,确定情况之后在走廊尽头打了几个电话,路念笙面色晦暗,隐隐约约听见旁边的司机抱怨说什么陆行长今天还有重要会议之类的。
她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脚尖,脑子木木的。
她为什么要来,她自己也说不清,只是陆靖在现场看过傅子遇之后,就有点儿慌神,毕竟还是小孩子,央求她帮忙。
她哪里能帮上什么忙?但她没办法就那么离开。
她直到这会儿还无法思考,她只是那么一说,但是傅子遇俨然是认真的。
如果陆昊文的司机刹车再慢那么一点点……
她不敢再想下去。
陆昊文打过电话折回来,面色很沉,视线一扫过司机,司机就急了,“真不赖我!傅总自己中了邪一样往马路中间走,那里也不是斑马线啊!小少爷也得赶紧去培训班,所以速度……”
陆昊文摆摆手,“别说了。”
司机有苦说不出,面色讪讪,扭头就求救一般看向路念笙,“路小姐,既然大家都认识的,你解释两句啊,今天这事儿我真的是没想到……”
路念笙默了几秒,才抬头看陆昊文,“司机说的是真的……是傅总自己违反交规走过去,不怪别人。”
陆昊文眉心更加纠结,沉吟半响,回头看一眼手术室,对着路念笙招招手,“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这个手势其实有点儿缺乏礼貌,不过这会儿,大家都计较不上那么多了,路念笙沉口气,起身跟上陆昊文步伐,一直到走廊尽头安全出口那里才停下来。
陆昊文回头,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浓重的审视意味,“傅总每次见到你,都很失常。”
她不自然别开视线,想了想,最后说:“他……他是我前夫。”
与其让陆昊文心生好奇最后从别人那里问出来,倒不如自己坦诚一点,她也懒得遮遮掩掩。
陆昊文闻言一愣。
和傅子遇从来都是合作关系,私下里交集的确不多,他对别人私生活也没有太大兴趣,所以这个消息还是令他有些吃惊。
他沉默好半天,才扯扯唇角,“难怪他要针对路家,可不过就是离婚,至于你们这样你死我活?平时看傅总商场上的事情脑子也算清楚,目的明确,人都称他冷面罗刹,说他缺乏人类感情,到你跟前,倒是感性的吓人,这种丧失理智跑马路中间给人添堵的事情都干的出来,他看来是见了你,真不想活了。”
路念笙面色微微发白,低头不语。
“他吓到陆靖了。”陆昊文嗓音透着不悦,“路小姐,你到底说了什么令傅总这样失控?他可不是不在乎影响的人,别人是无辜的,不该被你们牵连进来,这道理他肯定明白。”
她脚步挪了一下,不想再和陆昊文说下去。
她要怎么说?
如实回答,她指着马路中间,要傅子遇去死?
傅子遇是失控吗?其实不尽然,只是单纯听了她那一句话而已,而那句话出口的时候,她并未深思,并未斟酌,直接脱口而出。
说到底,那一刻她其实并不认为他真的会听她的话。
可他听了,他真的去死。
陆昊文眉心紧蹙,不动声色打量着路念笙。
许是因为陆靖,许是因为路念笙之前的真诚,在会客厅的时候,他有那么一个瞬间,对她产生了一点点好感,可这好感在这个瞬间就烟消云散。
陆靖被吓坏了。
对他而言,陆靖就是最重要的。
路念笙和傅子遇之间是感情纠纷,害陆靖被牵扯进来,他没法给好脸色,“路小姐,你给我带来这么大的麻烦,现在一句实话不肯给?”
她手抬起,掩了半边脸,似乎是想要掩饰什么情绪,“这次是我错,我没有想到会有这种结果,陆行长,这是个意外,不会再发生。”
陆昊文冷笑一声,“再发生也没关系,说实话我并不那么在意你和傅总怎么样,你们对我而言是合作对象,我在意的是陆靖,你给我记清楚。”